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翠華似不願,似無可奈何向滕文星一福。
滕文星先是一呆,面現慍怒之色,倏地心念一轉,呵呵笑道:「令妹說得不錯,老朽目前仍蒙在鼓中,令人摸不著頭腦,老朽願聽其詳。」
歐陽翠英幽怨歎息道:「師伯若稍一思索其中道理,不難察破真偽,請問白陽圖解藏處究在何地?」
滕文星略一沉忖,道:「風聞藏處有三,冀北長城、雁蕩龍湫、嘉興南湖不知確處誰是。」
歐陽翠華道:「三處必有一處是真,那是不錯的了。」
滕文星點點頭道:「正是!」
歐陽翠英道:「試問師伯,侄女們如真得了白陽圖解寶鑰,怎不趕回交與家母或逕赴師伯所說三處,在此勾留則甚。」
滕文星愣得一愣,皺眉說道:「老朽也是這麼說,但你們在此夏口做甚,得知風聲如何不逃去。」
歐陽翠華鼻中冷哼一聲道:「逃?師伯說得這麼容易,這宅外黑白兩道高手密佈如雲,能逃得了麼?何況一經逃出,滿認為鴻飛杳杳,從此得以安詳自在,非獨大錯特錯,而且這冤誣將永無法洗刷。」
滕文星不禁點點頭道:「有理,那你們在夏口則甚?」
歐陽翠英聞言,不禁又是淒然淚下道:「這內面醞釀著一項陰謀,師伯危在旦夕而不自知,侄女們不勝憂慮。」
答非所問,令滕文星更渾然摸不著頭腦,不禁愕目呆住,道:「大姑娘話似有點顛三倒四,老朽更是不明不白。」
歐陽翠華道:「壁縫有耳,恐為人知,師伯請附耳過來。」
滕文星突感到劉文傑上官相兩人在外等候甚久,不免疑心自己與二女存有什麼圖謀,微感焦急,但為歐陽翠英危言聳動,情不自禁將一顆毛茸茸的鬼頭,偏了過去。
只聽歐陽翠華低聲道:「師伯,我姐姐身負重傷,不得已逃來此處調息,你老人家不妨察扶傷勢,侄女不言師伯已知過半了。」
滕文星伸手一扣歐陽翠英腕脈,細察脈象,不禁目中射出兩道驚疑的神光,道:「此乃『拂脈逼穴』手法所傷,武林中僅到……」說此突低聲道:「難道是劉文傑所為?」
歐陽翠華道:「正是,我姐姐佯裝昏迷倒地,侄女發出一粒師伯特製的嘯彈將他引走。」
滕文星忙道:「難怪與劉文傑晤面察覺他似神色不正,原來為了這個緣故。」口中問道:「劉文傑一生標榜公正,鋤強扶弱,他因何向你們晚輩女流出手?」
歐陽翠英道:「因侄女所知太多,深遭他痛恨深嫉。」
「為什麼?」
歐陽翠英默不作聲,從屜中抽出一張宣貢素箋,遞在滕文星手中。
滕文星不禁一怔,只見上面墨書正楷:
「黃河二霸實死在上官相手中,當場睹中目擊者除侄女們外,僅劉文傑老鬼一人,鹿角堡梅六為上官相同門師兄,他知道白陽圖解的確藏處,亦知寶鑰的用法,或許知道更多奧秘,所以上官相遣師弟鄒槐持湛盧劍脅迫梅六偕往壺口關,不幸鄒槐不敵身死,而梅六也逃出鹿角堡,途中為劉文傑制住。」
箋上寫的僅是這些,滕文星也是個自負才智絕倫之人,如果所述屬實,則題內大有文章,後果堪虞,不禁問道:「你是說白陽圖解寶鑰繫上官相得去?」
歐陽翠英搖首道:「侄女並末目擊,不敢妄語,但劉文傑毒謀挑動彼此不和,引起殘殺,遂其兵不血刃,坐收漁利,師伯眼前不可不防他借刀殺人。」
滕文星不禁臉色微變。
驀地——
窗外突響起上官相語聲道:「滕兄!」
滕文星鼻中濃哼一聲,雙肩微晃,迅疾無倫穿窗而出,身形方一站實樓廓上,只見劉文傑面帶微笑。
上官相卻雙眼充滿冷煞毒芒,道:「滕兄,你去得未免太久了點,不知滕兄寶鑰得手了來?」
滕文星冷笑道:「此事全然子虛,有什麼寶鑰可取,哼,滕某始終不信上官兄會將如山重任交付與末學後輩黃河二霸身上。」
上官相不禁勃然大怒道:「我早知你與驪山鬼母本一丘之貉,和鬼女表裡為奸,設下陷阱,圖謀我上官相。」說著-掌「穿雲拿月」玄奧絕倫抓向滕文星。
一擊之中,藏了無數詭奇變化,絲絲勁風,生似數十道無形鬼箭射向滕文星週身穴道。
這一招顯露了上官相真才實學,他知對付豐都鬼王這等武功已臻化境高手,不施展絕學,徒然自取死亡之機。
劉文傑冷眼旁觀心中暗驚上官相並非易與之輩,目睹上官相露出此招奇學,他對上官相立時有了重新的估計,逐道:「上官相,你心懷叵測,包藏禍心,劉某豈是你能算計的,今晚此園就是你埋屍之所。」
老龍神上官相宏聲大笑中,丹鶴展翅飛身落地,道:「滕老師口出狂言,想手底必有曠絕造詣,你我雖同在江湖中揚名,卻未能印證武功高下,孰強孰弱,動手便知,何必效那村婦罵街之行。」說著右掌一式「手揮五弦」拂出,玄奧絕倫。
豐都鬼王移宮換羽,橫肘一撞,掌心吐勁攻向下盤,左腿蹋出一招「撩雲就月。」
出式之奇,身法之幻,武林罕睹。
雙凶竟是展開猛烈拚搏,勁風四溢中只見兩人身形捲起一團塵沙,掌腿交飛,分辯不出是彼是此。
太極雙環劉文傑微笑了笑,轉面望去,只見窗內燈光大亮,但聽歐陽翠英傳出銀鈴嬌笑道:「劉前輩枯立窗外,夜深風寒,何不請入稍坐,晚輩有事請教。」
劉文傑目中泛出一線殺機,倏然斂去,面帶安詳笑容飄身而入。
只見二女嬌笑如花,並肩而立,雙雙一福。
劉文傑道:「二位姑娘少禮,老朽見二位與滕文星晤談甚歡,不便驚擾,既是兩位姑娘盛臨……」
突然發現一個面目陰冷中年漢子靜立在門側,忽道:「這位是誰?」
歐陽翠英道:「此乃家母手下,家母命他隨護愚姐妹,照料瑣事。」
劉文傑道:「看來此人倒是忠心耿耿……」
歐陽翠英答道:「正是。」疾又轉變話鋒道:「老前輩譽滿武林,德被四海,晚輩們身受冤誣,眾口爍金,無可洗刷,還望悲憫施救。」
劉文傑滿腹要問的活,被歐陽翠英一捧,都礙難出口,暗中直皺眉頭,心說:「好厲害的丫頭。」微笑答道:「是非自有公論,真像終必大白,老朽料測此事大有可疑,必非二位姑娘,但事出有因,老朽就是為查究其因而來。」
說著話聲略頓,接道:「老朽一生受盛名之累,行事出手更不得不謹慎,既不敢誤信流言,又不能偏信一面之詞……」
話尚未了,驀聽窗外隨風飄送入耳,一個陰寒澈骨語聲道:「滿口仁義道德,其實譎險陰詐。」
劉文傑面色一變,人如奔電穿出窗外。
站立在壁角的面目陰冷中年漢子,聞得語聲也不禁面色頓變,竟隨著劉文傑身形之後掠出窗外而去。
這人正是那奚鳳嘯,他聽出陰寒語聲似在龍泉驛客中傷何湘君為自己飛龍令驚走蒙面老叟,心中一動,情不自禁追了出去。
只見劉文傑身形電奔追著一條黑影已是遠在數十丈外,園中一片沉寂,上官相與滕文星亦不知何在,他不禁一怔,身形並未稍停。
但待他翻出牆外,已不見劉文傑身影,只見天空彤雲密佈,遠處天邊現出蛇形閃電狂風勁吹,大雨即見來臨,心說:「看來群邪已盡撤一空了。」徒然想起玉面喪門伍夢龍,暗道:「他亦暗隨群邪走了麼?為何至今未見。」
奚鳳嘯並不知伍夢龍為上官相擊傷之事,只一起念隨即淡然置之,往宅內掠回。
二女眼見劉文傑奚鳳嘯先後掠出窗外,一顆懸掛在心腔上重石方始落下。
歐陽翠華笑意盈盈道:「看來已是轉危為安了。」
歐陽翠英柳眉微蹙,螓首搖了搖道:「只怕未必。」
窗外突起了陰側側冷笑道:「說得一點不錯。」
一條黑影飛掠而入,燈火只微晃了晃,來人身形已落實,現出一個蒙面黑衣老叟。
二女驚得花容失色,退了兩步,歐陽翠英叱道:「你是何人?深夜侵入閨閣,為了何故?」
來人發出悸人冷笑道:「老夫是誰?久後自明,二位姑娘速獻出白陽圖解寶鑰,免老夫辣手摧花。」
歐陽翠英道:「愚姐妹那有什麼白陽圖解寶鑰,尊駕不要誤聽人言。」
說時其妹歐陽翠華忽雙掌齊出,陰柔掌風中打出一片飛針。
歐陽翠英不禁大驚,知今晚侵入樓中之人都是武功絕頂兇邪,與他硬拚,無異以卵敵石,但阻止已是不及,錯巳鑄成,索性放手一試,身形一挪,拂掌攻出。
蒙面老者冷冷一笑道:「兩個丫頭膽子真不小。」身形一振,一件黑衫無風暴漲,將飛針及兩女掌力震了回去,雙掌迅如電光石火分擊而出。
只聽兩女悶哼一聲,如受重擊,嬌軀搖了兩搖,癱軟倒地。
蒙面老叟冷笑道:「你們這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怪不得老夫了。」說時,一雙巨靈右掌往歐陽翠英慢慢抓了下去。
突然,蒙面老叟似乎一驚,疾然翻到後門隱著。
窗外傳來一聲驚雷巨響,天氣已變,嘩啦啦傾盆大雨倒瀉而下。
雨點濺射室中,溺濕二女衣履,宛如水浸。
只見一條人影疾射穿窗而入,驚噫出聲。
燈光搖搖欲熄,室內一片淒風苦雨。
驀地——
一陣狂風捲入,燈火全熄,室內一片沉黑如漆。
這人正是奚鳳嘯,一眼發現二女躺在地上,不由驚詫出聲道:「姑娘,你這是為何?」
二人受傷倒地,口噤不言,乾瞪著露出憂忿之色。
奚鳳嘯恍然悟出二人遭人暗算,但未料到此人乃留在室中,猛感胸後五縷勁風襲至,閃避不及,只覺穴道一冷,翻身倒地。
門後突走出蒙面老者,望了奚鳳嘯一眼,冷笑一聲,右足一抬。
只聽奚鳳嘯悶哼一聲,一個身軀被踢飛起,轟然大響,落在門首樓口上。
蒙面老叟伸手向歐陽翠英姐妹虛空一拂,解開了啞穴,陰惻惻笑道:「二位姑娘不說實話,也無關緊要,老朽中年喪偶,一直未娶,久聞二位貌美如花,靈心慧思,不如效那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傳揚武林,亦是千古佳話。」
二女聞言,不禁破口大罵。
蒙面老叟目中勾出異樣光芒,嘴角含笑,緩緩伸出五爪向歐陽翠英胸前抓去。
歐陽翠英一顆芳心欲跳出口腔外,星目滿含淚水,無奈身軀被制,不能動彈,眼看就要遭辱。
但她究竟是機智絕倫的鬼才,眼珠一轉,道:「我不知前輩實在要問什麼?」
「那還用說。」蒙面老叟沉聲道:「為了白陽圖解寶鑰。」
歐陽翠英幽怨發出一聲歎息道:「前輩倘不懼惹來一場殺身大禍,愚姐妹不如奉贖了前輩,何況愚姐妹也不明用法,寶鑰現藏在錦褥之內。」
蒙面老叟料不到歐陽翠英經不起威迫,如此輕易說出藏址,心內委實不信,不由一呆,哈哈笑道:「究竟大姑娘胸襟坦誠,老朽心感,但老朽素有寡人之疾,魚與熊掌意欲兼得。」
歐陽翠英聞言心神大震,玉容慘白,暗暗切齒罵道:「好歹毒的老賊,我如脫身此罹,日後必令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受盡慘毒酷刑,方消此恨。」忙道:「晚輩身已被制,前輩如甘墜臭名,令武林不齒,晚輩也是無法可想,但太極雙環、老龍神必捲土重來,那時前輩全功盡棄,徒貽恥笑。」
蒙面叟怒道:「大姑娘詭狡譎險,馳名江湖,老朽怎能不防,如姑娘所言不實,休怨老朽意黑。」
話聲方落,一躍而出,落在榻側,兩支枯瘦鳥爪往榻上一床紫色錦褥一陣摸索。
只覺褥角觸手堅硬,似珠狀之物,不禁一怔,撕開綾面,滾出一顆龍眼大小的明珠,光芒四射,珠心內有雲狀之物,流浮無定,
蒙面老叟將明珠托在掌心內,仔細觀察,除卻此珠價值不貲外,實在看不出有何異虛。
他腹內疑竇重重,不禁舉棋不定。
有心斥責驪山二女欺騙,只覺礙難出口,因歐陽翠英說過不明用法,難辯真偽,自己何嘗不如此。
他恐為二女所騙,傳揚江湖,貽人笑柄,猛萌毒念,挾二女離去。
突然,一聲斷喝挾著一絲勁風襲至。
蒙面老叟不禁心神一凜,身軀詭奧之極往左疾滑,挪閃開三尺,抬頭望去,只見正是自己拂中穴道踢在門角之人,由不得愣住。
只聽歐陽翠英叫道:「住手,你非其敵,不如止他將寶鑰帶去吧,既力有所不保,徒貽殺身之禍,他也未必得以安枕。」
原來奚鳳嘯被制住踢開後,心中憤怒已極,此人更是傷何湘君凶邪,其歹毒凶殘由不得他痛恨切齒。
他默運體內真氣,只覺梗阻難行,頭上汗水湧出如雨,胸口氣逆。
他耐住滿腔憤怒,他搜索記憶中有無自行解開封閉穴道的武學。
驀然憶起在三元秘笈中有一節移經逼穴奇奧的武學,於是默誦口訣,逐字推義考悟。
以他過人異稟及智慧,思潮如洪水決堤,一洩汪洋之勢頓將此節奇絕的武學參悟。
他慢慢照秘笈所載口訣運氣攻維逼穴,約莫一盞茶時分,只覺體內一陣撼震,逼住穴道立為衝破,真氣如洩洪巨流,飛轉十二主經,功力中無形又增強三分。
奚鳳嘯悟出這本三元秘笈乃前輩奇人所遺,內中所載武學無一不是奧奇曠絕,也漸懷疑白陽圖解是否比三元秘笈更為精奧。
碌碌人生多為追求希冀一種渺茫不可捕捉之物,為此喪生在所不惜,甚至至死不悟。
奚鳳嘯卻不同,他絲毫不放棄眼前的真實,欲從真實中求得成功。
他穴道自解下,立即彈身一躍,右手一招「指揮五弦」攻向蒙面老叟身後。
雖然蒙面老叟機警閃避得宜,卻也被奚鳳嘯銳利的指勁拂體而過,中人如割,不禁大感駭異,道:「你不是為老夫制住穴道麼?怎生能解開?」
奚鳳嘯寒聲如冰答道:「你根本未點上我的穴道,我要瞧你是否歹毒凶殘,果然不出我所料,對付女流之輩探取手段卑下無恥。」
蒙面老叟心內暗暗大喜,趁著奚鳳嘯答話時,右手迅疾無倫一招「靈猿摘果」反攫而出,左手將明珠藏於懷中。
他這一招距離既近,出乎又快,其招式更奇奧莫測,攫勢所及幾乎俱是人身要害重穴。
奚鳳嘯只覺來勢無可閃避,唯一自救之法無過於以攻還攻,上身一仰,左手兩指穿出,疾點蒙面老叟右腿「血海」穴道,竟無視於來式攫向胸前。
固然,此招可將奚鳳嘯重傷掌下,但蒙面老叟卻不願被奚風嘯點上血海穴道,倘為點中,重則功力全廢,輕則亦廢去一條右腿。
是以蒙面老叟迫得向後退了一步,但迅又欺身而上,掌腿兼施,交錯環攻連出九招。
奚鳳嘯一招解開自身危罹,不願失去先機,以免處處受制,立即雙掌掄攻而出。
他深知蒙面老叟乃黑道巨邪,武功已臻化境,不在太極雙環劉文傑、老龍神上官相等武功知名宿彥高手之下,不敢以普通招式對敵,以名門各派精奇武功要訣攻出。
但他究竟交於經驗甚為欠缺,而且對手又是一個極厲害魔頭,出招之間,連貫未能一氣呵成,似嫌略慢。
似快緩慢之間,相差不啻天淵,高手過招,絲毫之差足上生死立判,幸虧奚鳳嘯每一招式卻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而且奇詭罕睹,每每使蒙面老叟張惶失措,撤招回救,才能幸不落敗。
蒙面老叟是越打越心驚駭懼,揣摸不到對方是何來歷,看似初出道的新雛,卻武功博雜而又紊亂無序,大感迷惑混亂。
他暗道:「此人不除,假以時日,將成心腹之患。」頓萌惡念,塌身一閃,左臂猛探抓起歐陽翠英,右足足尖點在歐陽翠華「期門」穴上,喝道:「你再不住手,老夫就取她們性命!」
奚鳳嘯不禁一怔,繼而冷笑道:「二女與我只一面之交,並無淵源,你取她們性命與我何干。」身形一閃,詭疾無倫落在老叟之後,掌吐暗勁劈向命門穴。
一股罡勁隨掌面出,勢若春潮。
蒙面老叟大驚失色,身形疾旋,用歐陽翠英身軀橫擋而去。
奚鳳嘯究竟心存顧忌,將攻出掌力硬生生收了回去。
蒙面老叟趁機足掌並用,在二女身上暗中做了手腳,桀桀怪笑甫方出口。
只聽窗外太極雙環劉文傑語聲傳來道:「老朽不慎中了你的調離山詭計,究竟逃不出老朽手外。」
歐陽翠英忽出聲尖叫道:「劉老前輩,這老賊劫去了白陽圖解寶鑰,現在他身上,千萬不可讓他逃走。」
蒙面老叟忽變掌朝天,推出一式「天王托搭」一股排山倒海掌風震破了房屋一孔。
轟的一聲大震,瓦塵如雨,木屑瀰漫中,蒙面老叟衝霄而起,疾逾奔電穿出。
只聽劉文傑一聲大喝道:「你逃得了麼?」
歐陽翠英似乎受了極重的傷,語聲一落,嘴中噴出一股鮮血。
奚鳳嘯大驚,道:「姑娘……」
歐陽姑娘苦笑一聲道:「奚少俠,你扶我起來坐在榻上,我有話說。」
奚鳳嘯忙將她扶起倚壁坐在榻上。
歐陽翠英蒼白如紙的面上泛出一絲淒涼笑容道:「這蒙面老賊委實歹毒,臨去之際在愚姐妹身上做了手腳,傷在內腑,非方城山一元真人「玉髓仙露丹」莫救……」
奚鳳嘯張口欲言。
歐陽翠英揮手制止道:「武林中最是以訛傳訛,愚姐妹並未得白陽圖解寶鑰,而且還不知寶鑰究是何形狀,但謠傳加身,如白染皂,竟無法洗刷,慘罹非常之禍。」
奚鳳嘯道:「那褥內所藏明珠不是麼?」
歐陽翠英搖首幽幽一笑道:「那是世俗之物,用來搪塞一時,此乃權宜之計,唉,我知道少俠不信是真,但是確實真情,愚姐妹誠不惜死,只怕我姐妹死後,無人知道白陽圖解的藏處。」
奚鳳嘯聞言不由心中一動,道:「大姑娘真知道藏處麼?」
歐陽翠英點點頭道:「我比其他武林中人知道得較多,也是因緣巧合,讓我碰上了一件稀奇的事,白陽圖解藏處有三的傳說,武林由來已久,我姐妹二人年少喜事,去年重陽我自離山先往冀北長城……」
說時真力似已不濟,喘息良久,又道:「長城綿亙冀北,不下數百里,要尋出藏處,無異海底撈針,愚姐妹沿著長城來回兩次,不曾發現絲毫端倪,正大失望之際,突見一奇醜老嫗身形疾如流星奔向長城……」
歐陽翠英突然止口,只覺喉頭一陣血湧,迅忙運氣壓抑下去,蒼白的臉突泛出一種稀有之潮紅色彩。
有頃,歐陽翠英道:「少俠,有勞在我身旁囊中取出一支藍色瓷瓶,瓶中貯有丹藥,傾出三粒投入我嘴中,感德不淺。」說罷汗水如雨冒出。
奚鳳嘯忙如言取出藥瓶,傾出藥丸,餵服在歐陽翠英口中,道:「二姑娘應如何處置?」
歐陽翠華仍昏迷在地,宛如熟睡一般。
只見歐陽翠英服下藥丸,待藥力發動布運五臟六腑後,淒然一笑道:「暫莫動她,二丫頭福澤比我來得深厚,危險中亦可安詳無驚,強似我命運多乖……」
奚鳳嘯歎息一聲道:「可否容在下試解二姑娘被制穴道。」
歐陽翠英道:「蒙面老賊手法歹毒,強行解穴,必口噴逆血而死。」
奚鳳嘯倏的面色一變,低喊道:「有人來啦,姑娘速閉上雙目,裝著昏迷模樣。」話時身形疾晃,掠向室外而杳。
一條人影在風雨飄搖中,迅以驚鴻翻入室中,身形一定,兩道銳利寒芒緩緩向室中掃視。
歐陽翠英睜開眼簾一看,只來人正是那武林名宿太極雙環劉文傑去而復回,顯然未追上蒙面老叟,面上仍掛有失望懊喪之色。
劉文傑察出室中無人藏匿,歎息一聲,輕輕的喚道:「賢侄女,你傷勢如何?」
歐陽翠英知不能佯裝,睜開眼睛,淒然一笑道:「原來是劉老前輩,恕晚輩傷重,不能全禮。」
劉文傑迅即探腕抓住歐陽翠英脈門,細察脈象,不禁失聲驚詫道:「此人手法歹毒奧絕,經絡全被錯開,氣血散逆,傷在內腑,所幸為藥力逼住,暫時保住性命三月,你已服下令堂秘製靈丹麼?」
歐陽翠英點點頭道:「晚輩巳然服用。」
劉文傑不禁目露詫容道:「賢侄女四肢既不能動彈,何人代勞取出。」
歐陽翠英不禁心神大震,忙道:「老前輩料事如神,就是與蒙面老賊動尹相拚的面目森冷中年漢子,蒙他相助傾出靈丹餵服。」
「他人呢?」
「現已離去,他相助晚輩得以不死並非善意,欲自晚輩口中獲得一些白陽圖解奧秘,其實晚輩並不知,武林謠傳只是莫須有之罪,此人大為失望,一怒而去。
劉文傑忖道;「這鬼丫頭詭計多端,不要上了她的大當。」遂微微一笑,道:「賢侄女似言之不實,為何白陽圖解寶鑰……」
歐陽翠英忙道:「老前輩誤會了,晚輩不過欲逃去一步殺身之禍,信口胡說,那顆明珠為家母賜給,世俗之物,那是什麼白陽圖解寶鑰。」
說著淒然一笑道:「晚輩最多可苟延三月生命,百藥罔效,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前輩德高望重,武林生佛,家母欽仰備至,日後老前輩如是看家母時,將晚輩冤死情形轉告。」
劉文傑不禁雙目一皺,道:「二位為何不回驪山?老朽不信此是不治之傷!」
歐陽翠英幽怨一笑道:「老前輩試想怎能返轉驪山。」
劉文傑歎息道:「老朽命人帶個口信轉交令堂就是。」說時目中神光一亮,沉聲道:「妖邪橫行,老朽決不坐視,那蒙面人姑娘可知他的來歷?」
歐陽翠英搖頭苦笑不語。
劉文傑抓起歐陽翠英腕詠察看,只覺她的脈象散竄,雖然凶險難治,但以他的功力,不難治癒,卻需耗費時日及真力,他不願為此不必要而伸手,躊躇須臾,忽的伸指在二女脅下戳了九指。
點穴拿脈手法內功已臻功候的武林高手均擅此道,但造詣深淺卻大有不同,其指力大小,拿捏分寸。血行部位,絲毫都差不得,否則將謬以千里,故點穴武學易學難精,多望而生畏,輕易不願妄試玄露,以免弄巧成拙。
歐陽翠英猛感身形一震,但聽劉文傑語聲道:「兩位姑娘珍重身體,不可急燥憤怒,吉人天相,當能化險為夷。」只見劉文傑身形疾晃穿窗面出。
須臾,只覺氣血急湧四肢,那陣麻癢滋味令她無法禁受,嗯嚀一聲,渾身撼震不已。
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麻痄感覺漸止,四肢已可緩緩行動。
垂目望去,發現其妹滿頭大汗,已睜目醒轉,臉色痛苦難禁,不由柔聲喚道:「妹妹,你忍著一點。」
歐陽翠華苦笑一聲道:「姐姐,只要不死,這點痛苦小妹還能忍受。」
歐陽翠英感丹田升起一縷如焚奇熱,飛湧周天,口內煩渴,眼中直冒金星,暗道:「不好。」
迅即瞑日端坐,吸取一股外氣將體內焚熱徐徐壓仰而下。
這時,奚鳳嘯邁步走入室內,見二女神色,微微一愕,正耍啟齒,忽地一條身影疾閃而入,不由大駭,迅退三步,橫掌當晌凝蓄真力待發。
抬目望去,只見是一宮裝中年婦人,螺髻高聳,眉目如畫,惜面含冰煞濃霜。
那中年婦人望了二女一眼,倏地雙眉一挑,風目中吐出兩道威芒,如挾霜刃,逼注在奚鳳嘯面上,道:「兩女可是你所傷的麼?」
語音寒冷澈骨,颼颼侵入。
奚鳳嘯不禁一怔,道:「不是!」
「那麼是誰?」宮裝婦人冷笑道:「快說!」咄咄逼人。
奚鳳嘯不由怒火上湧,厲聲答道:「不知!」
宮裝婦人鳳目中突射出兩道殺氣,冷笑道:「分明是你,尚推稱不知。」話才出口,一招虛拍過去。
奚鳳嘯只覺一股冰寒潛勁襲而出,不知為何,他身內真氣竟自動飛湧周天,封閉住全身穴道,那股寒勁拂體而過,恍若無覺。
宮裝婦人不禁面色大變,深深打量了奚鳳嘯兩眼,只覺此人面目可憎,不禁心底泛上一股無名的厭惡,道:「你是何來歷,師承是誰?」
那知奚鳳嘯正如她觀感一般,心內異常厭惡,怒道:「在下來歷師承不勞費心見問,似你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猝襲出手,就算你在武林中深負時望,如此行為令人不齒。」
宮裝婦人聞言大怒,道:「你這是自己找死。」側身電欺,右手拂出,迅疾無倫攻出七招,無一不是奇詭奧絕之奇招。
快若奔電,挾著陰寒氣勁指向要害。
奚鳳嘯交手經驗不似前時慌亂無序,退了一步,氣定神以靜制動,右臂徐徐伸出,兩指如戟,以臂代劍,弧形圈揮而出,指劃勁嘯如割。
此招乃是天飆三式化出,滲用金剛指法,威力無匹。
宮裝婦人銳利,猛覺此人武學極高,心中一凜,絲毫不敢大意,旋身飄開讓過來招,復又欺身猛攻而出,漫天掌影紛紛落向奚鳳嘯要害重穴。
她那掌吐陰寒罡勁竟是愈來愈強,密嘯刺耳。
奚鳳嘯右臂未撤,只飛速輪轉揮動,身法變幻不測,戟指如刃,指端逆吐一縷真力隨著宮裝婦人掌心,宛右附骨之蛆戳去。
宮裝婦人心胸偏狹,竟存殺機將奚鳳嘯廢在掌下。
奚鳳嘯雖對宮裝婦人不齒其行,但無怨無仇,存心在動手過招中。習練他那無師自通的何湘君梅六並三元秘笈中參悟玄奧所得,以增加對敵經驗。
室內相搏,地形極隘,又恐傷及二女,動手之間,故有三分顧忌之念,不敢動手猛拚。
宮裝婦人厲叱道:「你走得了麼?」正待迫身趕去。
突聞歐陽翠華嬌喚一聲道:「娘!」
宮裝婦人不禁呆得一呆,止住追勢回望,只見二女均一躍而起。
歐陽翠華嫣道:「你為何知道女兒在此?」
歐陽翠英見宮裝婦人面上怒容尚未斂去,不禁詫道:「娘為何盛怒,似與人動過手模樣,但不知此人是誰?」
宮裝婦人正是驪山鬼母,泛上慈靄笑容道:「你們姐妹未受傷麼?為娘方才就在此屋與一面目可憎漢子動手……」
歐陽翠華不待驪山鬼母說完,即憂形於色道:「娘可是將他傷在掌下逃走了麼?」
驪山鬼母聽出其女語氣似有蹊蹺,目露詫異之色道:「此人武功甚強,似不耐與娘久拚,趁隙遁去,你們可足傷在此人手中麼?」
歐陽翠英聞言黛眉微皺,道:「此人是女兒異性莫逆,娘豈能不分皂白,出手迅辣,交替了激怒而去。」說至異性莫逆時,蒼白的臉上忽泛出霞紅,似不勝羞赧,與其妹相視一笑。
驪山鬼母微慍道:「此人雖然武功甚高,但面目可憎,眸子不正,言語閃爍,分明居心叵測,你們豈可與匪人為伍。」
歐陽翠英忽噗嗤一笑道:「娘常自負眼力不虛,料事如神,此番也失了眼啦,這人並非本來面目。」
驪山鬼不禁呆住。
一陣涼風由震破屋頂孔隙中湧入,驪山鬼不禁仰面望了一眼,道:「你們將經過情形與娘詳細道出。」
歐陽翠英便將此行經過,一絲不漏,傾吐而出。
驪山鬼母面色頓現陰沉,喃喃自語道:「這蒙面老者是誰?」繼又說道:「劉文傑用心奇險,殺人不見血,外貌良善,譽重四海,其實是武林巨奸,他對你們二人未必就是偶發善念。」說著面色一變,雙手分出,疾如電光石火扣在二女腕脈上,細察二女脈象。
片刻,驪山鬼母面泛殺機,目中神光暴射道:「果然為娘所料不差,蒙面老賊重傷你們在先,劉文傑藉解你們穴道中又做了手腳,如不設法救冶,你們只有三個月好活。」
歐陽翠英愕然一笑道:「這樣說來,想必娘有方法可以救治女兒了。」
驪山鬼母搖首黯然苦笑道:「白陽圖解中治傷篩可冶這六脈散竄,氣血逆行之法,此無異癡人說夢,三月之期何能覓得白陽圖解,除此之外,只有方城山一元真人「玉髓仙駱丹」可治,不要說一元真人將此丹視如性命,何況與娘結有宿怨,雖懇跪求也不可得。」
歐陽翠英幽怨出聲長歎:「方纔此人娘把他激怒而去,不啻斷送女兒性命。」
驪山鬼母愕然道:「為娘不信此人有此功力。」
歐陽翠華道:「你不信麼?蒙面老賊暗算猝襲將他點住踢在門口,但蒙面老賊威逼女兒之際,他忽一躍而起,與老賊動手猛搏,終至劉文傑將蒙面老賊驚走,女兒料他必有自解穴道之法,如非身負曠絕武學,焉能臻此,顯然他能救治女兒。」
話聲略略一頓,又道:「倘與女兒所料有誤,女兒托他上方城山一行,諒不致見拒,一元真人最愛根骨上乘,英秀挺拔後學,又無傳人,說不定愛上他資質,慨賜數粒「玉髓仙露丹」也未可知。」
驪山鬼母長歎一聲道:「丫頭說話最喜繞圈子,直截了當明說,也不致於耽誤時刻,娘追他去。」話落人出,人已飛掠樓下。
口口口口口口
奚鳳嘯飛掠出樓外時,突聽歐陽翠英嬌呼一聲娘,不禁一怔。
他身形電瀉落地,暗道:「這宮裝婦人就是驪山鬼母麼?愛女莫母,她自有救女之策,免卻我見死不救之議。」
風雨已止,涼風颼颼,園中景物異常淒清。
奚鳳嘯卓立園中,依袂飄飛,心底不由泛起一股無名的惆悵,只覺江湖多冷酷,得不到一絲溫暖,張望四顧,感慨唏噓良久。
繼而轉念道:「我何能以概論全,人間豈無溫暖,何湘君恩重如山,梅六前輩獨垂青睞,一雙無名父女義贈三元秘笈,雖說投以瓊瑤,報之以木桃,但君子落落之風,令人感動。」隨即想到那負傷沉重,慨贈三元秘笈的老叟,或可從治傷篇救治老叟之傷,但不知他們現在何處?
心中一動,猛生尋覓他們父女之念,急急在園內巡視一遍,並未發現伍夢龍蹤跡,遂即長身一躍,翻出詫牆翩然走去。
曙光乍現,東方顯出一線青白,晨霧霏霏,草木如洗,初夏季節,料峭寒意猶未祛淨,風勁衣袂依然仍有瑟之感。
郊外景物清新觸目,道旁桃杏壘壘初墜,柳絲迎風搖曳,秧翠菜黃,撲鼻送爽。
歐陽翠英忽噗嗤一笑道:「娘常自負眼力不虛,料事如神,此番也失了眼啦,這人並非本來面目。」
驪山鬼不禁呆住。
一陣涼風由震破屋頂孔隙中湧入,驪山鬼不禁仰面望了一眼,道:「你們將經過情形與娘詳細道出。」
歐陽翠英便將此行經過,一絲不漏,傾吐而出。
驪山鬼母面色頓現陰沉,喃喃自語道:「這蒙面老者是誰?」繼又說道:「劉文傑用心奇險,殺人不見血,外貌良善,譽重四海,其實是武林巨奸,他對你們二人未必就是偶發善念。」說著面色一變,雙手分出,疾如電光石火扣在二女腕脈上,細察二女脈象。
片刻,驪山鬼母面泛殺機,目中神光暴射道:「果然為娘所料不差,蒙面老賊重傷你們在先,劉文傑藉解你們穴道中又做了手腳,如不設法救冶,你們只有三個月好活。」
歐陽翠英愕然一笑道:「這樣說來,想必娘有方法可以救治女兒了。」
驪山鬼母搖首黯然苦笑道:「白陽圖解中治傷篩可冶這六脈散竄,氣血逆行之法,此無異癡人說夢,三月之期何能覓得白陽圖解,除此之外,只有方城山一元真人「玉髓仙駱丹」可治,不要說一元真人將此丹視如性命,何況與娘結有宿怨,雖懇跪求也不可得。」
歐陽翠英幽怨出聲長歎:「方纔此人娘把他激怒而去,不啻斷送女兒性命。」
驪山鬼母愕然道:「為娘不信此人有此功力。」
歐陽翠華道:「你不信麼?蒙面老賊暗算猝襲將他點住踢在門口,但蒙面老賊威逼女兒之際,他忽一躍而起,與老賊動手猛搏,終至劉文傑將蒙面老賊驚走,女兒料他必有自解穴道之法,如非身負曠絕武學,焉能臻此,顯然他能救治女兒。」
話聲略略一頓,又道:「倘與女兒所料有誤,女兒托他上方城山一行,諒不致見拒,一元真人最愛根骨上乘,英秀挺拔後學,又無傳人,說不定愛上他資質,慨賜數粒「玉髓仙露丹」也未可知。」
驪山鬼母長歎一聲道:「丫頭說話最喜繞圈子,直截了當明說,也不致於耽誤時刻,娘追他去。」話落人出,人已飛掠樓下。
口口口口口口
奚鳳嘯飛掠出樓外時,突聽歐陽翠英嬌呼一聲娘,不禁一怔。
他身形電瀉落地,暗道:「這宮裝婦人就是驪山鬼母麼?愛女莫母,她自有救女之策,免卻我見死不救之議。」
風雨已止,涼風颼颼,園中景物異常淒清。
奚鳳嘯卓立園中,依袂飄飛,心底不由泛起一股無名的惆悵,只覺江湖多冷酷,得不到一絲溫暖,張望四顧,感慨唏噓良久。
繼而轉念道:「我何能以概論全,人間豈無溫暖,何湘君恩重如山,梅六前輩獨垂青睞,一雙無名父女義贈三元秘笈,雖說投以瓊瑤,報之以木桃,但君子落落之風,令人感動。」隨即想到那負傷沉重,慨贈三元秘笈的老叟,或可從治傷篇救治老叟之傷,但不知他們現在何處?
心中一動,猛生尋覓他們父女之念,急急在園內巡視一遍,並未發現伍夢龍蹤跡,遂即長身一躍,翻出詫牆翩然走去。
曙光乍現,東方顯出一線青白,晨霧霏霏,草木如洗,初夏季節,料峭寒意猶未祛淨,風勁衣袂依然仍有瑟之感。
郊外景物清新觸目,道旁桃杏壘壘初墜,柳絲迎風搖曳,秧翠菜黃,撲鼻送爽。
奚鳳嘯馳目騁懷,緩緩前行,胸中一腔俗慮,盡皆洗滌。
他行至江邊,目注浩蕩長江,滾滾東流,雲帆片片,盈耳撲岸驚濤之聲,不禁神往。
忽覺一陣急行衣袂破空之聲傳來,轉面望去,只見一條人影迅逾流星沿著江邊山道疾奔而來。
奚鳳嘯待來人奔近,瞧得真切,不禁出聲呼喚道:「韓老師。」
韓維武聞聲愕然止步。
奚鳳嘯見他目露迷茫神色,笑道:「在下九蔭,韓老師緣何行色匆迅,諒身有要事趕辦。」
韓維武面現驚喜之容道:「老朽風聞武林凶邪昨晚向驪山二女尋釁,奚老弟似參與其事,是以老朽放心不下,恐老弟遇險,為此趕往一探。」
奚鳳嘯不由心內感動,微笑道:「在下未學後輩,何能參與,情面難卻為柏樹莊少莊主伍夢龍強拉拖去。」
韓維武道:「老弟安然無恙也就放心了,不過昨晚與老弟談話未竟,而且有事相托,你我就此席地而坐暢談如何?」
奚鳳嘯欣然道好,兩人擇一處江濱靜僻草地坐下。
韓維武在懷中取出一荷葉紙包,內貯醬鴨鹵雞,井兩支盛酒葫蘆,左手葫蘆遞給奚鳳嘯.仰飲了一口酒後,長歎一聲道:「老朽托身四海幫誠為避仇,再也事非得已,如老朽當日不機警,早喪命龐府,埋骨侯官了。」
言下不勝唏噓,黯然神傷。
奚鳳嘯詫道:「這卻是為何?」
韓維武黯然一笑道:「老朽不妨始末倒敘,來得簡明扼要些。」說明略頓,抓起一雞脯塞入口中咀嚼嚥下,接道:「敝幫主似不熱衷於白陽圖解,所以目下武林鼎沸,如蠅附體,唯敝幫主獨立特行,漠然視之,率幫中匹英八傑趕往劍峽覓獲另一冊武林秘笈,不料竟為吳紹唐父女捷足先登,致令功幾垂成。」說時目光望了奚鳳嘯一眼,朗聲笑道:「不如說是敗在老弟身上。」
奚鳳嘯道:「在下總不能見危不救。」
韓維武兩道濃眉一挑,宏聲道:「當然,老弟俠風義行,無可非議,但敝幫主嚴令於江漢間搜覓此一雙父女下落,他深知吳紹康負傷垂危,絕不能遠逃,老朽方才查出他們投在夏口對江一漁村中,不忍立即稟明幫主,特來找尋老弟趕往,不使這本秘笈陷入凶邪之手。」
奚鳳嘯心中暗笑道:「這本秘笈巳在自己懷中。」本欲道出,復又忍住不言。
韓維武又道:「吳紹康既然傷重不治,敝幫主遲早必發觀其父女藏處,老弟不妨借取,習成一身絕藝,也可聊報知己之恩。」
奚鳳嘯聞言不禁心神猛震,忖道:「莫非他已知自己與何湘君之事。」口中現出不勝惘惑之色。
韓維武見奚鳳嘯神狀,飲了一口酒後,慨歎一聲道:「老朽不說,老弟也不明白,龐老爺子遭遇之慘,生不如死,老弟若不設法相救,龐老爺子必含恨而死。」
奚鳳嘯聞言不禁駭然瞪目道:「龐老爺子並非身染惡疾,而是他人所害麼?」
韓維武點點頭,喟然歎息一聲,目中不禁流出兩行老淚,倏又痛飲了幾口酒,展顏一笑道:「英雄末路感知己,一腔悲憤和淚咽,此段秘事藏在老朽胸中已久,足以人微力薄,孤立無助,又茲事體大,始終隱忍不言,但又恐有負龐老爺子重托,如今見了老弟,心底所蘊重又湧起,如骨梗在喉,非吐不快……」說此,咳了一聲,接道:「所以老朽望老弟習成驚人絕藝,勿使龐老爺子含恨於地下。」
奚鳳嘯見韓維武語焉未詳,疑竇滿腹,兩道劍眉不禁深深鎖在一近,正欲詢問其中究竟。
驀地一聲的陰沉沉冷笑起身不遠處,兩人不禁大凜,雙雙騰身而起。
只見沿江柳雲深處疾閃出一個宮裝黃衣婦人,正是那驪山鬼母。
奚鳳嘯暗道一聲:「糟!」
驪山鬼母身法奇快,已自一閃而至,道:「君子不可為德不終,你為何不顧而去。」
奚鳳嘯佯裝她不知是二女之母,答道:「女俠不容在下分辯,一意為仇,為潔身自愛計,在下不得不離去,女俠何能見責。」
驪山鬼母怒道:「你為何不自承來歷,豈能怨恨老身,哼!過河抽板,用心叵測。」
奚鳳嘯不禁激怒,只覺胸中熱血沸騰,目中射出兩道奪人神光。
驪山鬼母冷冷說道:「老身話未說錯,你與老身兩女感情至深,交往莫逆,如老身是你,絕不一怒而去,捨棄不顧。」
韓維武聽出這宮裝黃衣婦人乃武林中盛名卓著之驪山鬼母,不禁心神一震。
只見奚鳳嘯改容長施一揖道:「原來是伯母,晚輩不知,多有得罪,不過伯母錯責了晚輩,晚輩是受令嬡之托趕往稟知伯母速往相救。」
驪山鬼母聞言面色稍霽,道:「原來如此,老身錯怪了你,你將本來面目給老身瞧瞧。」
奚鳳嘯不禁一愕,搖首微笑道:「這個晚輩目前暫難從命。」
驪山鬼母面色倏變,如罩嚴霜,鬼氣森森,五指一伸,抓向奚鳳嘯門面而去。
出招迅快,看似平凡,其實神妙不可思議,掌指變幻更是玄奧絕倫,其變化肉眼極難分辨,劈、拿、點、扣、戳、彈、拂、截,幾乎全包含了上乘武學八字口訣。
奚鳳嘯心中一驚,毫不思索,自然而然的拂出一招「白雲出岫」。
拂出一片陰柔無形潛勁,截向來掌,恰好竟是克制鬼母絕招。
鬼母面目一變,料不出對方是個身負奇學的後起之秀,難怪兩個女兒對他獨垂青睞,卻怒他傲強忤慢,冷叱一聲,掌法疾變。
眨眼間攻出七招,挾著漫天陰寒嘶嘶勁風猛襲而去,無一不是辛辣詭奧絕倫.但卻含蓄五成真力不發。
無疑的奚鳳嘯在驪山鬼母心目中認是二女的私慕愛侶,又知二女平素眼高於頂,奚鳳嘯如非才貌絕佳,豈可情有獨鍾。
奚鳳嘯見鬼母出手迅辣,不禁怒湧心頭,單掌運功,所展招式均是罕見罕睹的奇學,掌指所及,無一不是人身要害重穴。
驪山鬼母越打越驚,暗道:「此人不知是何人門下,功力雖欠火候,但其身手之曠絕堪與武林頂尖高手相捋。」躊躇不想施展毒手,疾飄出三尺,冷冷喝道:「住手!」
奚鳳嘯撤掌不攻,道:「晚輩實逼不得已,伯母因何咄咄逼人。」
驪山鬼母道:「老身不過試試你的武功如何,果然兩個丫頭眼力不錯,兩個丫頭堅要老身趕來尋你回去見上一面,她們有話要對你說。」
奚鳳嘯面現為難之色,欠身笑道:「晚輩現有要事趕辦,如伯母及二位姑娘暫不離去,最遲明晨必可趕到。」
驪山鬼母目光一變,五指迅如電而去,喝道:「你膽子真不小,居然一再違忤老身之命。」
距離又近,奚鳳嘯猝不及防,右臂曲池穴頓被鬼母一把扣住,奇寒之氣循著行血攻上。
奚鳳嘯已學會三元秘笈上移經閉穴的曠絕心法,整條右臂竟隨念動悉封閉住。
驪山鬼母只覺五指一震,如扣在一支鐵棒上,不禁大駭,脊骨內冒上一縷寒意,面色大變。
奚鳳嘯左手兩指穿起,疾點向鬼母右肩下「雲門」重穴,大喝道:「撤手!」
指風如刃,鬼母如不撒手,這條右臂非廢在奚鳳嘯兩指之下不可。
驪山鬼母鼻中怒哼一聲,右臂疾撤,身形踉蹌倒退兩步,面色森厲恐怖。
奚鳳嘯兩指仍虛空欲點,蓄勢未吐,冷冷答道:「晚輩自問絲毫未失禮於前輩,再欲恃強西手,盛氣凌人,恕晚輩不能容忍,明晨之約,晚輩一諾千金,決不反悔。」
鬼母一臉悻悻不忿之色,怒道:「好,你如食言,休怪老身狠毒,日後定將你挫骨揚灰。」
奚鳳嘯大怒,勃然色變道:「這倒未必,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前輩如凶心不減,日後終有自食惡果之時。」
韓維武暗讚道:「這位奚老弟膽勇豪氣無人可及。」
驪山鬼母目光忽轉黯然之色,長歎一聲,扭轉身軀,往來路奔去。
去勢如電,眨眼無蹤。
奚鳳嘯目送鬼母消失去向久久,一片無名惆悵不禁油然泛起,喃喃自語道:「冷酷江湖,陰譎世途。」不禁憶起先賢嘉言!
「君子寧孤立無助,寧身受困辱,誓不失身於可賤之人。」
八臂靈官韓維武突出聲道:「她雖有鬼母之名,卻面惡心善,亦不失為正人君人,只惜剛愎自用,好名特甚,易歧入狂妄。」
奚鳳嘯緩緩轉面,只淡淡一笑,不置一詞。
韓維武道:「老弟為何不允現出本來面目,致激怒鬼母?」
奚鳳嘯道:「韓老師有所不知,情之一字,不知斷送了多少英雄豪傑,千古歷史,可為殷鑒,而且絲毫不能勉強,在下又非貌潘安,俊如子都,本來面目何值一露。」
韓維武暗歎一聲,知奚鳳嘯前途魔障重重,但千百年來聖賢豪傑,無一不是經過干垂百練陶鑄而成,成就愈高,所遭遇的挫折愈多,私自暗為奚鳳嘯慶幸,亦不禁深為他耽憂。
奚鳳嘯接道:「韓老師前話未完,請道其詳,龐老爺子容為何人所害?」
八臂靈官韓維武略一沉吟,答道:「老弟如認受恩深重,不妨潛入龐府面晤龐老爺子,他定道出詳情,老朽只匆匆見了一面,僅談了幾句話,一旁監視高手即下令驅客。」
奚鳳嘯詫道:「那麼韓老師為何知情?」
韓維武在懷中取出一支貼身革囊,從囊內抽出一張灰黃血書,血跡已變成紫黑,顯然珍藏甚久。
只見韓維武目露黠然之色,歎息道:「這封血書諒系龐老爺子罹受暗害時,自知不免,急咬破中指書就,藏於暗處,遇可信賴之人才取出托付。」說著略頓,目光玄然欲淚,接道:「可憐龐老爺子受盡磨折,熬過漫長歲月,才托付老朽,唉!老朽又是人單力薄,無計可施,午夜捫心,輾轉難寐,如今只有重托老弟了。」
奚鳳嘯聞言忙接過血書,因果相循,事關武林,慎之慎之。」
亦是語焉不詳,奚鳳嘯不禁大震。
韓維武面色凝弟,道:「前因後果,老朽難詳,奉勸老弟不可輕率從事,見過龐老爺子後,才能籌定大計。」
奚鳳嘯目中逼吐懾人神光,一言不發,將手中血書重交與韓維武收藏,道:「韓老師,在下意欲立即趕往漁村。」
八臂靈官韓維武道:「也好,老朽恕難奉陪,祝老弟此行順利,老弟如欲相見,遇上四海幫兄弟帶個口信,老朽立即趕來。」
說罷抱拳一拱,道:「珍重再見。」縱身一躍,疾奔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夏口對江,翠竹雲深處隱藏一處小飽村,寥寥十數戶人家,竹籬茅舍,錯落有致,門前均有一曬網土坪,不捕魚時作為補網修罟之用。
這漁村不但地處隱秘,而且一面臨江,三面河流縱橫,水草濃密,江漢古稱雲夢沼澤,大小湖泊不下千萬,中多盜藪,法紀難伸,藏此漁村中,神鬼不知。
傍午時分,一戶矮簷茅舍前曬場上,有一短裝藍衣漢子蹲在地上低首結網,頭戴一頂竹笠,遮頭覆目,兩道眼神不時偷覷四外。
突然瞥見一條輕煙似地人影在竹林內閃得一閃,不禁一凜,拈起一塊石子往茅舍內投入,左掌暗扣著三支燕尾梭,右臂蓄蘊真力,銳利眼神覷準林內,一瞬不瞬,心情緊張已極。
只見一個面目森的中年漢子向他走來,但覺頭皮欲炸,一顆心懸著口腔內,太陽穴猛感奇痛如勒。
那人一步一步走向曬場上,他仍低著首佯裝結網,慢條斯理,專心一志,似若無覺,其實已是弓滿待發之境。
忽聽一個朗朗笑道:「請問有一吳姓父女寄居此村麼?在下……」
話未說完,結網漢子猛長身躍起,三支燕尾梭抖手飛出,右掌推出一股排山倒海掌力。
來人正是奚鳳嘯,他未曾料到村民竟是武林能手,近在咫尺,那梭掌之勢如同雷奔,論理絕無倖免。
但他臨危不亂,險到毫髮之際,全身倏地一仰,三支燕尾梭銳嘯擦過胸腹面門。
只見奚鳳嘯平地虛空一轉,右手反出如風,身形暴起,五指迅疾無倫扣在漢子腕脈要穴上。
漢子只覺腕脈一麻,真力立阻,逆行回攻,發出的排山掌力立被消卸無形,不禁大駭。
奚鳳嘯一眼瞥明是趕車大漢,不禁笑道:「原來是你。」五指一鬆。
趕車大漢聞言一怔,只見奚鳳嘯揭下面具,露出廬山真面目,不禁長長哦了一聲說:「兄弟不知是恩公,是以魯莽出手,望勿見責。」說著疾然轉面喚道:「姑娘,恩公已至,速出迎客。」
奚鳳嘯道:「恩公之稱不敢當。」
只見茅舍內疾掠出玉容慘淡,雙目紅腫的少女,福了一福,淒然笑道:「家父經少俠施治,傷勢未再轉惡,方纔還提起少俠風義,感念不止,少俠請入內吧。」
奚鳳嘯隨著少女跨入屋內,只見吳紹康睡在草榻上呻吟出聲,目睹奚鳳嘯,傳出微弱語聲道:「老朽傷重失禮,少俠來得正好,老朽以身後之事相托少俠。」
奚鳳嘯忙道:「天不絕人,老英雄並非無救,豈能出此斷腸之語。」
吳紹康搖首歎息道:「老朽一向事求是,怎可自欺欺人,七日之期轉眼即屆,病老死亡,人生難免……」
奚鳳嘯搖首微笑道:「在下巳忖出救治老英雄之法……」
少女聞言驚喜道:「真的麼?那就謝天謝地了。」
奚鳳嘯道:「不過先請從速撤出此村,診治須耗時甚久,免得等四海幫找來,無法兼顧,致貽無窮之恨。」
少女星目內頓泛殺機,切齒罵道:「日後我如不殺盡四海幫人物,誓難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