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頂鋼板一響,火光乍現……
衣袂飄風火熾聲中,應聲飄下三個人來……
展寧一眼看清來人,失神中微微一吁,寒著臉又閉上眼睛……
因為,在展寧亟為個盼之中,自當頂落下石室中的這三個人,那裡想像中的「救星」提前到了,分明仍是少林寺的三個僧人!
鋼板既已被人揭開,頭頂的沸騰叫囂,與鋼鐵交鳴的打開之聲,似已愈來愈近,清晰可聞……
三僧,一個個面帶愴惶,同時落在酒怪與展寧身邊,其中一個和尚手起匕首落,就將縛住展寧一條粗大的豹筋上,割動起來……
匕首害割動豹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使不得!法元師弟!」
這聲貿然大喝,出自昨天挨打了的那個僧人之口!
就因為這聲斷然暴喝,來得太以突兀,頓使那個手操鋒利匕首的和尚,頓然一住手,茫然抬頭道:
「怎麼?不剝斷這些豹筋,這兩個人怎生馱得出去?……」
另一僧人卻接口說道:
「我懂得法平師兄的意思,他是唯恐這二人一旦脫得困出,逞強動武是不?」
「那怎麼辨?事不宜行了呀?……」手持匕首的和尚迷惑著說:「只有一個辨法,先制住這二人的昏穴,再動手割斷豹筋不就……」
不容那和尚話說落音,酒怪厲聲大喝道:
「禿驢,你等打算將我倆馱到那裡去!」
昨日被打得面目全非的那個僧人,一步跨在酒怪當面,獰笑道:
「這關帝廟,似乎不太寧靜了呢,將你二人馱到括蒼賀家堡去,那地方環境清幽,你這貪吃的酒鬼,不更是樂得其所了麼?」
展寧暗叫一聲完了,賭氣閉口不出聲……
酒怪卻又破口大罵道:ˍ「混賬東西,老子若能一旦脫得困去,準叫你等一個一個不得好……嗯……」
一個死字尚未出口,緊接著就是悶哼!……
酒怪四肢一挺,就被人制住了穴道!
手執利匕的法元和尚,不待有吩咐,俯身便在豹筋上割動起來……
咯吱,咯吱聲電又傳來錚錚幾聲清響……
展寧亟似一隻持宰的羔羊,既無法反抗,又不便出聲。
餘怒未息的,那個滿臉開花的和尚,跨步來到展寧身前,獰笑又道:
「孽障,輪到你來挺屍了,放心,暫時我不不至超度你……」
話落,指出,伸手點向殿寧的昏睡穴……
就在那和尚含忿出指,殿寧行將失去知覺的同一剎那……
一縷急勁的旋風起自頭頂——
旋風之中,傳來一聲斷然暴喝:
「禿驢,你這是找死!」
烏光電射流動一匝,摟頭掃到……
兩個半俯腰身的僧人首當其衡,烏光掃到之處,叫也沒能叫得一聲,腦漿四濺,便都頭頂開了花!
烏光又一旋,站在一旁駭然楞目的那個和尚,也就一命嗚呼!
來人的身手多麼快速,俯身拾起地上的一柄鋒刃匕首,手起落,錚錚幾聲——
豹筋應刀而斷,所有的束縛盡行解除!
在酒怪胸前飛點兩指,酒怪吁出一口大氣,也就逐漸醒來。
這番手腳,展寧才將來人看清楚了。
這個人想是前世造了孽,否則,那能恁般集百丑於一身?
你看他,頭上橫七直八,一堆亂髮如草,桔皮臉上,長著一人雙孔朝天的塌鼻頭,招風耳朵,一張血盆大口,露出滿口大黃牙,目光炯炯的如豆小眼,閃耀寒光!
身著一件油污了的土黃破罩鐘,百孔千瘡,左掖支著一支烏光閃閃的鋼鐵單拐,一走屈股一撅,當真是又髒,又醜,又怕人!
這才幾閃烏光起處,想必就是這支鋼鐵單拐的傑作了!
酒怪一眼看清這個來人,喜極一躍而起,伸手抱住他狂喊道:
「醜鬼,你怎地現在才來?其他的人呢?敢情全在上面麼?……」
瞥一眼楞在一旁的展寧,拖過那個醜鬼來,居中引見又道:
「這丑丐與我,就是人稱丐幫二老便是,你小子再呼一聲『丑哥哥』也就行了!」
丑丐咧嘴一露滿口黃牙,算是與展寧彼此招呼過……
展寧抬頭一望人聲喧囂的頭頂,急聲說道:
「此地不可久留,兩位哥哥且請隨我來……」
話聲未落,人已點足而起,一鶴沖天,躍出洞去……
可不是,當頂這間大殿,已是短兵相接,打的難解難分了!
丐幫百餘弟子,與偌多少林和尚打在一起,刀光棍影,雙方相持不下……
地上陳屍纍纍,彼此互有傷亡!
酒怪手持朱漆大葫蘆,咕嘟咕嘟先自灌上幾口酒,一抹髒嘴,輕聲一哂道:
「此處不見五台雙僧,想必尚在前面熱鬧之中,這些不知死活的禿驢,且讓我不小試牛刀,你小子別處接應去吧!」
說到這裡,直著嗓門一聲大叫道:
「孩子們,閃開!我來了!」
丐幫弟子聞聲知人,歡聲大喏中,俱各閃身讓在一邊。
酒怪人如虎皮,左右圈臂一掄掌,縱聲大笑道:
「禿驢,你們的末日到了!酒怪爺爺送爾等上西天!」
斜腕一亮掌,就是一招「天無二日」。
可憐,少林僧人那裡能是天羅掌的對手?誰又能輕敵其鋒?
白濛濛的掌勁起,響起一片狂嗅與哀嚎……
戒刀與鹿砂四處亂滾……
轟然一聲,殿角應掌震塌一大片!
一掌竟有恁大威力,酒怪自也呆上一呆,笑道:
「怎麼?這樣不經打麼?再來試試這招……」
邊叫邊的打,又撲向面帶震驚的少林僧人……
展寧一拉身邊瞠目結舌的醜丐,穿殿越脊,便向前殿奔去……
果然,殿前廣場上,燈火照耀如熾,少林寺的六個紅衣上座,刻正困住五台胖瘦雙僧,鷹飛鷂滾,打得火爆十分……
一如出阱之虎,展寧長嘯一聲,飛身出掌,分掌劈向四個紅衣上座……
紅衣上座,也是少林門中的武功佼佼者,耳聞掌勁來勢有異,驚叫聲中人影乍分……
待看清來的是這個小煞星,更是噤若寒蟬,抽身退在一邊……
酒怪趕鴨般地,尾追著一群少林和尚,也接踵趕出廟來……
展寧眼看六個紅衣上座自動停了手,也就不為已甚,戟指大喝道:
「滾滾滾,爾發若再是恁般為虎作倀,莫怪我下手不留情,要斬盡殺絕了!」
少林紅衣上座,幾曾當眾受過這樣叱喝來?奈何打又打不過,被喝得幾句,極為慚愧中,只好相率悻悻而去……
不一時,也就走得乾乾淨淨了!
展寧含笑與五台雙僧招呼過,急聲便問道:
「那位大師去過賀家堡?」
「是我胖和尚去的!」
「可曾見著那青姑娘?」
「見過了!」胖和尚一咧肥腮道:「她聞訊連夜上了道,此刻想必已然過了懷玉山,奔在前往九宮山的途中了!」
展寧辨不出心頭泛起的是憂?還是喜?卻在茫然中點了點頭。
胖和尚補充又道:
「青姑嫂臨行留下話來,說展少俠一旦脫困,必需沿懷玉山,九宮山,小孤山這條路追上前去,至於那方碧玉麼,她將全力設法務求完璧歸趙,用不著你太以操心!」
展寧又持再問什麼,酒怪平空插言道:
「要飯的認為,青姑娘要你小子前去追趕的這條路線,不能濟當前的燃眉之急,更不能算是兩全其美!」
展寧愣然一回頭,急聲問計道:
「依你說,什麼辨法方能兩全其美呢?」
似有成竹在胸的酒怪,一收嘻色道:
「老叫化認為,為了彌補時間上的不足,一條路:分道揚鑣!」
「怎麼分法?」
酒怪用手一指站住一旁的醜丐道:
「你與醜鬼同行,一直奔懷玉山去,不過……懷玉山的寶藏,八成沒有希望了!」
「是呀!明知這一趟懷玉之行將是徒勞往返,為什麼派我去跑一趟空?」
酒怪雙眼一瞪,搖頭說道:
「我的話尚未說完,你何必先要猴急作什麼?我來問你,那塊被賀天龍搜去了的白色羊皮,未必你小子不曾看得一眼?」
「不錯!我確乎看過的!」
「大致的的地形,想必你有略微的印象,是不是?」
展寧怔神中又點點頭。
「就為這個原因,這趟懷玉之行,便非你展寧不可了!也許又是一次白費勁,但是,說不定此行將也小有收穫的!」
「小有收穫?……」展寧憬然省悟過來,「你說的,敢情就是專為那張指明九宮山藏寶的羊皮地理圖形而言?」
接道:
「對了!萬一拾著這塊指路的羊皮圖形,就可證明那九宮山的寶藏依舊存在,你懷著羊皮趕上九官山來,再磋商奪回碧玉的方法,不就避免患得患失了麼?」
展寧雙眉攢在一起,搖頭喃喃自語道:
「賀天龍心思慎密,怕不是恁般好相與的,此刻別無良謀,也只好這樣了……」
忽又抬起頭來,問道:
「沒有拾著羊皮,我就用不著奔上九宮山去是嗎?」
酒怪胸有成竹地道:
「你由懷玉山繞池梁直上小孤山去,我包管你兜個正著!」
「包管?」展寧笑道:「老哥哥,你有絕對的信心?」
酒怪仰頸一個大哈哈,一拍胸脯說道:
「我酒怪雖缺少未卜先知之能,賀天龍縱有天生的飛毛快腿,三天三夜,要想將鼎足分立的三餐寶藏囊括而去,事實上這是太不可能,小子,別盡長他人的威風,你及速趕上小孤山去,老哥哥向你保證,保管錯不了!」
展寧猛然轉回身子,衝著丑丐一笑道:
「丑哥哥,我們這就走吧!」
瘦和尚一步當在展寧身前,捧上一個白綾包袱,笑道:
「小施主,這是你的東西,難道你當真不要了麼?」
展寧空自白霧滿頭,接過包袱掂了掂,緊接著三把兩把拆開……
赫然正是自己的一領青綢儒衫,就連巾履招扇也一應齊全!
展寧低頭一望,自己身著的塵土滿佈了的羽衣鶴毛,急忙換上青綢儒衫。
瘦和尚不待展寧開言動問,在他急子換裝的同時,撫髯說道:「巧也巧真,若非小施主這一領青衫牽動了老衲的疑心,那能當真就能進關帝廟來?說不定一錯再錯,後果也就不堪設想了!」
展寧忽忽著裝完畢,心中一動,面對酒怪吩咐道:
「老哥哥,有了瘦大師一掌重傷的前車之鑒,你將那天羅三掌分別傳與他們吧!」
酒怪呵呵一笑道:
「賀天龍有心要交換武功,任他好說歹說你就不肯,現在,無條件的要我傳與他們,我們的代價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