岳洋正自淚眼模糊,忽聞賀束蘭在門外喚道:「洋弟,洋弟……」
他慌忙抬袖拭淚,賀束蘭俏麗的身形一閃而入。
她一見岳洋,十分驚詫。
「洋弟,你為什哭啊?」
岳洋已是無可掩飾,只好將手中師諭遞與賀束蘭。
「小弟哪裡是哭,不過是有感而發而已。」
賀束蘭接過,細一端詳,字跡雖為淚水模糊,但仍可辨明。
「令師英明天縱,俠心德厚,舉世無匹,無怪乎能在一二年中名震天下,武林欽仰,但不知令師現在何處?」
岳洋淒然一笑。
「還不是去玉鍾島附近尋找師母及幾位武林前輩去了!」
賀束蘭聞言不禁一怔。
「去了麼?」
岳洋點點頭。
賀束蘭唉了一聲,道:「海天漂渺,島嶼沉浮,甚難尋覓,只有我和其他幾個人才知道航徑。」
岳洋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皇天必不負苦心人!」
「但願如此!「
岳洋長吁了一口氣,將鐵匣收於懷中,牽住蘭姐皓腕,凝目細視。
「蘭姐,你我去到廳內,一來與趙林兄敘闊別之情,再者聽聽如何決定趕往內方山營救丐幫人物。」
兩人攜手出室而去。
大廳燈火如晝,黑壓壓地坐著一干群雄在高聲談論不已,趙林見他兩人進來,忙起身相迎。
趙林道:「令師尚有一物托交,剛才忘卻取出。」
說時,他取出一隻細小藍布包遞在了岳洋手中。
岳洋順手打開布包取出一塊烏光閃閃的銅牌,上刻龍獅虎王形象,其形蒼古,雕工甚精。
他面色不覺一沉。深知其師這是將振興丐幫重任一併交與自己,連忙收存懷中,道:「多謝趙兄了。」
說時,目注常柏呈道:「在下意欲趕往內方山,如何?」
常柏呈微笑道:「目前恐難成行。常某目前已遣三人前往內方山去探聽那裡的情況,日內必有回報……」
岳洋面現憂容,道:
「在下恐涸澤之魚,難待西江之水呵!」
「少俠此話雖然有理,常某怎不知緩不濟急,但武林亂像已成燎原之勢,綏靖之責已完全落在少俠肩上,能不審慎判斷當前何為急務嗎?」常柏呈說著,面色一肅,又道:「令師既授以絕學秘籍,即望你潛修息慮,參悟玄奧,在短時之內期以大進,始能掃蕩魔氛。再者,少俠還有一事待辦……」
「什麼事?」
只見常柏呈附耳低語了一陣,岳洋一張俊臉通紅,囁嚅道:「何須如此急切?」
康風兵大笑道:「明媒花燭,謂吉成大禮,老朽亦好無愧面見良友。」
賀束蘭見情已知說的是什麼事了,啐了一聲,紅臉一閃而去。
常柏呈又道:「常某說目前暫不能離此,其中真像片刻就可明白……」
活猶未了,忽聞夜空中數聲長嘯隨風飄送入室。常柏呈立道:「果不出常某所料,三元幫匪已至.來人當不在少數,均是身手絕高己極之人。」
岳洋面色一變: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等何不予以迎頭痛擊?」
「方纔我等議計已定,正好以逸侍勞。此洲處水道紛歧,外人斷難侵入,七日之內必可無虞,少使暫且無須為此憂慮,先潛悟秘學,完成花燭,在此七日期內由常某主持,你盡可獨闢一室不問他務。」
岳洋長施一揮,道:
「那就全仗常老師了。」
常柏呈與群雄逐一吩咐,群雄紛紛疾掠而去。
這時,常柏呈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沉目凝思片刻,又立起,走向西廂。
西廂一間房內,榻上昏睡著端麗可人的衛英香,她朦朧間倏覺面上一片清涼,緩緩啟開雙眸。
只見自己睡在一間佈置雅潔的房內,台上燒著一雙紅燭,映得一室明亮如晝。台側端坐著一位面象清奇之青衣老叟,目光微抬,似是仰面凝思,身前侍立著一個明眸皓齒的綠衣麗人。
衛英香想起前情,認出這老叟及綠衣人是誰,不禁怒火陡生。
她仰面坐起,叱道:「你們為何綁架姑娘來此?」
殊料用力過猛,突感頭目一陣暈眩,四肢酸軟乏力,知自己穴道尚被對方制住,不禁一怔。
這時青衣老叟緩緩站起來。
「梅姑娘,請暫迴避片刻。」
綠衣人應命而出。
青衣老叟微笑地目注衛英香道:「衛姑娘請息怒,可否讓老朽說兩句話?」
衛英香道:「你是誰?」
「老朽常柏呈,是岳洋少俠的忘年莫逆之交。」
衛英香一聽岳洋知友,不禁問道:「岳少俠現在何處?」
「現在鄰室。」
衛英香不由呆住,忖道:「莫非他與賀束蘭情濃,避我若蠍……」
一念及此,眸中不由已潮濕了一片,淚光亂轉。
常柏呈微笑道:「姑娘不可胡思亂想,岳洋現在獨處靜室,參研武功,用來對付武林即將發生的浩劫。岳少俠雖對衛姑娘一往情深,但也面臨著一項極為艱難的抉擇,其中關鍵端在姑娘,岳少俠恐是無能為力,頗感為難棘手?」
衛英香聞言滿腹疑雲,兩道目光疑惑地瞪著常柏呈面上。
「你父衛飛龍罪惡滔天,岳少俠受人重托,非剪除不可。但既愛其女而又不能不殺其父,故岳少俠陷在極端矛盾之中,難以自決!」
衛英香怒目叱道:「我父有何惡行,豈能任你們誣蔑?」
「衛姑娘,你可知陽朔石林所住的那位斷去雙臂的老人是誰麼?」
「管他是誰?我只知道他是我爹爹的宿仇強敵。」
常柏呈冷笑道:「他就是令尊的授藝恩師啊廠
這一句話令衛英香芳心大震,玉容慘變,心驚欲寒。
「他一心望其徒能成為一代俊傑,不想一雙手臂反被其徒陰毒功力斷送,非但如此,連一條性命也斷送在石林。別的不說,衛飛龍弒兄奪位,弒師為患,這兩項大罪,就為武林中人所不容……」
「不論武林中人如何說法,他終究是我爹爹。」
「可惜姑娘並非衛飛龍親生愛女。老朽來這裡就是為了說出這句話,以免姑娘從賊做父,讓岳少俠左右為難。」
衛英香面色慘白,叱道:「你信口雌黃,撥弄是非。姑娘我不是那種容易被人家欺騙的人!」
「非但衛飛龍不是姑娘親生之父,而且姑娘與衛飛龍還有一段血海深仇。姑娘莫非不信老朽之話?請問姑娘,你親生父母是哪個,你自己知道麼?」
衛英香忖道:「看來他此話並不虛假。爹說我母產下我之後,即因體質贏弱,失血過多而撒手塵衰。可是相隨爹爹多年的手下,都不知道母親是誰,推說未曾見過,其中顯然大有蹊蹺……」
不由她將信不信地問道:「常老師說有一段血海深仇,其中因果可見告否?」
常柏呈搖首太息道:「姑娘日後見著衛飛龍時,就問他昔年歲臘暮冬在山東日照縣蘇家村上,正值夜晚漫天大雪之際,一手害死八條人命的是何人?看他如何對答。
「此時老朽縱然舌生蓮花,姑娘只怕也難以見信。」
說完微微一笑。
「姑娘久未進食,只怕已餓了,讓老朽命人送上飲食,天明時分姑娘可與岳少俠見上一面。」
說罷已飄身出外。
星斗滿天,蘆獲翔風,河岸之上,顯得一片淒涼。
驀地——
兩道嘯聲過處,一雙黑影如飛掠至河岸上,並肩而立,四道寒電懾人目光向四外掃視觀望著什麼,二人乃是金臂人衛飛龍和鄭西亥。
忽聽金臂人衛飛龍的焦急語聲。
「鄭堂主,三元幫所言可信否?小女被康老賊掠至此小洲嗎?」
鄭西亥似乎略一沉吟,答道:
「三元幫在江漢間勢力龐大,耳目眾多,自然有人目擊擄架姑娘情形,不然江胥卒怎可妄下斷言。」
衛飛龍道:「怎麼三元幫也找不出這孤洲的確實方位,不要是信口開河吧?」
「前數年是由洲上漁民引路,如今漁民俱無。洲諸分歧,蘆獲蔽江,又是月黑深夜,全憑摸索,自然難以認清。依我看來,非天明日出是無法找出方向了。」
衛飛龍鼻中哼-聲。
「今晚三元幫、黑旗會、峨嵋及我雪蓮教來此,能手不下數百十人,我就不信無法找出孤洲方位。」
衛飛龍話音剛落,忽聽一聲淒厲慘叫,發生在十數丈外蘆葦叢中。
兩人不禁一驚,立即循聲撲去,身形尚未沾地,又是一聲慘叫在附近揚起。
衛、鄭二人不禁心神一驚,目光落處,隱隱可見江濱水面上飄起兩具屍體。
鄭西亥忙道:「不好!看來我方友伴遭了暗襲,待我以嘯聲指引他們前來聚議,以免被逐個擊破。
衛飛龍兩道目光如電炬般遠掃四方,意欲尋出暗襲之人。
鄭西亥道:「教主,敵暗我明,不要妄想找出這人。他們避強凌弱,有意如此,聽說康姓老兒詭計多端。火焚三元幫,一役傷亡二百餘個能手,僅少數倖免。江胥卒對他恨之入骨,但心有戒意,恐重蹈前轍,是以不敢輕進,教主還是小心點好!」
衛飛龍輕輕地冷笑了聲:
「江胥卒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話猶未了,忽感胸後一縷輕風掠來,如有暗器偷襲,連忙出掌劈去。
衛飛龍一股猛厲的潛勁隨式吐出,但卻阻止不住暗器襲來之勢。心中不由大駭,只感暗器觸刺掌心,一陣奇痛。
空聞遠處一個陰森森的冷笑聲飄入耳內,接著,一條黑影拔起在二十餘丈外,半空中喝道:「衛飛龍,你被我獨門暗器打入掌心,循血攻心,如不及時閉穴運功逼出體外,只怕你一身絕高功力從此全廢……」
那人喝聲甫出時,鄭西亥便欲長身撲出,復又忍住。
衛飛龍只覺掌心有微微發麻感覺,心內暗驚。
「這是何種暗器,怎的自己護身玄罡竟阻不住它。」
鄭西亥低聲問:「教主,究竟你受傷了沒有啊?」
衛飛龍尚未回答,夜風中忽又飄送過來方纔那陰沉語聲。
「衛飛龍,我知道你為尋掌珠而來,但令嬡已結伴在南旋途中,你不如疾返總壇,父女總可見面。」
鄭西亥沉聲喝道:「尊駕可真?」
「言盡於斯,信也在你,不信也在你。若欲與三元幫狼狽為奸,恃強妄為,只怕你等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哈哈大笑,曳空而去。
兩人只是發怔,衛飛龍秉性陰沉,兩掌麻癢漸重,心中雖是發怵,但卻始終不出一聲,只默默運氣逼出毒氣。
驀地——
三聲長嘯劃空而起,高亢嘹亮,忽見三條黑影疾掠而來,一個蒼沉語聲叫道:「衛兄……衛教主……」
三條黑影如鷹隼般瀉落,正是那江胥卒、董金榮和峨嵋外家名宿。
江胥卒眼神打量了衛飛龍兩眼。
「衛教主是受了暗襲麼?」雖在黑夜,他也看出衛飛龍神色有異。
衛飛龍暗暗心驚,道:「小弟倒沒什麼,只是貴幫手下兩人遭了毒手。」說時用手指了指飄浮水面的兩具屍體。
江胥卒目光漫不經意地望了水面一眼,嗟歎一聲。
「這本不出江某所料,康風兵老鬼詭計多端,又仗著化血暗器歹毒無比,深夜之間,防不勝防,死者不僅此二人,貴教門下受傷人也是不少……」
說著一頓。
「目前江某最擔心的是衛兄究是什麼暗器所算。以衛兄的卓絕武學,這暗器必然是極其歹毒。」
衛飛龍的心猛一震,苦笑了一聲,說出方才經過。
江胥卒先是一怔,繼而莞爾一笑道:「衛兄你伸出手掌讓江某瞧瞧。」
衛飛龍雙掌一伸,一旁的董金榮「刷拉」一聲,亮開千里火筒,火光照映之下,只見衛飛龍雙臂紅腫粗脹。
江胥卒微微笑道:「果不出江某所料,愚兄你受戲了。
這是雲夢澤獨產的一種水蜂,性能逆風而行。衛兄必是展出劈空掌力時,那水蜂驟迎勁風,逾是加速,不禁螫了一口,水蜂之毒不大,一個對時以後,自會消除。我道衛兄金臂向來以毒克毒,還有什麼暗器能暗算衛兄不成?」
衛飛龍一張臉氣得煞白,恨不得抓住那戲弄他的人,碎廠萬段方消此恨。倏地心中一動:「小弟一雙金臂,萬毒不侵,小小水蜂之毒,又何能侵入。」
江胥卒道:「這叫做知彼知己,百戰百勝。大概戲弄衛兄之人深知衛兄底細,算準水蜂之毒是衛兄金臂不能克制。」
衛飛龍惱怒莫名。
江胥卒義道:「天色距黎明尚有一個多時辰,江某已命手下十里埋伏,一待天色大亮,即可覓出那孤洲方位。衛兄兩位暫請息怒.隨江某小飲一杯,如何?」
衛飛龍心切救出愛女、何況又不捨廣成二寶,略一沉吟,便慨然首允,與鄭西亥兩人隨江胥卒而去。
五人離去不久,由江岸草叢中掠出兩人,一人冷笑道:「他們已不敢在深夜搜索,可讓常老師從容佈陣,我等速去報與常老師他知道。」
說罷,兩條身形一晃而杳。
曙光甫現,只見漫天大霧將那遠山近水,四周景色,盡皆遮蔽,四下一片白茫茫的,視力不及兩尺。
孤洲淺灘上亦為一片濃霧所罩。突然,霧中響起康風兵豪笑之聲:
「常大俠真是才華橫溢,何以算準今晨有這場大霧?」
只聽常柏呈回答道:「在下不過略知星宿小術。昨晚夜觀天象,上空雲層厚積,知有七天大霧,屆時,四十里方圓之內,濃霧蔽日,非至暮垂不會消散。三元幫匪不來則罷,若來而犯險,我讓他們無一逃脫。」
又道:「然又恐人算不如天算。天下事往往甚多出人意料之外者,功虧一簣,群丑漏網也未可知?」
康風兵答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等只求心之所安而已。老朽已命人去調沈逢春等二十人趕來相助,他們腳程迅速,諒片刻即可趕至。」常柏呈道:「行兵佈陣雖玄奧不測,但百密總有一疏,此處系一大漏洞,對方不乏才智出眾之士,三日後定然向此處全力攻來,不過只要盡其所能挨過七日,對方必折傷大半精類,岳少俠亦在參悟絕世武功,強大之敵可去矣。」
距北約莫三里之遙,漫江大霧可見兩人影,東闖西撞。
突然兩聲慘叫驚起,一對匪徒雙雙仆倒,滾了兩滾,氣絕斃命。
匪黨聞聲大驚,齊聚在兩人斃命之處凝視,只見一雙屍體漸漸縮小,肉化骨消變做一灘黃水。
群匪面面俱驚,紛紛疾掠後躍。
忽聞一嘯聲傳來,啞悶聲沉,片刻,朦朧中現出一個彪悍漢子,如飛奔來。
他手執一柄閃閃鋼刀,大聲喝道:」江幫主傳下話來。
請諸位暫勿犯險,靜待少幫主與數位高人。」
匪黨中有人問道:「舵主,江幫主非擒那賀束蘭婢子不可麼?」
那彪形大漢微微笑道:「那位老師,目的不是賀姓婢子本身,而是廣成二寶,多延誤一日,就讓她多一日開啟寶匣之希望。若二寶為她垂手而得,則我等死期到矣!」說罷竄入滾滾濃霧中。
有人長歎一聲道:「連日來,我等傷亡不下二三十人,連對方一個人影均無法咨見,令人不勝憂心!」
驀地——
一聲刺耳笑聲傳來:
「我們不是在此麼?只怨你等有眼無珠,看不清!」
這突如其來的語聲甫起,匪黨心神大震,頓時大亂,驚俱於方才兩人屍骨無存之慘,紛紛四下亂竄。
匪黨逃奔不過百十丈遠,三元、峨嵋及他派十數高手如飛而來,相遇之下,忙問他們何故。
只聽一個深沉語聲道:「江幫主也未免太謹慎了,在下就不信賀姓賤婢有這麼厲害!」
話聲一落,遠處傳來陰寒澈骨的冷笑道:「盤陀一怪,只配稱雄閩南一隅,此處焉有你說話的餘地?明槍真刀你也不成,吹什麼大話?」
盤陀一怪目中凶光暴現:「尊駕何人?何不現身相見?」
此刻.霧氣漸薄,已可瞧清兩丈方圓的距離。霧中只見人影連閃,轉眼間,但見九條瘦長人影並肩而立,手中各執一柄寒芒流晃的長劍。當中一人兩頰深陷,眉稜高聳,鳳目中神光奕沛,奪人心魄,沉聲喝道:「盤陀一怪,為虎作悵,只落得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你難道不知麼?」
盤陀一怪濃眉上挑,正待喝問來歷,那人將手一搖:
「在下武林末學,姓名不見經傳,說出你也未必知道,倒不如真槍實劍來得更乾脆利索些!」
說時長劍一展,流出一片光網,萬點寒星亂戰。
雖只起手一式,便已可看出此人劍術非凡,高深莫測。
盤陀一怪狂笑道:「廣成二寶,天下奇珍,天下英雄,莫不欲之,非獨我一人。朋友,你負隅頑抗,無異於螳臂擋車,以卵擊石。你還不納命來麼?」
「命」字出口,一支判官筆已以一式「魁星點斗」挑出。
筆芒閃閃,夾著一溜青光,逕自點向對方三處要穴,快如閃電。
瘦長漢子黑袍一撩,擰身讓步,左足一抬身體已凌虛上升二尺,足尖踢向盤陀一怪執筆右腳,跟著順腕一劍,只見三點寒星徑指對方咽喉而去。
盤陀一怪快,他比盤陀一怪更快,身法已臻神化。
這時,盤陀一怪眼見對方出手快捷,認位之準,腿風劍影倏閃而至,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忙挫腰仰身,右腕一沉,反手急旋,判官筆攻向對方腰側大穴。
這一式敗中取勝奇招使得妙絕,匪黨先是捏著一把冷汗,但目睹此招一出,均不禁同聲讚好。
哪知對方身形未墜,竟如同預知盤陀一怪非出此招不可一般,長劍疾然下撥,身形倏地一平,右臂迅如電光石火般揮來,掌風已指向頭頂「百會」穴。
盤陀一怪不料對方武功如此卓絕無倫,撤手不及。
「噹」的一聲,只覺虎口一麻,把持不住,判官筆脫手,此時,猛感一股凌厲掌風壓頂而下,不禁驚號出聲。
匪黨中一人,見狀大喝一聲,電射撲出,呼地劈出一掌,立有一股無形潛勁湧出,逕向瘦長漢子左掌迎去。
瘦長漢子身形一仰一翻,疾逾飄風般翻出丈外。
「原來是峨嵋敗類。」
腳尖一滑,劍芒流動,但聽盤陀一怪一聲慘呼,一條右臂己被齊肩生生削落,鮮血流個不住。
瘦長漢子大喝一聲:「走!」
九條人影疾又隱去。
那自一旁出掌的人是一五旬肥胖老者,見狀不禁大驚,援救不及,不禁歎了一聲,頓了頓腳。
諸人忙將盤陀一怪扶起,閉住穴道,止住流血,退去……
孤洲內一片喜氣洋溢,岳洋已與諸女完成花燭,但他心不旁騖,一心潛悟乃師所傳之秘學武功。
他本悟性奇佳,三日過去,功力不覺突飛猛進,諸般玄奧八九融匯貫通,陰陽二氣雖已化元歸一,僅未至意隨念動,趨於無極之境而已。
賀束蘭日夕在旁寸步不離,慎防匪黨侵入,導致走火入魔。
三日來,大霧迄未消退,僅入夜濃霧化作飛絮片雲,但未有進攻。
在第三日中午,傍著一條狹窄蘆葦叢中,停著一座雙桅巨舟。
艙中聚坐鐵翅神燕江胥卒、董金榮、衛飛龍等人悶著喝酒。
這十數人分成多派,明是同一陣線,其實暗中卻勾心鬥角。
此時,金臂人衛飛龍鯨吸了一口酒後,目注江胥卒道:「長日困守,鬱悶無聊,令郎又趕來無期,似此師勞無功,倒不如及早回撤或由我等獨行其政為上策。」
江胥卒捋鬚微笑道:「犬子今日必至,但仍需仰仗衛兄大力相助。時至今日,黑白之爭鴻溝已甚顯明,合則兩利,分則兩敗,廣成二寶萬不能落在賤婢手中。」
口中雖是這麼說,心中卻是怨毒已極,暗定出一個推舟落石之計。
衛飛龍亦是個心計多端,毒如蠍蛇之人,早已發現江胥卒說話時目光閃爍,不禁猛然一挑,對他頓生戒心,佯做苦笑:
「此刻廣成二寶對小弟已屬份外之想,小弟憂心如焚者乃愛女衛英香不知陷於何種處境耳!」
豹掌董金榮忙道:「吉人自有天相,令嬡必定安然無恙……」
黑旗會主突然出聲道:「萬一賀姓賤婢已啟開空閘取出二寶,九天霹靂火珠乃前古至寶,我等豈不成了登門送死麼?」
在座諸人聞言不禁一怔;面色大變,紛紛亂作一團。
驀地,艙外傳進宏亮稟報聲:
「少幫主到!」
江胥卒不禁精神一振,只見艙外人影連閃陸續走入六人,老少不一,為首一人是身長卓立,面相英俊的少年。
其中二人長髮披肩,銀鬚飄拂及脅,鷂目鷹鼻。
艙中坐著五名峨嵋高手,見了此人俱皆站起。
三元幫少幫主江小平對江胥卒道:「孩兒己請得峨嵋三才閣主駕到。」
江胥卒早已立了起來,趨前一步執手寒暄彼此,說道:
「年前,在下曾拜謁峨嵋掌門,金頂上人盛道閣主才智無雙,胸懷兵甲,實為峨嵋之秀,遁隱後山不出,在下無限心儀。如今屈辱閣主慨然出山相助,在下甚感榮幸至極,武林亦是甚幸。」
三才閣主只冷冷道了一聲:
「不敢!」
江小平遂與其父介紹了同來幾人。
鐵翅神燕命廚下重整宴席,一時珍饈交陳,杯盤交錯。
席間,三才閣主道:「江幫主,賀性婢子兩三日來,均未作突圍之舉麼?」
江胥卒點點頭。
三才閣主面色突轉凝重道:「她天險可恃,如此作為,頗足令人費解。」
摧山掌道:「或許她急欲啟開寶匣,兩日來俱在參悟開匣之法也未可知。連日大霧漫天,天助於她,加上康老賊詭計多端,他暗我明,使我等,一籌莫展,又無法尋覓孤洲方向,為此進退兩難。」
三才閣主沉聲道:「廣成二寶你確信為賀姓賤婢所得麼?」
摧山掌忙道:「傳聞有據,怎會是虛!師兄,你莫非另有所聞麼?」
三才閣主冷笑一聲道:「眼見猶恐是假,耳聞豈可當真。」說時神色已轉平和,接道:「然則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留著賤婢早晚終為禍害,事貴神速,不如這就去踩一踩孤洲所在方向。」
江胥卒倏地立起,道:
「在下領路!」
眾人相繼立起,魚貫出艙而去,步上江岸。
江胥卒向三才閣主道:「在下已找到一個村民,他曾與孤洲上捕魚之人多次交往,亦曾去過孤洲兩次,只是連日大霧,水道紛歧,竟不易測出方位,易於迷失。此村民竟也無法辨認出來。」
三才閣主道:「相煩幫主命人去找他來,帶著總有用處。」
江胥卒命手下帶來一個中年村民,匆匆問了數句,便命村民帶路。
濃霧猶若飛絮飄煙,迷人眼目,可見不及一丈方圓。
眾人隨村民到達一處江岸,村民道:「由此登舟直往東南,不及三里就有一片接天蘆葦,蘆葦中可尋出水道,但為大霧所遮,小人亦是無可奈何!」
三才閣主冷冰冰地答道:「這不妨事!」
又向江胥卒道:「方纔見到江幫主巨舟旁系有三條小船,可命人牽來此處,我等今天要用用!」
江胥卒命手下循著江邊疾行而去。
不會兒,三條小舟牽來,眾人分乘而上,櫓槳咿呀,緩緩離岸。
不到一個時辰,小舟駛入蘆葦叢中。三才閣主忽伸手入懷,不知取出何物,彈指疾射而出。
只聽「波波」數聲爆音,紅光頓現,沿著葦葉燃燒起來。烈焰曼展,竟逼開三數丈寬闊的濃霧。
江胥卒等人大為驚奇。
只聽三才閣主笑道:「兄弟此次途次襄陽途際,即知大霧漫江,便合藥製彈。須知沼澤之間水氣甚重,易生霧瘴,此彈用本身三味真火打出,藥為純陽之精,能克制純陰,故能逼開雲霧,但不傷人。」
說罷,便命加速行駛。
三才閣主連用數彈,村民己可約略分辨水道所在,即指示舟行方向。
舟行半途,突聞霧中騰起頻頻嘯聲,此應彼和。
江小平驚問道:「他們發現我等侵上了孤洲麼?」
三才閣主道:「那還用問。」
眾人心神一振,忙各自蓄勢凝神,全力戒備。
舟行緩慢,不覺又是一個時辰過去,因船底觸灘,不時沙沙作響。
村民道:「此處就是!」
三才閣主大袖一揮,嗖地穿空飛出,捷逾飛鳥般落在淺灘上,一連發出九彈。
群匪亦相率疾掠飛出,落足灘上,只見火光連閃,震開濃霧不及一尺,復又合攏將火湮滅。
三才閣主不禁面目一變,道:「此中大有能人,洲上已布有奇門生剋。各位請小心緊隨老朽,找出生門位置,全力攻入!」
眾人沿著環洲淺灘走去,身形逐漸隱入濃霧中……
生門之外,木石為阻,陣內康風兵等率高手靜伏著。
突然陣外起了陣陣步履之聲,此起彼落,為數不少。
康風兵霜眉一挑,低聲道:「他們來了。果不出常大俠所料,速派人前去,請常大俠即刻趕來!」
一人領命如飛而去.康風兵等人屏息相等常大俠的到來。
這時三才閣主等人已仁立陣外,三才閣主倏又取出一顆龍眼大明珠,霎那間,光華大盛,滾滾濃霧立被追開五丈方圓,一草一木均洞悉無遺。
驀地,陣內一股猛厲無儔潛力直推而出,逕向三才閣主執珠右手撞去。
三才閣主冷哼了聲,左袖疾揮迎向那撞來的潛功。
一旁的峨嵋外家名宿摧山掌亦雙掌平胸一翻,一式奮力推出。
兩人合擊之力何等驚人,呼嘯如雷,天馬奔空,凌厲之極。
哪知陣內湧出之潛力一發即收,消斂於無形。三才閣主與摧山掌合擊之力,頓時打空。
兩人只覺力道竟被卸去大半,而且附近木石紋絲不動。摧山掌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三才閣主面沉如冰,兩道銳利的目光逼視陣內,久久不語。
陡然,陣內發出一陣震天狂笑,令人心魂欲飛。
這笑聲足足有一盞熱茶時分不止,餘音仍自不絕。
三才閣主冷笑道:「這先天八陣圖尚未擺全,你認為能擋得住老朽麼?」
陣內一陣宏亮語聲答道:「閣下眼力過人,才華超絕,看出兄弟所設先天八陣圖不全,但閣下全力侵入,亦力損之大半,兄弟與閣下無怨無仇,為何師出無名?」
「老朽為著生擒賀姓賤婢而來,閣下只要獻出賤婢,保證決不動你洲上的一草一木,一禽一獸。」
「賀姑娘與閣下何仇?」
三才閣主不禁一怔,沉聲應道:「廣成二寶是否在賤婢手中?」
「你說廣成二寶落在賀姑娘手上,是聽自人言,抑或目擊。」
三才閣主猛然呆住,無以為答。
陣內又發出一聲冷笑道:「廣成二寶誰人不知為羅泰擄去,私自獻與江胥卒,江胥卒存心私吞,將羅泰三人暗害,轉又嫁禍於賀姑娘,意欲淆混天下英雄耳目,閣下如此才智,反為江胥卒所患,兄弟不勝替閣下惋惜一個好好的才華!」
江胥卒立時激怒得面紅耳赤,厲聲喝道:「滿口胡言!」
你是何人,何不出陣相見,這怎似英雄行徑?」
「江胥卒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不過是借刀殺人,以遂他日梗阻,歹毒陰狠,端的無恥已極!」
短短數句,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
江胥卒氣得瞠目結舌,怒血奔濤,但卻無可奈何。
三才閣主心中一動,忖道:「莫非江胥卒真有此事?」心內一片疑雲。
江小平遞與迎春泉一個眼色,迎春泉掌中劍舞起一片森森劍網,龍蛇矢矯,衝入陣中。
只聽迎春泉一聲大叫,滿身浴血退出陣外,生似一個血人。
陣內適才語聲又道:「兄弟素有好生之德,不為已甚,放貴屬一條生路,倘仍執迷不悟,兄弟也無能為力了。」
江小平飛躍過來抓住迎春泉,低聲問道:「賢弟,你怎樣了?」
只見迎春泉滿身劍傷,千瘡百孔中流出鮮血,負傷甚重。
迎春泉慘笑一聲,道:「非是小弟功力不敵,但剛一攻入陣中,只覺無數兵刃從四面八方疾攻而來,卻又不能瞧見,是以遭了暗算,但小弟有生之日,不報此大仇,誓不在江湖為人。」
江小平勸慰了兩句,扶他坐下,取出本門靈藥與他服下。
三才閣主面色如罩濃霜,更顯得陰冷可怕,他悶聲不語,領著四名峨嵋高手,在陣外來回走著,藉著他手中的紅色珠光,來尋找入陣路徑。
要知三才閣主武功才智無一不是上立之選,人最自負,外冷內僻,非但少與外界交往,就是本山同門亦不喜交往,獨居後山,築石成陣,杜同門騷擾。
此次堂門金頂上人以令符召來,曉喻維護本門威望,他不敢不遵,況且他亦早有展露才華之念,不料初次出山,就遇上強敵常柏呈。
好名爭勝之念,人皆有之,武林中人尤烈,三才閣主更甚。此刻,他正默察陣勢,凝思破陣之法。
突然,王才閣主停住身形,寒冷如冰的面上泛出一絲笑容,左手向江胥卒、江小平等人一招。
江胥卒等人一躍而前,三才閣主以內功傳音之法道:「諸位分作五路,一衝入這兩塊大石之後,立即各按五行方位,猛攻撲入,若逢對方人物,一律格殺勿論!」
說時,伸手指向兩塊鮮苔滋生,高可兩丈的巨石。
這兩塊巨石片列一處,當中只容一人進入隙縫,酷似兩具巨靈門神昂然矗立。
江胥卒等數十人迅即分作五撥,只聽陣內發出宏亮大笑道:「三才閣主,你目力判斷有錯,先天八陣圖,按著十二時辰自動變化,這不是生門而是傷門。若然不信,就請試試。兄弟奉勸閣下不如及早抽身,莫謂兄弟言之不豫也。」
三才閣主面色大變,暗暗驚道:「我素少涉足江湖,武林中人罕有知者,此人是誰,怎會認出是我?」
他目中逼射兩道寒光,怒視陣內問道:「尊駕何人?」
「閣下不要問我是誰,早晚總有晤面之期,閣下既知先天八陣圖名,當諳曉先天八陣圖變幻莫測之奇!」
江胥卒低聲道;「是否依照尊駕前計行事呢?」
三才閣主略一沉吟,道:「先遣五人分取五行方位試試。」
立時五條身形疾逾閃電衝入兩座巨石之中。
陣外諸人個個心情緊張無比。
五人進入陣內,只隱隱聽得喝叱和劈空風嘯之聲傳出,其聲悶啞。
須臾,數聲大叫中五條身形擲跌而出,叭叭墜地,與迎春泉一般無二,俱成了血人,令人心悸。
陣內倏又傳出一陣大笑道:「兄弟所說如何?先天八陣圖雖是擺設不全,仍威力莫測,變幻無窮。」
三才閣主熱血沸騰,神情極為激動,厲聲喝道:「老朽如不破得先天八陣圖,誓不還山而歸。」
「閣主既然決意如此,兄弟理當恭候大駕光臨!」說罷聲寂。
三才閣主自是率領這班梟雄沿洲屢屢進襲,卻是無功而退。
不覺又是兩日過,三才閣主等人以懷中於糧充飢。
第六日清晨……
濃霧依然籠罩大地,但抬頭已隱隱可見東方日影。常柏呈與康風兵立在一株垂柳旁,只見常柏呈四外掃視了片刻,面色變得沉重無比,道:「人算不如天算,濃霧不可恃矣。如在下所料不錯,一個時辰後當霧消日出,既然總須放手一拼,在下去瞧瞧岳少俠大功告?康老英雄請居中呼應,萬一對方侵入,再全力堵截,拼得一時是一時。」
康風兵微笑道:「常老師請放心就是,沈逢春已帶來數十名功力上乘好手,論人力他們已是強弱懸殊,一時之間他們斷然討不了好處的!」
常柏呈作別而去。
一個時辰後,果如常柏呈所言,大霧漸漸稀薄,消散無形。
正南方雜亂樹叢,及人蔓草中突然現出三才閣主、江胥卒、衛飛龍等人身形,快步如飛向洲上入侵。
草叢中突響起一聲長笑,笑聲中冒出甚多矯捷身影,阻住三才閣主等人去路,一列散開。
只見他們所展身法,靈活矯捷,落地無聲,個個並非庸俗之輩。
居中是高大黑衣老人,鬚髮如銀,面相威重,身形定住後,目光如電,向江胥卒等人一掃。
「江胥卒,那日江邊一場大火,尚未燒好你麼?」
江胥卒面色一紅,怒目喝道:「今日我來就是為數百條生命向你討還血債,你還不束手待縛麼?」
康風兵冷冷一笑道:「色厲內荏,口不應心,誰人不知你這次前來是為了私吞那廣成二寶,驅使無知者白白送死,藉以排除日後稱霸的眼中之釘。」
江胥卒面如紅血,大喝道:「我兒何在?將這老賊萬劍分屍!」
康風兵手掌一揮,喝道:「且慢!」
江胥卒不禁一怔,道:「你還什麼話需要說呢?」
康風兵冷冷一笑,答道:「今日相見,已非善言可解。
武林之內強存弱亡,千百年來一成不變,既然如此,我等終須見個你死我活不可!」接著,只聽康風兵又道:
「諸位都是一幫之尊,或武林名宿,今日一會,是以個人功力一拼生死,抑或群謀見勝?若不說明,日後傳將出去,將謂老朽以眾凌寡的不是2」
江胥卒心內暗懼對方化血暗器歹毒,見康風兵這麼說話,正中下懷,縱聲大笑,道:「江某一生光明磊落,同行者均是名門正派,當然是以本身功力一拼生死。」
三才閣主面沉如冰,寒聲問道:「你就是康風兵嗎?賤婢何在?」
「你只須勝了老朽之後,還怕見不著賀姑娘麼?」
三才閣主鼻中冷哼了聲,右掌微微上揚,正待揮掌而出,江小平身形驟出,朗聲道:「殺雞焉用牛刀?」
身形一滑,右掌迅如電光石火般擊向康風兵脅下。
康風兵右側一藍衣勁裝漢子冷笑一聲,挺身而出,掌中一柄緬鋼長劍一振,如一抹青霞托著三點寒星,逕取江小平「天豁」、「曲地」、「陽谷」三處大穴。
這一招動如脫兔,攻其必敗,時間部位把握極準。
江小平乃峨嵋耆宿棲雲禪師及掌門金頂上人兩代傳授,悉意造就的弟子,一身武功,卓絕精湛,右掌斜沉,身形陡地一滑,五隻鋼指已點到藍衣漢子「章門」。
藍衣漢子心神大震,劍勢一收反削江小平右腕。
江小平掌心一翻,五隻鋼指竟已扣住了對方長劍,擰腕一抖,大喝:「撒手!」跟著左掌穿胸拍出。
藍衣漢子只覺虎口撼震欲裂,那柄長劍立時脫手飛出,疼痛已極。才哼得半聲,那江小平左掌已「叭」的一聲貫實胸前,一股如箭鮮血張口噴出,倒退出三四步便倒地氣絕身死。
康風兵見狀,不由面上微微變色。
江小平虎目中鋒芒畢露,口角泛出狂傲笑容。
江胥卒為其子得意已極。
三才閣主暗點點頭,忖道:「原來棲雲師叔竟將不傳之秘也傳授於他了!」
只見江小平冷笑道:「尚有誰自不量力者,前來送死!」
聲未落,但聽朗朗語聲道:「在下不自量力,願來送死!」
江小平聞言一怔,只見是一年歲與自己相仿丰神俊秀的少年。
那少年也不再答話,劍訣一引,劃出漫天劍影,立時有朵朵飛星寒芒紛紛湧向江小平全身要穴。
江小平冷笑一聲,雖看出對方劍技精異,但自恃絕倫功力,右掌劃了半圈;五指齊張,奇奧無比地向對方抓去。
他滿以為會手到成功,哪知手指剛剛逼近劍身,只覺劍身突發出一種無形奇猛潛勁,硬將手掌蕩了開去。
江小平不禁大吃一驚,始知對方並非等閒之輩,手腕一翻,又斜身攻去,內力又加了五成。
對方少年在他手腕一翻之際,劍決一變,身形遊走如飛,劍作扇形散開,寒光瑞氣,將江小平身形圈在當中。
三才閣主等人不禁大為驚異,尤其是三元幫主江胥卒,凝目注視陣中形勢,想從少年身法中獲知其來歷。
但見那少年劍勢一展開,芒影流轉,看似疾厲神速,其實寓疾於緩,一招一式無不精奧奇詭,更且劈空破風之聲也隨著劍法的展開漸漸微弱了來,不帶半點風聲。三才閣主瞧得頻皺眉頭,暗道:
「倘若對方個個如此棘手,這場拚搏何時可了?」
忖念之際,對方少年劍勢逾見精奇,劍化漫天飛星,逼得江小平在當中連連施展峨嵋絕藝,出手投掌無一不是精奇絕招,卻一時突不出對方的劍勢。
江小平一上來輕敵過甚,後雖警覺已屬過遲,被對方搶佔先機,處於守勢。
這少年正是趙林。
他已將蘇雨山傳授的三十二招「太極幻形劍」法參透其中神髓及其無窮變化,施展開來,意隨心動,威力奇大。
三才閣主眉頭緊皺,面沉如冰,目珠轉了兩轉,手一揮,立有五人身形疾逾飄風般急掠竄出。
這邊亦有五人迎上,刃光如電,兔起鷹落拚鬥起來。
那邊江胥卒、衛飛龍、董金榮、摧山掌等亦搶攻而出。
康風兵罵了一聲:「無恥!」挺身而出。江胥卒身旁十數能手亦接著董金榮等人相繼上陣。頃刻混毆場面,已然形成。
三才閣主一鶴沖天而起,掠越七八支,疾又瀉落地面,向洲心快步如飛走去。
才只走出數步,迎面傳來一聲朗喝道:「站住!」
一株枝葉繁密大樹之後突然轉出一面含微笑,貌相清奇的老者,身後緊隨著一個面目冰冷,手持一柄折扇的儒衫怪人。
三才閣主定住身形,打量了兩人一眼,冷冷地一笑。
「死到臨頭,猶敢阻住老朽去路?」用手一指拚搏陣中,接道:「轉眼你方將喪之殆盡,還不速傳命降顧!」
話聲未了,陣中傳來幾聲慘呼。康民兵手下雖均非庸俗,但對方卻是江湖巨手、武林名宿,一掄猛攻之下,立時即有四五個人受傷負創。
驀地——
面目森冷怪人鼻中哼了一聲,折扇一振,扇頁「嘩啦」
展開,一出手就是四式,漫天扇影攻向三才閣主。
以三才閣主的功力竟無法瞧出對方扇招襲向自己何處部位而來,不禁心神徽震,疾伸右臂,舉掌拍去。只覺「曲池」穴上一麻,不由猛驚,急忙轉身回掠。
面目森冷少年身形微微一邁,便遠在三四丈外。他未追趕三才閣主,即逕自撲向金臂人衛飛龍。
衛飛龍兩臂運轉若飛,出掌投指,轉眼之間就點倒五六人之多。
忽然眼前一花,一個面目森冷少年竟阻在身前,沉聲喝道:「衛飛龍,你要你愛女衛英香的性命麼?」
衛飛龍聞言心神大震,急急住後躍出三步去。
只見那少年又道:「在你手下受傷之人速予治癒,再來與我說話。」
說時身形斜穿,疾撲向摧山掌而去。
摧山掌一掌「力斷激烈」斜取一黑衣勁裝大漢,潛勁雷霆萬鈞,排山倒海,逕向對方左肩劈下。
這一掌倘然擊實,那大漢定必當場廢命,豈料千鈞一髮之際,怪少年從天而降,左手五指奇詭莫測地一翻一扣。摧山掌只覺腕脈穴上如中五隻鐵鉤,連對方究竟是何人都未瞧清,痛極大喊出聲,被少年一擰一甩,身形拋飛半空,如斷線紙鳶般落下,人已昏迷過去,真個藝震當場,威懾群雄。
江胥卒這方立被震住,僅趙林與江小平仍殊死硬拚。
怪少年冷笑了笑。
「究竟是武林敗類,不成大器,無事生非,興風作浪,你道武林中就無人敢向你們伸手了麼?」
說時緩緩凝視在江胥卒臉上,又轉臉注視趙、江兩人拚搏形勢。
到底江小平藝高一籌,雖被趙林凌厲的「太極幻形」劍招留住,他卻以過人的稟賦,冷靜的頭腦,看出對方破綻之處,長笑一聲,變守為攻。
九招中竟有四招克制趙林之「太極幻形」法,趙林嚴密的劍網居然被盪開了一處缺口,江小平立即穿出。
趙林劍勢一收,躍向怪少年身後,滿面汗流如雨,顯然他與江小平這種強敵拚搏,極為吃力。
這時,江胥卒目中怒光四射,厲聲道:「江某此來一再說明是為了索還我幫下弟兄慘死血債的……」
面目森冷少年聞言,大喝一聲道:「住口!」止仕了江胥卒再說下去。接著,又厲叱道:「你幫下弟子俱是你自己親手斷送,一再無故尋仇,挑動是非,我豈可容忍下去,故此屢屢懲戒,不料你非但不知改過從善,反倒變本加厲,還唆使同黨來此尋仇,今日我不殺你,江湖永難安寧!」
江小平見面目森冷少年出言羞辱其父,心中大憤,身形驟出,口中喝道:「你有多大藝業,當著這許多武林高人之前,竟敢大言不慚,狂言無忌。」
「你是誰?」
面目森冷少年不屑地望了望江小平一眼,冷冷地問道。
江小平怒極切齒道:「少爺乃三元幫少幫主江小平,出身峨嵋!」
「我道是誰,原來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口小兒。」
江小平聞言怒極,目中射出兩道寒光,蓄勢凝掌欲發。
豹掌董金榮見狀走了過來,道;「少幫主,暫請退下。」
說著目注少年,沉聲道:「武林之中是非最難理論,今日一會,非見個高下分明不可,何必學那潑婦罵街,於閣下也有失體面,我勸你還是退下。」
「真個非要動手不可麼?」怪少年說時左手已迅如電光石火伸向豹掌董金榮迎面抓去,去勢甚疾。
董金榮沒料到對方說打就打,而且出手快疾,因有摧山掌前車之鑒,不禁心中一震,又且距離過近,不容他有伸手擋拒之機,只得連連閃開對方來掌。
誰知他用盡渾身解數,竟避他不開。董金榮面上不禁變色,當下把心一橫,不進來掌,亦欲兩敗俱傷。
只見場中兩條人影一接即分,董金榮慘叫出聲,身形倒飛出去,摔在三丈開外,面色灰白如紙。
怪少年身形疾晃,飛落江小平身前,冷冷一笑道:「如何,你還要動手?」
江小平面色一變,斜躍三尺,襟底一撩,掣出一長不及兩尺、通體秋水湛碧,寒氣逼人的小劍。
江小平健腕一震,萬點銀星脫手而出,幻起滿天劍氣,森森侵膚若割,向怪少年攻去,厲聲道: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道這怪少年是誰,正是少俠岳洋。
短短五日三期,以他聰慧的資質,盡將軒轅十八解,彌勒神功十四式融匯貫通,與前判若兩人。
他與智狐走來之際,已想好應付之策,他不想展露絕學,以免峨嵋棲雲禪師及金頂上人早為之備,再要剪除他,難免平白地添了許多周折.
所以他連傷摧山掌、董金榮兩人,只展用制龍二十手及彌勒神功震字訣極微部分,再好的眼力也看不出。
此刻,一見江小平漫天劍影襲來,只朗笑一聲,步法奇奧至極地走了開來,攻來劍勢悉數撒向一旁。
江小平這套劍學是棲雲禪師畢生心血所創「七巧誅魂」
劍法,一招一式都是精奇曠絕,劍勢一出,對方不死即傷。
但是,劍勢僅一分之差就被岳洋閃開,非但江小平驚駭莫名,就是這般江湖能手也莫不震驚萬狀。
江小平咬牙切齒,暗道:「今日我如不勝你,有何顏面返見師長?」
手中劍法益發加疾,但見劍風如潮,森森劍浪,無孔不入。
他沾了一柄寶刃之利,使岳洋不敢輕碰其鋒,只聽岳洋輕喝一聲、右掌烏骨精扇迅疾無比攻去,點、截、戳,無一不是罕見絕招,攻向對方。
摺扇招勢驚人,漫空儘是刺耳銳嘯的呼呼風聲。
突然,三元幫幫主江胥卒驚呼一聲,三才閣主亦面色大變。
原來岳洋扇招倏地斜往上挑,竟視來劍於無睹,猛然脫勢一沉,展開扇頁,迅疾平拍而下。
這一招著實奇詭莫測,任誰都不曾料到,叭的一聲,不偏不斜的擊在江小平執劍手背上。江小中驟為所擊,如受千刀萬割,疼痛至極,五指不由一鬆,一抹青光落了下去。
岳洋左手一抄,那柄利刃已撈在手中,摺扇一合,飛點了江小平九處穴道,任由他在那兒。
這不過是電光石火間事,三才閣主有心出手援救,已是過遲。
岳洋面上泛起一抹冰冷笑容,目注江小平道:「峨嵋自甘墜落,與江湖盜寇打成一氣,愧列名門正派。我之所以不取汝命,就是借你之口回報金頂禿驢,倒行逆施必將引火燒身,自今而後,約束門下不得胡作妄為,我日後若發現峨嵋門下與黑道人物狼狽為奸,必定親上金頂理論!」
江小平這時行血逆攻,遍體針刺蟻行,已是禁受不住,哪有答話之力?
江胥卒見狀,心痛如割,目吐怨毒光芒,無奈心懼岳洋。
ˍ三才閣主突仰天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怨怒,良久才行定住。
他目注岳洋,道:「老朽一生狂傲自負,今日閣下猶有過之。閣下雖絕藝驚人,但諒非老朽之敵,出此大言,難道不嫌過早麼?乳臭未乾!」
岳洋微微一笑道:「在下本性仁厚,最不願在口齒之間傷人尊嚴,但今日形勢之下,逼得在下不得不爾。閣下倘如往昔般淡泊世情,足資武林尊仰。」
聽此三才面露喜容。
「但如今閣下是非不分,同惡相濟,豈能不使在下鄙夷閣主原是欺名盜世之輩……」
說著頓了頓,又微笑道:「閣下自稱功力勝得過在下,諒非虛詞,但不二定須武功印證,只要閣主能解開這位少幫主被封穴道,在下甘拜下風!」
三才閣主面色青紫互現,也不知是羞愧抑或是憤怒,聽到岳洋要他解開江小平穴道,不禁心神一震,他想:
「他既敢自誇,諒點穴手法另有獨到之處、自己一生精研武功,各家各派獨門手法無一不瞭如指掌,他那手法總不致起出範疇之外,諒也沒什麼難解之處。」
他雖是這麼想著,但患得患失之心共起,萬一解不開呢?……
三才閣主不敢再往下想去,張口欲言又止。
岳洋似看穿了他的心意,兩道銳利目光逼注在三才面上。
「在下所說如何,諒尊駕也解不開在下獨門手法。」
這時,江小平早已萎頓倒地,面現極為痛苦之色。
三才閣主為他激動,舉步一邁,趨至江小平身前,伸指點去。
哪知他點滿了江小平週身穴道,非但不能解開,更使江小平痛苦倍增,慘叫出聲,痛得滿地翻滾。
三才閣主木立如僵,黯然長歎道:「人無自知之明,必遇挫折無疑。老朽有生之年,永難忘懷今日!」
說完,伸手挾起江小平;向峨嵋門下喝道:「返山!」望也不望岳洋一眼,急帶著門下飛奔江邊而去。
江胥卒也急急轉身,只覺前面人影一花,怪少年已現身前,不由大驚。
怪少年冷冷說道:「江幫主,你要跑我也不留作,但你卻要留下一點點記號,藉以傳佈江湖,從此解散三元幫。」
說時目光又轉注在黑旗會會主身上,道:「你也是一樣!」
這無異如兩把利刃刺入二位胸膛,面色剎時變得難堪已極。
他們兩人俱是江湖梟雄,無論在任何緊急生死關頭,都能鎮靜自制,但今日處境卻不大相伺。
岳洋朗聲大笑不止。
這笑聲,震盪四外雲空,聲遍原野。
笑聲入得二位幫主的耳中,如受雷擊,面色更加慘變。
岳洋心中代他們難過,無奈雙肩重任使他不得不爾。
江胥卒突拾面厲喝道:「休要賣狂,接招!」說時與黑旗會主互相打了一個眼色,示意聯手,不盛則逃。
岳洋冷笑一聲,身形疾動,左手之中短劍一揮。
青虹閃落處,只聽江胥卒大叫一聲,一條右臂已被齊肩削落。
黑旗會主尚未看清岳洋是怎麼出劍,不覺心神大震,倏覺眼前青電一閃,暗道不妙,身形急往左躍。
但是哪裡還來得及。
無獨有偶地與江胥卒一般,地面上多了一條右臂。
兩人剎時成了一雙血人般,鮮血噴了滿地,面如死人。
「兩位即不願自動留下記號,在下只有強取了。兩位請走吧,恕不恭送。他日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最後兩句話理該他們兩人說出,他存心羞辱兩人,但願兩人有羞愧之心從今以後,改惡從善。
岳洋目送兩人離去,心中嗟歎一聲道:「今日之事,我做得有點過分麼?砍去他們雙臂,讓他們……」
場中對方僅餘下衛飛龍與鄭西亥兩人還未離去。
此情此景之下,衛飛龍平日雖說陰險狠毒,殺人不眨眼,這時也不由怵目驚心起來。岳洋冷冷望了衛飛龍一眼,向康風兵道:「老爺子,煩勞你帶衛飛龍去見衛姑娘,另一人可遣之速離。」
鄭西亥聞言無法再呆下去了,說道:
「教主,屬下在對江江岸相候於你,萬望珍重。」轉身往淺灘上疾奔而去。
康風兵面沉如冰:「衛教主,請隨老朽來!」
「有勞了!」
一前一後,兩人快步如飛,逕向孤洲另端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