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義士喪生

    胡不臣怒火大發,厲聲罵道:「蕭老麻子,你敢不記甘少俠饒命之恩,一路上待你不薄的恩情?」

    蕭錦凶睛連閃,嘿嘿笑道:「我就是記這點恩情,才讓他囫圇死個整的,還得替他照顧兩個俏姑娘,不然……」

    「狗嘴!」金雲鳳先吃蕭錦一掌,左臂被震得又麻又軟,只得退後一步,好在沒有受傷,經葉汝愜替她一揉,血脈暢通過來,見那蕭錦得意洋洋,喝聲未歇,飛身上前,就劈一劍。

    蕭錦猛見寒光耀眼,吃驚倒退一步,臉色一沉,喝道:「你兩個難道真要找死?」

    葉汝愜雙劍一揮,兩幢光網立即撒開。

    胡不臣急叫一聲:「姑娘且慢!」他攔阻二女發招進攻,接著又道:「這麻臉賊跑不了,待問個明白再取他老命也不遲。」

    蕭錦傲然道:「胡老賊儘管問,反正你逃不出蕭某掌心去。」

    胡不臣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有問必答?」

    蕭錦冷冷道:「不答難道怕你?」

    「好!」胡不臣目射精光,覷視著對方臉上,凜然道:「你為何恩將仇被,陷害甘小俠?」

    蕭錦道:「這十分簡單,就因為彼此站在敵對的方面。」

    胡不臣道:「為什麼到這裡才下手?」

    蕭錦道:「因為到這裡才有機會,而且也比較容易,」

    胡不臣冷笑一聲道:「你這話分明有假,甘小俠待人以誠,自從新寧那晚上起,他就沒防備你我二人,你隨時都可暗中加害,一直走了幾個月,到這裡才突然下手,只怕另有陰謀吧。」

    蕭錦凶睛一轉,嘴角泛起一絲奸笑,頷首道:「你這人還不算太笨。」

    胡不臣不料對方竟然一口承認,反而愣了一下,才續問道:「你這一石二鳥之計還要害誰?」

    蕭錦漠然道:「這已沒有告訴你的必要,接招!」

    他話聲未落,雙掌一翻,頓時激起一股狂飆,帶著烘熱的氣勁疾衝而出,胡不臣那料到這位昔日夥伴一反起臉來竟是這般狠毒,急切問,來不及發掌封架,趕忙一斜身子,橫躍丈餘。

    金雲鳳一聲嬌叱,和葉汝愜雙劍同時進招。

    二女各施展師門劍法,三枝寶劍布起一幢劍幕。金雲鳳再加上一隻左掌,「雷音神功」透掌而出。

    她方才吃這老麻子蕭錦大虧,恨極之下,「雷音神功」已發揮到了極限,但聞風雷交響,一股莫大的潛勁捲得飄雪狂飛,疾向蕭錦衝去。

    「來得好!」蕭錦雖然暴喝,似將全力接這一掌,卻又一個換步,疾走弧形,雙掌疾向胡不臣劈出。

    胡不臣腳方著地,驀覺一股勢力已罩到身側,知道利害,一個觔斗再衝出丈餘,回身就是一掌。

    「砰!」一聲巨響,掌風交擊之地,冰面登時下陷半尺,並碎裂開了十幾道龜紋。

    「鼕鼕冬!」蕭錦一連被震退三大步,在那堅冰面上清晰地印有三個腳印。

    胡不臣硬接蕭錦一掌之擊,整個身子飛起丈餘,「惡」地一聲,嗆出一口鮮血,身子一搖,幾乎倒下。

    蕭錦先是臉色微變,待一看清胡不臣的情景,不禁呵呵大笑道:「姓胡的,敢不敢再接本副監一掌?」

    胡不臣一聲狂笑道:「胡某捨命陪君子,不殺你這忘恩負義的麻子,今世也不做人了,二位姑娘你們讓開。」

    但見他怒目睜盯,話聲中,身隨掌走,一連攻出十幾掌。

    敢是他存心拚命,掌勁風生,每一掌都是拚命搶攻,二女陡然執有三枝寶劍,但怕誤傷胡老,竟無法插手。

    蕭某見招破招,力拼幾掌,忽然哈哈奸笑道:「姓胡的,你打算和蕭某耗力,好讓這兩位嬌娃上來輪戰,你已經想錯了。」

    胡不臣此時但覺五內翻湧,索性咬緊牙關,專顧進招。

    金雲鳳心頭大震,急道:「胡老且歇,待我二人先接……」

    「哈哈!」蕭錦一聲乾笑,打斷他的話頭,揮掌猛劈,只聞掌勁隆隆作響,胡不臣厲吼一聲,頓時滾在冰上。

    在這剎那,三道掣電般的劍光捲到蕭錦側背。

    「找死!」

    蕭錦隨手撿起胡不臣向劍鋒一撩,身子猛向前衝一步。

    二女不知胡老是否已死,見蕭錦居然以人擋災,駭然飄退,葉汝愜破口大罵道:「麻臉賊,你還算人麼?」

    蕭錦倒提著胡老雙腳,獰笑一聲道:「算不算人,你二人過一會自然知道。這……」

    驀地,厚冰下「隆」一聲巨響,原已被蕭胡掌力震破的厚冰,忽然往上一翻,露出一個冰穴。

    這一突然發生的奇事,驚得三人同時發愣。

    「嘩啦!」一聲水響,一道濕淋淋的身影,由冰穴一射而起。

    「啊!平哥哥……」

    葉汝愜一眼看出她平哥哥,依然無恙,不禁喜極而呼。

    蕭錦駭得把胡不臣向甘平群一擲,立即遁走。

    「往那裡走?」金雲鳳一聲嬌叱,身隨劍身,起步疾追。甘平群才出水面,一抹迷眼的水珠,驀覺一團巨物衝來,趕忙往旁邊一閃,一把抓住,才知道是一具屍體,急叫一聲:「雲妹回來!」

    蕭錦當時一見甘平群居然不死,並且由海底震碎堅冰而出,情知自己一命如絲,趕忙縱步飛遁,金雲鳳那追得上,一聽甘平群呼喚,只得退回身邊,恨恨道:「便宜那麻賊子。」

    甘平群搖頭苦笑道:「將來遇上再說,目下救人要緊。」

    然而,他再一看手上的胡不臣已經五臟俱碎,氣絕多時,俊目不覺淚如湧泉,輕輕把他放在冰上。

    二女記得前情,心知要不是胡不臣奮不顧身,說不定自身已被擒受辱,也默默點頭流淚。

    呼呼的北風,似也趕來憑弔這喪生的義士。

    金雲鳳拭淚淒然道:「胡老屍體怎麼處理?」

    當地,遍是堅冰,不難築個冰塚,埋下屍骸,怕只怕冰解之後,屍骸沉進水中,成為魚鱉的糧食。

    甘平群想了一想,毅然道:「明天把它馱在馬背上載走。」

    葉汝愜心頭一顫,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金雲鳳也因要和一具屍體起居在一處,心下自覺駭然,望著葉汝愜苦笑一聲,才轉向甘平群道:「胡老拚死護衛我二人,把他屍體運走也是應該,但你打算運往那裡才把他安葬?」

    甘平群沉吟道:「我目下還不知該往南往北,二位先把才纔的事說一說。」

    葉汝愜當即把自己如何不能人眠,如何察看動靜,忽見他二人滾下冰窟,胡老如何罵陣,如何力拼蕭錦的事一一告知,甘平群驚道:「蕭錦居然也絛成九陽真氣,難道他是轉輪老魔的弟子?」

    他心下犯疑,急往墜身下的冰穴察看,果見所有浮冰碎屑全化成薄薄一片,蕭錦臥身之處的邊緣堅冰,此時也剩不到三寸厚度,越近冰穴就越薄,果是一種熱氣把冰煮溶,另外有一個幾寸大的冰穴,料想是蕭錦由這穴裡伸手下水,由海底煮冰,難怪自己絲毫不覺,輕歎一聲道:「老魔爪牙遍佈,正欲得我才甘心,反正已到白海,金鉤銀叟是否得到『清華錄』,也得去問個明白。」

    金雲鳳點點頭道:「去,當然是要去,還得問他和轉輪老魔有什麼宿怨,但我們連胡老前輩的屍體也帶上門去麼?」

    甘平群「唔——」一聲道:「我竟未想到這事,還虧得你及早提醒,否則把屍體運往別人家裡,豈不是極大不敬。」他說到這裡,忽然眉頭一皺,又道:「但又能帶往那裡?」

    金雲鳳道:「人死以入土為安,當然把他下葬。」

    葉汝愜娥眉一蹙,搖頭道:「我們走了一天半,都是在冰面上走,這裡除了冰雪就是海水,那裡有土來入?」

    金雲鳳不服道:「水底下可不是有土?」

    一語觸動靈機,甘平群大悅道:「不錯,我把胡前輩葬下海底,總比回頭走一天半強得多,而且這個萬載佳城,也不愁有人下去發掘。」

    葉汝愜小嘴一厥,道:「你還要下水,不怕凍僵了?」

    「不怕!」甘平群回答一聲,抱起胡不臣的遺骸向水底潛去。

    兩天後——

    朝霞靄靄,鷙鷹飛回。

    一峰高拔幾百丈,其尖如塔。

    大雪已霽,積雪猶存,整座高峰就像銀雪堆成,在朝陽照射之下,發出萬千道爍爛的彩光。

    甘平群運起目力看去,但見那座高峰側面並非平滑如鏡,而是嵯峨凸凹,隱約可看出房屋的形狀和一道高牆。心忖這座海心山若非冰封季節,該是四周環水,氣象萬千,可惜就是沒有樹木,未免美中不足。

    三人五騎疾走一程,相距那座冰峰不過十里之遙,房屋、堡牆,已看得十分清晰,堡牆上面光彩閃動,似還有甲冑武士在上面森嚴警衛。

    甘平群微微驚道:「看這情形並不太好,堡主人對我們似乎有敵意,上去講話得各自小心。」

    二女溫順地點頭同意,葉汝愜目光一移,忽向峰南一指,叫道:「平哥哥,那不是人影呢?」

    甘平群循指向看去,果見一道人影疾如流星由峰南向峰東飛掠,旋即聞一聲長笑,那人已站在堡牆前面,不禁微噫一聲道:「那人功力不錯,笑聲遠傳十里,不知和堡主人有什麼宿怨,趕快上去看看。」

    正走間,忽聞那人暴喝道:「巴老兒,你若再閉關不納,當心我毀你這冰雪堡。」

    另一個十分蒼勃的口音冷笑道:「那來的野牛在這裡亂叫,堡主今天沒空,你快給我滾。」

    「哈哈!要我禿頂孔雀快滾,你可是不曾見過世面的小子。」

    「禿頂孔雀」?甘平群一聽到這四個字,不由微微一愣。

    原來他和翟妮寧在古墓裡面曾遇上禿頂孔雀,當時翟妮寧故意說他是金鉤銀叟的弟子,又指說「浩然天罡錄」被毒手觀音沈妙香得去,才曾卻一場麻煩,不料自己為了「清華錄」要尋金鉤銀叟,禿頂孔雀後適時趕到,這場糾紛怕不惹到自己身上?但他終是俠義心腸,遇事決不畏縮,仍與二女策馬前行,又聞那蒼勃的聲音冷笑道:「什麼禿頭孔雀,本堡餓鷹恰好得個半飽。」

    「哈哈!好狂的小輩,你究竟是誰?」

    「說出來會嚇呆你,快滾還來得及。」

    「哼!」禿頭孔雀這一聲鼻音,竟然遠傳四五里,一道身影已登上堡牆。

    「下去!」

    隨著這聲暴喝,頓見甫上堡牆的身影向下落,驚呼一聲:「原來是你。」

    甘平群知道禿頭孔雀藝業非弱,但一登堡牆,立被守堡的人擊墜下來,而對方還不是金鉤銀叟,由此看來,這座冰雪堡是臥虎藏龍之地,而且高手如雲,半分也不能大意,忙又叮囑二女幾句。

    金雲鳳笑道:「你用不著嘮叨,愜妹妹和我都不是喜歡打架的人,但事到臨頭,也不怕事,走罷。」

    那壁廂,禿頭孔雀翻落牆根,想是怒火已發,只聽得他厲聲道:「火雲鏢!你別躲在牆後暗算,有種的就出來見個真章。」

    那蒼勁的聲音呵呵大笑道:「禿鳥,你再不快滾,我真要教蒼鷹來了。」

    禿頭孔雀一聲厲嘯,暴雷似的怒喝道:「利老賊,你道我進不了堡?」

    火雲鏢笑道:「你不先報來意,妄想進堡,當心我賞你一鏢就是。」

    禿頭孔雀暴吼一聲,身子斜飛,再度登上堡牆。

    就在這剎那問,堡牆內「嗚——」一聲號角,幾十枝弩箭同時射出。

    禿頭孔雀一聲狂笑,橫掌一揮,一陣勁風過處,所有弩箭全部被撥過一邊。

    甘平群恰到達牆根,急叫一聲:「且慢!」

    他原是恐怕雙方一交手起來,自己便容易被誤會為禿頭孔雀一夥,所以要先勸對方暫緩進堡。

    那知禿頭孔雀一見甘平群到來,忽然一個翻身,落下牆根,暴喝一聲:「小子,你跑不了,見你師父理論去。」

    他話聲未落,閃電般伸出五指向甘平群肩頭抓到。

    甘平群今非昔比,身具登峰造極的絕藝,豈能讓禿頭孔雀抓著?但他身在鞍上,無處閃避,奈何只好一扭上軀,全身飄落,陪笑道:「老丈暫緩動手,且聽小子一言。」

    禿頭孔雀一抓不中,也頗感意外,暴喝道:「你這奸猾小子有何話說?」

    甘平群不悅道:「老丈說話怎地恁般武斷,小子如何見得奸猾?」

    禿頭孔雀怪眼一翻,喝道:「你小子和那嬌娃搶得『浩然天罡錄』,跑上崖山苦練,雙宿雙飛過你的快活,為甚誑說是沈妙香奪去?」

    甘平群俊臉微紅道:「老丈錯怪人了,小子當時真不知『浩然天罡錄』落在誰手,那位翟姑娘也不一定知道,老丈怎說雙……」

    他覺得下面幾個字難以出口,隨即吞了回去。然而,禿頭孔雀卻認為他做賊心虛,冷笑一聲道:「小子你不必狡辯,我老人家老眼無花,親眼看見那姑娘在崖山苦練秘笈武藝。」

    甘平群笑道:「你老丈是否也見我在崖山苦練?」

    「當然你在內。」

    此話一出,甘平群和二女同覺奇怪,因為「崖山恨宮」既不容男人涉足,怎會有少男陪同翟妮寧練藝?

    由對方這話聽來,那少年縱不和甘平群長得十分相似,也該年貌相若,否則以禿頭孔這樣一位武林高手,決不致把馮京誤作馬涼,甘平群一怔過後,又微微一笑道:「這事可令小子也無由分辨了,不過,老丈當時該把他二人擒下來才是。」

    禿頭孔雀道:「你這小子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狡賴,當初不是顧到狐王的顏面,早就將你二人打死。」

    葉汝愜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禿頭孔雀壽眉一軒,冷冷道:「你這妮子笑誰?」

    「笑你!」葉汝愜一臉輕視之色。

    禿頭孔雀臉色微沉,喝道:「你敢?」

    葉汝愜仰臉向天,悠然道:「姑娘對別人倒是不敢,對你這有眼無珠的狂傲老兒,卻是敢而有餘。」

    禿頭孔雀氣得笑了起來,臉肉頻頻顫動,厲聲道:「你說出個道理來,否則立即處死。」

    葉汝愜鼻裡「嗤」一聲道:「姑娘說你狂傲總錯不了吧,也不問問別人是否有取死之道,動不動就說處死別人,要給你多學幾成武藝,螞蟻子也要被你踩死。好吧,姑娘先問問你,你可曾見過『浩然天罡錄』?」

    禿頭孔雀吃她一陣搶白,壽眉頻頻軒動,若非在冰堡前面,恐怕別人笑他以老欺小,敢是立刻就要重施煞手,嘿嘿冷笑道:「我老人家若見過『浩然天罡錄』,誰還能把它奪去?」

    「這話算你有理,但你『浩然天罡錄』都沒見過,怎能確定人家練的就是上面的武學?」

    「嘿嘿,他們練得十分精妙,那還不夠嗎?」

    葉汝愜「噗」一聲笑道:「你這老兒不打自招,他們練武藝,你必定看不出門路,可是?」

    禿頭孔雀被問得老臉通紅。

    甘平群急拱手一揖道:「老丈說那女的,說不定真是翟姑娘,但那男的決不是小子,不知你們相見,距目下已有多久?」

    禿頭孔雀微微一愣,說出當時日期。甘平群屈指一算,正色道:「小子不必欺瞞老丈,那時候小子已由這二妹陪同,和翻雲手胡不臣,老麻子蕭錦,一同取程北上,約莫是已到處州地面。」

    禿頭孔雀急道:「翻雲手現在那裡?」

《九陰天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