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回

    南宮姑娘雖如此婉勸,內心也是沉痛、慚愧的!

    但是,她不願岳文驤就此慘死,她認為好死不如惡活,她緊張得嬌軀抖顫,淚隨語下,充滿了緊張、恐懼、憤怒的綜合……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一起——都在岳文驤慘白的面上,等待他開口如何說?

    也等於他自己宣判自己的生與死。

    只見他慘白憔悴的臉色連變,不住的湧現一瞥百幻的線條——可見他心情的激動,但算不複雜,充滿了痛苦和憤怒,卻是當一個人心中作重大決定時,百感交集,所產生的錯綜變化。

    驀地,他一陣急劇的連連搖頭,表示他不願聽她的話,也不願聽下去!

    葛姑娘的神色也在急劇的變化著,眼光只在岳文驤面上轉。

    南宮姑娘焦急的,莫可如何的伏在他鐵肩上,淚如雨下,作無聲的暗泣,傷心付之一慟!

    驀地,岳文驤發出竭力換氣說出的聲音:「姓乜的,我有一個要求,你能答應麼?」

    赤面老怪疾聲道:「只要你先答應,老夫甚麼也可答應你。」

    南宮姑娘驀地抬頭螓首,淚眼輕翻中,由絕望而射出希望,不,實是切盼,企求的眼光。

    岳文驤一字一句,吃力的大聲道:「請你放走南宮姑娘和葛姑娘。」

    赤面老怪「哼」了一聲道:「為甚麼?你自己還沒答應呢?」

    岳文驤張目道:「因為她二人是我的妻……」

    赤面老怪道:「只要你答應,老夫可以答應你。」

    岳文驤大聲道:「請立即快馬送她二人下山,岳文驤萬死不辭。」

    老怪沉聲道:「你已答允依老夫門下了?」

    岳文驤慘笑道:「我尚未答應。」

    老怪冷笑一聲:「那老夫也未答應!先管你自己,少管別人,自身難保,安能管身後之事?」

    葛瑤姑尖叫道:「驤哥哥!要走,我們一同走!要死,我們一同死!我不會離開你的!」

    岳文驤厲聲道:「瑤妹,你要聽我的話!你要堅強的活下去!勿以我為念。」

    瑤姑娘淚如雨,泣不成聲。

    岳文驤大喝道:「我不喜歡流淚的女孩子。」

    南宮姑娘悲聲道:「驤弟弟!你真不念我與瑤妹麼?」

    岳文驤雙目圓睜,沉憂的大喝:「我愛你們,也愛我自己,更愛我師門威名和武林道義!如果,姊姊和瑤妹真個愛我,是岳文驤的妻子,就不能陷我不義,我一死,必有人為我報仇。」

    聲未罷,老怪大喝:「恐怕由不得你們!哼!三條小命,決於老夫一句話!小狗如此可惡,遺言到此為止,給老夫把這兩個女娃子抓出去。」

    階下暴雷似的大喏,立時,捻出兩個紅衣大漢!

    沈一飛挺身疾出,把二女一手一個扣住脈門,向赤面老怪躬身道:「小狗該死,這兩個女賤婢戀姦情熱,恐出岔子(怕她倆自戕)弟子願負監視之責。」

    赤面老怪笑道:「你喜歡,賞給你好了。」

    沈一飛大喜謝賞!

    二女本就穴道被制,有力難施,無異待宰之羊,二臂反綁,而沈一飛扣住脈門,血攻內腑!痛得銀牙緊咬,卻半點掙扎不得,眼看生離死別,又氣、又怒、又悲之下,剛想咬舌自殺,已被赤面老怪彈指點了「腦戶穴」立時舌頭僵直,牙齒無法著力。

    岳文驤慘笑一聲:「姊姊!瑤妹!記著,活得驕傲!站得堅強!死得清白!我雖死無憾。」

    聲未罷,被沈一飛猛踢了一腳,獰笑一聲!「小狗臨死還要作夢!為了免得你死而遺憾,沈某先把這兩個賤貨弄個自盡快活給你瞧如何?」

    說著,裂帛聲響,已用極快的手法,把二女上衣由背部撕開,立時雪膚半現,柔肌映眼。

    二女驟受如此羞辱,雙雙尖叫一聲,昏死過去!

    沈一飛「哼」了一聲:「賤貨倒會裝死!怕羞麼?也好,我帶進內室消受一個夠。」

    便把二女一手一個,如拾小雞似的往偏殿掠去。

    「哀牢雙煞」哈哈大笑道:「沈二弟倒是痛快得緊!女孩子都是天生裝摸作樣的,倒免得這姓岳的小子臨死還咽不一口醋氣。」

    岳文驤目眥流血,長歎一聲,閉目不語。

    「百花公主」忽然嬌笑道:「我看得怪可憐的!不如饒了他這條小命,三天為期,由奴家說服他如何?」

    聲未罷,自山下隨風送來尖銳刺耳的胡笳和厲嘯之聲!

    接著,有人飛般進來:「稟告教祖爺!山下發現敵蹤,已有人混了進來。據外圍信號報告,已有三個女娃兒闖關,已被弟兄們擒下!請示定奪。」

    赤面老怪揮手道:「火速將擒住的人押上山來。」

    手下應聲而去。

    老怪獰笑一聲:「岳文驤!你聽到沒有?你這小子,桃花運不壞!大概來的女娃兒,又是為你而來,年紀輕輕的死了太可惜!老夫給你最後一句話的機會,你服也不服?」

    岳文驤慘笑一聲:「岳文驤死則死耳,雖死不服。」

    老怪大怒,拍桌大喝:「小狗一定要死!如他的願好了。」向「百花公主」拱手笑道:「公主求情,理應遵命!可恨這小狗自己活得不耐煩!聽報山下已現敵蹤,一定是一些老鬼來送死了!留下這小狗,是一個禍胎,只有把這小狗斃了,先挫那些來救小狗的老狗們銳氣也好。」

    「百花公主」冷冷一笑道:「教祖爺要如何就如何?奴家沒有話說!不過,奴家認為如此殺人,不夠高明,既有敵人入山,就應光明正大的把這小子推出大門,當著來人殺以示威,才顯得教祖虎威。」

    老怪忙道:「公主說得是,只便宜了這小狗落個全屍。」一揮手:「把這小狗推出大門外廣場上,敵蹤一現,便先斃了這小狗,給來人一個下馬威!」

    姜聲誥和「哀牢雙煞」同聲道:「如此甚好!我們就把這小狗作誘敵之物,引魚上鉤,一網打盡,讓他們一同並骨好了。」

    「百花公主」媚笑道:「有現成的新鮮玩意,可以吩咐「像奴」讓大象一腳把這小子踏個五臟翻轉,六腑迸出,先使來敵亡魂喪膽。」

    聲未罷,赤面老怪和「哀牢雙煞」一齊擊掌叫:「好!到底公主慧心巧思!好計。」

    老怪立時命令徒黨四面戒備待敵,由姜聲誥把岳文驤和歐陽喻秋押出大門廣場上,負責監視。立時,魔黨們如鳥獸四散,把岳、歐陽二人推著蜂擁而出。

    老怪自己陪著「百花公主」拉著她的玉手,肉麻當有趣的並肩踱出大門。

    廣場上,立時火炬高照,亮如白晝。

    由兩個全身黑炭似的,白布包頭,白色長衫的「像奴」牽著兩條巨象,到了場中,岳文驤和歐陽喻秋二人放在地上,仰面躺著。

    「像奴」揮動著蟒皮鞭,口中咕嚕有聲的吒叱著——兩頭巨象,似乎懂得「像奴」的話?受過很好的訓練「像奴」一聲令下,牠們就不約而同的提起了前面右腿。

    牠們的巨腳,正對著岳文驤和歐陽喻秋的胸前,懸空尺許,一動也不動,一動也不動,只等「像奴」令下,巨腳落處,岳文驤和歐陽喻秋就會肚破腸流,臟腑翻轉……

    ※※※※

    當岳文驤在「翠宛上邸」中「天和殿」飽受人間屈辱之時,也正是葛天民等援兵飛奔洞宮山,而遇到強苦鬥之際。

    一馬當先的是「齊魯怪乞」尚維三,這老化子一聽岳小俠失陷洞宮山,便忘了一切,連酒也不喝,急如星火的拚命趕路。

    不料,他還未進洞宮山,就被赤面老怪布下的伏兵暗樁發現,老化子一身化子頭的打扮,加上異常的笑貌,不用報名,魔黨也知道他是「齊魯怪乞」何況其中,有一、二個還和老化子在上次和左湘等人大鬧洞宮的時照過面,立時,出手攔截。

    尚維三暴怒如狂,一聲不發,便全力施展「乾元火離掌」猛打狂劈,立時,方圓丈許,儘是炙膚熱流,火辣狂飆,熱如燔炭,夾著絲絲怪響,勢如火焰四射,猛不可當!

    那些賊黨,雖是江湖好手,綠林煞星,三山五嶽的牛鬼蚊蚋,卻十之八九是一股的內外五門功,和「橫練」功夫的二流腳色,仗著人多勢眾,紛紛爭先恐後,想邀功請賞,急於先了結老化子,形成一窩蜂局面。

    群賊都不識「乾元火離掌」的來歷?當然不知它厲害!

    直到他們向老化子紛紛撲到,恍如群鷹爭奪小雞之勢,驟然間,驚覺奇熱逼人,皮膚如被火烙,才知不妙!

    無奈,十之八九是急勢,想收招後退已來不及。

    立時,怒吼聲中,倒有七、八個賊黨被老化子的「乾元火離掌」的熱流打得皮焦肉黑,恍如被雷火燒過,衣衫冒煙,成了滿地亂滾的元寶。

    其中二、三個,已受不了強烈熱流的壓迫,窒息之下,又受了外傷,倒地便閉過氣去,後到一步的賊黨,又驚又怒,慌不迭的撤身後退。

    眼見同黨成了滾地葫蘆,面目焦枯,皮膚烏黑,身上直冒青煙,也自心寒!這種黑道人物,個個天生的自私自利,欺軟怕硬,有好處就唯恐落人之後,狗捻骨頭一齊上;一見不妙,就唯恐後退之不暇,只望別人吃虧上當,做替死鬼,自以為聰明的虛張聲勢,呼叫喝罵,色屬內荏,再也無人敢輕於逼近老化子,更談不到逞勇進撲了。

    賊黨們仗著人多,便把老化子四面包圍!

    老化子無心戀戰,哪願為賊黨們耽擱時間?一見奏功,神威大震,用十二成功力,大展「乾元火離掌」連演「火樹銀花」「火中擺尾」「火燒連營」恍如虎入羊群,殺開一條血路。

    正面的賊黨,不敢硬接,卻狡猾的採取車輪戰,且戰且退,只把老化子的去路擋住,以消耗老化子功力,等老化子力盡了,再一鼓而上!

    老化子果然中計,急怒攻心之下,不論向哪一方突圍,那一方的賊黨就一層又一層的輪流截擊,一個退,一個進,還不住的笑罵,把老化子氣得招招重手,拚命的亂打。

    這一來,中了激將之計而不自覺,惡戰了半個多時辰,老化子漸漸功力消耗「乾元火離掌」主要靠本身三昧真火,最耗功力,老化子便漸漸威力減退,大有一而衰,再而弱,三鼓而竭之勢。

    恰好「翻雲手」葛天民和「冷面閻羅」方士沖也已趕到。

    立時,一支長劍,一支大羅杖,加入戰圈。

    三人合力,殺開血路!正要突破群賊重圍,群賊傷亡大半,勝敗將分之際,忽然,狂嘯聲起,人聲如怒潮,馬蹄如驟雨。

    來勢又急又快,蹄聲動地,人作怪嘯,匯為一片緊響,刺耳異常。

    群賊大喜,哈哈狂笑,一齊抖擻精神,把老化子等三人困得個水洩不通。

    「冷面閻羅」方士沖疾聲大喝:「王八蛋們的救兵來了!愈多愈好,多殺幾個過癮。」

    群賊不怒反而哈哈狂笑!

    「翻雲手」葛天民冷眼向風馳電掣似的來路飛騎一瞥,心中一動,急忙低喝:「方兄、尚兄小心!來的鬼崽子好像是斂跡多年的「狂降」「毒蝶」一對老狗男女門下。」

    聲未罷,那些鐵騎已呼嘯來到,蕩起半天塵土,在十丈外猛收急勢,怒馬長嘶,前蹄紛立如林剎那,撲!撲!撲!馬上人紛紛飛身掠過馬頭,下了坐騎,竟有二十多人!

    方士沖和尚維三百忙中看得分明∣∣只見那二十多個人,一半是男,一半是女。

    男的一律是一身由頭到膝的「一口鍾」式的特製黑黃相間的皮衣,只露出雙目和凹入的嘴!

    皮帽尖如橄欖,腰間背後掛著如乳的密封皮袋,人已騰空凌空,皮袋就鼓了起來,很像一隻馬尾蜂。

    女的一式是滿繡五色彩蝶的緊身小蠻裝,披著百蝶穿花的透明黃色披風,頭罩圓形風帽,帽上、鬢邊,簪著玉雕的蝴蝶,五顏六色,栩栩如生,甚是悅目好看。

    她們腰間,一律佩著透明的紗囊,當她們飄空落地時,披風被風吹起,兩臂平張,大似漫空飛舞的穿花蝴蝶!

    不用說,來的人正是十年前橫行江南,無惡不作,貪淫如命,卻被「崑崙三子」痛懲而斂跡一個時期的「狂降門」和「毒蝶門」。「狂降門」的掌門人名為花月風。「毒蝶門」的掌門人名叫胡飛蛺。

    卻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有名的江湖漢子,女的是馳名的綠林淫娃,烏龜毒王八跳蚤配臭蟲,臭味相投,一見傾心,四十年前結為夫婦。

    後因男的風流女的騷,狗男女一對,彼此一對舊傢俱,玩久生厭,各尋異味嘗新,被人譏笑,又因一個量狹,一個氣窄,為了不可告人的事翻臉成仇,各奔前程,狗改不了吃屎,男的創立「狂降門」女的擺出「毒蝶門」分庭抗禮,秋色平分。

    據說,花月風收集了苗族特產的各種毒蜂,奇毒無比,為數又多,一放出,就鋪天蓋地,無法可當,只被螫了一口,立時腫脹,奇癢難熬,抓得皮破血出,便潰爛見骨,或者一被蜂螫,就寄毒入血,全身烏黑,毒氣攻心而死。

    最可怕的是這種毒蜂,性最兇惡,最喜人血,一經放出,非飽嘗人血不止!成千上萬,防不勝防,被牠一個得口,立時中毒失力,牠們一擁而上,全身就被密密層層的蜂群遮沒,轉眼成了一堆骨架。

    胡飛蛺卻在「雲霧山」和「勾漏山」的窮谷絕壑中,搜尋到一種瘴癘之氣而孿生的毒蝶,色分五彩,其大如掌,兩翅和全身生滿了倒?□細刺和毒粉,一經放出,並不直接向人身攻擊,翩翔飛舞半空,在敵人頭上飛舞,由兩翅灑下毒粉,隨風四散,你跑,牠就緊追不捨,飛的總比跑的快,任你逃到哪裡,非使你中毒倒地不止。

    那種毒粉,一著人身,便又麻、又癢、又痛,非常難過,一抓破了,就潰爛,無法可治。

    最厲害的是牠們口中分泌一種毒液,一經噴出,便如牛毛細雨,有奇異的腥香味道,人一聞著,就迷神亂性,慾火如焚,非交合不快!

    這時狗男女,就仗著這兩種惡物,各展所長,殊途同歸,專門以狂蜂、毒蝶害人,把人迷倒後或中毒後,擒回巢穴去荒淫取樂,採陰補陽或採陽補陰。

    大約狗男女舊情又熾,十年前,由分而合,共創「蜂蝶盟」男的收男徒,女的收女徒,只要投入他(她)門下,就男女雜交,不拘任何夫婦形式,人人不分男女,可以恣意縱淫作出。

    因此而觸怒江南俠義道,一致聯合聲討,把一對狗男女一直追到南詔大猺山中,正逢「崑崙三子」在聯袂採藥。

    立時,各展玄功絕學,把一對狗男女的殘餘毒蝶、狂蜂消滅個精光大吉,把一對狗男女制住。

    一對狗男女哀告求饒,發誓洗心革面,退隱田園,重新做人「崑崙三子」外剛內和,慈悲為懷,把男的廢去武功,女的破了陰脈,告誡一番,把一對男女放了生。

    一對狗男女果然斂跡不聞消息甚久,近十年來江湖上很少聽到這對狗男女消息,也不聞有「狂蜂」「毒蝶」害人,都以為這時狗男女已老死或絕足江湖,日久便淡忘了。

    想不到,又會突然現世……

    方士沖等三人由這二十多個男女的衣飾,正和以前傳說的「狂蜂」「毒蝶」二個邪門左道的門下打扮相同,便知花、胡一對狗男女未死,至少,已經有了繼承人,並立門戶派別又橫行江湖,結黨為惡。

    方士沖等三人見多識廣,少年子弟江湖老,一見來的人果然是「狂蜂」「毒蝶」又和赤面老怪的手下熟識,便知道今日絕難善罷,只有拚命以赴!

    三人懾於「狂蜂」和「毒蝶」的驚人傳說,深知那些狂蜂、毒蝶的底細、厲害,其勢又不能不戰而走,而且事實被群賊困住,也無力得脫雷池一步,只好各人一面和賊黨苦鬥,一面暗中戒備,作下一應急之變。

    那些男女下了馬,大約看清現場敵人只有三個,賊黨這邊卻傷亡大半,有幾個躺在地上,恍如死屍。

    他(她)們立時輕蔑的表示失望!根本未把葛天民等三人放在眼裡。

    腳步也放慢了,好像從容不迫,有心袖手旁觀,讓賊黨們多傷亡一點,他(她)們才好出手,顯露威風似的。

    那些賊黨,好容易盼到他(她)們馳援來了,都震於「狂蜂」「毒蝶」的厲害以為必勝,都是心中狂喜。

    為了要表示他們並不膿包,才拚命奮勇阻擋葛天民等三人,實指望他(她)們一到,就放出「狂蜂」和「毒蝶」立奏大功,至少,可向赤面老怪面前分一半功勞,誰知他(她)們來得好快,到了反而游移不前?

    不由心中大急,又放不下面子,不好意思立時招呼他(她)們動手……

    顯得自己不行,急須他(她)們相助。

    這一來,不過耽攔了片刻,卻便宜了葛天民等三人……他們三人又是心急救人,打著速戰速決,快攻快取的主意,出手又猛、又狠,立時,怒吼、慘嗥聲中,又傷亡了五、六個賊黨。

    眼著十多個賊黨已傷亡大半,如再打下去,只有全軍覆沒。群賊心中好不忿怒,暗中把他(她)們恨上心頭肚中,各打密圈,準備將來有機會,也讓「狂蜂」「毒蝶」門下大吃別人的苦頭,出這口鳥氣。

    形勢比人強,存下的七、八個賊黨,實在應付不了葛天民等三人,一面拚命守住門戶,一面紛紛喝叫:「併肩子,一同上,了結三個老狗……」

    「朋友!快拉線,包餃子……」

    那分明是請求「狂蜂」「毒蝶」門下人速出手幫忙,實行以眾欺寡,內外夾攻,四面群毆之意。

    那二十多個男女,彼此交換了一下奇異的眼色,忽然由為首的兩個男女同聲大喝:「朋友!請速退!讓我們來寸割這三隻老狗。」

    那些賊黨,巴不得「狂蜂」「毒蝶」的人出手愈快愈好,聞言各自收掌、挺身,向四面飄退。

    尚維三大喝:「咱們快闖!不管他娘!老化子有進無退。」

    說著,人已旋風似的虎躍龍騰,展開「乾元火離掌」便向那些身穿皮衣的漢子撲去!

    只見人形錯杳,恍如幽靈閃動,那些皮衣怪人預有默契似的活動步法,時左時右,若進若退,捉摸不定的一沾即走,絕不停住身形,也不觀接掌風,完全是怯敵游鬥的樣兒。

    老化子卻是半點兒奈何他們不得,打出的「乾元火離掌」力,毫無作用,老化子好像是所向披靡,猛不可當,其實,等於被人耍猴子,氣得老化子霍地收住身形,凝勁控勢不發!

    葛天民和方士沖已看出對方是久經訓練的打法,恍如梅花間竹或竹葉參差,雖忙而不亂,前、後、左、右,進退有序,分明是一種巧妙的陣法,偏又一時看不出他們的步法蹬位,不知何處是「陣門」和虛實方位。

    時當黑夜,人影晃動,隱現如鬼,也實在快得使人眼花。

    葛天民剛低聲對方士沖道:「方兄!敵眾我寡,他們分明是存心消耗我們的實力,而後突下殺手,我們豈可上他的當?何況救人如救火,時機稍縱即逝,我們必須捻佔主動,方兄可向那賊貨(指毒蝶門一弟子)搶攻,小弟為你和尚兄掠陣,伺隙壓進,或可打亂對方步驟!至於對方施放毒物,小弟正好壓住陣腳,給他們一把「天河銀砂」和「破雲冷光霰」。」

    方士沖應聲而出,剛向那些身穿彩蝶奇裝的女人撲去!

    老化子正停在身形,一指那些「狂蜂門」的門下,怪笑道:「直娘賊!你們要做攔路狗,就要會咬人!怎麼這樣膿包?還不夾著尾巴快滾。」

    「狂蜂門」為首的一個如中壯漢,狂笑道:「臭叫化!你有本事,何不多跳幾下猴子,讓大爺們解解悶?領嘗夠了,自然會把你們祭爺們的法寶!還嫌臭叫化身上肉太少哩!」

    老化子一生慣在嘴上討別人便宜,戲弄別人,現在陰溝裡翻船,反被對方僵住,又急、又怒、又氣、破口大罵:「直娘賊!你有種,接你祖宗三掌試試,聽說你們只倚仗一些蟲兒?只管放出來,看能咬了祖宗一根雞巴毛嗎?」

    那些「毒蝶門」的女人都掩口吃吃的浪笑起來。

    葛天民卻連皺眉,苦思破敵之法。

    方士沖衝著那些花枝招展,笑得肩動肉顫的娘兒們一沉,閻王臉,賽過冰鑄石刻,冷得水潑不進,暴叱一聲:「你們這些臭八字的!笑個甚麼?誰接方爺爺一掌一杖?哭都哭不出哩!」

    那些娘兒們,仍吃吃咯咯笑個不住。

    方士沖大怒,吼了一聲:「爺爺破例宰幾個害人妖精!臭八字的吃爺爺一杖!」

    杖隨身起,欺風迫電似的幻成茫茫杖影,一招「慈航灑露」杖頭已閃爍得身上九大主穴點到。

    三個女人花容一變,同聲嬌笑,一齊仰頭用力,身形倒射,恍如驚鴻離葦,駭燕翻飛!

    她們剛倒射丈許,身形還未落實……

    「冷面閻羅」方士沖如雷暴喝一聲:「哪裡去!吃爺爺一掌……」

    聲未罷,左掌已雷奔推出!

    只見一股狂F均A平地起旋風,猛烈無比,捲起半天飛沙走石!

    方士沖一向以剛猛的「純陽掌十八手」和詭異絕倫的「萬竹回風」

    杖法成名江湖,震雲群邪,黑道煞星,綠林怪傑,喪生在他掌下杖下的不知多少?使江南黑道,聞道變色,才贏得「冷面閻羅」的令名。

    他這一掌,乃有名的「推山填海」不下千斤力道,那三個女人仗著獨門「蛺蝶翩飛」的輕功身法,巧妙的讓過方士沖一杖。

    未料到方士沖生平最不喜女人,更著不慣她們的妖形怪狀,奇裝異服,浪笑邪容,殺機已熾,出手奇快,杖未落,掌已出,提高一著,那三個妖女變化不及,又當身形倒射下落,舊力已盤,新力未生的當兒,百忙中六掌齊出,想擋方士沖一掌再發動惡陣困住方士沖,慘殺方士衝出氣。

    就在她們雙掌剛出,身落實地的剎那,方士沖排山倒海的勁氣,已經壓到,三女六掌的力道,竟不值方士沖單掌一擊!

    只聽一陣嗤嗤細響……三女掌力被方士沖強烈的掌風震散,餘威仍烈,已向三女胸前、背後壓到!

    三聲尖叫未出,恍如三支斷線風箏,被方士沖的掌風震得臟腑翻轉,一個當場慘死,二個身受重傷,落地狂噴鮮血,撲通倒地!

    其他的女人,應變不及,剛想接應三女,發動陣勢,她們腳步一齊旋轉移動,走馬燈似的分四面向方士衝出指吐掌,已來不及了,方士沖一掌之下,一死二傷,把她們嚇呆了!

    「冷面閻羅」縱聲狂笑:「臭八字的!殺之污手,你們還不快滾!

    都想成為齏粉麼?」

    聲如洪鐘,雙目威嚴,冷光暴射,左杖右掌,挖勁欲發,聲威確實驚人!

    可把那些在一邊喘息剛定的赤面老怪手下賊黨和「狂蜂門」的門下氣得同聲喝罵!

    那些正在料理剛才傷亡同黨的賊黨,紛紛放下傷亡同黨,一齊向方士沖包圍上來。

    那些「狂蜂門」的門下,也有撤下尚維三,轉移箭頭向方士衝出手之勢!

    「冷面閻羅」哈哈狂笑,一抖竹杖:「不怕死的只管上來,一齊上來祭杖!今日閻羅大開殺戒,多收幾個惡鬼也不壞。」

    尚維三接口怪笑道:「好老方!該你哭笑了,老化子今天手癢難熬,化子伸手不空回,也要大發利市了。」

    說著,雙掌一錯,便向「狂蜂門」門下漫空飛摸過去。

    他們立時一亂,紛紛怒吼,和老叫化惡鬥在一起。

    那些驚魂一定,惡念橫生的「毒蝶門」妖女們,忽然同聲作吹竹尖嘯,身形團團轉,四面散開,同聲嬌叱:「大哥們注意!我們要寸割這老狗,給師姊報仇!」

    那些赤面老怪手下賊黨,聞言立時色變,紛紛大亂,有的隨手挾起傷亡同黨,有的空手,像潮水似的向四面作鳥獸散,一看,便知妖女們要施放看家法寶︱︱毒蝶了!

    方士沖藝高膽大,叉手大笑道:「臭八字的,便是你們老母狗師父到方爺爺面前,也叫她立時死在臨頭!你們只管亮出嫁妝,讓方爺爺給你們一個落花流水……」

    聲未罷,那些妖女們已愈轉愈急,忽然,吹竹聲突變淒厲,戛然而止。

    只見她們玉手飛舞,把腰中紗囊迎風抖開。立時,飛起百十多隻巴掌大的彩蝶,五色繽紛,凌空起舞。

    同時,那些「狂蜂門」的門下,也各自撒身四面後退,一抖腰間皮袋,只聽「嗡……嗡……」繁響如潮,飛起滿天黑點。

    只見那些「狂蜂門」的門下,由皮袖夾層中各取出一幅三尺大小的紅布,揮舞著,口中發出「啾啾」如鬼叫的急嘯。

    那些漫空飛舞「嗡……嗡……」作響,匯為一片輕雷似的黑點,每個都有核桃般大小,卻看不出是何形狀?

    只在空中飛舞浮沉,並未下擊。

    那些人一揮動紅布「啾啾」鬼叫又起,牠們就如千軍萬馬,聽到主帥指揮的進攻下令。

    剎那間,便有層次的分佈在半空,密密麻麻的一層又一層,把天上星光都遮沒了。

    這不過一瞬間的事,彩色毒蝶在半空飛舞。

    千百狂蜂在巡邏欲下。

    忽然「狂蜂門」中的門下,紛紛揚手,滿空一片緊響,灑了半天的特製五色旗花,飄浮空中,正照在葛天民和尚維三二人頭上。

    葛天民忙低聲喝道:「尚兄!我們不可呆著應付這些小東西,只有插入他們之間,進行亂打混戰,使那些小東西沒有目標,就無所懼!

    他們投鼠忌器,如毒蜂盲目成群下擊,他們也必連帶受傷,倒是方兄應付那些彩蝶,毒粉隨風飛揚,無孔不入,卻是可慮……」

    聲未罷,只聽「嗡嗡」急嘯,靠下的一層黑點,恍如千百點流螢舞空,由四面八方,疾如暴雨似的向葛、尚二人射下。

    葛天民急忙大喝:「尚兄先應付下,我助方兄一臂之力。」

    說著,雙手齊揚,對空射出千百點銀光閃閃的細砂和幾十粒彈丸大的烏光。

    方士沖正全神貫注在頭頂上的翩翔影蝶,不時向空翻掌,打出激盪如悶雷的狂飆,強烈的掌風和空氣激盪,便成了旋轉的氣流!

    那些影蝶,似知厲害,不敢在方士沖頭頂飛舞,都在三丈以上的空中,意態甚是舒適,頻鼓彩翅,穿梭般滿空翻飛。

    葛天民一出手,那些影蝶,立時一陣驚飛亂舞,波波連響,滿空銀光閃爍,恍如爆了一天銀屑碎玉。

    葛天民的「破雲冷光霰」爆炸了!

    在「天河銀砂」和「破雲冷光霰」夾擊之下,那些彩蝶,立時翼折肢殘,有的被炸成碎屑下墜,有的剩了片翅殘翼,有足無頭,也紛紛下落,全軍盡沒!

    那些女人驚怒交迸之下,齊聲怒叱,也紛紛出手,打出「五毒梅花針」等細巧暗器,一齊集中在方士沖和葛天民身上!

    錯杳間,老化子大奮精威,對空翻掌,打出兩股火熱氣流「嗡……

    嗡」怒嘯聲中,如雨下罩的毒蜂,立時成了沒頭蒼蠅似的,墜落如雨!

    可是,空中的蜂群,好像正通靈性,一層又一層,一層密一層的恍如驟雨般向老化子等身上射落!

    同時「狂蜂門」的門下和那些賊黨,也紛紛出手,打出各種暗器,把老化子等三人做了暗器靶,只聽暗器破風「嗤」急嘯,匯為一片刺耳繁響!

    葛天民等三人也在這種四面八方,暗器環攻,又要提防空中下擊的狂蜂之下,手忙腳亂,袖風和掌力齊出,狼狽不堪!

    如這樣下去,葛天民等三人功力耗盡,勢必被狂蜂附體,或傷於各種暗器之下不可,正當緊張關頭……

    「冷面閻羅」方士沖忽然大吼一聲,跌翻在地!

    那些女人的暗器一齊向倒地的方士沖招呼,身形也蜂擁而上,眼看方士沖難逃一劫,生死頃刻,葛、尚二人自顧不暇,無法飛身捻救的剎那,猛聽空中狂風大作,鳥嘯洪烈,挾雷霆萬鈞之勢凌空下擊!

    那些女人聞聲驚覺,以空中勢太猛,都忙於自保,狂風捲下,她們都站足不穩,紛紛跌倒在地!

    連尚維三、葛天民和「狂蜂門」門下及那些賊黨,也都七歪八倒,馬步不穩,倒了大半。

    三隻巨大的怪鳥,由大家頭頂上疾掠而過,把滿天的毒蜂捲得煙消雲散,向四面空中飛走!

    大家頭昏耳鳴,魄悸魂驚之際,只聽鳥背上傳出蒼老而沉勁若雷的聲音:「下面是甚麼人?如此惡毒!崑崙三老,豈容得如此小蟲猖狂?

    鼠輩還不快滾!要等我們的神鳥抓吃麼?」

    恰好,遠處空中突然飛起十多朵五色旗花「狂蜂門」和「毒蝶門」的男女,立時急急如喪家之犬,紛紛爬起身來,上了馬沒命的縱轡向旗花起處狂馳而去。

    葛、尚二人一聽是「崑崙三子」到了,急忙同聲高呼:「尚維三和葛天民在此,問候三位老前輩!方士沖兄中了鼠輩暗算……」

    聲未罷,空中丟下一個蠟丸,剛被尚維三一把接到,三隻怪鳥已刺空而起,並傳來了沉勁的聲音「知道了!我們西來洞宮,找乜澄清算賬!空中發現有很多人分路集中指向洞宮山,大概是你們同道朋友!我們洞宮山上再說吧!」

    聲隨風逝,人鳥已消失雲霧之中,餘音蕩蕩,恍如來自天上。

    老化子匆匆捏碎蠟丸,取下一粒崑崙獨門「玉府丸」給方士沖服下,一把揹起,大喝一聲:「快走……」便向洞宮山箭射而去!

    左湘和無憂、一真等果然也已趕到,只是為免人多目標大,引起賊黨注意截擊,臨時分成三路,向不同的路徑橫向洞宮的「翠宛上邸!」

    謝、沈、徐三位姑娘卻因心急走了單,被「百毒盟」趕來的好手放毒擒了去。

    尚、葛二人趕到「翠宛上邸」人聲鼎沸,一片火海,也正是象腳要下踏的剎那……

《斷虹金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