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台州東南方卅里處,有座大莊院,傍靈江主支流三角洲中起建,-地甚廣,三面環水,一面倚括蒼山支脈,遠遠望去,只見樓閣連雲,飛-流丹,顯得氣派甚大,不知者直認做告老顯宦隱居林園,誰料到是綠林梟客天台盟主發號施令的總樞紐所在。
這晚莊內燈光閃耀,戒備森嚴,莊丁巡行,拆擊呼號之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三鼓時分,下弦月被一衣輕雲遮沒,漫天星斗明滅爭輝,驀然間莊外閃出一條黑影,在闊可三、四丈河面旁略一停留,雙足一踹,跟著雙臂一抖,騰身穿過河面,半空中身形一曲,右手一撈,將出牆一棵柳枝撈在手中,微一借勁,一彈一蕩,身形即翻越牆頭,掠入樹陰叢中。
只見他滴溜溜的轉在高可十數丈大樹巔,猛可裡上半身向前一俯,足尖一點樹枝,身如強弩離-,射落在議事廳-角,貼在屋面上,自那一角琉璃天窗中,屏息凝神,竊視廳內動靜,這人是誰?不言而知是岳文驤小俠。
大廳內坐定十數位綠林高手,除「巫山三凶」及方才在振威鏢局現身之何人彥外,其餘均都不識,無一不是「太陽穴」高高隆起,雙目精光畢露,內外雙修的能手,暗想:「這何人彥實在無恥,怎麼與這些惡徒為伍?難怪徐姑娘對其厭惡冷落。」
坐在上首第一把虎皮交椅上身材魁偉的老人,似是「七首神龍」沈一飛,正在向一個短小精悍,面黃無-漢子,怒吼如雷。
沈一飛長相倒是不凡,面如重棗,星目露芒,額角上排有一列豆大七個珠砂紅痣,獅鼻海口,一部長及於腹的——,身著一件深藍色長衫,雙手瑩潔如玉,吐音洪亮,氣度驚人。
但見那漢子垂手而立,面呈灰白,滿露惶懼之容。
只聽沈一飛罵道:「陳、謝二女,再三嚴誡命你須緊加看守,不得疏忽,怎麼她們身困三進石牢中,輕易被逃走,事後絲毫痕跡均未留下,難道她們會飛不成?如不是你被她們花言巧語騙過,就是你吃裡扒外將她們放走,無用的東西,這裡用你不著。」說時,舉起巨靈般的手掌,迎著黃臉漢子頭頂拍去。
這一掌要打下去,那漢子准喪生無疑「活——」史麟閃電般伸手攔住微笑道:「沈莊主,且看在下薄面,饒過朱舵主這遭,我看朱舵主非吃裡扒外之人,以他一人之力,助二女闖過數十處暗卡,事實上亦不可能,暗中定有對方能手到來,海燕堂主荊棘兄,出事之時,已派出數撥高手追下,二女縱有通天本事,也難逃出手去。」
沈一飛這才緩緩收回手來,喝聲:「還不快滾!」姓朱的漢子抱頭鼠竄而去。
沈一飛向史麟正了正面色,笑道:「非是我沈某怕事,二女逃走,干係非小,在她們初擾本莊時,聲稱沈某與她們有血海深仇,經沈某一再詢問,又語焉未詳,沈某思索良久,也想不出與她們有甚麼深仇大恨?恐系傳言失實所致,故那晚不想惹事,輕輕將她們放走,不料第二晚二女又在醉月樓與一老一少,無故折辱「浙東三鳥」同時掌斃彭燕西,是可忍孰不可忍。且三鳥回報,那少年發下狠話,五天之內,必來拜莊,沈某深信此等自命俠義道人物,言而有徵,必來無疑。曾命手下暗中查探一老一少出身來歷,故未派人攔截,況在台州府城,官府森嚴,容有避韙。
就在當天深夜,二女與另三男子又來擾莊,這才引起沈某怒火,將二女擒住,同行三男卻被逃出莊去,命人追攔,尚未得回報,與二女過招時,發現二女手法似是莫干山無憂老尼門下,沈某倒是不懼無憂老尼,只是老尼同道不少,若就此縱回,必回去搬舌,在英雄大會期引起軒然大波,故而暫禁不牢,候大會後再行放出略予告誡了事,現這一逃出,後患不小,適才史兄說過今日一老一少在天台闖山,殺傷不少,師兄「三目神君」返山,絕不輕饒,想這一老一少恐系為史兄等擄劫三江人鏢事追蹤而來,沈某對「太清秘笈」雖不感興趣,但與史兄等生死之交,自當同仇敵愾,聽何人彥賢弟說,此少年姓岳,落在振威鏢局,並未見他出手與四毒對招,瞧不出他有何過人功力,但恐非易與,明日英雄大會必定會帶來無窮隱憂。」
岳文驤聽悉二女未遭毒手,暗忖道:「兩個刁鑽古怪機靈鬼,到底脫了他們的牢籠。」
此時,在離岳文驤藏身處不遠,騰起一條纖細黑影,飛向對面-角,輕煙似地一掠而過。
岳文驤暗驚道:「這人身形好快,看他藏身之處離自己不出三丈,怎麼一點卻沒有察覺?」
心念未了,繼聞沈一飛怒喝道:「甚麼人?」
驀見大廳內燈火全數無風自滅「叭噠」一聲巨響,似是甚麼重物落地之聲。
廳內步履凌亂,停一些時燈光重明,這才看清廳內群邪作勢立起,滿臉驚駭之容,均張目注視地下。
只見地下陳著一具嬌小女人-體,擺在一面目可憎灰袍道人身前,道人目瞪口呆,滿臉愧赧之色,一聲不發。
「七首神龍」沈一飛,雙目似火,怒視道人,神情甚是可笑。
原來沈一飛說話時,忽見大廳右側一扇敞開長窗外,人影一閃,沈一飛何等眼明手快,暴喝一聲突起小掌,驚雷奔電般向那人影打去。
窗外忽起了兩聲冷笑,一具黑甸甸之物迎著沈一飛掌風擲來,隨著千百條銀絲射進,紛紛射在大廳內燭炬燈籠上,剎那間,光亮悉數盡滅,來人手法之高、穩、準、奇、巧,一眼可知。
沈一飛一掌打出,驀見一條黑物迎面而來,似是人體模樣,心知不好,趕忙將掌勢急急回撤,就如此,那黑物已是著了一下重的,被震向道人眼前,可笑那道人尚未看清是甚物件?匆匆又擊出一掌,即就是稍會武功的大活人,也禁不起兩人一來一往的重擊,況又是手無縛雞的弱女,哪還不香消玉碎?
沈一飛一瞧那少女,為自己心愛第三房妾侍,衣裳不整,褲帶亦未繫好,已被來人點過「睡穴」自己方才縮手雖快,不料又被妙清道人重重擊了一掌,不死才怪呢!眼看愛妾平白死去,又是心疼、又是憤怒,這事又豈能怪得妙清道人?就有,也難以宣諸於口,僵在哪裡,半晌說不出話來,群邪均欲縱出窗去,被沈一飛眼色止住。
忽由窗外起了一陣清朗大笑,聲調蒼老,只聞說道:「沈一飛,我老頭子替你代勞,整了整沈家門風,這麼早還沒等深夜,小老婆就與手下睡覺,我老人家看不慣,又深知你沈莊主豁達大度,不會見怪,就乾脆代為出手,將這一對無恥男女點了穴道,男的尚留在聽雨閣榻上,你怎麼還不謝謝我老人家?」
「七首神龍」沈一飛聽得面上由紅轉白,由白轉青,直待聽完,才獰笑一聲,望著窗外喝道:「何方好朋友駕臨,怎不現身露面?可是笑我沈某不知待客之禮麼?」
窗外又起了一陣笑聲道:「老頭子還有事,要見面不在急,只是你對頭已全數來了,枉安了數十百處暗卡,怎地一個均未曾截下?老頭子為你丟臉,對頭來了,你得提起精神打點,衡量輕重,判明是非,不可妄自逞強出手,事後,可別怨我老頭子事先沒與你打招呼咧。」
沈一飛聽出像熟人口吻,只是想他不起是誰?忙道:「尊兄是誰?既是熟朋友何不現身?」
窗外寂靜無聲,沈一飛點足掠出窗外,只見星河在天,樹枝迎風微搖,又見大廳四周附近暗卡,一個個被來人點了「睡穴」仆臥地下。
沈一飛長歎了一口氣,挨個救醒,也未加責,一語未發,廢然返回大廳。
岳文驤聽出來人是葛天民聲調,心想:「先前纖細身影,必是葛瑤姑,剛才葛天民對沈一飛說的那番話,指明他不要替三凶受過,深知此老為友心熱,只是沈一飛不知可會迷途知返?聽他說對頭已來,但不知是何人?總不會是左師叔及杜英俊、孫卓如二位拜兄吧?不如且藏身此處,瞧完熱鬧再走。」於是一凝雙目,從明窗望著大廳中群邪動靜。
再說沈一飛回到大廳,茫然若失重重坐下,那具愛妾死體已被手下抬去,群邪也是待此相向,沉默無語。還是「黑無常」薩炎開口道:「來人不是方才說過,對頭已然來了,怎地還未見一個現身?不要被他們暗中弄了手腳,我等還要有一個準備才好。」
一語提醒沈一飛,立時躍起說道:「對,沈某倒忘懷了此事。」說著,莊中胡哨聲起,旗花沖天。
忽見一莊丁飛報:「啟稟莊主,莊外已發現敵蹤,本莊派出之暗卡被挑破數處,現來人已迫近西莊。」
沈一飛一聽,濃眉一蹙,說聲:「好,本莊主這就來了,你命莊中暗卡,嚴密防守,不得擅離。」
廳內群邪跟著沈一飛接踵撲往西莊而去。
小俠一瞧,廳內人物俱已走盡,心想:「何不跟隨前往,瞧瞧來人是誰?如是熟人也好從中相助。」心意一定,挺足躍身,即掠在一顆梧桐樹上,打量一下情勢,又落下樹,晃身由花徑疾馳跟去。
時近亥正,夜色蒼茫,下弦月被雲靄遮沒,迷-無光,眼前之樹木花草雖隱約可辨,但十數丈外即無法看得清楚,是以心存警惕,不要被莊中暗卡發現,雖說不怕,卻也有點麻煩,自己存身屋上,尚笑他們防守鬆懈,不知被葛天民事前將暗卡一一點倒,自己才能輕易來往。
走出二十丈遠近,即見屋角、亭榭等處人影晃動,尚有明樁,不時送來吆喝之聲。
岳文驤提氣縱身,隱蔽著身形往前,守在水亭中一個暗卡,忽然露頭向小俠來路一瞥,岳文驤眼明手快,肩頭微晃,人已到了暗卡身前,駢指疾點「暈眩穴」那暗卡只覺眼前一花,憑甚都沒看清,就糊-糊塗昏了過去,身形往下一栽「碰通」一聲,栽下水池去。
離水亭不遠的葡萄架下有人喝駕道:「陳老三,你又是喝醉了酒,怎麼啦?」
岳文驤隨即騰身,認準發聲處竄去,身形才往下落,那問話暗卡見陳老三沒有回聲,忍不住探出頭來,陡覺頂上風動,情知不妙,急不擇地將首縮回,他快,還有比他快的,只覺脖子一緊,胸前被人只點了一下,就此昏了過去。
岳文驤連遇兩處暗樁,分外小心,由花樹中閃身飄起,仗著「凌空躡虛」無上輕功,避過十數處卡子,趕在群邪身後。
西莊原是偌大一棟凹形房屋,中間是一片水磨磚的空地,這莊屋為存放錢糧、簿冊等物,由花崗石砌成,鐵門鐵柵,分外牢固。
群邪一步入水磨磚空地上,即見柵牆上踴起七、八條身形,飄落場中,岳文驤存身在側屋房的一顆柳樹上,凝神下視。
見為首來人是一老尼,慈眉鳳目,一身紫色僧袍,頸下懸著一掛佛珠,面色凝重,身後隨著三位老者,一為濃眉大眼,面如-砂,頷下一部黑-,身後斜搭著兩柄拂手-;另一面如胡瓜禿著頂,長條形的一張臉,顯得五官俱擠在一起,頷下一部白-,手中執著一根通體烏亮的實心竹杖;還有一個不是別人,就是在振威鏢局失去蹤影的老化子「齊魯怪乞」尚維三,岳文驤一見,暗罵道:「老化子怎麼跟著他們一起了?無聲無息的也不通知一聲,害我好苦。」
隨著三位老者身後的是三女一男,男的是李奐青,三女其中兩個自然熟悉,就是在醉月樓曾見過的陳鳳斐、謝婉瑩二位姑娘,還有一個姿容頗美的中年女子,想必是李奐青的妻室,為首老尼猜想是無憂大師。
沈一飛一見來人,暗暗心驚,心知這無憂老尼有名難惹,身後胡瓜形長臉的老者,一看長相即知為江湖怪傑「冷面閻羅」方士-,也是一個不好惹的主兒,另外兩老雖然不識,當非弱者,一個應付不好,今晚就會落個身敗名裂。
沈一飛忙飛步上前笑顏抱拳道:「來者莫非是無憂大師俠駕嗎?恕沈某躬迎來遲。
不知大師何事蒞駕敝莊?還請明道其故。」
無憂大師鳳目含威,冷冷答道:「不敢!沈莊主明知故問,請問沈莊主何事牢禁老婆子門下弟子?尚欲派人追殺老婆子甥男等三人,你只說出一個理來。」
沈一飛揚聲哈哈大笑道:「大師你不責己尚敢責人?你門下女弟子初次擾莊,沈某念其年幼無知,才命手下不得攔阻,放走了事,不料又在醉月樓傷辱敝幫手下「浙東三鳥」掌斃「陰山雙燕」彭燕西,當晚又來闖莊鬧事,口口聲聲說沈某與她們有血海深仇,這才引起沈某怒火,擒住她們,暫禁石牢。想我沈某雖是心黑手狠,但從不妄自伸手,非深仇大恨,絕不喪生害命,令徒說與沈某有血海深仇,恕我想他不出?二次登門尋事,任沈某怎麼好性情,也不能容她們想來就來愛去就去,沈某尚沒責問大師縱徒為非之罪,怎麼反加罪沈某起來了?」
無憂大師聽他侃侃而論,把一應罪過推得一乾二淨,不由微微笑道:「沈施主,別的暫且不論,你可記得昔年在宛平縣長辛店,昏夜之間連殺七命之事麼?」
沈一飛聽說,心頭猛然一怔!忙道:「不錯,沈某也曾參與其事,不過長辛店誅殺的,系惡行昭著,獨行-花大盜「花面狼」楊環及其弟兄,令高足莫非與他等有甚關連麼?」
無憂大師正色答道:「不想施主種此功德,可敬可佩,愚徒到未和楊環等人有何關連,只是出事地點鄰房有一落第之陳姓中年文士,聞格鬥之聲,不禁好奇伸首探望,不料竟遭極重之毒砂掌傷,不到數日,吐血身亡,尚不知何人下此毒手?事後巡視,才發現留下沈施主獨門暗器棗核釘一隻,才料到施主當晚也在場,那人是誰可否為老身一說?
還有奉天楊盛鏢局總鏢頭秦天翔夫婦,何事與施主結下深仇?半夜飛頭連一對玉血鴛鴦家傳寶物也被取去,現在這二家後人均在此,施主還有何話說?」
沈一飛不禁面色微變,尚猶作鎮靜,哈哈大笑道:「當年長幸店沈某也是為友助拳,但沈某自信下手極有分寸,就是昔年在關外做案,殺的也都是貪官士豪十惡不赦之輩,絕不累及無辜,況陳某又是文弱書生,非沈某所做可想而知,大師既認明為毒砂掌所殺,當今武林中練就毒砂掌力的屈指可數,自可查明是誰,沈某雖知,但道義攸關,恕沈某礙難相告。再秦天翔夫婦當年與六扇門勾結,定下惡計,沈某幾遭毒手,這才一怒夤夜尋仇,是非自有公論,若大師定欲入人以罪,就請二家後人出面,沈某定有一個交代。」
話聲一落,驀聞陳鳳斐姑娘怒叱一聲,霍地飛身縱在沈一飛身前,手中寶劍一指罵道:「老賊,既然當晚你也在場,又不肯說出那人是誰,這筆賬就算在你頭上,也是一樣。」
說著,柳腰一閃,長劍遞出,踏洪門,走中宮,一招「白鶴亮翅」分心就刺,疾如閃電,端的快迅無儔。
沈一飛暗暗心驚,這女娃兒出手又狠又準,小的如此,老的可想而知,又心中惱怒姑娘不知禮數,武林交手中宮進招最犯大忌,不禁皺皺眉頭。
這時,劍已遞至胸前不足二寸,沈一飛倏地前胸一凹,劍已走空滑出,側身錯步,右手疾出兩指「神龍擺尾」在劍尖一撥,姑娘登時只覺半臂酥麻,長劍幾乎把持不住,大驚老賊不可小視。
手中長劍微縮,就勢一翻變作「撥草尋蛇」又猛然向沈一飛右臂劃去,這種招中變招,錯非輕功、劍術已達火候,無法辦到,岳文驤在樹上看見,不禁暗暗稱賞。
沈一飛是何等人物,一身武功較之「巫山三凶」猶有過之,豈可等閒視之,姑娘快,他更快,在姑娘變招時,業已飄出一丈左右,呵呵大笑道:「姑娘劍術端的不凡,只是要找那仇人,仍嫌功力不足,非其敵手,奉勸姑娘還是隨令師回山,再苦學數年,那時老朽當可為姑娘指點一條明路,姑娘意下如何?」
這番話明捧暗損,挖苦備至,氣得陳姑娘粉面緋紅,杏眼圓睜罵道:「誰要你買好,你們卻是一丘之貉,有甚好人,姑娘走遍天涯海角,也要訪出仇人是誰,只是今晚姑娘要報那牢囚之辱,不叫你濺血五尺,姑娘誓不甘心。」
沈一飛濃眉一皺,心想:「你既找死,焉能怪我。」微笑道:「姑娘,既然你定要逼老朽出手,就請你進招吧。」說道,雙掌一擺,-亭淵峙,立候姑娘進招。
此時,忽聞一聲嬌喚:「鳳妹,且慢出手,老賊與我有殺父之仇,尚待我親自處斷罷。」微風過處,秦雲荷已晃身進場,柳眉倒豎,罵道:「老賊,還我父母命來!」
沈一飛心知今晚不能善了,拿心一橫,捋-低聲道:「秦姑娘,老朽不怪你,有道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姑娘志性可嘉,老朽與你十招為賭,若十招之內損及老朽一絲半發,任憑處置,否則,暫且回去,五年後老朽定可成全你的願望。」
陳鳳斐見秦雲荷出場,囑道小心,便自躍回。
你道沈一飛為何說出這番話來?當年秦天翔也是他知交,後來為事反目,一氣之下,秦天翔即與官府定計,擬將他門下黨羽一網打盡,數月之間,羽翼折傷泰半,沈一飛含怒登門找上秦天翔當面理論,秦天翔說他縱容門下為非,情勢訛詐,殺傷淫掠,日有所聞,長此以往,不但良民無以為生,就是關外數十家鏢行盡將歇業待斃,念在知交,乃代清理門戶,怎麼不稱謝而見怪起來?又說他這麼多年來,積攢已夠他一生化用不盡,何不就此放手遠離關外,豈不是好?當時怒火頭上,也不尋思,拂袖而出,半月後,秦天翔夫妻俱俱喪生在他手下。
此刻一見秦雲荷容貌、舉止,依稀就是秦天翔模樣,不由心頭泛起一絲愧疚歉意,又知今看對方無一不是好惹的主兒,不管誰勝誰負,均是不了之局,心頭盤算一會,這才定出緩兵之計。
秦雲荷雙眸含淚,見仇人就在面前,恨不得一劍將他戮個對穿,無奈仇人武功太高,適才他與鳳妹雖未正式過招,但是他舉手投足之間,輕雲俐落,由此可見一斑,聽仇人說出以十招為賭,不禁低首沉吟暗暗作難。
倏地場外又晃進一人,立在秦雲荷身前,一雙色眼瞄定場後陳、謝二位姑娘。
原來何人彥立在後面,瞧見陳、謝二位姑娘,無不貌美如花,比之徐姑娘並不稍遜,不禁心癢難熬,恨不得上前親近親近,此刻一見場中雙方僵住,擬乘機勸開雙方,激陳、謝二位姑娘出手,或可套上交情,至不濟憑自己現在功力搶一個擒回山去,強迫成親,再請師父出面,以師父在武林這大名望,對方見木已成舟,還不順水答應?他這種一廂情願心意想定,立時閃過場中,沈一飛見他來得正合心意,忙將身躍出場外。
當下何人彥向秦雲荷微笑道:「姑娘,當年令尊與沈莊主想是雙方誤會所致,有道是冤宜解不宜結,且令尊如今只有你這點骨血,若再遭不幸,豈不是死不瞑目?依在下看來,還是算了吧!」
秦雲荷粉面陡然一寒,叱道:「你是甚麼樣人,要你多事,趕緊閃開,休道我秦姑娘劍底無情!」
何人彥劍眉雙挑,一聲長笑道:「姑娘,好大的口氣,何某一雙空手也要令你長劍出身。」
秦雲荷也不答話,銀牙一咬,手腕振處,只見一溜青霞向何人彥「中府穴」遞到。
何人彥微「哼」一聲,面露傲然之色,撤身右掌一推,勁風過處,秦姑娘身形已然撞歪,何人彥陡伸左掌,猛喝一聲:「撒手。」
秦雲荷一柄長劍已被何人彥兩指扣住,一緊一抖,只覺虎口劇疼,五指一鬆,長劍已明晃晃地斜飛出二丈遠近,插進土中,秦姑娘玉容失色,何人彥垂手微笑。
何人彥一招得手,正在得意之時,忽聞一聲怒叱,面前一花「冷面閻羅」方士-已欺在身前,何人彥倒抽一口冷氣,暗道:「此人好快的身法,如他不出聲,我豈不傷在他手?」把先前狂傲之態收斂一半。
「冷面閻羅」方士-先前見何人彥出場,一雙色眼卻盯住陳、謝二姑娘身上,心想:「此少年根骨、長相倒是上乘人才,只是雙眸不正,滿臉淫邪之態。」繼見何人彥狂傲驕橫,一招之間,將秦雲荷寶劍震出手去,驚而且怒,若不給這少年一點警戒,他尚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一動念,足下微點,已自飄出,身形未見稍動,一絲不改落在場中,這份輕功端的驚人,不帶半點火氣。
「冷面閻羅」方士-,仗著一手「龍形穿式掌」六十四手「大羅八卦」杖法,威震天南,綠林道聞名喪膽,出手狠絕,惡行重大之輩,撞至他手,未有一人能全身而退。
且說:「冷面閻羅」方士-欺在何人彥身前,冷冷說道:「你是何人門下?怎麼如此狂傲。」
何人彥見來人這份輕功,已知來者不善,足下微動,退後三、四步,雙眼上下打量方士-,然後傲然答道:「何某出身青城山鐵象峰。」
「冷面閻羅」呵呵大笑道:「想不到朱洪這牛鼻子居然教導出這等不知禮數的弟子來了?今日方某倒要替他管教管教。」
何人彥悚然一驚!敢情是師門尊長,可是面上並不示怯,猛喝一聲:「你還不配。」
「冷面閻羅」大怒,左掌陡起,雙足一點,推出一股凌厲無比的掌風,逕向何人彥身前撲去。
何人彥見他一揮拳,勁風即蜂擁而來,掌到人到,勢如排山倒海,自己躲閃不及,忙將全身一挫,揚掌翻腕,長身出招,用上十成功力,兩掌相接「碰」的一聲,但見何人彥被震飛出去七、八步,面紅氣喘,右臂骨環等處,-疼難忍。
「冷面閻羅」也被震得前後動搖,幾至拿樁不穩,暗驚這少年好純厚的掌勁,難怪這麼狂。
何人彥駭然作色,出道以來,首次遇見強敵,心知對掌無法勝他,右腕一抬「-」的一聲,長劍已拔在手中。
「冷面閻羅」冷笑一聲道:「小輩,看你不出還能用劍,方某倒要看看青城劍法你有多大的造詣?」
何人彥面色氣得鐵青,也不打話,晃身長劍反撩「烘雲托月」由下而上,陡地向「冷面閻羅」刺去。
「冷面閻羅」微微一笑,青竹杖一晃,托起一圈竹暈,把來劍撥開,又電疾風飄似地一伸,向何人彥「幽門」穴點到。
何人彥只覺手腕一震,驀見一溜青光向身前點到,忙身軀微躬,拔起五尺高下,凌空俯身,手腕起處「嗖,嗖,嗖」一連三劍,施出青城「玄天七星」劍法,帶起廿一朵銀花,直襲「冷面閻羅」這正是「玄天七星」劍式中的絕招「七星追雲。」
「冷面閻羅」見他使出這種絕招,也微微吃驚,雖是如此,卻是不閃不避,手中青竹杖突地一刷,由上至下斜撥,玄門真-俱貫注杖首「噹」的一聲,劍已撥開,這次何人彥震得手腕-麻。
他那劍被撥去,門戶大開「冷面閻羅」哈哈一笑,青竹杖欺風追電似地,托著無數碗大青暈又向何人彥胸前遞到,何人彥身形才一落地,陡見竹杖炫目欲花,逕向身前點來,大叫一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