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賊心不死 手段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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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衫文士負手凝立在瀑源之上,那如雷瀑聲在他耳中似乎起不了什麼作用,他那眼中泛出惘惑神色。

    他一路尾隨端木驛與葛揚深入雪峰山,端木驛與葛揚突告消失,以他的腳程竟追不上赤兔馬,而赤免馬又是他自己一手調教賜給仇宗胡的,真是匪夷所思。

    更驚奇的是在雪峰山中奔行了甚久,竟未遇上一個霓裳公主手下,這一點,令他不勝迷惑。

    他卓立在此不知多少時刻,思解不透紫府奇書為何吸引如許武林高手捨死忘生而夢欲攘得,百年前震動武林公案雖流轉至今未衰,但無人目睹。

    要知江湖傳聞來免誇張,人言人殊,最後與事實離譜太遠,不啻霄壤之別。

    一念至此,他自問那紫府奇書內,武字真是曠絕古今麼?只怕未必。

    突聞峰底起了一聲長嘯,那如雷瀑聲竟掩沒不下,不言而知是一武功極高之能手發出,不禁一怔,垂眼下視,但見一條人影徘徊於瀑渾之側。

    他心念疾轉,騰身一縱,如一頭藍鶴般電射飄落於那人之後,定睛望去,認出是南荒一劍雷鳴霄,朗笑一聲道:「雷老師?」

    雷鳴霄如受雷掣,疾轉過身來,旋著雙目,面色不勝驚詫道:「尊駕是……」情不自禁身形望後退去。

    藍衫文士微笑道:「雷老師無須吃驚,兄弟並無相害之意,你我神交已久,只是緣慳一面,兄弟此刻也無須隱諱真實來歷,雷老師諒耳聞武林中有一奪魄郎君巫翰林麼?」

    雷鳴霄目中頓泛出駭然神光,道:「原來尊駕就是譽滿江湖的巫大俠。」

    巫翰林微微一笑道:「不敢,怎及得雷老師威震天南,領袖一方。」接著又道:「雷老師為何發出長嘯。」

    雷鳴霄道:「不敢相瞞,雷某與一友人同行,半個時辰前突告分散至今未見形影。」

    巫翰林笑了一笑道:「兩人同行,同伴失蹤雷老師竟未曾察覺麼?」神色之間似不信雷鳴霄之言真實。

    雷鳴霄道:「若在平時委實不能置信,但今日卻又不同。」

    巫翰林詫道:「有何不同了?」

    雷鳴霄道:「雷某發現前路一條人影,身法奇快,雷某只道是霓裳公主手下,遂施展八步趕蟬輕功追躡其後,相距頗近,竟非雷某所料。」

    「那人是誰?」

    「金面人!」

    巫翰林只覺心神一震。

    雷鳴霄又道:「雷某四面一望,卻不見人趕來,立即拔上樹梢,那知樹下又是一撥武林能手疾掠而過。」

    「雷老師可瞧出是何來歷?」

    「金天觀主等人。」

    只聽雷鳴霄歎息一聲道:「雷某之友系蘭州名武師揚震春,與金天觀曾結過樑子,如非金天觀主所害,豈能無故失蹤,是以金天觀主等人疾掠過去後,立即躍下朝來路尋覓……」

    「可找出屍體麼?」

    「未曾,卻無意窺聽得田雨蒼兩名黨徒說話,說是金獅毒爪商六奇命田雨蒼率領屬下頂尖高手奔來雪峰取霓裳公主紫府奇書。」

    巫翰林冷笑道:「霓裳公主潛跡所在未知,他何能到手,這不是癡心夢想麼?」

    雷鳴霄道:「田雨蒼為人持重,先派數名手下窺探霓裳公主潛跡之處,一絲端倪尚未索得……」

    言尚未了,雷鳴霄已自朗聲大笑道:「雪峰山脈橫插三湘,廣達千里,峰巒澗谷下不萬計,霓裳公主潛跡之處不過彈丸之地,試想你我那能找得出。」

    巫翰林沉聲道:「那麼他們為何探出?」

    雷鳴霄目露驚詫之色道:「怎麼巫大俠尚未聞悉此事。」

    巫翰林目睹雷鳴霄神色不似虛假,怔得一怔,道:「恕兄弟不解雷老師話意。」

    雷鳴霄略一沉吟,道:「商六奇已擒住霓裳公主族叔端木驛,在靈台毒刑逼供,端木驛受刑不過說出霓裳公主住處,所以商六奇命田雨蒼趕來雪峰大舉追襲,田雨蒼為恐端木驛虛誑,先出一撥手下探明虛實。」接著又道:「端木驛隔禁雲台淮陰武林中人多知此事,巫大俠竟無耳聞,寧非怪事!」

    巫翰林面色一紅,道:「兄弟亦有耳聞,只認是空穴來風之詞,或是商六奇別有用心,轉移視聽,以解雲台倒懸之危。」

    其實,巫翰林口是心非,那有不知情之理,只是無從知悉霓裳公主潛隱之處罷了。

    雷鳴霄笑了一笑道:「據該兩匪徒說,田雨蒼率領爪牙明晨由鯉魚峽侵入雪峰,不言而知霓裳公主潛隱之處必相距鯉魚峽不遠,是以雷某發出嘯聲,萬一揚震春未遭毒手,只是迷失方向,他必循嘯聲尋來可同往鯉魚峽。」

    巫翰林略一沉吟,道:「鯉魚峽座落雪峰何方,雷老師可知情麼?」

    雷鳴霄尚未答言,驀聞不遠處數聲陰森的冷笑相繼傳來,寒冰澈骨。

    巫翰林與雷鳴霄心頭一震,轉面望去,只見金天觀主雷震子及廣明法王等十數人立在四五丈外。

    雷鳴霄道:「金天觀主有何事指教!」

    巫翰林冷笑道:「雷老師,咱們與他河水不犯井水,理他則甚。」

    金天觀主冷冷一笑道:「恐怕你們未必如願。」

    巫翰林沉聲道:「如此說來,非你金天觀主不可了。」

    金天觀主冷笑道:「語雲盛滿之功,常敗於細微之事,貧道雖成事不足,但敗事有餘。」

    雷鳴霄道:「這話近於敲詐。」

    驀地——

    金天觀主身旁緊立著一個道者,突然一個虎跳而起,發出一聲怪叫,躍起三四丈高,卻又斷線之鳶般轟隆摔在巖上,已是七竊溢血,橫死在地。

    廣明法王不由面目籠上一層殺氣,厲聲道:「原來爾等尚布有伏樁,嘯聲誘引貧僧等來此,意欲一網打盡。」說著雙袖倏地一捲,猛向藍衣文土疾拂而出。

    袖出罡風,勢如排山倒海,力逾萬鈞,木折石飛,塵砂漫空。

    巫翰林冷笑一聲,雙掌平胸推出。

    一聲驚天巨響,兩股勁力相接,巨風四旋,巫翰林兀立如山,廣明法王身形撼搖了兩下,退了半步。

    顯然廣明法王較巫翰林藝遜一籌。

    廣明法王臉色一變,喝道:「施主是何來歷?」

    巫翰林冷冷一笑道:「老朽巫翰林。」

    此言一出,無異驚天雷震,金天觀主面目突變,暗道:「果然是他!」

    他深知巫翰林往年習性,一經為仇,如附骨之蛆一般,不死不休,到不如先發制人。

    奪魄郎君巫翰林話聲方落,金天觀主即雙劍離鞘而出,「指天劃日」、「星河垂釣」兩式出手。

    這兩式乃金天觀伏魔劍學之絕技,兩道長虹飛起,嘶嘶破空,劍尖震出數點寒芒襲向巫翰林胸前重穴,劍罡如山壓下。

    西天目廣明法王也不怠慢,電閃欺身,雙袖疾拂巫翰林胸後,成為夾擊之勢。

    其餘群邪身形紛紛撲出,合擊雷鳴霄。

    山石之後突掠出一個魁梧大漢,手持金刀,大喝道:「雷兄,小弟來了。」說時刀光電奔,震起滿天刀影攻向群邪。

    奪魄郎君巫翰林不愧為世外巨凶,掌指並用,均是精奇奧絕招式,金天觀主與廣明法王只覺遇上一重無形韌刀,劍袖均被反震盪了回來,不禁暗中驚駭。

    巫翰林出招似緩實速,奇奧莫測,暗勁如潮,洶湧緊迫,錯非金天觀主與廣明法王兩人是無法相抗。

    雖然表面上看來,無分軒輊,金天觀主雙劍長虹驚天,寒星漫空,廣明法王流星雙袖勢如排山倒海,但巫翰林每出一招,一僧一道勢必連換三式才能化解開來,竟是愈來愈強,招式愈來愈奇奧難測。

    金天觀主與廣明法王同萌退身之念,但巫翰林掌指發出剛勁綿柔兩種潛勁猶如束身之絲,絆身難脫,退身之念既難,僅望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猛聽雷鳴霄一聲大喝,身形拔起,一劍疾揮而下。

    藍虹閃得一閃,一名瘦小道人為劍芒卷體而過,左臂離肩飛起,血湧如注中發出一聲淒厲慘嚎昏死在地。

    與雷鳴霄並肩出手的大漢見雷鳴霄傷得一人,不禁神威大振,金刀攻勢凌厲如山,破空嘯風之聲刺耳,左手扣滿大把鋼針,以滿天花雨手法打出。

    群邪均是江湖頂尖高手,掌擊刀撞,將之悉數磕飛了開去,大喝道:「朋友,你這是找死。」圍攻而上。

    雷鳴霄身形落地,道:「揚兄,咱們退!」

    兩人猛地穿空拔起,向峰下電瀉落去。

    巫翰林見雷鳴霄二人退走,無心戀戰,左掌一揮,右手五指向金天觀主左劍攫去。

    招式奇奧無匹,金天觀主只覺一股綿柔勁力搭上劍身,心中一凜,巫翰林五指奇快如電,一把正扣著劍身,大喝道:「撒手!」

    金天觀主只覺腕脈巨震,虎口欲裂,悶哼出聲,五指鬆開,長劍立時被奪出手外,右劍亦被巫翰林一掌之力蕩了開去。

    說來話長,其實不過轉眼間事,金天觀主左劍被奪出手外之際,廣明法王雙袖捲出一片折山填海巨飆襲至。

    只聽巫翰林哈哈一笑,將奪來金天觀主手中長劍脫手送出,一式「長虹貫日」,奔掣射向廣明法王胸前飛襲而去。

    劍勢如脫韁之弩,奔厲無儔,力道之勁,無與倫比。

    廣明法王只覺一縷寒勁如割侵胸,眼前碗大劍花眩目,不由一凜,龐大身形疾望左斜墜了下去。

    一聲裂帛響音,廣明法王右脅僧衫被長劍插入,洞穿一孔。

    巫翰林長劍出手,立即潛龍升天拔起,曳著一聲哈哈長笑,彈丸飛瀉墜向峰底向雷鳴霄二人追去。

    笑聲未絕,人影已杳……

    雪峰山中,魑魅魍魃,白日現形,卻在一處僻徑山道上,現出三女一男身法如飛,彈丸起落,望一座高聳入雲,峰頂而去。

    正是那馮紫萼鄭品梅端木文蘭及面目醜陋的呂松霖。

    四人均是輕功高絕,片刻時分已登上絕嶺,只見峰巒起伏,宛如海潮疊浪,煙凝紫翠,風雲如常,天風狂勁,衣袂飄飛,景色極為佳絕。

    呂松霖立在絕嶺遊目四望,只覺側身天地,獨立蒼茫,渺小得可憐,不禁感慨於胸,倏而轉念朗笑道:「到處高山如舊識,此間風物屬詩人。」

    端木文蘭嗔道:「別酸啦!快走吧!」

    四人奔行若飛,轉過兩處山脊,迎面只見一座奇峰入雲,峭壁千仞如塹,擋住去路,馮紫萼嬌笑道:「到啦!」

    呂松霖不禁一怔,只見塹壁十丈之上岩石天生有一裂縫,僅兩尺許寬,為籐蔓遮蔽,如非留意察視,還無法發現出來。

    籐蔓突然一動,兩條俏巧身影閃出,縱身掠落,突如電瀉落下,正是霓裳公主隨身兩婢,貝齒展露,嫣然笑道:「三位姑娘回來啦!」

    馮紫萼道:「鳳妹桂妹你好,我們離山期間,諸多瑣務有勞費心,愚姐三人就此相謝。」

    那名叫鳳兒青衣美婢,道:「馮姐姐別這麼說,這是份所應為,不要折煞了我們。」口中答話時,眼光卻落在呂松霖面上,微帶驚愕。

    端木文蘭道:「姐姐是否現已坐關,不知尚可見面麼?咳,我有許多話與她傾訴。」

    鳳兒搖首笑道:「前日還可見面,昨晨老爺子安然返山,她就無外務煩心,進人死關潛學了,我兩人只有外洞守護。」說著目注呂松霖道:「此位是誰?」

    端木文蘭道:「是老爺子新收得意高足。」

    呂松霖易容與前均所不同,兩美婢上前盈盈一福。

    鳳兒又道:「群邪日來窺伺侵擾,但雪峰廣袤千里,遼闊險峻,此處與總壇極為幽秘,安於泰山,但內有隱憂,令我不勝耽心。」

    馮紫萼詫道:「鳳妹妹,你所說的內憂,指的是誰?莫非指的是龍首二霸、祁連雙怪等人麼?」

    鳳兒搖首低聲道:「我指的是姬鳴皋,自三位姑娘走後,公主又須潛修武學,他大權獨攬,發號施令,鷹揚拔扈,老爺子昨日返回後,形跡顯得特別可疑。」

    鄭品梅冷笑道:「這點鳳妹妹不用擔心,公主素有知人之明,目前正是用人之際,姬鳴皋包藏禍心,諒公主有萬全之計。」

    突然峰側絕壁懸崖之下冒起一條身影,凌空一翻飛落在三女之前。

    說到曹操,曹操就到,來人正是姬鳴皋,向三女抱拳一笑道:「三位姑娘也趕到了。」

    馮紫萼道:「姬老師,群邪侵犯本山情形如何?」

    姬嗚皋道:「此事已有萬全之計,無須姑娘費心,姬某受幫主知遇之恩,敢不竭力圖報萬一。」

    話答得不卑不亢,馮紫萼雖欲發作而無詞可藉,只柳眉聳一聳,暫且按怒於胸。

    端木文蘭道:「老爺子呢?」

    姬鳴皋微微一笑道:「他老人家與雷大俠在飲酒對奕,外事不問,托付與姬某全權處理。」說時忽冷哼一聲,雙掌平胸推出,人如脫弦之弩般向呂松霖撲去。

    勢子勁急,出式更快,他這突如其來舉動會五女芳心大驚。

    驀聞呂松霖一聲長笑出口,只見姬鳴皋身形倒撞了回來,腳尖一沉,點地驅空拔起。

    呂松霖笑聲未絕,兩指疾伸,虛空點出,一縷勁風破空襲向姬鳴皋腰眼氣穴。

    姬鳴皋半空中只覺腰眼一麻,悶嚎出聲,如斷線之鳶般摔落下地,腕骨被震斷,鮮血在嘴角溢出,神態猙獰駭人已極。

    他乃少林叛門俗家弟子,由於心機太深,偷學得少林絕藝十之七八,為掌門人知悉,大怒欲將他執法問罪,不過他得知風聲,事先逃去,掌門人只得置之不問。

    方才出掌猝襲呂松霖是佛門降魔掌力,無堅不摧,威力絕倫,姬鳴皋自負他一身內外武功已臻化境,雷霆一擊,不懼呂松霖不喪命掌下。

    那知呂松霖武學曠絕,出他意料之外,非但雙腕震折,乾天指力使他功力全廢。

    此刻,呂松霖瞑目調氣歸元,頃刻睜目走向姬鳴皋身前,沉聲道:「姬鳴皋,在下欽佩你眼光銳利,竟然辯識無差,但你大意了一點,芙蓉山莊時在下就料你居心叵測,城府深沉,雖托庇在七星幫內,但難久屈人下,是以在下在此安了幾著穩棋,你的一舉一動無不有人報與在下知道。」

    姬鳴皋慘笑一聲道:「閣下豈可成敗論英雄,雙雄相拼,必有一傷這些話本屬多餘。」

    呂松霖朗笑一聲道:「在下要叫你死得心服,話自然要說得清楚點,你萬沒料到端木老爺子可在雲台安然無恙轉返,你那禍心不得不及早發動,更未及料在下適時趕到。」

    端木文蘭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呂松霖道:「他欲破關而入,挾持公主他去,脅迫公主講解紫府奇書。」

    端木文蘭聞言不禁怒火上升,一掌倏地向姬鳴皋按去。

    呂松霖迅如電光石火右臂一探,扣住了端木文蘭腕脈穴道,微笑道:「此人還有用處,豈能殺卻。」

    端木文蘭悻悻罵道:「便宜了他這惡賊。」

    鳳兒桂兒從馮紫萼口中問出呂松霖究竟是誰,走了過來,嫣然含笑,盈盈拜了下去,道:「原來是呂少俠,恕婢子不知,多有失禮。」

    呂松霖含笑扶起,向鳳兒說道:「有勞姑娘領在下前往總壇。」

    鳳兒道:「婢子遵命。」

    呂松霖隨著鳳兒飄然離去。

    雪峰青嶺毓秀,其中不乏仙靈所居秘府石穴,距七星帶總壇不遠,雲封幽谷中有一石府,因整座山巖均為雲母石,是以內洞光明如鏡,大小五間,一應陳設俱全,壁頂均嵌有龍眼大明珠,吐出柔和的光輝。

    朱玉琪一卷在握,斜倚在石榻上觀讀,依然男裝打扮,但玉容清減,眉峰雖舒。

    霓裳公主對她卻另眼看待,用盡手法無法恢復朱玉琪武功及骨骼癱軟,僅使手足能行動自如,但不能持久。

    朱玉琪滯腹辛酸,一腔忿怨,卻無處傾訴,似一支畫眉鳥,局限籠中飛翔乏力,憔悴惆悵。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來時希望及報復之念漸已幻滅,居此斗室中,連思想均變得有點狹隘,僅冀求與常人般生活,無憂無慮,與世無爭。

    但光陰如白駒過隙,日復一日,希冀於時日俱逝,於今雖說開卷有益,但撇不開煩惱與幽怨,目光落去只是一頁白紙。

    突然——

    耳聞一聲:「朱賢弟!」

    她猛感一怔,只覺口音甚熟,放下書卷,目光落向外室,只見一個面目醜陋之青衫少年含笑立在門外。

    朱玉琪身軀一陣撼震,面色大變。

    因她在此僅霓裳公主及看護照應自己的一個稚齡女婢知道,眼前此人,不言而知是外來凶邪,意圖向自己不利,忙伸手握著一柄解腕小刀,叱道:「你是何人?」

    青衫少年伸手扯下面具,顯出星目隆準,丰神俊逸的呂松霖。

    呂松霖微笑道:「賢弟竟連愚兄的口音都聽不出了。」說時,身形緩緩走向榻前。

    朱玉琪幾疑是夢中相見,不信它是事實,星眸中露出迷惘之色。

    但,這並非夢中。

    候呂松霖踏近榻前,朱玉琪頓忘卻自己是女扮男裝,喜極忘情,兩臂張開,撲入呂松霖懷中,嬌呼一聲道:「呂兄!」

    不由自主地伏在呂松霖懷中嚶嚶啜泣,似巫峽猿啼,令人為之心酸。

    呂松霖歎息一聲道:「賢弟不可自苦如此,諒災厄已滿,此後一路順境。」

    朱玉琪猛覺自己失態,快松臂推開呂松霖,紅霞湧上雙靨,嬌羞不勝道:「真的麼?呂兄請帶我離去,趕往伏牛峽,懇求恩師恢復小弟武功?」

    呂松霖道:「賢弟不知恩師也在此麼?」

    朱玉琪驚喜莫名,道:「呂兄快帶小弟去拜見他老人家?」

    聖手韓康盧燕與朱玉琪並未有師徒之情,亦無傳藝之恩,僅有療傷之德。但朱玉琪一縷芳心深繫在呂松霖身上,非君莫嫁,終身暗許妻隨夫稱,理所當然之理。

    呂松霖微笑道:「賢弟休要急著離去,此處安於泰山,恩師暫不能相見,他老人家雖有聖手韓康,卻治不了賢弟之疾……」

    朱玉琪聞言不由心神一震,道:「小弟之疾看來是無可救藥的了。」說著星眸中一紅,珠淚盈眶,禁不住斷線般流下。

    呂松霖笑道:「愚兄尚未說完,賢弟就傷心起來了,究竟是女流之……」

    朱玉琪叫道:「什麼?」

    呂松霖一時說漏了口,不禁愣住。

    朱玉琪見呂松霖尷尬神情,噗嗤一笑,淚靨生春,分外動人,低聲說道:「聽呂兄口氣,必然治癒有望。」

    呂松霖點點頭,答道:「解鈴還是繫鈴人,桑雲英已趕來雪峰途中。」

    朱玉琪一聽桑雲英之名,不禁面色一寒,怒道:「小弟不願見她,煙視媚行,冶蕩無恥,呂兄怎麼遇見她的。」

    呂松霖知朱玉琪心懷怨毒,桑雲英幾乎誤了她的一生,微喟一聲道:「賢弟不可錯怪了桑雲英,她雖是表面上縱情放蕩,其實冰清玉潔,桑雲英又深愛著賢弟,為了賢弟失蹤,每日歉疚自責,以淚洗面,千方地探訪賢弟的下落……」

    朱玉琪雙手掩耳,道:「小弟不要聽。」

    呂松霖慨歎一聲道:「自賢弟離了伏牛峽,小弟回轉恩師處,得知賢弟的行蹤,於是……」

    他滔滔不絕說出,此行經過,絲毫並未隱瞞,隨即長歎一聲,接道:「桑雲英癡情得可憐,賢弟你難道是鐵石心腸麼?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朱玉琪紅漲著臉,嗔道:「呂兄,你難道不知道我是……」

    呂松霖道:「這個愚兄早就知情,但桑雲英卻為賢弟玉樹丰神,瀟灑風流而情有獨鍾,愚兄到有一個雙全齊美之法,不知……」

    朱玉琪白了呂松霖一眼,道:「得隴望蜀,你們男子最不是好東西。」

    呂松霖玉面一紅,搖首笑道:「賢弟誤會愚兄之意了,愚兄尚未享齊人之福,目前已感焦頭爛額,無法應付,愚兄是說將桑雲英撮合於小叫化嵇康,賢弟不知意下如何?」

    朱玉琪微微一笑道:「這個小弟管不著。」

    忽聞洞外傳來葛揚語聲道:「呂少俠在麼?」

    呂松霖聞聲一怔,疾將面具帶上,道:「桑雲英已至,賢弟切不可自誤。」匆匆外出。

    一踏出洞口,即是鳳兒陪著葛揚及桑微塵父女談話,立即抱拳笑道:「桑老師真是信人。」目光忽落在桑雲英手上。

    原來桑雲英手握著一株紫紅色異草,葉如龍鬚,頂端結有一顆橙黃果實,清香撲鼻沁人肺腑。

    桑雲英玉容憔悴,強作笑容道:「呂大俠,不料雪峰中竟有一株治朱公子之疾靈藥,小女子順手採來,請問朱公子在麼?在其靈效未失時眼下立即痊癒。」

    呂松霖忙笑道:「朱賢弟現在內洞,姑娘可清入內,恕在下不奉陪了。」

    桑雲英謝了一聲,緩緩步入後洞。

    呂松霖歎息一聲道:「葛老師請代在下作陪,在下現去懇求端木老爺子來此取出桑姑娘體內天刑針。」說時望桑微塵抱拳一揖,以目示意鳳兒退出。

    桑微塵目露感激抱拳正欲作答,呂松霖與風兒已一晃而出。

    呂松霖與鳳兒聯袂掠出幽谷,踏上山口,驀聞一聲擾人心魄的冷笑傳送入耳,只見一塊懸崖上電瀉落下一條身影,悄無聲息沾地。

    鳳兒低聲驚呼道:「金面人。」

    呂松霖冷哼一聲道:「閣下來此何為?」

    金面人陰惻惻怪笑道:「有煩尊駕領老朽去見七星幫主。」

    呂松霖沉聲道:「在下即是七星幫主。」

    金面人不禁呆住,目中吐出懾人寒光,厲聲道:「尊駕不要代人受過?」

    呂松霖道:「這樣說來,閣下真知七星幫主是誰了?」

    說實在話,金面人尚不知七星幫主是何來歷,是男是女,僅憑江湖傳言風聞而來,七星幫主與霓裳公主本是一人之說,雖盛傳遐邇,但不可妄斷。

    金面人冷笑道:「老朽雖不知七星幫主來歷,但尊駕卻非七星幫主本人。」

    呂松霖目中神光一寒,喝道:「你也敢蔑視本座。」揮掌拍出一招「飛瀑流泉」。

    招式奇詭凌厲,勁風四溢,一擊之中,含蘊無窮神妙變化。

    金面人心神一凜,暗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不在自己之下,莫非江湖傳言不實麼?」橫身踏出兩步,雙掌一翻,分攻而出。

    呂松霖招到半途,掌法疾變,瞬眼間,攻出三式,掌指並用,攻向部位均是意想不到令人難防要害重穴,手法之奇畢生罕見。

    金面人大駭,旋身疾飄出丈外。

    但,呂松霖如影隨形而至,掌指變化更奇,快如電奔。

    須知高手過招,一著之微,足以斷定勝負,金面人被呂松霖搶得先機,出手又迅捷無倫,使他無法還攻,只有閃挪躲避,俟機出手。

    只聽呂松霖大笑道:「閣下是誤中金獅毒爪商六奇之計了,他放出風聲,使閣下等人信以為實,紛紛趕來,他本人趁此良機研悟紫府奇書內絕學,一俟閣下等發覺受愚時已是不及,他將絕學習成,縱橫天下無人能敵了。」

    金面人聞言不禁一怔,暗覺此言甚有道理,大喝道:「住手,老朽有話說。」

    呂松霖立即止手不攻,笑道:「閣下有話快說!」

    金面人道:「尊駕所說可是真的麼?」

    呂松霖微笑道:「憑閣下智慧,也可以推測出在下並非無中生有之詞,其實雪峰並無七星幫存在,霓裳公主更遠在西域,那雲台囚禁的端木驛乃是商六奇淆惑武林之詭計,無非是將異己人物一網打盡,葬送在雪峰山中,既可脫身事外,移過於七星幫,又可能使自身免成眾矢之的,潛心參悟武學……」話聲略略一頓,望了金面人一眼,接道:「如閣下疑心在下之言不實,不妨前往鯉魚峽一瞧,便知端的。」接著說明鯉魚峽方向及座落何處。

    金面人聞言,不禁目露猶豫之色,忖道:「此人武功高強,並不在自己之下,他未必懼怕自已故出虛言。」淡淡一笑道:「老朽也有所疑,尊駕諒非虛詞,請問尊駕可否將來歷姓名見告。」

    呂松霖道:「山野之人,絕意江湖,姓名久已不用,似閣下一般,易容偽裝不願人知。」

    金面人不禁一怔,哈哈大笑,抱拳略拱,道:「但願青山不改,後會有期。」說時兩肩一振,潛龍升天拔起五六丈高下,穿空飛掠而去。

    鳳兒嫣然笑道:「呂少俠,你知道這人是誰麼?」

    呂松霖點點頭道:「自然知道,但無關宏旨,暫不要管他,此人既深入總壇附近,群邪必相繼來犯,不可不妨。」躊躇了一下,道:「姑娘,你我先至端木老爺子處再說。」

    鳳兒嫣笑一聲,相偕呂松霖如飛而去。

    他們身形甫告消失,密草叢中突然冒出二十餘人,為首者正是那北瀛島主嚴陵逸。

    一個麻面大漢,道:「如果此人之言屬實,豈非上了金獅毒爪商六奇的惡當,依屬下之見,不如前往鯉魚峽一探虛實。」

    嚴陵逸森森一笑道:「鯉魚峽自然要去,有誰膽大敢前往一探?」

    麻面大漢應聲騰起,一式飛鷹攫兔撲入谷中。

    須臾,但聽谷中傳出一聲修嚎,聲音悶啞,嚴陵逸不禁面色一變。

    驀地,只見內谷中擲出麻面大漢身軀,飛墮於地,面門及前胸均為重手法壓碎,鮮血淋漓,氣絕喪命。

    嚴陵逸見狀,目中凶光暴射,大喝一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右掌一揮,率眾紛紛撲向谷中。

    北瀛島主所率均是原龍虎十二盟頂尖高手,狠毒殘暴,不在四凶之下,一見同黨慘死,不禁悲憤填膺,撲勢宛如瘋虎。

    谷中地形極為隱秘陰惡,怪石嶙峋,棘樹塞途,鶯蘿籐蔓密如網結,與往昔景物全非。

    這為了什麼?

    因聖手韓康已在此谷中布下太乙奇門,奇奧莫測。

    嚴陵逸撲入谷中之際,兩條人影卻悄然退走。

    這兩人正是煞神惡判桑微塵及葛揚兩人。

    葛揚心細如髮,堪以重任相寄,呂松霖與鳳兒甫一離去,只覺心神怔忡不寧,暗道:「莫非有事不成。」遂向桑微塵道:「桑老師,在下意欲出谷中一巡,是否有凶邪侵入,以便戒備周全。」

    桑微塵立即應允,兩人掠落在谷口上,即發現呂松霖出言將金面人打動,誘往鯉魚峽,不禁由衷起敬道:「呂少俠睿智絕倫,的確是武林奇才。」

    葛揚微笑道:「桑老師你還說錯了,呂少俠堪當冠絕群倫,領袖武林……」說時面色一變,只見北瀛島主嚴陵逸等凶邪現身谷外。

    稍頃,麻面大漢悍不畏死,逕自一人闖入谷內,煞神惡判桑微塵鼻中濃哼出聲,眉宇間泛起一片殺機,兩臂微張,待麻面大漢方欲站地落實時,身形一提凌空撲下,雙掌以重手法壓下,勢如雷霆萬鈞。

    麻面大漢身形甫一沾實,猛感頭頂一片潛力壓下,心中大駭,避已不及,面門及前胸俱已中掌,面目全非,五官溢出鮮血,發出一聲悶嚎心脈震斷氣絕而死。

    葛揚不禁一怔,道:「桑老師武功驚人,在下不勝敬佩,不過此舉將激怒嚴陵逸老賊闖入谷內,因為此谷已布下太乙奇門,此賊闖入無異自投羅網,力竭神疲睏死陣中,無須我等動手,嚴老賊武學淵博,太乙奇門必困不住他……」說時面色一變,一伸右臂拉住桑微塵疾遁入谷內而去。

    途中桑微塵面露歉悔之色道:「不料老朽一時鹵莽出手,為老弟帶來困擾,縱有萬一,令老朽負疚終生。」

    葛揚笑道:「桑老師無須懊悔,事已如此,只力圖挽救就是,你我二人無妨,萬一老賊侵入洞內,恐令嬡與朱少俠無能為敵。」

    說著,兩人已返回洞穴,葛揚取出一支告警旗花,燃燒衝霄而起,天空中現出一蓬藍焰,道:「桑老師只緊守洞內,在下去去就來。」身形一晃,穿入林木蔭森中不見。

    且說北瀛島主率眾撲入谷中,搜覓霓裳公主潛跡所在,約莫盞茶時分過去,嚴陵逸發覺率來諸人僅三人緊隨自己身側外,其餘均失去影蹤,不禁猛怔。

    他恍然悟出谷內有蹊蹺,身形頓住,目光凝神緩緩掃視谷內景物。

    北瀛島主不愧為世外凶邪,眼力極高,被他察覺谷內布有太乙奇門,不禁冷哼一聲,暗道:「小小太乙奇門,豈能難得住老夫。」

    那知他再凝神察視之下,不禁駭然色變。

    原來並非他所料的普通太乙奇門,竟是按先天奇幻之數,正反逆軍而布成,玄奧不測,奇詭絕倫。

    嚴陵逸此刻已是斂去狂傲之氣,小心翼翼默察陣式變化,慢慢行去。

    他因諳曉先天太乙奇門術數,生剋正反,一路行去,未受阻截。

    突聞身後一個匪徒驚詫出聲,道:「令主,崖側隱有一座洞府,八成霓裳公主隱在此處。」

    嚴陵逸循著匪徒手指望去,只見山籐垂蔓隱隱遮蔽一處洞口,不禁冷笑出聲道:「不錯洞內必有埋伏,我等侵入必須慎防暗算。」

    四人一行疾掠在洞口,老賊狡猾無比,任屬下三人魚貫撲入洞內,自己反立在洞口外存觀持望之態。

    煞神惡判桑微塵在第一間石室外貼壁而立,右手握著一支旱煙管,左掌蓄勢平胸,弓滿待發。

    只見三條身形執著寒光閃閃兵刃魚貫掠入,細視著雙眼殺機內蘊。

    為首一匪距身丈餘,突然激射撲出,旱煙管疾如電光石火點向匪徒「乳中」穴,左足足尖向外一滑,穿胸飛出左掌,接向第二匪徒而去。

    動作快速無倫,勢如雷霆怒擊。

    為首匪徒頓時被旱煙管點中,悶哼一聲,身形倒撞在壁上。

    居中一匪目睹桑微塵人影奔出,如山勁風撞至,退身避躲所不能,只有掌橫推一招,硬接一掌。

    轟的一聲巨震,掌力接實,勁風四溢,匪徒不由蹬蹬退出三步,胸前只感氣血逆流。

    最後一匪已自騰身拔起,平著洞頂化巧燕投林,手中鋼刀灑下一片寒光襲向桑微塵而去。

    招式凌厲,破空銳嘯,威勢無匹。

    三匪徒均是龍虎十二盟高手,功力與桑微塵不相上下,無如桑微塵猝襲猛搏之下,傷了一雙,無異減除一步殺身大難。

    桑微塵見刀光電奔襲來,心中一凜,旱煙竹管一招「岫雲橫山」斜擊而出,自己趁勢躍向石室中。

    那凶匪如影隨形而至,鋼刀迅疾無論三招倏出。

    桑微塵大喝一聲,煙管使用一路奇招,勁風怒嘯。

    兩人拚鬥之勢,越來越是激烈,出手投足,無不是襲向對方要害重穴。

    一頓飯光景過去,兩人兔起鶻落,寒光勁風四溢,仍是難分難解。

    室外兩匪受傷雖不輕,仗著勁力深厚,調息了一陣,只覺傷勢已愈了大半,互望了一眼,先後撲入室內,加入搏鬥,夾擊桑微塵。

    經此一來,桑微塵漸相形見絀,微露敗象,但猶可支撐一時不敗,惟心懸其女與朱玉琪在內洞不知如何,未免心神不能貫注。

    三匪立時欺身猛攻,出招辛辣無比。

    驀地,一條黑影輕捷無倫掠入石室,對三匪迫攻桑微塵竟視若無睹,兩道目光炯炯如電注視在第二間石室內。

    桑微塵已瞥見來人正是北瀛島主嚴陵逸老賊,不禁大駭,無奈被三匪緊迫猛攻,無法分身,心頭焦急如焚。

    嚴陵逸嘴角泛出一絲陰笑,左足一抬,邁向室內。

    忽地,洞外飛速掠入葛楊,兩指一駢點出,一縷勁風向嚴陵逸「命門穴」點去。

    嚴陵逸已自警覺,冷哼一聲道:「大膽!」

    只見他飛快旋身,右腕陡翻疾向外引。

    葛場只覺老賊吐出掌力為一片粘勁,將他的手臂望外引去,不禁大驚,暗道:「老賊果然名不虛傳。」身影一塌側轉,左掌推了出去,借勢躍開七尺冷笑道:「侵入在下居室,意欲何為?」

    嚴陵逸不禁莞爾笑道:「老朽最恨謊言欺騙之人,這洞府也是你的居室麼?」

    葛楊道:「尊駕何從而料不是在下所居?」

    嚴陵逸朗笑-聲道:「谷中布設先天正反太乙奇門,居此巖必是胸羅奇學,才華出眾之武林高手,你的武功雖非庸俗,卻不堪老朽一擊,這豈非顯而易見。」

    葛揚冷笑道:「尊駕自負如此,何不將姓名見告。」

    嚴陵逸道:「老朽北瀛島主嚴陵逸。」

    葛揚面色如常道:「原來是龍虎十二盟當家令主,在下自問與嚴令主無仇無怨,平白找上門來尋釁,實令在下不解不透。」

    嚴陵逸淡淡一笑道:「雖找你來,老朽為的是……」

    忽地,葛揚瞥見桑微塵在三匪迫攻之下,岌岌可危,突然一個翻身,左掌扣著九支燕尾鏢打出。

    竟是那漫天花雨手法,拿捏極準,勢如奔弩。

    三匪猝不及防下,頓為所中,每人胸前嵌著三條燕尾鏢,作品字形深沒入骨,慘嚎聲中紛紛倒地。

    嚴陵逸見狀,不由殺機頓露,冷笑道:「血債血還,怨不得老朽心辣手黑。」手掌一番,五指如電攫出。

    葛揚大喝道:「且慢!」

    嚴陵逸不禁一怔,右臂疾撤,沉聲道:「你死前還有什麼話。」

    葛揚道:「請問嚴令主來意?」

    嚴陵逸道:「老朽要見霓裳公主。」

    葛揚不禁揚聲哈哈大笑,笑聲宏烈,石室震鳴不止。

    嚴陵逸不禁面色一變,喝道:「你為何發笑?」

    葛揚笑聲一停,面色一寒,道:「嚴令主你錯了,霓裳公主怎會潛跡此洞,你是受了商六奇放出謠言之騙了。」

    嚴陵逸不禁一怔,沉聲道:「老朽不信?」

    葛揚手指著桑微塵道:「這位老師想必嚴令主認識?」

    嚴陵逸上下打量了桑微塵兩眼,搖首道:「老朽不識這位是誰?」

    葛揚微笑道:「這位桑微塵老師,武林人稱煞神惡判,原與天河鬼叟戎雲虎相交莫逆,為戎雲虎所網羅,後因事反目,避來此處,其女桑雲英慘受戎雲虎天刑針釘身之苦,現在內洞養傷,尚有一位是在下至友也在洞內靜養,那有什麼霓裳公主,令主如若不信,不妨入內察視,便知在下所言不虛。」

    嚴陵逸深深望了桑微塵一眼,道:「老朽當然要入內察視,不過二位卻不能不償還老朽手下喪命血債。」

    葛揚道:「這樣說來,嚴令主一定要動手麼?」

    嚴陵逸面無慍色,微露慍容道:「試問你是老朽,你應該如何?」

    葛揚反唇相稽道:「試問在下倘率眾無故尋釁,侵入貴盟重地,令主應作如何處置?」

    嚴陵逸不禁語塞,隨即哈哈一聲大笑道:「你辯才無礙,使老朽自無話說,但老朽一言既出,決無收回之理,這樣吧!兩位如走出老朽十招之下,死罪可免。」

    葛揚知不動手不行了,方才告警旗花射出,僅趕來龍首二霸過天星薄壽、三手靈官隗獨,以二人與犯谷群匪周旋再無力趕來援救,何況龍首二霸亦非北瀛島主嚴陵逸對手,除卻聖手韓康盧燕及呂松霖及時趕至外,恐無法倖免毒手,不禁暗歎一聲,道:「還是以空手過招,抑或……」

    嚴陵逸道:「二位如覺兵刃趁手,不妨取出,老朽僅以一雙肉掌過招。」

    桑微塵一聲:「好」字出口,旱煙管一式「畫龍點睛」斜點而出,震出三縷勁風點向嚴陵逸「期門」、「靈台」、「璇璣」三處要害重穴。

    葛揚猛然長劍出鞘,趁勢攻出一招「倒瀉天河」,虹飛匹練,雷厲萬鈞,凌頭壓下。

    兩人配合攻勢無間,出招奇詭,威力駭人。

    嚴陵逸鼻中濃哼一聲,右掌倏如電光石火一揚,一股暗勁竟舉開兩般兵刃,桑微塵葛揚二人身形亦被舉得傾側旋挪。

    他們二人胸前空門大露,嚴陵逸微微一笑,右手五指迅疾無倫透出銳厲勁風分攻兩人而去。

    眼看二人就要喪在嚴陵逸的手下,葛揚卻臨危不亂,左肘橫推,撞向嚴陵逸腰眼重穴,右劍劍尖反出一招「血濺七步」腳尖疾旋,刺向胸後「命門」。

    犯身試險,奇招用詭,大出嚴陵逸意料之外,只覺此招用得委實神奇辛辣,不禁一凜,脫口讚道:「好招。」逼得向後疾退兩步。

    桑微塵料不到葛揚有此絕奇武學,一招反擊,竟極轉劣勢,轉危為安,雖然如此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其實葛揚這招奇學乃受呂松霖指點所傳,葛揚不禁暗道:「呂少俠果是奇才。」靈機一動,照呂松霖所指點的幾手劍法,趁著嚴陵逸退之際,欺身搶攻而出。

    桑微塵亦一躍而前,竹煙管奇招迭出,合攻而去。

    嚴陵逸因先機被葛揚兩人搶得,一時之間無法制勝,兩掌疾封詭吐,掌力如山,而且葛揚兩人身法滑溜,僻招使冷,更令他心驚惱怒。

    片刻時分,已是十數招過去,葛揚一招擊出,道:「嚴令主,已過十招之外。」

    嚴陵逸沉聲道:「知道了,老朽決不食言就是。」說著手法一變,每招出手似緩突速,奇奧之極,掌風潛力逼得兩人招到半途疾改,身形避讓膠滯費力。

    五招一過,嚴陵逸突大喝一聲,右掌「五星聯珠」疾拂了出去。

    出招奇奧不測,桑微塵葛揚兩人只覺腕脈一麻,兩般兵刃不由自主地脫手墜在地上。

    嚴陵逸手臂未撤,翻腕伸指虛空分點而出。

    桑葛兩人猛感「期門」穴上一冷,真力立時逆攻內腑,頭面間冒出豆大冷汗。

    北瀛島主嚴陵逸微笑道:「老朽已說過不取兩位性命,但須兩位引路前往內洞,察視所言究否屬實。」

    兩人相視黯然一笑,默然無語,蹣跚費力緩緩領著嚴陵逸走向內室。

    嚴陵逸銳利的眼神掃視每間石室的佈置,欲發覺其中蹊蹺,但並無一絲可疑之處。

    他心想谷內頭有太乙奇門佈置,洞室必有更厲害的埋伏,然而竟與他所料恰恰相反。

    一踏進第五間石室,只見一個神色憔悴少年盤坐石角上,瞑目調息行功。

    石榻一側斜坐著一個雲鬢不整布衣裙釵,簌簌流淚,傷心欲絕,面色更是蒼白無神的少女。

    葛揚回面一笑道:「嚴令主,此刻你當相信在下之言不虛吧!」

    嚴陵逸望了榻旁而坐的哭泣少女一眼,向桑微塵道:「這位是令嬡麼?」

    桑微塵點首答道:「不錯!」繼喚道:「雲兒,見過嚴令主。」

    桑雲英傷心欲絕,三人之來竟視若無睹,聞言極不情願似地立起望嚴陵逸盈盈一福。

    嚴陵逸道:「免禮,姑娘罹受戎雲虎『天刑釘』傷在何處?」

    桑雲英冷冷答道:「晚輩距死不遠,不敢有勞嚴令主動問,何況令主也救不了晚輩。」

    嚴陵逸聞言不禁一怔,面色微變。

    桑微塵怒喝道:「雲兒不得無禮。」

    嚴陵逸微笑道:「令嬡想是遭遇極不如意之事,生死已置於度外,這也難怪,男女之間是一點也勉強不得。」

    桑微塵暗驚嚴陵逸眼力奇高,判斷無虛,但他搞不清其女傷心原因。

    嚴陵逸眼珠一轉,道:「老朽始終不信是霓裳公主不在此山?」

    葛揚道:「嚴令主為何捨本逐末,金獅毒爪商六奇圖霸武林,殲除異己,手段毒辣,天河鬼叟戎雲虎老賊視令主宛如眼中之釘,非拔之而後快,多樹強敵,對令主並非一件好事。」

    嚴陵逸哈哈仰面一聲朗笑道:「老朽無設萬全之計,豈能無所畏忌。」

    葛揚道:「請問令主計將安在。」

    嚴陵逸猛然憬悟葛揚有心捱延時刻,盼望救兵趕至,不禁冷笑道:「你是存心捱延時刻,等候救兵趕至這無異白日做夢。」

    葛揚冷笑道:「令主認為在下是怕死貪生之輩麼?一入此門,則有來無去,恐令主身受之慘遠勝在下……」

    嚴陵逸聞言不禁神色大變,為葛揚之言所動,疾回顧室外,只見一個面目陰冷的少年立在門首,正是那在谷外所見與金面怪人拚搏之少年。

    但聽這少年冷冷說道:「嚴令主已有萬全之計,為何不曾預料到今日被困在下所居洞中?」

    嚴陵逸雖目光銳利,卻難認出對方就是呂松霖,不禁厲聲道:「誰說老朽被困!」反推一掌,竟向榻上調息行功的朱玉琪推去。

    呂松霖早就料到嚴陵逸窮凶極惡,困獸之鬥,無所不用其極,兩指疾伸,一縷勁風虛空點去。

    嚴陵逸掌力尚未吐出,只覺腕脈如中利刃,劇痛如割,不由斜撞出三尺。

    呂松霖冷笑道:「龍虎十二盟盟主,威震綠林,不料竟如此卑鄙無恥,莫非真是窮途末路,老來志短。」

    嚴陵逸面紅耳赤,目中凶光暴射,暗中運功行腕脈,傷勢已是無礙,殺機頓起,不禁嘿嘿冷笑。

    呂松霖聽出笑聲充滿殺機,不禁朗聲大笑道:「嚴令主不動殺機還好,若再妄狂,這五丈見方石室,必將成你埋骨之所。」

    嚴陵逸聞言,只覺脊骨飄上一股奇寒,目注呂松霖厲聲道:「只怕未必!」

    呂松霖突然察覺朱玉琪真氣阻滯於少陰經絡間,若不及時相助,只怕將成為終身不治之症,立即微笑道:「其實你我無仇無怨,犯不著以死相拚,眼前雪峰山群邪相繼現蹤,無一不是你強仇大敵,諸如骷髏魔君田雨蒼、金天觀主、天河鬼叟戎雲虎、陰陽聖指唐慕斌、奪魄郎君巫翰林……」

    嚴陵逸不禁面色大變道:「什麼?陰陽聖指唐慕斌、奪魄郎君巫翰林,空穴來風之詞,難騙老朽相信。」

    呂松霖大笑道:「在下用不著謊言,信與不信,全憑令主,令主去吧,恕在下不恭送了。」

    嚴陵逸強笑一聲道:「但願青山不改,後會有期。」邁步出得室外,疾奔而去。

    呂松霖忙伸掌拍開桑微塵葛揚傷穴,道:「兩位請守住外洞,在下須助朱賢弟一臂之力。」說後縱身掠在榻上右掌按在朱玉琪頭頂百匯穴,左掌緊抵在命門穴上,助她打通滯阻各脈。

    桑雲英也停止哭泣,星眸凝神注視在朱玉琪身上,一瞬不瞬……

《丹楓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