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西斜,時逾三更
華岳廟殿後萬壽閣前一線身影捷似狸奴掠上閣來,手執一物身形上躍,放在橫樑豎立的匾後,又一閃無蹤。
此人一去,暗中又疾閃出一條人影,身手奇快在匾後將前人置放之物摸去,倏又隱去。
片刻,突傳來一陣登樓步聲,燈光漸現,只見一個五旬老者手提著一盞油紙燈籠登上萬壽閣。
此人是華岳廟奉祀官,除非祭典,他家居納福,難得一臨華岳廟,最近竟大異尋常,竟是每晚三更不到來到廟內,而且獨自一人登臨萬壽閣。
只見奉祀官把燈籠放在椅上,搬過一架木梯倚定橫樑爬上,伸手一摸,只覺空空如也不禁一怔。又爬了下來將木梯放還原處,在案前香爐中燃點了九支香後步下樓去。
口口口
一幢幽深宅院中前廳仍亮著燈火。
八仙大桌上聚坐著九人,正是那簡松逸與之聚議密商。
慶嬤嬤也是武林高手她是滿人,為何向著皇明義士,必有難以明言的隱衷,除此不說,最明確的原因是簡松逸從嬰兒起就是她哺大成人,而且身受玉鼎居士重托,不啻是她親生愛子。
簡松逸離京,慶嬤嬤與清蓮格格精選了九名高手隨行相護。
除了格格府中兩名一等侍衛外,其餘七人莫不是風塵俠客,武林奇士,在江湖中卻是沒沒無聞。
如無影刀薛瑜,七手伽藍余鳳叟,乾坤醉客夏衡,御風乘龍符韶,摘星手房四海,神槍谷鳴,千面佛蒲敖。
這七人都有一身曠絕武學,而且機智異常,尤其各有一手奇特的專長。
如金鳳叟一手偷天換日,空空絕技堪稱首屈一指,舉世無匹,摘星手房四海亦是空空妙手,唯金鳳叟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且善於摹仿別人筆跡,故爭得七手伽藍之名。
千面佛蒲敖精擅易容之術,御風乘龍符韶輕功身法武林獨步,他喬裝趕車的車把式,那還有人知其為身負絕技的風塵俠隱。
他們正聚商時,忽七手伽藍余鳳叟笑道:「房倫兒回來了。」
說時摘星手房四海已閃身入內,道:「少俠果然料事如神,傳訊人卻是華岳廟奉祀官周吉詳!」遞呈一封密函與簡松逸。
簡松逸拆開詳閱了一遍,遞向七手伽藍余鳳叟,含笑道:「煩請余老竄改數行,在下料定周吉詳明晚三更必又去萬壽閣,諸葛敬在未奉復音之前絕不敢離開華陰縣鄰近。」
千面佛蒲敖道:「周吉詳以何物傳訊,目的地又在何處?」
「江湖中人太多用飛鴿傳訊,不過……」簡松逸略一思忖道:「在下卻料測,周吉詳必不用飛鴿,卻是猛禽,瞬息千里,目的地定是燕京無疑,顯然急於偵破諸葛敬來歷之謎,非得蒲老夏老兩位不可。」言下授計。
接著匡殘彭綸雙雙掠入。
多臂魔神彭綸道:「華山已風平浪靜,由三位長老暫攝掌門之位,依附西華子黨羽均皆罰以面壁三年,西華子逃向川滇而去。」
「在下就要西華子逃走,易於循線一網打盡。」
匡殘接道:「徐老爺子一聽少俠折返京師,即決意離開華陰。」
薛瑜哈哈大笑道:「匡老兒不擅謊言,那不是徐老爺子,而是展陸兩位姑娘,加上匡老兒又謊言一真神尼亦已望晉冀道上而去,更是芳心如焚了。」
匡殘不禁噫了一聲,說道:「莫非薛老也去了麼?」
薛瑜搖首答道:「薛某具有千里眼順風耳神通。」
匡殘冷哼一聲道:「那麼薛老知道匡某昨晚住宿何處?」
薛瑜道:「昨晚匡老去住華陰縣城批把門巷,左擁右抱,享盡銷魂之樂。」
「胡說!」
群雄相與捧腹大笑不止。
這時,金鳳叟已將信寫妥。
簡松逸接過一瞧,不禁讚不絕口,起身獨自回房而去,群雄聚在一處慢酌淺飲,高談如何找出長江鏢局總鏢頭天魁星顏中錚的下落及最近江湖中傳言。
片刻,簡松逸走去,將信函交輿摘星手房四海,又囑咐乾坤醉客夏衡千面佛蒲敖幾句,三人領命離去……
口口口
翌晚三更已過,四更不到,一輛華麗套車馳出車門,車轅上御風乘龍符韶扮作車把式,意氣飛揚,良鞭不時叭叭揮動,在夜靜人寂的郊野上分外清脆響徹。
月華如水,被照四野,只見輪蹄飛馳過去,蕩起一片滾滾煙塵,隨風四散。
車內倚坐著簡松遙,閉目假寐思潮紛湧,默策今後行止大計,右側鐵欞上卻鏈著一隻鐵喙鷺鷥,毛片蒼黃發亮,不時剔翎啄羽,喉中發出咕咕嗚聲,神態-猛。
此鷥產自大漠,為罕見之猛禽,翼張六尺,鐵爪鋼喙,力大無窮,可生裂牛羊,桀傲難馴,不知何故,卻甚畏懼簡松逸。
顯出猛鷥日吃了簡松逸不少苦頭。
但,簡松逸卻似異常喜愛這只猛鷥,不時餵食一塊鮮美牛肉,或手掌梳弄鷥羽。
表面上此行就是符韶驅車,車內僅簡松逸與一鷥而已,其實薛瑜等人無不在前後左右暗護,宵小翦徑之徒早就被他們打發趁風而逃,故而暢行無阻。
他們無人不是俠隱奇士,習性奇特僻異,誰也不服誰,卻為簡松逸氣度才華折服,尤其是匡殘彭綸兩人更是心服得五體投地,終生不渝。
一路行來除了投宿打尖略事飲食歇息外,三日三夜便自趕回了京城……
口口口
夜深沉,一隻巨鳥由珊貝勒後園內衝起,展翼向清蓮格格府內投下。
巨鳥之下還隨有一條迅快的人影,騰椰如飛,先後投入清蓮格格府內。
皓月當空,銀光瀉地,只見疏抑掩映下翠檻紅欄水閣內立有兩人,正是簡松逸及泰親王府內史孔廷芳。
檻上赫然繫著那金喙猛鸞,神態甚是溫馴。
一條身影如飛疾掠而入,卻是御風乘龍符韶,抱拳一笑道:「少使,這鷥乃是珊貝勒豢養。」
孔廷芳不禁一怔,說道:「珊貝勒麼?真料想不到。」
簡松逸道:「在下卻早想到了!」
孔廷芳愕然望著簡松逸,道:「少俠是否請道其詳?」
簡松逸微微一笑,道:「稍時在下必相告諸位。」說著將鷥體上系附信袋內藏信函取出,接道:「咱們去前廳細-,有煩符老師將鷥藏起,明晨再放出任其飛回華陰。」
符韶點點頭,架起蒼鷲望外走去。
簡松逸輿孔廷芳走向前廳。
廳內燈火明亮,照耀如畫,人影幢幢,擺下了兩席盛宴,喧笑宏語聲溢於外。
簡松逸孔廷芳及御風乘龍符韶先後進入前廳入席坐下。
只見簡松逸舉杯敬了在座群雄一杯,道:「在下於滇途中已是料中八九,諸葛敬當是珊貝勒府中一手調教出來。」
群雄相顧愕然驚詫,無影刀薛瑜道:「珊貝勒每日只藏身府內飲酒作樂,不問外事,其府中之人也從不惹事生非,馭下甚嚴,若有故犯決不饒恕,老朽無論如何也不會疑心到他頭上。」
簡松逸歎息一聲道:「若非格格與慶嬤嬤偶而談及,在下也不會疑心到珊貝勒頭上,此乃宮闈秘章,內廷以外甚少知之,當年順治皇上眷戀董鄂妃,祖太后卻心存廣玄易儲,這位儲君就是珊貝勒……」
一語驚四座,群雄不禁驚啊出聲。
只聽簡松逸說下去:「易儲之謀卻為當今太后知悉,立即力謀對策擔心易儲之事,祖太后無能為力只有作罷,當今康熙乃得於皇上順治出家後沖齡即位,不過珊貝勒卻耿耿於心。」
七手伽藍金鳳叟頷首道:「這就難怪了,論說珊貝勒早應賜爵親王了,為何迄至如今依然舊爵貝勒?」
孔廷芳道:「也許太后仍對珊貝勒深懷戒心。」
「不錯!」簡松逸道:「珊貝勒不足畏懼,可怕的是他們府中藏有甚多能人,諸葛敬絕非由一人調教出來的,但珊貝勒覲覦九鼎之尊顯然猶未死心,我等設法翦除其黨羽,使其野心收斂,保其首領。」
清蓮格格攜著一兒一女及慶嬤嬤進宮朝覲太后,至今未回,可言而知留宿宮內。
洗塵之宴歡欣之情融洽異常,談了許多,喝了也不少,盡興各自安歇。
簡松逸睡意朦朧之際,忽覺有人撫摸他的面頰蘭麝微聞,心知必是清蓮格格,故意裝作熟睡。
清蓮格格嬌笑道:「弟弟別裝了,一個武林絕頂高手,十丈以內飛花落葉無不立而分辨,那有如此熟睡如泥的。」
簡松逸伸手一拉,清蓮格格情不自禁地倒向簡松逸懷中……
清蓮格格羞紅著臉,道:「逸弟,你回來也沒稍個口信給姐姐。」
「倘小弟來事都為姐姐知悉,就不能說鬼神莫測了。」簡松逸道:「好了,小弟正有一事與蓮姐商量。」遂將諸葛敬來歷前後經過詳情說出。
清蓮格格不禁花容失色道:「母后對珊貝勒深懷戒心,果然母后所料不差,這事委實棘手,逸弟你說應如何處理?」
簡松逸道:「若令珊貝勒暴斃易如反掌,如此將引發軒然大波,不如逼迫其日暮途窮,自甘終老,小弟已有對策,不到傍晚便有消息到來。」
忽聞門外婢女道:「鶴貝勒與內宮言侍衛請見小千歲。」
簡松逸一躍而起,道:「他們來得正好。」整衣步出門外而去。
慶嬤嬤穿了入來,道:「格格,薛老要見您。」
清蓮格格嫣然一笑,同著慶嬤嬤走出房外……
口口口
珊貝勒府中幾乎鬧翻了天,人心惶惶。
紅日西斜,珊貝勒於書房內杯酒自飲,正輿一個親信西席談話。
驀地,珊貝勒面色大變,噹啷一聲,酒杯忽脫手墜地粉碎。
西席大驚道:「貝勒,您是怎麼了?」
珊貝勒四十不到,才不過卅五六歲,面圓圓的蓄有短鬚,氣度威嚴,此刻卻面色蒼白,說道:「不知怎地,兩手麻得厲害。」
西席忙將珊貝勒扶往榻上躺下,急召大夫診視。
大夫只覺穴脈平和,並無病徵,不敢下藥
珊貝勒不但兩手發麻,而且雙足亦自腳趾漸麻蔓延兩腿,神智說話卻特為清朗,又非中風現象,大夫更不敢下藥,這一風聲立時喧騰內外。
宮廷御醫亦紛紛到來,亦診其不出是何病,不禁束手無策。
除開離奇怪症不說,連想到珊貝勒也許中了邪異,或武林高手施展暗標,用了特異的手法無人能解。
因此,珊貝勒府出入的不絕於縷,不外江湖術士,佛道醫及喇嘛,有的是自告奮勇,有的是奉欽命於此,但均敗興而返。
最後的原因也許是中了獨特的手法暗算,但珊貝勒府內蓄有三位高人,真是找不出原因。
第三日清晨,鶴貝勒輿言曉嵐聯袂造訪珊貝勒。
珊貝勒手足麻痺外,每日子午二時氣喘胸窒發作時甚為短暫,飲食如常,神智說話竟是清朗異常,聞得鶴貝勒與言曉嵐來訪,便在床上待客。
鶴貝勒見得珊貝勒氣色甚佳,大笑道:「五哥,咱們哥兒們常說你天生富厚之相,一生享盡清福,不像小弟勞碌煩忙,怎麼得了如此離奇異症。」
珊貝勒苦笑了笑,長歎一聲道:「七弟別取笑愚兄了,看來愚兄命不長久,危在旦夕,說走就走。」
鶴貝勒正色道:「五哥為何說此喪氣話,只是運氣流年不佳而已,過此即時來運轉,勿藥而愈。」
珊貝勒搖首道:「七弟有所不知,愚兄每晚夢魘,-魂索命,可見大限將臨。」
「小弟不信,」鶴貝勒沉聲道:「五哥向未害人,焉有-魂喪命之事。」
「征戰干戈,逼非得已,難免殃及無辜。」
珊貝勒目光一望言曉嵐,道:「言大人,依你看來是否有此可能?」
言曉嵐搖首道:「珊貝勒之病決非偶然,是否容在下察視珊貝勒脈象。」
珊貝勒此刻心情宛如飢不擇食,病急亂投醫,只求病魔脫體,不計其他,何況言曉嵐在內廷中堪稱第一高手,當即欣然言謝。
只見言曉嵐反覆扶視珊貝勒脈象,眉頭濃皺,察視良久,才緩緩鬆開五指。
珊貝勒目睹言曉嵐神情凝重,不發一聲,心頭暗驚。
鶴貝勒見狀問道:「如何?」
言曉嵐與鶴貝勒附耳密語良久。
鶴貝勒一面傾聽,面色頻頻變異驚愕,目中逼泛怒光。
珊貝勒見此愈更瞻戰心驚。
言曉嵐語畢,向珊貝勒微笑道:「貝勒爺儘管放心,在下已找出病因,但需對症下藥卻相當棘手,切勿張揚出去,最好守口如瓶,在下立即趕回宮內,稍時再來。」抱拳一揖告辭而去。
珊貝勒瞪著雙眼望看鶴貝勒,問道:「言侍衛說些什麼?」
鶴貝勒太息一聲道:「五哥,是否你想病好?不過……不過……」
「這還用說。」珊貝勒急道:「七弟,你一向乾脆爽快,為何今天吞吞吐吐,不過甚麼?」
鶴貝勒道:「茲事重大,小弟是為五哥好,不過要五哥作個決定,既拿定主意,便無法更改,否則五哥必白白送了性命。」
珊貝勒張大著眼,,急道:「七弟,快說。」
「方纔言侍衛說五哥似中了奇特手法暗算,手法並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日積月累,所以五哥事前毫無知覺,事後更難查明病因。」
珊貝勒不禁面色蒼白,說道:「言侍衛是說下手的人是愚兄身旁最親信的人,這語殊難令人相信。」
「人心難測,」鶴貝勒笑道:「言侍衛也說五哥不會置信,但性命可是五哥自己的,他人難以作主,何況解鈴還須繫鈴人,查明何人下的毒手?什麼原因,必須謹慎從事,不然打草驚蛇,免得五哥誤了性命。」
珊貝勒不禁相信了七分,道:「要如何著手查明?」
鶴貝勒道:「大費周章十委實相當棘手,小弟眼前猶未能想出一個妙策,不然讓小弟回去與言侍衛計議。」說著略略一頓,輕喟一聲,接道:「總之,先要五哥拿個決定,不然,小弟與言侍衛縱然有再好的辨法也是無用。」
珊貝勒聞言心中大急,忙道:「言侍衛方才不是說過稍時再來的麼?七弟為何急著離去,愚兄一切依七弟就是!」
此刻,珊貝勒更不願鶴貝勒離去,心慌意亂,忽感胸前起了窒壓之感。
鶴貝勒長歎一聲道:「言侍衛說這歹毒手法在多年前曾見過一位武林高手罹受,但還未查出何人暗算,病症與五哥一模一樣,七日後麻痺之感蔓延胸腹,死前痛苦之情慘不忍睹,七七四十九日才會撒手塵寰。」言畢目凝珊貝勒,又道:「言侍衛於這位武林高人死後,即追查何人下的毒手及研悟解救之法,到處問人虛心請教……」
珊貝勒急急問道:「找出了沒有?」
「沒有!」鶴貝勒搖首苦笑了笑道:「何人下的毒手迄未查出,倒是求得了解答及配製了一種藥散可緩和病情發作,但也不過只能半年。」
珊貝勒目泛喜容,道:「那就麻煩言侍衛送藥來,愚兄必有重賞!」
「五哥,」鶴貝勒皺眉冷冷,笑道:「您尚未拿定主意,藥散只可減輕麻痺之感,延續五哥生命,二十一天後病情逐漸嚴重,五哥能否禁受得住,所以說七天內必須查出何人下的毒手並予解救。」
「言侍衛不來了麼?」
「他觸景傷情,五哥發病到今為第三日,宮內之人無人不知,小弟來前言侍衛便就心疑,如今果然。」
珊貝勒道:「並非為兄不信,只是……」
「好啦!」鶴貝勒霍地立起,冷冷笑道:「小弟說過人心難測,雖說府中都是五哥心腹親信,俗語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小弟可以斷言,此人必為重金收買。」
珊貝勒病急情虛之下,道:「好吧!七弟你放手去做吧!」
「小弟吩咐從人去請言侍衛前來。」步出房外而去……
口口口
言曉嵐出得珊貝勒府內外登騎離去,緩馳得得,尋思道:「簡少俠心疑蕭天良為珊貝勒這人暗害,決非捕風捉影,少俠曾去匡廬附近相遇,蕭天良傷了少俠數同道,少俠正與蕭天良拼一高下之際,卻為人暗中引走,以後便失去蕭天良音訊,哼,老朽非要查明真像不可。」
不覺已到了玉獅子橫街,不巧遇上了孔廷芳醉出登騎欲轉回泰親王府,孔廷芳抱拳笑道:「言大人來得正好,,學生剛剛得了絲訊息交與少俠,言大人也許急於聞知,請進吧。」
言曉嵐道了一聲珍重,下騎走入府門。
簡松逸在書房內負手沉思,見得言曉嵐到來肅禮相迎,分賓主落坐後,簡松逸道:「在下方才找獲孔廷芳內史轉來飛涵,有人發現華山南麓見過蕭天良,在下未免多疑,不過在下決非妄加猜測,在蕭天良身後卻也有人暗暗躡蹤,言侍衛你猜此人是誰麼?」
言曉嵐不禁一怔,說道:「是誰?」
「諸葛敬!」簡松逸正色道:「倘不出在下所料,蕭方良必遭諸葛敬所害?」
言曉嵐皺了皺眉頭,答道:「蕭天良一身武學極高,少俠未免……」
「言侍衛似責在下未免言之過早?」簡松逸道:「在下可以斷言不過三日蕭天良必然遭害,言侍衛亦可在珊貝勒處取得確證,傳訊之物是一隻金喙猛鷲。」
言曉嵐見簡松逸說得斬釘截鐵,心中確信,道:「少俠須老朽如何行事?」
「照原訂之計行事,務須在一二日內找出那些一手調教諸葛敬高手逐個翦除,如此一來,諸葛敬必無從遵循,反為我等所用。」
言曉嵐目露瞭解之色,說道:「諸葛敬為何要殺害蕭天良?其師為我等翦除,又如何為我等所用?」
簡松逸微笑道:「昨天言老師輿鶴貝勒來此長談後,清蓮格格是否向言老師提起宮闈繼位一段秘章?」
「說起過。」
「珊貝勒至今怏怏不樂,對當年之事耿耿於懷,覬覦皇位迄未放棄圖謀占篡,言老師等均是當今貼身侍衛,蕭天良一死,你等焉能坐硯,言老師等又不便藉著宮廷之勢公報私,必逐個找去印證高下……」
不待簡松逸說完,言曉嵐心中已是恍然,連連頷首道:「老朽明白了。」
只見簡松逸微笑道:「諸葛敬並不知身後主者是珊貝勒,必在另處訓練調教出來的。」
言曉嵐話一點就透,讚道:「少俠委實高明,老朽自愧不如,問題是蕭天良武功雖比老朽稍遜,卻也差不到那裡去,老朽實在猜不透珊貝勒府內藏有如此高人。」
「那是言老師自謙之詞,如願除掉諸葛敬身後師褓,必須如此如此……」
兩人計議甚久,忽見一護衛來報,宮中傳來訊息,鶴貝勒有請言侍衛趕往珊貝勒府邸。
言曉嵐立即告辭。
簡松逸道:「且慢,在下尚有一物請言老師過目。」在書案上取過一封來函遞與言曉嵐。
那是內晉撫衙門鐵侍衛統領陶恭送此密函,稟陳華山局勢及太行唐九淵被困一籌莫展,內中一段是陳述蕭天良形像穿著,在華山南麓現蹤,諸葛敬在身後躡隨,暗留一書約蕭天良比一高下等語。
言曉嵐謝了一聲告辭登騎奔往珊貝勒府中而去……。
口口口
珊貝勒府後園假山石下還有一座石屋,雖深入地底,卻玲瓏剔透,空氣流暢,布設古雅撲拙,炎陽盛意之際清涼無常。
一間書室坐著兩位老叟對奕,落子丁丁,除外寂靜如水。
兩個老叟均年在七旬開外,一是童山濯濯,貌像清,頷口銀鬚及腹,眼神宛若常人,然竟瞧不出身懷奧奇武學,另外卻是花白髮須,既濃且密,蒜鼻海口,目光——,顯得威猛懾人。
童山濯濯老者忽轉噫出聲道:「牛老二,今天你是怎麼啦?往常你我棋力不相伯仲間,小贏小負,怎麼……」
牛姓老叟忽棄子長歎道:「耿老大,小弟是為著姍貝勒的病心神不屬,你我受人點水之恩理該湧泉相報……」
耿姓老叟不禁哈哈大笑道:「珊貝勒根本就沒有病,何況他也有一身精湛的武功,不過是養尊處優太過,疑心生暗鬼而已,六脈平和、元血通順、穴道無阻……」
顯然一雙老叟都是急燥脾氣,不待對方說完,就衝口接道:「我實不知,但方纔小廝來報,說鶴見勒與內廷一等侍衛言曉嵐前來,經言曉嵐扶脈斷定珊貝勒久年風濕鬱結近始發作致手足麻痺無法動彈……」
「胡說八道。」
「哼,你說他胡說八道,稍時言曉嵐尚會合藥到來,一服立即見效,麻痺減輕,手足也可微微動作,想天山孤鴻言曉嵐一身所學絕高,但也強不過你我聯手,他危言聳動用心何在?」
「你作何想法?」
「言曉嵐隨侍皇上,極獲寵信,用不著巴結珊貝勒,也許皇上命他們來此探視珊貝勒病情,除此而外,又似無其他用心?」
他們兩人藏身珊貝勒府中,即使府中上下也未知他們真正來歷,更何況鶴貝勒及天山孤鴻言曉嵐。
半晌,牛姓老叟忽又道:「耿老大,你不是有一粒珍藏多年『丸轉大還丹-?何不取出與珊貝勒,免得珊貝勒看輕你我。」
「不,藥要對症,珊貝勒根本無病,並非老朽不捨,倘服下一如原來,那不是糟蹋一粒希世難求的靈藥?」
忽見一個眉目清秀小廝提著食盒走入,端出四盤小菜,一壺酒。
牛姓老叟道:「哈兒,珊貝勒現在如何?」
哈兒笑道:「回兩位老爺子的話,鶴貝勒尚留在貝勒爺房中,聽說言侍衛大人可治,四五日內必勿沾藥,貝勒爺遵鶴貝勒之勸,不服任何人的丹藥,恐引起相互-制無效!」
「真的嗎?」
「府內上下都是這麼說的,小的怎敢謊言,」哈兒道:「小的還聽見一些話,鶴貝勒說此症系遠年內傷,又為風寒逼郁,一旦並發導致如此,本不安緊,為藥石亂投所誤,只須……只須……」
「只須什麼?」
哈兒道:「若有一位內外雙修,武功擅湛的高人便可推宮藥穴,即可逐漸痊癒,鶴貝勒譏笑貝勒爺府內無人?」
耿姓老叟雙層聳了聳,揮手示意哈兒離去,目光向牛姓老叟一望,道:「走,你我去見珊貝勒!」
「慢著,」牛姓老叟搖頭道:「言曉嵐能治癒珊貝勒之病那是再好不過,我等爭強好勝則甚,你我身受珊貝勒重視,小不忍則亂大謀,來,你我小飲如何?」
耿姓老叟淡淡一笑道,「你我先外出,再說由府外佯裝探望姍貝勒,這樣一來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我就聽不進言曉嵐府中無人的狂言。」
「也好!」牛姓老叟道:「你身邊帶得有那顆『九轉大還丹』嗎?」
耿姓老叟伸手入懷,取出一隻銅盒揭開,綾墊上放著一粒清香樸鼻,龍眼大小赤紅如火的丸藥。
「走,臊臊言曉嵐的臉皮也好。」
二人即由地底密徑出得珊貝勒府,繞經大街,故作從容飄然慢步折回走向珊貝勒府而去。
尚未至巷口,即發現一隊隊禁軍弓箭艙弩在手來回巡獲,巷口尚立著身著官服的官兒兩人站在府門外不遠處喁喁私語,耿牛二人不禁一怔。
牛姓老叟上前間道:「老朽兩人乃珊貝勒忘年知友,多年不見,聽說貝勒爺臥病在床特來探望,眼前情景不知發生了何事?可否見告?」
只見一個軍官答道:「兩位真來得不巧,珊貝勒連日來探病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不勝其煩,有的自告奮勇可治好貝勒的病,其實是胡吹瞎說,為此奉命拒見。」
正說之間,忽見一侍衛裝束漢子奔向巷口而來,因牛耿二人及一些軍官阻道,鼻中冷哼出聲,竟在四人間擠擦撞過望珊貝勒府內入去。
兩名軍官面色一凜,又見侍衛裝束漢子匆匆掠出,低聲道:「言大人就要到了,你們阻住府門為何?」說時又在耿牛二人中間擦身而去。
只聽遠處隱隱傳來一陣亂蹄馳奔之聲……
但見天山孤鴻言曉嵐率領四騎如飛奔來。
言曉嵐似發現耿牛二叟,臉色微現驚異,低喝一聲勒住馬韁一躍下騎,抱拳笑道:「原來是點蒼二隱,那年匆匆一別,歲月易逝,不覺忽忽又是十五易寒暑了,兩位別來可好?」
耿姓老叟抱拳答道:「耿某二人依然故我,濁酒淡飯,乏善可陳,那像言兄春風得意!」
言曉嵐哈哈大笑道:「言某年逾七旬,名利二字只是過眼雲煙而已,說什麼春風得意,只是受人大恩理應還報,兩位意欲何往?」
耿姓老叟道:「耿某與牛老二與珊貝勒乃忘年知友,多年不見,此次靜極思動,結伴北上,聞聽珊貝勒染病是以拜府探望。」
言曉嵐道:「二位想是見過了姍貝勒?」
「未曾」牛姓老叟答道:「我等也是剛到,目睹禁衛森嚴,不知發生何事……。」
言曉嵐忙道:「此處說話不便,一同去珊貝勒府內再暢-如何?」
三人同進入珊貝勒府中,只昆禁護森嚴,肅然無嘈雜之聲,前廳外肅立著一戈什哈,向言侍衛施禮道:「言大人,咱們貝勒爺現已熟睡,鶴貝勒刻在書房恭候言大人!」
「知道了。」言曉嵐引著耿牛二老步人書房,但見鶴貝勒手握卷書正在凝讀,笑道:「貝勒,在下為您引介兩位武林奇人,貝勒諒有耳聞點蒼二隱耿飄牛孫大名!」
鶴貝勒立起淡淡的哦了一聲,拱手道:「原來是二位,幸會,請坐!」意存輕視。
耿飄牛孫心中暗怒,只得隱忍謝坐。
鶴貝勒笑道:「本爵照言大人所教手法施為,珊貝勒現已熟睡,言大人不愧為武林頂尖高手之譽,可笑武林中盡各沽名釣譽之輩,其實胸中並無真才實學。」
言曉嵐歉然一笑道:「貝勒謬獎,在下不過誤碰瞎撞而已。」
耿飄朗笑一聲道:「珊貝勒之病外間傳言嘖嘖,依老朽看來是傳言過甚,老朽現身懷靈藥一顆,珊貝勒服下後立即霍然而愈。」
「真的。」鶴貝勒聞極倏地立起,繼又面現不信之色,緩緩坐了下來搖首道:「三日來戶限如穿,半為奉旨賜醫,半為毛遂自薦,其中不乏名醫或武林奇人異士,但都虛有其名,幸得言大人賜教才現轉機豈能又誤於庸手!」
點蒼二隱不禁面色一變,目泛怒光。
言曉嵐笑道:「貝勒不可憂慮太過,點蒼二老也是一片誠意,或能治癒亦未可知!」
鶴貝勒目注耿飄牛孫二人,道:「一之為甚,豈可再子,一誤不可再誤,非是本爵拒人於千里之外,本爵一向就痛恨言過其實之輩,既然如此待本爵瞧瞧五哥醒來否?」話落人已離座走出門外而去。
耿瓢不禁心生懊悔,倘欲治癒珊貝勒之病,何不及早賜藥省卻許多不必要的煩惱,珊貝勒嚴囑自己兩人絕不可在人前露臉,怎麼今日因一時氣念……。
牛孫何嘗不如是之想,真所謂:「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兩人心內懊悔不絕。
言曉嵐見兩人神情心內已恍然明白,當即詢及別後情形。
其實當珊貝勒病發當晚,內廷即已得知,旨命太醫數人會診並命侍衛八人常駐貝勒邸內衛護珊貝勒平安。
八名侍衛中就有七手伽藍余鳳叟摘星手房四海兩人,當晚余鳳叟即已瞧出假山石下藏有蹊蹺及小廝哈兒行動詭異。問知哈兒住在石室,此乃珊貝勒治事秘處,僅哈兒一人可出入無阻,除外不論是誰犯禁者立即處死。
余鳳叟與房四海故作不知,卻放出不實之言傳播內外,珊貝勒房外有他八名侍衛輪流守護,一飲一食無不都在嚴密檢視之下進去。
七手伽藍余鳳叟摘星手房四海兩人神通廣大,合作無間,一日一夜將石室隱秘莫不瞭若指掌,潛入石室窺見耿凱牛孫二人形像飛報與簡松逸等人知之。
千面佛蒲敖面色一變,詫道:「原來是他們這一雙怪物!」
薛瑜詫問是何來歷。
蒲敖道出他們來歷詳情。
原來耿瓢等共是六人,名謂哀牢六怪,誼若同胞手足,均有一身曠絕奇學,但都天生乖僻,崖罕自高,秘術自珍,因昆明末朝政日非,生靈塗炭,李闖張獻忠之亂,殺人盈野,血流成渠,竟相偕助清軍入侵,辯謂輔佐明君,以解萬民倒懸之苦,在千軍萬馬中廝殺甚烈,突過一武林奇人義助明師,哀牢六怪死在這位異人劍下的四人,異人系因清軍勢眾,又因有件急事,將耿飄牛孫二人擊傷倒地不加誅殺即衝出重圍而去。耿牛二怪諒為姍貝勒所救,之後蒲敖路經點蒼,無意發現耿牛二怪形跡,想是遷隱點蒼。
簡松逸道:「如此說來,諸葛敬一身所學必是他們兩人調教而出,倘哀牢六怪仍在,豈非諸葛敬天下無敵!」
蒲敖搖首道:「那到不盡然,六怪雖秘術自珍,但相互之間則不禁參悟對方武功,只要對方能參透神髓也就罷了,所以耿牛二怪悟徹其他四怪武學必不在少。」
簡松逸哈哈一笑,立即研商對策。問知耿牛二怪經不起激,遂定下周詳密計逐步施為……。
口口口
鶴貝勒走入珊貝勒房內。
只見珊貝勒張著雙眼,目中泛出焦燥之色道:「七弟來得正好,愚兄感覺麻痺蔓延至臂肘之上,不知言侍衛來了沒有?」
「到了,不過……。」鶴貝勒略一沉吟道:「言侍衛現與一雙老者在書房-話,一雙老者自稱與五哥系忘年之交,聞得五哥臥病趕來探望,並謂身懷靈藥,五哥服下後立即痊癒!」
「來人是何來歷?」珊貝勒泛出驚喜之容道:「七弟問過了沒有?」
鶴貝勒道:「他們自稱來自點蒼,一叫耿飄,一叫牛孫!」
珊貝勒心神大震,故作凝思之狀,喃喃自語道:「耿飄,牛孫,愚兄記憶中似無這兩個忘年之交。」
鶴貝勒暗暗冷笑道:「真做作得維妙維肖!」
珊貝勒也暗中罵道:「這一雙老鬼不知是何居心,既有靈藥為何不早言,本爵曾子嚴囑切不可在人前露臉。」但一想到鶴貝勒及言曉嵐之言,謂自己之病實因府中隱有奸細暗下毒手,不由心瞻皆寒,忖道:「莫非是這一雙老鬼暗中下的手!」
「五哥,你想出來沒有。」鶴貝勒道:「是否要見他們?」
珊貝勒道:「想是想出來了,長遠不見也不錯,但並非忘年之交,他們未必真的有靈藥,七弟,勞駕請他們來!」
鶴貝勒大步走出房外進入書室,只見又多了一個泰親王內史孔廷芳。
言曉嵐道:「貝勒,珊貝勒醒來沒有?」
鶴貝勒頷首道:「醒了!」目光移注耿飄牛孫,接道:「五哥說兩位並非他忘年之交,多年不曾晤面到是不假,命本爵暫緩延請二位去他臥房相見!」
「且慢!」言曉嵐道:「聽珊貝勒話中涵意,似不信耿牛二位真有此靈藥,兩位遠來盛情可感,珊貝勒豈可拒人於千里之外,容言某去見珊貝勒後再說。」即吩咐擺酒-待。
耿飄道:「既是珊貝勒不願相見,老朽等亦無顏再留。」意欲告辭離去。
言曉嵐不由朗笑道:「兩位也未免太小家氣了,珊貝勒人在病中,急燥煩憂,是以口不擇言,兩位既有靈藥可治竟拂袖離去必貽人笑柄謂兩位……。」
「好了。」牛孫道:「既來之則安之,我等又不貪圖榮華富貴,珊貝勒病癒我等立即就走。」
「英雄本色,難得之極。」言曉嵐一翹拇指道:「言某去去就來!」快步邁出。
隨即入來兩名戈什哈,擺上杯筷酒菜。
鶴貝勒延請三人入席,坐在主位,頻頻勸酒敬菜,談笑風生。
一雙戈什哈手執酒壺不停地-酒,務使樽中酒不空。
片刻,天山孤鴻言曉嵐滿面笑容走入,道:「珊貝勒有請!」
耿飄牛孫鶴貝勒孔廷芳立即離座站起,相隨言曉嵐身後走去,只見珊貝勒臥房外禁衛森嚴,卓然肅立,鴉雀無聲。
榻上躺臥著珊貝勒,鶴貝勒趨前將珊貝勒扶起,背墊厚厚的一疊棉被。
珊貝勒目注耿飄牛孫兩人,唇角綻出一絲苦笑道:「原來是兩位,馬蘭一別,忽忽又過十九年,恕本爵健忘,請予見諒!」
「不敢!」耿飄道:「老朽行雲野鶴之身,四海為家,聞得貝勒臥病,可否容老朽一察脈象!」
「德重心感,焉有不允之理!」
耿飄緩緩抓起珊貝勒右腕搭在寸關尺上,只覺珊貝勒六脈平和,血行無阻,那有半點病象,不禁心神暗震道:「這九轉大還丹,老朽九死一生得來不易,只要一口氣在,服下立即起死回生,貝勒既無病,不知功效如何,萬一……。」
忽聞言曉嵐道:「耿老師,珊貝勒可治乎?」
「可以。」耿飄鬆開五指,伸手入懷,取出一隻銅盒。
言曉嵐道:「耿老師是否用金針過穴之術?」
「不!」耿飄回面笑道:「銅盒內有顆九丸轉大還丹!」
言曉嵐聞言不禁面色一變,冷笑道:「果然是畢生難求的珍異靈藥,功能脫胎換骨,起死回生,想採薇先生已有一甲子未知其是否仍在人世,配製無多,雖至親好友亦吝於施捨,言某不信耿老師有此靈藥。」
耿飄面色一變。
牛孫拂然怒道:「不管言老師相信與否?老朽兩人志求珊貝勒藥到病除。」
言曉嵐點點頭,朗笑道:「倘服下此藥不見絲毫靈效,二位又將如何?」
耿飄委實懊悔多此一行,但卻已騎虎難下,猛然咬了咬牙,沉聲道:「生死悉憑處置!」
鶴貝勒端過一杯淨水,道:「耿先生請賜藥吧!」
耿飄心中激動不已,急急揭開盒蓋取出大還丹送入珊貝勒口中,盒內是否原物亦未辨明。
房內諸人屏息凝聲守候。
耿飄牛孫內心憂急如焚,不時注視著珊貝勒面色神情。
這一段時間似極為漫長,氣氛窒壓在心頭宛如鉛石,感覺透不過氣似地。
珊貝勒閉著雙眼,他心情更比其他的人來得沉重煩急。
半個時辰過去-
貝勒睜開雙目,苦笑道:「兩位盛情心感,絲毫未有好轉現象,兩位請離去吧!」
耿飄面色大變,道:「貝勒,真的一無好轉跡像麼?」
「本爵豈能謊言欺騙二位,七弟,送客!」
耿飄牛孫二人自知無顏再留,雙雙立起,耿飄抱拳一揖道:「老朽無能,不勞相送,願貝勒早治勿藥康復為祝。」望房外走去。
珊貝勒長歎一聲道:「還是請言大人施救吧!」言畢,忽面現痛苦之色顫聲道:「本爵腹中甚是難受,速將耿瓢牛孫二人抓下!」
鶴貝勒冷笑道:「小弟已有安排,他們絕走不了。」
言曉嵐急取一粒丹藥餵服珊貝勒口中。
珊貝勒已是汗出如雨,丹藥嚥入腹中疼痛立止,暗道:「果為言曉嵐料中,是他們下的毒手,本爵待他們不薄,為何如此,莫非他們為奸相明珠收買。」不禁內心痛恨不已,卻又無法明言,長歎一聲道:「耿飄牛孫身負奇學,已臻化境,擒他不易,莫殃及無辜!」
言曉嵐道:「貝勒放心,這等小事自有鶴貝勒處理,貝勒須待子時方可施治,三日內定可行動自如。」扶著躺下點了睡穴,與鶴貝勒孔廷芳走出房外而去。
口口口
耿飄牛孫二怪離了珊貝勒府,急急奔往小清涼山,不時回顧,只覺無人追蹤,抵達山麓後席地坐下?
牛孫冷笑道:「老大,你這是何苦?」
「不用埋怨了,老朽已然追悔不及,」耿飄詫道:「怎麼大還丹如此珍異靈藥竟未有絲毫功效,其中道理難解!」
「真的是九轉大還丹麼?」
耿飄不禁一怔,昔年拚著九死一生得來大還丹,計襲珍藏之下始終莫辨真偽,此刻更難作答,僅搖首歎息。
牛孫也不追問,道:「如今我等應何去何從,還要回到珊貝勒府內麼?我看珊貝勒大惑驚異,憤怒已極。」
耿飄道:「你我一片誠意,他憤怒何用。」縱目四顧了一眼,接道:「不如暫回敬兒練武之處?」
兩怪直奔小清涼山顛而去。
小清涼山在宛平之西,山高聳人云,嵯峻曉峨,陟其巔,寒冽特甚,雪天則積不易融,自下望之,如初琢之玉,潔白而峭峻,燕京八景有西山霽空之稱,山麓春日萬卉爭妍,芳鬧紅紫,花香枝頭,鳥鳴林上,流泉潺潺,其聲淨淨,如擊磐琴,夏則綠樹蔭濃,金蓮香鬱於池塘,徘徊其處則為神往。
距山頂僅十餘丈高有片陂谷平斜,寬廣約莫畝許,積雪未融,晶瑩如玉,入眼目眩。
耿飄牛孫二人飛掠陂谷似欲登上絕頂,忽聞隨風送來一陰惻惻冷笑道:「你們來了麼?」
牛孫面色一變,循聲雙拳疾揮而出,厲-道:「什麼人?」
掌風過處,激起一片雪塵冰砂呼嘯飛湧,瀰漫若霧。
只見雪地中騰起七條白影,騰挪飄閃各立方位將二怪圍住,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道:「好掌力!」
耿牛二怪凝眸望去,只見是七個白衣人,首蒙白紗,將發面束住,僅露出雙睛,背上各載兵刃,氣勢逼人,耿飄呆得一呆,道:「七位是何來路?」
「奉命拿下兩位!」
「奉何人所命?」
「侍衛統領!」
「是何罪名?」
「謀害珊貝勒!」
牛孫不禁火發,厲-道:「無的放矢,含血噴人,老夫兩人豈是束手就擒之輩,叫薩磊當面回話,你等七人不要送了性命!」
「殺雞焉用牛刀,我等七人足夠,你們還是聯臂共上抑或單打獨鬥,決不以眾凌寡。」
耿飄忽騰身而起,一個盤旋,雙拳擊向一白衣人而去。掌力如山,身未落地,九掌攻出幻起漫空拳影。
那白衣人驚噫了聲道:「你也會使密宗絕學疑幻九掌。」說時雙掌迎出展出一套奇奧掌法。
牛孫倏地右掌望腰際一拍,撤出一柄緬鋼軟劍,抖腕揮起寒芒萬點。
這時就有一白衣人揮刀迎出,疾若掣電。
二怪乃諸葛敬業師,身蘊曠絕奇學,一式之間足可制人於死地,怎麼兩個白衣人施展的武功無一不是-制自己的奇招,不禁駭然凜震,暗道:「大內中怎有如此身手高絕之人。」竟是越戰越駭。
約莫卅餘招過去,點蒼雙怪頓萌逃念,耿飄暴-道:「恕老夫不容情了!」
此話是二怪欲離的隱語。
其他五白衣人似瞧出雙怪情虛欲逃,各個蓄勢戒備。
驀地,雙怪厲-出聲,一劍雙掌揮出狂-卷虹,宛如飛砂走石,威勢駭人,兩條身形潛龍升天暴起。
五條白影忽凌空搏擊而下,猛如鷹隼。
耿牛二怪並非易與之輩,身形只沉得一沉,復又暴起,把五條白影震得撞了開去衝霄衝出。
驀地,只聞雲霄中傳來一聲長笑,但見漫空劍影爆射火樹銀花,流芒萬點夾著一條人影搏擊而下。
耿牛雙怪心頭大驚,尚未及尋思之際,只覺體上各處氣穴刺破,-叫出聲,真氣立洩,宛如斷線之鳶般摔跌雪地中。
那條人影亦飛落在地,只見又是一白衣人。
耿飄目露惶悸之色,道:「尊駕方才施展的是何劍法?」
白衣人朗笑道:「-制哀牢二怪的劍法,在下也不知何名,劍法之道端在運用由心而已,兩位不服麼?」
牛孫厲聲道:「不服!」
白衣人哈哈大笑道:「擇時擇地一拚高下如何?不過在下此刻作不了主。」倏即向七白衣人喝道:「將他們拿往諸葛敬練功之處!」
耿飄牛孫二人聞言不禁心驚膽寒,暗道:「他們是何知道的?」頓感為人抓起奔往絕頂而去。
口口口
翌晨
珊貝勒一覺醒來,只覺麻痺之感減輕了一半,手臂可緩緩抬起平肩,雙足亦可微微走出數步,不禁欣喜若狂。
鶴貝勒與言曉嵐昨晚均留宿在珊貝勒府中照料病情。
珊貝勒關心耿飄牛孫二人,聞知耿牛二怪在圍捕中逸去,卻也受傷不輕。
言曉嵐冷笑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他們總有落網之時。」
珊貝勒詫道:「他們也沒有做甚麼為非作歹之事,又未與言大人結有深仇大恨,為何不放過他們!」
「貝勒有所不知,言某不是說過貝勒之病可能是府內之人暗中下的毒手?」
「這與耿牛二人何干?」
「有關!」百曉嵐道:「至少言某已查出下毒手的人是受耿牛二怪所指使,他們並非遠自滇南而來,而是久隱京畿附近。」言曉嵐淡淡一笑道:「假以時日,不難查明真像!」
珊貝勒聽得毛骨悚然,暗道:「如果真是他們所為,應寸磔分屍!」
言曉嵐又道:「言某須回內宮,晚間自會前來為貝勒服藥,務須靜養,不可因外務煩慮,請珍重自攝。」
鶴貝勒亦笑道:「小弟亦須趕進宮內報知五哥喜訊。」
雙雙告辭而出。
鶴貝勒與言曉嵐甫出府外,即有宮廷侍衛進入稟道:「貝勒,剛才得知府內總管來報,府內隨侍貝勒書僮哈兒不見了。」
珊貝勒不禁心神一震,笑笑道:「這小子天性貪玩,這幾日見本爵臥病,悶得發慌溜出府去玩耍,玩厭了總會回來的?」
那侍際應了一聲是退了出去。
珊貝勒暗覺人心難測,莫非哈兒亦為耿飄牛孫二人收買,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忖道:「耿牛二個老鬼聽說言曉嵐能治好本爵的病,心中畏懼,佯謂遠來晉見獻藥洽病,惟恐本爵不死。」一念及此,不由卻齒痛恨,可想而知倘非明珠奸相所為,就是別的貝子貝勒覬覦皇位欲除去自己這個眼中釘。
這時珊貝勒一腔雄心壯志頓時化為雲消霧散,榮華富貴生來具有,何必甘冒大不敬之罪,不禁心灰意冷。
三日來,珊貝勒得言曉嵐盡心療治,恢復行動自如,武功未失,僅子午二時真力必然逆行不順。
言曉嵐道:「暗下毒手之人手法怪異獨特,而且宛如水滴石穿,緩慢浸蝕,倘須全愈,當非三年不可。」並傳珊貝勒內功,漸減真氣浮逆不順之苦。
珊貝勒衷心大悅,發覺言曉嵐胸羅廣博,除武功外星相醫卜均無不精擅,尤其星相之學談言微中,問起自身功名富貴壽元子孫如何?
言曉嵐大笑道:「貝勒貴為皇親國戚,妻賢子孝,畢生享用不盡,何問富貴功名,惜貝勒病在小人,傲骨嶙峋,防一步錯貽恨終生,宜近君子遠奸-,淡泊自如,壽可期頤。」
珊貝勒心神猛剔,笑謝指教,道:「向本爵暗下毒手之鼠輩可曾查出否?」
言曉嵐道:「貝勒最好不聞不問,泰然處之,鶴貝勒已查出三人大有可疑,卻非主謀,恐系明珠遺來臥底,防打草驚蛇,現仍不動聲色,以後藉故拿禁擒交官辦以為掩飾。」
珊貝勒頷首笑道:「七弟辦事幹練,本爵盡可放心。」
言曉嵐告辭。
珊貝勒送出言曉嵐後,即獨自一人前往地底石室。
石室設有巧妙厲害機關消息,僅有耿牛二怪及哈兒知悉,如今這三人均已失去蹤跡,不由惶惶若失,既恨不得將他們三人寸磔分屍,又懼三人吐出自己隱秘,患得患失感覺不禁油然泛起。
宮廷侍衛俱已調還,只留下一人常駐珊貝勒府中,珊貝勒暗命府內武師四出探查耿飄牛孫哈兒三人下落,內有一名穿天鼠樊春信步望前門外大街走去,忽聞喚聲道:「樊兄,咱們多日不見,兄台可好?」
樊春循聲望去,只見是明珠相府武師黃逢亮,忙抱拳笑道:「黃兄,說起來這麼些天真是蹙著一肚子慌,咱們爵爺病了,病的挺新鮮離奇的,說病就病,說好就好啦!」
「誰說不是,咱們相爺也曾親自探過病,回來便談起貴府爵爺病情,大夥兒談論著,挺新鮮的,看來壓根兒就沒病,要說是有,那就是大富大貴的病。」黃逢亮笑笑道:「樊兄,咱倆去喝上兩盅,小弟作東。」
「盛情心領,咱們府裡小廝哈兒溜啦,奉命找人,找著即揪著回去,過兩日再叨擾黃兄!」
「哈兒,說的可是陪侍你們爵爺的貼身書僮麼?」
「不錯,就是他,樊兄時常在外走動,可曾發現哈兒影蹤?」
兩人正說之間,突感腰眼一麻,立即不省人事……。
口口口
玉獅子橫街格格府外車馬轎輿,人聲嘈雜,府內則冠蓋雲集,大宴賓客。
這在清蓮格格居喪後系頭一遭,今兒個可是格格二十二歲的生日,盈門賀客多是女眷,也有成雙提對兒,但男的坐了坐就告辭離座而去。
簡松逸卻未趨賀,在泰親王府邸後園大宴群雄慶功。
慶的是自耿飄牛孫二人口中得知長江鏢局失鏢是珊貝勒主使。
獻計畫策的雖是明珠,但下手劫鏢之處卻並非淮河南岸,而是運河,不料為珊貝勒探悉,搶先一步指使江南歸隱已久之綠林大盜鬼影子閻白楓劫走,本打算不留一個活口,不料天魁星顏中錚武功極高,且更機警異常,臨死不亂竄逃向葦荻草叢中,葦荻一望無際接天連天,閻白楓搜覓無著急掖離去,更不料象牙寶珠竟是贗品。
明珠獲訊不由驚得呆了,偵騎四出,圖謀更緊,務必查明劫鏢人是誰,一面又趁機運用搬起江湖能手,翳除異己。
御風乘龍符韶入來笑道:「幸不辱命,珊貝勒府內及明珠府內各有四名威望卓著武帥手到擒來。」
簡松逸微微一笑道:「如此一來,恐為薩磊帶來甚多的紛擾,發帖子下去,請薩大人過府飲宴!」
無影刀薛瑜道:「不如亦請副使金滿堂來,我等仍避面不見。」
「那是自然,吩咐下去外廳擺席相待!」簡松逸道:「顯而易知,長江鏢局失鏢真品僅有顏中鋒自知,但不知顏總鏢頭不知為何人所救隱醫何處,他不露面更好,恐為別人偵知招來殺身之禍,我等務須搶先一步偵知下落暗中保護。」
「少俠說得正是。」神槍谷鳴道:「谷某想來長江鏢局副總鏢頭風雷鎮八方程乃恭是明珠權相一黨,為今之計,反不如將顏程二府家眷釋回長江鏢局居住,由易煥堂派人暗中衛護。」
簡松逸略一沉吟,頷首道:「谷老之言甚是,反正長江鏢局失鏢乃權臣爭信固寵之謀,太后及皇上均淡然置之不理,認為微不足道也。」
忽見戈什哈匆匆進入,躬身稟道:「陸慧乾陸慧娥兄妹二人來拜望小千歲,神色惶急不安。」
簡松逸聞言不禁一怔,知有非常之事,忙道:「速傳一席,水閣迎賓,有請陸大俠兄妹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