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所及,展寧玄惑滿頭,神奇不值了!
原來,這條人跡杳無的蠻嶺僻道,滿眼滕葛篙葺,木葉蕭蕭,確夠荒涼了的!
怎地在那右壁半山之間,約莫有兩丈方圓的赭色土壤,卻又寸草不生呢?
看那赭色土質,與鄰近的土壤相較,回然有所不同……
這是什麼道理?
最最使使人困惑而納悶萬分的,則是那赭色黃土正中,長著一株植物了!
一枝獨秀的這株植物,高約兩尺有奇,綠葉紅莖,然是鮮艷可愛!
展寧想不出其中的道理,童心特熾中,提身縱上前來……
落腳在迥然有異的赭色土質上,回顧一眼左近雜草叢生的淺黃土質……
詫然難解之中,只好搖了搖頭!
移步走近這株孤獨植物,細心觀賞須臾,越發霧水滿頭了……
他,出生在望族名門,高貴的花卉不知見過凡幾,像當前面對著的這株奇特植物,不但見所未見,而且也聞所未聞!
不是麼?你看看這些難以令人置信之處——
這紅莖的植物,不但紅莖如朱,色彩相當明艷,奇就奇在那不多不少的,十三片綠色的長形闊葉上……
綠色,不但像一般普通植物似的莖路分明,而且葉形纖維之中,似有碧綠的液體冉冉流動,翠色慾滴的晶瑩中,似乎呈現出一付歡彈得破的嬌嫩模樣!
紅莖近土的部分,就是兒臂粗細的條條盤根了!
他,用手輕輕一觸根部,倒是牢牢實實地,四散深入在土裡!
看清這株神奇的野生植物,展寧錯愕住了……
這是什麼東西呢?
總該有個名堂吧?
老哥哥去的時間不短了,許是該當折回來了?
他見多識廣,說不定能夠摸出些許霓端來!
夕陽西墜,晚霞燒天
暮靄朧罩在這危嚴夾壁的棧道裡!
山瘴薄薄地湧升上來……
展寧按遏枯腸,也籌思不出這孤獨植物的所以然來……
霍地,基於一念童心的好奇驅使——
信手拾起左近的枯桿,立掌削得幾削……
沿著這株植物的四散盤根,動手挖掘起來……
一面隨根深入,口裡卻在喃喃嘀咕道:
「形於外的,差不多我全已看見過了,倒是這粗根所至之處,我需要看個明白!趁著這即將斷黑了的一線微光,我總得探索一個究竟來!」
堅實的土質,哪能禁得起他貫注真力的連番挖掘?
一陣撥撥弄弄,深入地底尋丈的一條粗根,轉眼就到了盡頭!
一挨到了粗根的盡頭,觸目所及,展寧駭然不知所以了……
因為,粗根的盡頭,不是想像中的細根的枝葉,而是一個小小的人頭!
不只眉目分明,並且輪廓也真晰得緊!
仔細加以辨識呢?分明又不是人頭!
是牢結在粗根底端的一株果實!
多了這一發現,他的興趣更濃厚了,暗自忖道:
「我倒要再得看看,看看另一枝根底則不是一個狗頭!」
頑心大起,跟著對別一條粗根又挖掘起來……
不一刻,答案又揭曉了——
還是一個小小的人頭果實!
展寧抬腿望全然黑了下來的天色,俯下身去又自挖掘……
一個接一個的人頭果實相繼出現……
出現了十二個之多!
地上,也被他挖成一個深有尋丈的大土坑!
展寧一瞥僅有的,尚未出土的一枝粗根,憬然自忖道:
「這確乎奇妙無倫,生著十三張樹葉,下面卻是十三條粗根!不用說得,當然也是十三個小小人頭頭!剩下最後這段粗根,當然我也要挖它一挖的!」
忖念電轉,隨根又挖掘起來……倏又陡生一念,一停手中的翻挖暗道:
「慢來!慢來!我看這株植物,端地蹊蹺萬分,會不會是株千年難覓的野生異物?我若將它根部全部掘挖離土,不就使它枯萎而死了嗎?萬一不成氣候,豈不暴殄天物了?真的蠻幹不得!」
就因一念縈惑子懷,微微仰臉,看明那株綠葉莖仍然完好如初,這才定下心來……
搖搖已然出上了的根部,發出「格吱」的清響之聲……
紅莖綠小也隨著搖幌不已……
展寧點點頭,懷著一股莫名的欣喜,正持縱身離坑的同一剎那——
驀地!
一股腥臭氣味撲鼻而來……
隨接著這陣腥臭氣味,土坑頂端,響起一片劇急的磨擦聲響……
亟像是一個體積龐大的東西,已然到了展寧的頭頂!
絲絲的喘息之聲,響個不絕!
展寧駭然心忖:未必此處真有傷人的凶物?
無由再作猶豫,點足提身上竄……
「咚」地一聲——
頭皮接著一個似硬還軟的物什上……
硬生生地,又被摔進坑中來!……
展寧駭然亡魂,呱手拔出肩頭長劍,劍式一聲,身隨劍進疾向洞口提身又上竄……
跟前黑影一幌,磷光乍現……
「噹」地又一聲——
展寧頓覺右臀酸麻無比,長劍被那銀磷閃光,硬結彈射回來……
終於,展寧又被摔回在土坑裡!
腥臭氣息中人欲嘔,怪味著實難聞!
這是什麼凶物?
展寧情知上竄無用,極力壓制住翻騰不已的腸胃,凝神打量上來—
這凶物,似在土坑頂端滾翻不已,瞬息不肯或停!
沉重的磨擦之聲,加上聲聲的絲絲喘息再加上撲鼻的腥臭難聞……
月黑無光,展寧只發覺不時蠕動在土坑頂端的凶物,體積龐大無比!
忽地,打展寧頭頂,伸過一個比巴斗還大的頭顱來:
展寧一眼看明究裡,駭然驚叫道:
「啊啊,好大一條毒蟒,奇怪,毒蟒那能刀劍不入的?」
毒蟒嗅到生人氣息,明亮如燈的巨眼,對落在土坑中的展寧,亦復瞪視不移……
陡地,血盆大口一張,衝著展寧噴出一口霧氣……
頭一低,蛇信疾出……
逕向展寧當頭舔了下來!
聞到那出奇的腥臭氣息,展寧早就腸胃翻騰不定了,生受毒蟒張口這一噴,更使他緊張如裂,大發昏暈!
展寧情知此刻慌亂不得,靈台霍然一靜,呼吸頓上……
眼看蛇信下伸,身一矮,劍一掄……
一縷寒茫起處,蛇信的尖端,卻被應劍削下一段來……
毒蟒負痛,暴吼如雷!
連頭帶身子,向下硬衝下來……
展寧匆忙舉劍來架,「當當」幾聲——
展寧卻難禁這一衝之力,一屁股摔在土坑底端!
頭頂上,砂石劇起,灑的展寧滿臉滿身……
展寧負創忐忑制敵,暗忖:
「刀劍既然無法攏身,你若是再衝過來,我只好取你一雙巨眼,舌信既能夠應劍削落,你的眼睛,想必也是最弱的一環!」
巨蟒通靈,似已瞭然展寧的一番算計,暴怒狂吼聲中,迅疾掉過身來……
將一截尾巴阻在展寧藏身的土坑上面,甩呀甩的,間或也忽地猛衝下來……
展寧讓無可讓,閃無可閃,入地無路,上竄無門!
著著實實,挨了幾下重的!
蛇尾似是一無顧慮,節節向土坑中滑落,眼看展寧體力將要不支,活生生要被擠死在坑裡,生死危如毫髮的頃刻——
一句人語逍遙傳來——
「小子!你在哪裡?」
絕處逢生般的欣喜,展寧雙臀運勁,抗住蛇尾強擠中捲過來的無窮力量,大聲漫應道:
「老哥哥快來!我在這裡!」
想是四野暗黑,酒怪分不清聲浪來處,又大叫道:
「在哪裡?快說!在哪裡?」
「在你右半山間,快來!吮?……哦……」
展寧大叫一分神,卻被毒蟒尾巴纏住了!
一聲驚吮,頓覺腰下一緊,哦字剛剛離口,就已失掉知覺……
渾渾噩噩中,也不知過了多久……
展寬猛然驚醒過來,彷彿身置水池塘之中!
渾身濕濕地,黏黏地,奇臭無比!
水流不止,仍在兜頭澆淋下來……
展寧駭然坐聲身子,啟眼打量——
哪裡有什麼淺水池塘,不是仍在那深有丈餘的土坑中麼?
只是,這行將盈只的積水,打從何處來的呢?
毒蟒呢?巨蟒的尾巴哪裡去了?
正當展寧滿頭漿糊,土坑頂端飄來酒怪的唁笑之聲道:
「老叫化是是玩蛇的祖宗,任你修養千年,練成一身刀槍不人,不照樣了賬了麼?晤,這卻是你的精華所在,放過了你,此番搏鬥的精力也就白費了!」
自言自語地說著,緊接著又傳來一陣希里花拉的聲音……
展寧有心口叫喊幾聲,奈何渾身痛楚,力不從心!
霍地,酒怪縱身跳下土坑,宛如蒼鷹攫小雞般,將展寧把抓出坑來……
離開那腥臭萬分,黏濕萬狀的地下土坑,展寧神志一清,精神一爽!
堪堪坐穩身子,酒怪一聲大喝響起:
「小子!張開你的嘴來!」
展微微抬頭,應聲張嘴……
涼涼地,滑滑地,腥腥地——
咕嚕一聲,嚥下肚去!
酒怪出手奇疾,使展寧坐直,身子雙腿盤好,兩手合疊在臍下。
一切都齊了,酒丐咧嘴一嘻,吩咐的:
「寧神行功三轉,要不要老叫化助你一臂?」
運起功來……
稍時攝思靜慮,雜念盡除,氣生丹田,過重樓、撞紫府、走巨闕、達玄關、一候中元歸府,一個周天下來……
展寧頓覺今日運行內力,與往常回然有所不同,先是發覺有一件什麼東西,橫更在自己的氣血道,似有壅塞現象。
但,經過自己的內力一頂再頂,那物什漸趨發散,然而,居然追隨氣血暢行起來……
這一來,氣血運行的速度,顯然較前加速了許多……
三個大周天動行完畢,展寧頓覺精氣旺盛,內力充沛如泉!
陡然啟開目簾,眼前失去了酒怪的蹤跡!
地上卻僵臥著一條長可三丈有奇,復破腸流的巨蟒屍身!
展寧渾身精力洶湧,天由發曳,引口長嘯一聲——
嘯聲清越響亮,震山蕩岳,音波傳達得老遠……老遠!
提身縱,一縱竟有四丈高下!
展寧駭然不解箇中的原因,縱身來在連天密林的邊沿……
掄臂出掌,一連三式齊推——
嘩然響聲不斷,碗口粗細的大樹,竟被劈斷了三十多根!
展寧頑心大盛,跨步又持亮掌……
身後傳來酒怪的吼叫之聲:
「幹什麼?幹什麼?你要幹什麼?」
展寧歡然回頭一瞥——
嘿,酒怪肩上抗著的,可不正是自己枉費了許多精力,幾乎喪失一條性命,挖掘出土的那株奇特野生植物,以及那隨要長著的小小人頭麼?
多虧他居然連根也拔起來了!
展寧哪有心情過問這株奇特植物的根由,歡然縱身來在酒怪身前,手指被自己既經劈倒了的一片樹林,異聲笑道:
「老哥哥,這是什麼道理!」
「道理麼?說來話長!」
酒怪一瞥滿身血污的展寧,哈哈大笑道:
「看你哪裡還有人形,趁早找個地方去洗洗,否則,明天怎麼見人?」
展寧伸手一模頭胎,尚未發話……
耳旁異聲大起……
隨聲,平空在丈外落下一個人來!
來人甫剛站穩身子,一眼瞅及當前神色怪異的一老一少,哈哈一笑道:
「我道是誰,竟敢夤夜闖上凶物出沒的僻嶺荒山,原來是酒蟲你麼!哈,哈哈!」
來人移目觸及酒怪肩頭的連根植物,駭然驚呼道:
「酒怪,老朽事先可得說明白,我守候這株千年猴頭血三七,已將近有半個甲子,你可不能平空趁火打劫……」
多這一聲招呼,酒怪一揉醉眼,卻看出端霓來了!
卸下肩頭的一叢連根植物,突涕笑道:
「好商量!好商量!只要你逍遙老兒一句話,我倆一切好商量!」
展寧聞聲一顫心弦,膛目愕然忖道:
「啊?他就是堯龍山的逍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