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雲山,萬竿煙雨,此真福地,
一拳黃石,千載赤松,聊結仙緣。」
這些年來,此聯已在武林中流傳,最近更是甚囂塵上,由宇義推敲,系講述當年漢留侯張良遇圯上老人贈書之事,木與武林江湖莫不相干,但竟在武林中傳誦不絕,如此平添了異樣氣氛,更顯得不簡單了。
炎陽正午,川陝驛道上現出三騎快馬,並轡追風,掀起漫天黃塵,騎上人汗流浹背,突然響起一個洪亮粗豪的嗓音道:「咱們半日一夜已趕了八百多公里長途,人渴馬乏,前途不遠有一酒肆,該歇息一下了吧。」
約莫一箭之遙,驛道左側草坡上可見一株合抱巨槐,接柯連蔭,覆空蔽日,斜挑出一張酒帘,草坡上結有一椽草棚,棚外擺設八九張白木方桌兒,已有四張桌面坐著歇足的肩挑負販,在聊天喝酒。
尚有一張桌面上端坐著一面如冠玉年少書生,側首陪坐一個年約三旬精壯短衣漢子,那漢子之後擺有一挑箱籠,似是遊學士子。
樹蔭下暑氣盡滌,涼爽宜人,與驛道上流金爍石,熱氣如焚判若天淵。
三騎快馬如飛而至,落鞍下馬,為首一人踏入樹蔭下,現出一個紫膛臉漢子,濃眉虎眼,闊面方額,頷下蓄著一部濃髭,約莫四旬開外,背搭一口鬼頭刀,用汗巾拭乾滿面汗水,虎目中逼射兩道威稜掃視了一眼,邁步向少年書生對首桌面上坐了下去。
其餘兩人以是一雙孿生兄弟,面目神肖,黃臉鼠目,鉤鼻薄唇,均蓄著兩撇鼠鬚,目光閃爍,一望而知昆仲兩人均是工於心計。
他們繫好馬匹後坐在紫膛臉漢子兩側,其中唇邊長著一顆黑疣漢子突響起尖銳嗓子喚道:「酒保!」
一個十六七歲大姑娘,急急走來,笑道:「三位大爺要用什麼?」
姑娘女雖是土布裙釵,卻也明眸皓齒,皮膚皆皙白,巧笑嫣然。
那人望了少女一眼,色迷迷道:「打五斤酒,揀現成的酒菜送上,大爺還要趕路咧!」
少女低應了一聲掉面走去,須臾,酒食均送了上來。
紫膛臉漢子鯨飲了一碗酒後,扯過一隻雞腿撕嚼著,咳了一聲道:「如非洪老大傳訊甚急,說什麼也不願在這大熱天趕路,計算途程,廟檯子距此不過百把裡路,最遲傍晚時分可趕到地頭。」言下之意,似已愛此樹蔭下涼爽,欲多作逗留,待烈日西斜,暑熱稍減時繼續登程。
那唇有黑疣漢子低聲道:「洪老大說明了約會之處麼?」
紫膛臉漢子道:「地方好找,就在張良廟後授書樓上,並有紫柏山龍駒寨李紅髯在揚。」
那孿生弟兄不禁面露驚喜之容,舉碗勸飲。
年少書生輕酌淺飲,神態悠閒,似全未聽見三人所說之話。
賣酒少女就距年少書生不遠傍著一株老柳之下,纖纖玉指不經易地折扭柳枝,靈活的雙眸不時瞟向食客們,防食客需添索酒食。
忽聞一極輕微的冷笑道:「憑你這四塊糟料也能覬覦曠絕武功,不世仙緣麼?」
聲雖不大,卻字字清晰送入那三個漢子耳中,無異聲雷轟擊。
三人也非等閒之輩,紫膛臉漢子名喚天罡刀羅浩,在川南四煞中排行第二,孿生弟兄長者名喚毒翅蜂金伯宣,其弟名摘天星金仲毅,昆仲二人一身武功甚強,心狠手辣,好色貪花,無惡不作,尤其獨擅小巧功夫,神偷絕技媲美妙手空空。
四煞老大流星劍洪逵無疑是羅浩口中所述的洪老大,此刻三煞面色驟然一變,六道陰冷目光來回巡視,欲找出說話之人。
忽地——
六道目光齊皆盯在年少書生身上,泛出森厲殺機。
突聞那冷笑聲又起:「人家是手無縛雞之力文弱書生,不料平素自詡目光銳厲的川南四煞,今日居然也走了眼啦!」
三煞面色更是一變,毒翅蜂金伯宣低聲道:「一定是那醉漢,我等佯裝不知,趁其不備猝襲出手一擊而斃,殺之滅口。」
金仲毅羅浩二人發現一張木桌上一個身著藍布短裝,長髮散肩凌亂的四旬中年漢子已是酩酊大醉,枕著桌面上,口角流延昏昏睡去,右手尚持著傾斜欲倒酒碗。
三煞認定了醉漢所發,更料知醉漢其有驚人武功,互望了一眼,緩緩立起,先後朝那醉漢慢慢走去。
天罡刀羅浩忽感脅下革囊一動,情知有異,忙伸手一摸,只覺脅下革囊已失,迅疾身形一旋,發現一個瘦小人影正手持革囊已在兩丈開外遁向樹林中,大喝道:「朋友膽子不小,敢在虎口內拔牙!」喝時身形疾如離弦之弩般撲去,一道寒光奪銷而出,飆生電奔,風雷狂嘯,砍向那條瘦小身影。
刀勢凌厲絕倫,那人驚覺有異,身形沖空湧起,無如羅浩刀招奇快,刀尖已劃過左腹,血光迸射,冷哼出聲,身形望下微沉,疾又穿空拔起,革囊脫手飛出,跌在年少書生足下。
金伯宣金仲毅兩昆仲正向醉漢躡近,聞得羅浩喝聲有異,卻待回身,醉漢突仰面發出哈哈宏亮長笑道:「憑你這三塊廢料如何成事,咱們紫柏山不見不散。」身法如魅落在年少書生跟前,手出如風欲抓起革囊,怎奈寒光電奔而至,已是冷笑一聲,穿空飛起,去勢如電,眨眼無蹤。
虧得羅浩反身搶回革囊,不然革囊落在醉漢之手,顯然革囊內藏有重要之物。
羅浩搶回革囊,拋了一錠紋銀在桌上,大喝道:「咱們快走!」
三煞各自搶上座騎,揚鞭疾馳如電而去。
這不過是轉瞬間事,年少書生怎見過如此場面,不禁癡癡發怔。
座上食客受驚紛紛結賬離去,只剩下年少書生一主一僕,突聞少女響起銀鈴悅耳笑聲道:「公子受驚了麼?」
年少書生搖首歎息道:「江湖中人均若如此兇惡狠毒,殺人不眨眼麼?難怪常人視江湖為畏途。」
少女嫣然笑道:「此話也不盡然,其實江湖中事雲詭波譎,不能以常理而論。」
草棚中忽走出一個髮鬚斑白短裝老頭,咳了一聲道:「蓉兒,那人傷在羅浩刀下,刀身淬有奇毒,必逃之不遠,不妨尋覓相救。」
少女眸光一怔,螓首微頷,身形疾晃而杳。
書生不禁一呆,忖道:「此女不料也是江湖中人,可見草莽風塵中藏龍臥虎……」
那髮鬚斑白老頭已走了過去,在年少書生對面坐下,笑道:「老漢崔景雲昔年亦是武林中人,後因事恢心江湖,攜女崔湘蓉在此賣酒,其實亦為了探明一宗武林奇案,八年歲月彈指而過,海底撈針,不意今日才微現端倪,意欲相求公子臂助。」
年少書生秀眉微微一皺,搖首笑道:「在下身非江湖中人,手無縛雞之力……」
崔景雲微笑道:「老漢把話說明白,公子就知老漢並非強人所難。」語音微微一頓,又道:「公子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少年書生道:「複姓南宮,草宇鵬飛,學劍不成,讀書僅識之無,惟嗜煙霞山水之癖……」
忽聞草棚內傳出崔湘蓉嬌吁道:「爹,快來!」
崔景雲面色微變道:「小女想必將人救來,公子可否同老漢一往往檢視,尊價請在此歇息一下。」
兩人先後近入茅屋,只見崔湘蓉已扶著一瘦小老人倒臥在草榻上,左褲為鮮血濡染濕透。
崔景雲一見瘦小老人不禁失聲驚詫道:「千里追風韋雲淞!」
韋雲淞微睜眼簾,浮起一絲愴然微笑道:「你就是燒成灰,韋某也認得出是望重武林,威震遼東的金剛散手崔景雲。」
崔景雲黯然歎息道:「韋兄,小弟困躓茅屋,八年於茲,以酒澆愁,一蹶不振,當年之事提他則甚?韋兄傷勢如何?」
韋雲淞道:「韋某還不至於就此死去,惟羅浩刀上淬有劇毒,韋某已閉住穴道,使傷毒不致內侵,但因毒性甚劇,劍口周近已是腐爛,必須用小刀剜除腐肉,望不致損及筋絡才好,否則必須養息半月才能行動。」
崔景雲忙道:「蓉兒,你速取一碗陳醋,為父與韋伯父剜去腐肉。」
韋雲淞道:「慢著,崔兄先將韋某懷中所藏竊得羅浩革囊察視。」
崔景雲不禁大感驚楞,詫道:「革囊!羅浩不是失而復得麼?」
韋雲淞鼻中輕哼一聲道:「韋某如非偷天換日,有意誘使羅浩追來怎能受傷,韋某知道你易名改姓真正用意,難道我等就能撒手不管了麼?」
崔景雲忙向崔湘蓉道:「蓉兒,今天不用做生意了,你去收拾桌椅,南宮公子隨從暫時引往松林內稍後,說不定我等即將他往了。」
這時崔景雲迅疾在韋雲淞懷中取出革囊。
南宮鵬飛目睹革囊,竟與羅浩所得一模一樣,不禁大大驚異。
崔景雲伸手將囊中之物一一取出,最先是一顆晶圓澄綠鴿卵大小明珠,散發出濛濛碧綠光華。
再取出五粒臘封藥丸,上有朱字「大還丹」,次第取出一本「七禽掌法」,一長僅七寸鋼筒,筒端顯出五豆大圓孔,握手之處並有按扭,製作極為精巧,最後取出一柄黃玉符,上鐫有展翅尖啄雷神圖紋。
韋雲淞已掙扎坐了起來,與崔景雲目睹囊中之物不禁相顧失色。
南宮鵬飛茫然不知武林中事,見兩人神色,約摸忖知這囊中之物,必是稀有罕見武林奇珍異物。
韋雲淞突轉喜容道:「韋某毒傷已不礙事了!」急將褲管撕開,顯露出五寸許刀口,皮翻肉綻,血路已斷,四周俱紫腫墳起,創口已糜爛黑腐,急抓起那顆碧綠明珠在創口四周不停地流轉。
崔景雲低聲向南宮鵬飛道:「此非羅浩所有之物,羅浩同行尚有一雙孿生面目神肖兄弟金伯宣、金仲毅,在川南四煞中,雖排名老三老四但兩人武功極高,精擅神偷絕技,囊中之物又是他兄弟偷去,這顆明珠系北海白鷺崖谷姥姥稀世之珍,召喚避毒珠,隨身攜帶,寸步不離。」
「大還丹乃崑崙絕頂天池逸叟葛慕九練制,功能起死回生,換骨洗髓,此丹天池逸叟惜如性命,百求無一應,而且存數不多,更難贈賜,羅浩身旁竟有五顆,寧非怪事。」
南宮鵬飛凝耳傾聽,縱然有心詢問,因武林之事一無所知,他無法措詞。
只聽崔景雲道:「『七禽掌經』系天山名宿三絕手裘元獨門絕學。此人乖張冷僻,從未授徒,結廬於兜羅峰上,外人妄登定無活著返回,那鋼管乃天南卓著威名之羅剎追魂唐天殘獨門暗器『五行奪命針』,一筒五發,可罩及十丈方圓,中者立時喪命。」說著語聲略略一頓,手指著那柄黃玉符,又道:「此符一出,震動武林,乃戈壁風雲堡堡主雷震子所有,黑白兩遠高手無不忌憚三分。」繼而搖首歎息,黯絲苦笑道:「五物被竊,此五人均是當世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倘發現被偷失竊,必掀起江湖非常之變。」
只見韋雲淞傷口四周紫腫消退,腐肉轉紅,流出腥臭黃水,那避毒珠碧綠光華漸變暗藍。
南宮鵬飛不禁暗暗稱異。
韋雲淞忽停住滾珠驅毒,剝開臘封「大還丹」一口嚥下,笑道:「不料我韋雲淞因禍得福,大還丹助我平添二十年功力。」
崔景雲冷笑道:「豬八戒吃人參果,糟蹋了珍異靈藥,五物都是武林中人夢寢難求之物,羅浩必在途中檢視,若發現被你偷天換日手法易取,定去而復返。」
韋雲淞搖首笑道:「他雖發覺也不會疑心到你金剛散手崔景雲身上。」
崔景雲冷冷一笑道:「你太輕視了川南四煞,尤其金氏昆仲工於心計,料事如神,失物在此而起,他們必然重回……」忽地耳聞戶外落足微聲,不禁面色一變,急將南宮鵬飛抵在右壁角,右手抓起「五行奪命筒」,左手將四物連同革囊送往榻上,身形疾躍落在門側。
南宮鵬飛雖不擅武功,卻鎮定如常,目光一瞬注視在崔景雲身上,瞧他如何舉動。
室內陰暗如晦,似水沉寂。
驀地……
忽聞戶外金伯宣陰冷語聲傳來道:「桌椅均已收去,此事顯有蹊蹺,小弟先就對那窮酸已生疑竇,莫非是這窮酸主謀。」
南宮鵬飛暗中一驚道:「真乃飛來之禍,竟然疑心到我的頭上。」
只聽金仲毅冷笑道:「他們得手後已鴻飛冥冥,我等不妨入內察視有無遺留之物查明端倪。」
啪的一聲大響,房門已被踢開,三條身影疾逾閃電魚貫掠入。
三煞尚未落定,藏身門側的崔景云「五行奪命筒」一揚,機刮開處,射出一蓬五彩飛針。
羅浩聞聲有異,暗道不好,已是不及,奪命五行針射中三煞穴道多處,倒地慘嗥滾轉一陣氣絕喪命,七孔溢出黑血,轉瞬形銷骨化成一灘黃水。
崔景雲早相好出手方位,免韋雲淞南宮鵬飛兩人波及。
千里追風韋雲淞不禁惋惜道:「生擒三人,道出口供,也非可收事半功倍之效麼?」
崔景雲冷笑道:「川南四煞凶殘暴戾,寧死不折,他們自知必無倖免能吐實麼?說不定你我被他引上岐途,自投羅網,豈非弄巧成拙。」
韋雲淞點點頭道:「三煞一除,永絕後患,但仍找不出一絲端倪,崔兄在此八年,小弟不信崔兄一無所得。」
崔景雲長歎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容從長計議,你我速遷地為良,大煞洪逵久候三煞不至,定起疑心,必探訪來蹤去跡。」
驀聞戶外傳來笑道:「崔老兒之言是極!」
人影連閃,掠入崔湘蓉及赤足芒鞋,短褸遍體油垢的醉漢,滿臉皺紋,目中精芒如電。
崔景湘想起一人,面色一變道:「尊駕莫非就是威震八荒的雲中雁鐵手丐龍大俠龍霄騰麼?」
醉漢笑道:「不敢,在下正是龍霄騰。」
崔湘蓉道:「龍伯父與女兒目睹三煞來此,防爹不敵即撲襲出手,爹,我們要離去了麼?」
崔景雲哈哈大笑道:「傻孩子,賣酒當爐並非我等份所應為,你我快走!」
南宮鵬飛欲言又止。
崔景雲道:「尊價已有安排,距此不遠即到,容老漢向公子把話說明,決不強人所難,去留任便」,說著連聲催促快走。
眾人一行離了茅屋,穿入一片松林小徑,地勢漸高,翻過一道嶺脊,投向蔥鬱蓊翳山谷中,映現一幢石砌屋宇。候至臨近,龍霄騰不禁讚道:「好個人間仙境。」
只見此屋面谷依山,山頂上斜瀉一道銀瀑,搖曳噴珠飛霧,撲面清涼,谷中松竹滴碧翳,綠意盎然,屋宇五間座落在黃土崖坪上,一叢幽篁,三株奇松,龍翔鳳舞,繞屋而植,屋內窗幾乃淨,擺置典雅古樸。
南宮鵬飛僕從已先在內守候,目睹主人等蒞臨,肅然垂手。
眾人分賓主落座後,崔湘蓉即下廚治理筵席。
崔景雲望了南宮鵬飛一眼,感喟了一聲道:「公子雖非武林中人,但近年來武林流傳甚久的一付聯語盡人皆知,雅俗皆賞,公子諒必然知曉?」
南宮鵬飛道:「在下就是為此而來。」接著朗誦道:
「四面雲山,萬竿煙雨,此真福地。
一拳黃石,千載赤松,聊結仙綠。」
「風聞紫柏山張良廟景物絕佳,不禁仰慕響往,遊興大發,故攜僕相伴離家背井作萬里之遊。」
崔景雲點點頭道:「其實這是一武林不解之謎,十三年前武林奇才,一代怪傑蒼冥劍客華修翰突然無故在武林中銷聲匿跡,既未撒手人寰,其衣缽傳人雙掌翻天馮翊亦茫然不知其師失蹤是何原因。
在蒼冥劍客華修翰未失蹤之前這首聯語便已流轉開來,武林中便有人華修翰失蹤與聯語有關,推測華修翰隱遁之處傳出這副聯語,若有人悟解語中之秘,不惜將曠絕奇學傾囊相授……」
南宮鵬飛道:「且慢,請問崔老丈那華修翰與馮翊師徒之情分如何?」
崔景雲不禁望了韋雲淞及龍霄騰一眼,而現欣喜之色,道:「老漢生平相人多矣,從未見過如公子這般根骨人品,英秀挺拔,氣質凝重,尤其在天罡刀羅浩與龍大俠搶奪革囊之際,公子居然絲毫不露畏懼之色,此刻公子發問恰巧是問題癥結所在,足證睿智心細。
馮翊秉賦才華無一不高,但心術陰沉,出手狠辣,自視極高,微忤其意即致人於死,雖年歲輕輕即名滿大江南北,狠辣陰險之名亦因此傳揚武林。
其後馮翊結怨太多,仇塚師長大興問罪之師,動手交鋒,馮翊頻遭重挫,並受對方譏諷說他武功僅及其師十之三四,並謂其師早瞧出馮翊心性狼狠陰毒,故多種絕藝秘不相授……」
南宮鵬飛道:「此言可是真情實話麼?」
崔景雲含笑道:「諒非無的放矢之詞,亦非無因而發,早年蒼冥劍客華修翰行道江湖時救人無數,樹恩立威,片言解怨,江湖中人莫不懷德,故對馮翊無不禮讓三分,辱而不殺,望其皤然悔悟。」說著長歎一聲:「馮翊心情怨毒沉痛奔往蒼冥劍客華修翰清修之處邛崍絕頂,那知竟人去室空,自從以後便失去華修翰蹤跡,存亡莫卜。」
南宮鵬飛微笑道:「在座那位可以確證此事。」
韋雲淞搖首歎息道:「誰也無法確實指證,華修翰失蹤系馮翊親自吐露,之後馮翊也奔走四方探訪其師蹤跡,然而馮翊也竟在江湖中銷沉,如天河星逝杳不復聞……」
「我等為此推測,極可能馮翊滿懷怨毒,恨其師藏私,未能絕藝相授,毒計殘害,毀屍滅跡,也許華大俠早料知馮翊必生叛異,已遷移他處。」
南宮鵬飛搖首微笑道:「兩種猜測均屬無稽,一來華修翰若為其徒害死,馮翊必不致銷聲遁跡,再則華修翰另遷他處,這麼多年來為何不現身江湖,倘謂華修翰自恨無識人之明,親手除卻逆徒,灰心之餘,從此絕意江湖,不問世事亦無可能,因馮翊叛跡未顯,決不能以莫須有之罪加之於馮翊。」
龍騰霄哈哈大笑道:「問題癥結就在此處了。」繼而面色一正接道:「就在華修翰師徒相繼失蹤後兩年,武林高僧,華修翰方外至友大方禪師突接一封怪函,函中囑大方禪師參解聯語疑義,找出一卷武林絕學藏處,毋使湮沒將其發揚光大,言詞懇摯,密密麻麻,寫了十數張信紙。
但字跡陌生,又無下款,大方禪師世外高人,久已不問世事,只覺來信未免可疑,百思莫解。
大方禪師端祥此函良久,突然腦際靈光一閃,忖思如非自己至交摯友,豈能冒昧來函,發現函中十數字內有一極為熟稔筆跡,取出華修翰昔年來函,對證之下果為華修翰書,迅所摘錄之下將其隱句重新組合,謂其劣徒馮翊已入魔道,他日為害甚烈,如不及早除之,後患無窮紫柏山中藏有前輩奇人武功秘錄,須參解聯語奧義,找出藏處,覓一根骨人品奇佳之人,傳授克制馮翊……」
南宮鵬飛道:「如此說來,那華修翰並未死,僅系受制於馮翊之手。」
龍霄騰哈哈大笑道:「是極,英雄所見略同。」
南宮鵬飛玉面一紅,道:「在下斗膽妄言,焉敢擔當英雄之稱。」
韋雲淞微微一笑道:「公子無須自謙,我等向公子言說此段武林秘幸來龍去脈實有深意在內。」說著一頓又道:「其後大方禪師趕往紫柏山,大方禪師亦失去蹤跡。」
南宮鵬飛驚詫道:「這是何原故?難道大方禪師也喪命在馮翊手下麼?」
崔景雲道:「現在言及本題了,紫柏山龍駒寨主無相天君余旭威震中州,勢力浩大,卻不容江湖中人探覷紫柏山,輕則刖去一足一腿,重則處死,但明言拜山,則恭敬備至,迎上送下禮數無虧,卻又從不為惡,輕財仗義……」
韋雲淞咳了一聲,道:「話說長了,恐南宮公子厭煩,再說公子已然明白,只有懇求南宮公子相助……」
南宮鵬飛慌得倏地立起,道:「在下不擅武功何能相助?」
崔景雲笑道:「老漢相人多矣,從未見過南宮公子如此根骨秉賦,而且他日必迭獲奇緣,成就當冠絕天下。」
忽聞門外傳來嬌笑道:「真的麼?我到要向南宮公子預為祝賀了。」話聲中崔湘蓉已疾閃而入,笑靨如花,提著一隻食盒,端出熱香四溢菜餚。
此刻的崔湘蓉與方纔所見判若兩人,雲鬢斜髻,眉如遠山,星眸剪水,芙蓉如面玉為神,嬌艷如花。
南宮鵬飛不禁心神怦然微震,端坐面色凝肅。
韋雲淞忽取出竊得羅浩處革囊,道:「囊中之物我等無用,悉舉以相贈南宮公子,但此非其時,除『大還丹』送贈南宮公子服下,其餘四物崔兄暫代保存。」
南宮鵬飛藉隸江南,書香門弟,世代為宦,南宮鵬飛襁褓時隨父游宦並京,遂在京師落藉,其父後厭惡當時政風窳敗,暮夜苞宜,賄賂公行,遂棄官從商,又在郊外治田百畝,南宮鵬飛幼時聰穎好學,聞一知十,明敏果斷,癖愛山水煙霞之勝,從師摹臨丹青,自知須藝事更精,非遍歷名山大川,得其父首允,攜僕作萬里之遊,不意今日因緣際會逢此奇遇,但雅不欲願,心下大感為難。
崔景雲察顏辯色,呵呵笑道:「老漢風鑒之術百不爽一,須知數由命定,公子他日必是武林一代人傑,老漢言說不準,自剜雙目以謝公子。」
宴席已擺下,崔湘蓉盈盈含笑在各人面前滿滿斟了一碗酒,連聲催用。
龍騰霄大笑道:「龍某久聞崔兄神相之術,只以天南地北,緣慳一面,今日幸會,到要試試,崔兄請相告南宮公子家世,我等洗耳恭聽。」
南宮鵬飛心中一動,暗道:「這到是好主意。」
崔景雲舉杯相敬後,咳了一聲,目光注視在南宮鵬飛面上片刻,才笑道:「公子本世代書香,官宦之後,南人北藉,父母雙全,姐弟三人,公子排行最幼,令尊官運不重,必棄官從商,饒有家財,老漢言短意簡,不知說得是也不是。」
南宮鵬飛聞言大為驚異,道:「老丈說得一點不錯。」
韋雲淞道:「不知公子可有意否?」
南宮鵬飛略一沉吟道:「在下有無所適從之感,即是應允也莫知所措。」
崔景雲大喜道:「只要公子首允,我等三人便可籌劃策略,包管此行萬無一失。」
龍騰霄道:「莫辜負這等好酒好菜,饞蟲已爬上了喉嚨了,來!南宮老弟,我龍化子先敬你一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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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檯子隸屬留霸縣,位於紫柏山之東南麓,負山面水,形勢險要,扼川陝驛道之要衝,此去寶雞,南達漢中各距二百餘里,原為古褒斜道之驛站,周圍數十里內峰巒重疊,群山環抱,清流縈繞,漫山翠柏蒼松,楓紅醉眼,修篁蕭疏,煙雲飄渺,飄風輕拂,波濤起伏,宛如一片碧海,風景佳絕。
張良廟在驛道右側崖上,山門東向,前有清溪,背負山林,循廟檯子東行百數十步即達。
那日夕陽染霞,啼鴉繞林之際,驛道上現出一俊美挺秀書生,青衫飄飄,手持摺扇,意態悠閒,登上石階,步入張良廟而去。
這書生正是南宮鵬飛,信步走入張良廟,只見一老僧迎面走來合掌施禮道:「施主止步,請明日再來觀賞,廟內入晚即有邪魔出現,驚嚇施主,小僧擔當不起。」
南宮鵬飛道:「在下等不信邪怪,禪師尚且不怕,在下何懼。」
老僧一愣道:「那麼實僧失眼了,施主竟是身具武功的江湖俠士。」
南宮鵬飛笑道:「在下一介書生不擅武功。」
老僧微微一笑道:「請至禪堂待茶。」
南宮鵬飛道:「趙師不必費心,在下隨意觀賞。」
老僧道:「如此貧僧不奉陪了。」說著飄然走去。
廟內達有兩座大殿,皆崇宏瑰麗,其一系三清殿,供奉太上老君,另一為留候殿,內塑張良塑像,儒巾布服,神態瀟灑,令人肅然起敬。
南宮鵬飛暗道:「博浪一錐,辭萬戶候,視功名利祿如敝帚糞土,大丈夫應如是耳。」
瀏覽片刻,由殿右轉出登山向授書樓上走去。
授書樓相傳為圯上老人授兵書與張良處,內有圯上老人坐像。
南宮鵬飛拾級而上,此刻暮瞑入眼,山風振袂,雲山蒼茫,碧濤如潮,不禁神往。
驀地,樓下傳來人語聲,步履凌亂中樓口上魚貫現身十數人,為首者系一貌像威嚴,豹目鷹鼻五旬老者,目中精芒懾人,頷下一部赤紅虯髯,肩披一柄金鉤。
南宮鵬飛暗道:「大概此人就是羅浩口中所說的李紅髯了。」
緊隨著紅髯老者的滿臉紫瘢,鷙猛獰惡,爆牙突睛,目露凶光的五旬老者。
第三人系一身著藍色紡衫少年,鳶肩蜂腰,玉面朱唇,卻目光陰冷,隱含栗悍之色,年歲二十五六,嘴角噙著一絲微笑,右臂上抱著一隻雪白小猿。
卻待第四人登上樓來,南宮鵬飛目光突然一亮,只見是一麗絕人寰的少女,明眸皓齒,雲袖紫衫,手執一根柔長馬鞭,笑靨如花。
隨後又登上三個勁裝捷服,背搭兵刃中年漢子。
南宮鵬飛雖不好色,卻為此女絕世風華所吸引,不由注視了一眼,轉過面去暗道:「此女真乃人間殊色。」
赤髯老叟及滿臉紫瘢老者目睹南宮鵬飛不禁望了一眼,紫瘢老者低聲吐出沙沉語聲:「怪事,怎麼他們三人尚未趕至,莫非途中出事了麼?」
南宮鵬飛已在崔景雲口中得知這滿臉紫瘢老者就是川南四煞老大洪逵。
只聽紅髯老者略一沉吟道:「據漢中分舵弟子飛鴿傳訊,謂昨晨發現三匹快馬經過漢中奔來,只以馬馳如風,無法辨明是誰,但衣著打扮似為羅浩及金氏昆仲,論理昨晚就該到了……」
言尚未了,那少年重重咳了一聲,以目示意制止兩人說話,隨手撿起一枚松子右腕疾揚,一縷勁風向南宮鵬飛後腦打去。
南宮鵬飛蒙若無覺,突見那少女急揚馬鞭,啪的一聲,鞭梢宛如靈蛇般,疾如閃電將松子擊飛開去。
少女聳肩嗔道:「此人不擅武功,焉能無故傷人?」
那少年玉面一紅,道:「在下出手自有分寸,最多昏睡片刻而已。」繼而冷笑一聲道:「依在下看來此人有意佯裝。」說時身形如電,右手五指迅疾無倫望南宮鵬頭肩頭搭下。
南宮鵬飛只覺肩頭痛澈心脾,臂骨已錯了開來,不禁哎呀出聲,身形跌地,滿臉慘白冒出豆大汗珠,向少年咬牙怒道:「你我萍水相逢,為何出手傷人?」
少女見狀不忍,用卑屑目光投了那少年一眼,伸出織纖玉掌將南宮鵬飛臂骨復原,冷笑道:「楊少俠手法委實曠絕。」
楊姓少年似是對這絕色少女極為種情愛慕,聞言知忤了少女之意,頓時面色如土,便打了一個哈哈道:「究竟余姑娘神目如電,在下到錯怪了這位仁兄了。」伸手欲待扶起南宮鵬飛。
少女輕叱道:「不敢勞動楊少俠。」目光示意身後一雙勁裝大漢。
一雙漢子立時搶出,將南宮鵬飛搭起,這時南宮鵬飛臂骨雖已復原,卻腫起老高,痛得面無人色。
少女嫣然微笑道:「方纔同伴無知,旨犯了公子望請見諒。」說看示意一雙大漢又道:「稍時將這位公子扶往大寨養傷。」
楊姓少年一臉悻悻之色,敢怒而不敢言。
紅髯老者向南宮鵬飛略一抱拳,笑道:「請問公子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南宮鵬飛道:「小可南宮鵬飛,燕京人士,只以癖嗜丹青,攜僕作萬里之遊,途次漢中,風聞紫柏張良廟風景如畫,碧濤如海,是以來此游賞。」
紅髯老者道:「尊價呢?」
南宮鵬飛道:「現在悅勝客棧中。」
紅髯老者又道:「公子何時離開漢中府?」
南宮鵬飛道:「昨日凌晨離開漢中,在下與僕隨俱皆乘馬,本來昨晚可抵廟檯子,不意途中受驚,滯留一晚,直至今日傍晚才抵達……」忽覺肩頭痛欲劇,不禁身形一陣搖晃。
驀地……
授書樓下疾逾飛鳥般掠上一條瘦小身影,低聲向那絕色少女及紅髯老叟等人數說了一陣。
大煞流星劍洪逵面色大變,道:「洪某意欲前往一探!」
紅髯老者喝道:「慢著,茲事體大,我等先趕返大寨商議再作處置。」
絕色少女示意一雙大漢用軟兜抬送南宮鵬飛。
…………
南宮鵬飛躺在軟兜上,蒼穹繁星閃爍,莫辨東西,只覺抬奔如飛,不禁胸中波濤起伏,心亂如麻,頻頻歎喟。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但覺被抬入一座燈燭輝煌大宅,人聲喧嚷,卻緊記也崔景雲等三人之言不可稍露神色,引起龍駒寨中人疑竇,裝作痛楚不勝閉目任由所之。
突然軟兜放下,只聽得一串銀鈴般嬌笑,倏地睜開眼來,但覺置身一間布設幽雅的閨房,兩個年少俊婢笑靨迎人,伸手摻扶自已,忙道:「兩位姑娘,這是何處?」
一婢嬌笑道:「這是我們姑娘讀書之所。」
南宮鵬飛身不由主地被送往一張羅榻上,只聽一婢道:「我們姑娘片刻就來,公子請睡一會,如要需物,婢子就在鄰室,呼喚即至。」
兩俏麗女婢翩若驚鴻般疾閃出室。
榻上錦褥羅被散發出陣陣幽香,如蘭似麝直衝入鼻,南宮鵬飛饒是臂痛如割,也不禁心旌猛搖。
忽聞宏邁蒼沉語聲道:「南宮公子何在?」
女婢答道:「現睡在姑娘書室中。」
只見一儒服老人飄然入室,這老人五官勻整白皙,劍眉鳳目,發扎黃色絲巾,頷下一部烏漆黑色的長鬚,約莫五旬開外年歲,神態靄然飄灑。
南宮鵬飛掙扎勉力坐起欲待起立。
老者伸手阻住,微笑道:「洞庭君山少寨主楊玉龍不知冒犯南宮公子,望乞見諒,老朽余旭聞聽小女翠娥提及,心甚不安,故來探視。」說著伸手解開南宮鵬飛肩衣,只見肩背傷處紫腫墳起寸許,不禁雙眉微皺,道:「下手怎麼如此辣重!」取出一顆紅色丹藥,笑道:「公子服下傷腫即可平愈。」
南宮鵬飛道:「原來是余老先生,小可失敬了。」謝了一聲接過服下。
余旭微微一笑,端詳了南宮鵬飛一眼,道:「山野之人,公子不必以俗禮相詢。」暗道一聲可惜,右手三指伸出,扣在南宮鵬飛腕脈上。
南宮鵬飛只覺余旭指中逼出一縷熱力循著行血攻向傷處,痛楚漸失。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余旭緩緩鬆去三指,喚道:「梅英!」
一個俏麗紅衣女婢應聲而入。
余旭道:「泡茶,我尚需與南宮公子長談。」
紅衣女婢應了一聲,嫵媚一笑翩然走出。
南宮鵬飛欠身立起,長施一揖道:「不敢打攪寶莊,小可傷痛已癒,可否遣貴僮送小可至廟檯子悅勝客棧,他日必有以報德。」
余旭大笑道:「公子未免迂腐,天晚已深,山路奇險,何妨暫且住下,公子以一介文弱書生,竟敢作萬里壯游,胸襟浩闊令人欽敬。」
南宮鵬飛惶恐答道:「只是客棧中尚有一僕相候,見小可久出不歸,定然……」
余旭笑道:「不必煩慮,公子來寒舍途中,小女已命人前往悅勝客棧。」說著略略一頓,道:「公子家世諒系名門望族,可否見告。」
南宮鵬飛答道:「承老先生垂詢,敢不奉陳。」說著將身世來此經過詳述。
紅衣俏麗女婢已托著兩盞香茗放在榻旁案上,垂手侍立在余旭身後傾聽。
余旭神態藹然,微笑頻頻頷首。
南宮鵬飛敘至在崔景雲酒肆外疏下歇足飲酒時,驛道上飛奔而來三匹快馬,騎上人似是烈日炎暑下,馬乏飢渴下鞍買酒用食。
余旭忽道:「這三人是何形像?」
南宮鵬飛思索須臾,答道:「他們三人坐在小可對首一桌,瞧得極為清晰,一是滿面紫瘢,背插一柄鬼頭刀漢子,另兩人似一雙孿生兄弟。」
余旭點點頭道:「公子是否瞧見他們三人由何方離去,因三人與老朽與舊識。」
南宮鵬飛似是昨日兇殺情景逼視眼簾,面現驚悸之色,搖搖首道:「這三人業已慘死!」
余旭面色微變,道:「如何死的!可否見告?」
南宮鵬飛搖首浮起無可奈何苦笑道:「這等兇殺之事,小可又在驚惶擇處藏避之際,恐難備述詳情。」
余旭道:「公子只將目擊情形告知,老朽不勝心感。」
南宮鵬飛長歎一聲道:「小可只覺情勢發生得太過突然,那面目逼肖孿生弟兄忽離座而起,轉身撲襲另一桌上伏案沉醉之人,滿面紫瘢大漢急急離座,忽見其後飛起一條小巧身影撲向林內而去……」
他似難於敘述當時情形,吱唔一陣,道:「滿面紫瘢大漢警覺身後有異,旋身飛橫出刀,那逃走之人被刀砍傷,身子下沉卻又騰身翻入林中拋回一物,墮在小可桌旁。」
余旭詫道:「丟回何物?」
「一隻革囊!」南宮鵬飛道:「紫瘢大漢不追回身拾起革囊,那孿生兄弟撲襲醉漢,醉漢發出震耳大笑,身形飛起逃往另向林中,三人急急追趕而去,小可驚惶之餘,發現四座食客逃奔一空,連賣酒老翁及女兒也不知何往,僕隨強拉著小可藏身草蓬矮屋中,由門隙外望,察覺三人去而後返,急急解開馬匹似欲逃去,那知驛道上疾掠現出九個蒙面人,掌中各一蓬黑煙,只聽三人慘嗥倒地……」
余旭驚詫道:「掌發黑煙?」
南宮鵬飛道:「正是!小可藏身矮屋距三人喪命之處甚遠,只覺確是發出黑煙,其後一蒙面人冷笑道:『川南三煞也有今日。』」
「另有一蒙面人在滿面紫瘢大漢身旁解下革囊用火焚去……」
余旭面色大變,道:「用火焚去了麼?」言下面現惋惜之色。
南宮鵬飛道:「那蒙面人用火焚除革囊後,在身旁取下一摸一樣的革囊,怪笑道:『金氏昆仰自詡神愉,怎知強中自有強中手。』說罷用手一揮九人疾穿過驛道投向林中杳失身影,隨即川南三煞形銷骨化不見蹤跡,小可與僕隨驚駭已極,身形綿軟不能動彈,就在此草棚矮屋中睡了一晚,今晨才離那兇殺之處。」
余旭面色頻頻變異道:「那賣酒的父女返回了麼?」
南宮鵬飛搖首答道:「直至小可離開之前迄未返回。」
余旭倏地起立,抱拳藹然微笑道:「承蒙見告,不勝心感,天色甚晚,請早歇息。」隨即四面目注了紅衣女婢一眼,又道:「好好看顧南宮公子,不可忤慢。」言畢飄然走出室外,穿過一條白石小徑,走入一間寬敞大廳。
廳內已有十數人坐候,其女余翠蛾及紅髯老者、流星劍洪逵、君山少寨主楊玉龍亦在其內。
余旭掃視了諸人一眼,長歎一聲敘出詢問南宮鵬飛經過。
流星劍洪逵不禁面色大變。
楊玉龍冷冷一笑道:「此人所說未必是真情實話。」
余翠娥鼻中輕哼一聲。
楊玉龍悚然無語。
余旭淡淡一笑道:「老夫足證南宮鵬飛毫未虛言,第一他是適逢其會,其次老夫方才扶視他的脈象,竟是絲毫不擅武功,且川南三煞必是喪命在『五行絕命針』下,最令人憂慮的囊中之物失去,江湖之內亂象必將叢生,掀起一場浩劫。」
楊玉龍道:「余老前輩可否猜測毒手殘害川甫三煞蒙面人物是何來歷?」
余旭太息一聲道:「如老夫猜測不錯,蒙面人物並非失主察覺所遣,必是另一隱世凶邪黨羽,金氏昆仲螳螂捕蟬,焉知黃雀在後,致為所算。」
「倘不幸為老夫料中,那隱世凶邪必探明三煞來蹤去跡,擇地下手,明知龍駒寨日後必查出川南三煞就在近處喪於非命,寓有殺雞儆猴之意。」
說著面色肅然一沉,道:「失竊物主又是武林知名辣手人物,江湖中從此多事矣!」
紅髯老者目露憂容道:「山主,茲事體大,如不預為防患,本山危在旦夕。」
余旭頷首,望了楊玉龍一眼,道:「楊賢侄,君山與龍駒寨憂戚相關,請速轉告令尊嚴加防患,並相助老夫探明蒙面人物身後主使凶邪,原定之計仍不變。」
楊玉龍道:「小侄遵命,但不知川南三煞盜來革囊中除『五行絕命針』外尚有何物,如家父手下發現失物蹤跡可當機立斷,以免坐失良機。」
余旭微微一笑道:「令尊知之甚詳,賢侄趕返君山途中必須慎秘行蹤,防罹受川南三煞同一命運。」
楊玉龍聞言悚然色變,他知余旭之言決非危言聳聽,川南三煞一身武功堪稱武林一流上乘高手,自己藝業雖不遜於三煞,但「五行絕命針」乃武林中極為辣毒暗器,不禁心頭泛上一股奇寒。
此刻,廳外忽走入一黑衫中年儒生領著南宮鵬飛僕隨走入,道:「山主,南宮公子從人張福請至,衣籠書畫亦已取來。」
張福望了余旭一眼,躬身施禮道:「山人張福叩見山主,二公子現在何處?」
余旭微笑道:「張管家請坐,南宮公子現已安睡,他因昨日受驚太重,又在授書樓階石上因天暗失足墮傷,但傷勢無關緊要,明晨便可痊癒。」
張福聞言立現憂惶感激之色道:「身謝山主相救。」
余旭微微一笑,道:「張管家不必拘禮暫請坐下。」隨即垂詢南宮鵬飛家世及昨日受驚經過。
張福所答與南宮鵬飛所言家世無異,至於三煞喪命,因藏身矮屋中未能與南宮鵬飛目擊情景致語焉不詳。
余旭等人聞言察知張福之言,語語真誠,與南宮鵬飛所吐並無出入,疑慮盡釋,命人領張福去客室安頓。
大廳群雄目睹山主余旭與其愛女余翠娥雙雙走入內宅,各自散去,僅留下楊玉龍及紅髯老者兩人。
楊玉龍鬱鬱不樂,面色陰沉。
紅髯老者及龍駒寨第一把高手擒龍手李星岳,見狀知楊玉龍心情,笑道:「楊少俠年歲輕輕,才華卓絕,鐵臂仙猿之名大江南北盡人皆知,譽為江南之秀,實非幸致,他日成就必不可限量,老朽知少俠情有獨鍾,無如余姑娘曾在神前盟下重誓,年滿廿四才能婚嫁,惟須武功能勝過她的始可雀屏中選。」說著又是微微一笑,道:「望少俠不可因疑生妒,南宮鵬飛不過一介文弱書生,余姑娘何能許嫁,但願少俠他日藝業猛晉,獨佔鰲頭。」
楊玉龍玉面一紅,囁嚅答道:「在下不知怎的,一見南宮鵬飛不禁妒念大發,在下知道如此狹隘心性定為余姑娘看輕,卻情不由主,致李老英雄見笑。」
李星岳哈哈大笑道:「情有所鍾,由愛生妒,此乃人之常情,老朽個中過來人,焉能取笑少俠。」說著面色一肅,接道:「少俠恐明晨即要趕返君山,唉,不料三煞一步之差致鑄大錯,山主及我等亦須離山奔波於險惡江湖中,老朽尚要去勸慰洪老師,恕不奉陪了。」言畢抱拳一拱,走出大廳。
鐵臂仙猿楊玉龍眼珠一轉,疾步跨出廳外,整了整衣衫,堆上滿面笑容,踱向內宅。
走至一列長廊上,只見眼前黃衣一閃,現出一個黃衣女婢,晶激雙眸注視了楊玉龍一眼,道:「楊少俠意欲何往?」
楊玉龍道:「在下意欲明日清晨趕返君山,姑娘現在何處?在下特來辭行。」
黃衣女婢盈盈一笑道:「少俠不要見了,姑娘現與山主在密室會商,似發生爭吵,少俠去了也不會見你。」
楊玉龍詫道:「他們爭吵什麼?」
黃衣女婢道:「姑娘似不願山主下山沾惹江湖是非,為此兩人爭持不下,婢子們不敢偷聽,免犯殺身之禍。」
楊玉龍暗道:「川南三煞此來必有重大圖謀,為何山主及李紅髯如此諱莫如深,不如私下套問洪逵真情實話。」遂微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未便前去求見,有勞姑娘代致一聲,不勝心感。」說罷轉向迎賓客舍快步走去。
迎賓館舍樓高二層,負山面澗,星月交輝下一無燈火,樓角上疾如鬼魅閃出一條黑影,悄無聲息落在第三間窗前,迷濛月色映照下,只見此人黑巾蒙面,一身勁裝捷服,從懷中取出一隻銅嘴仙鶴,插入窗隙中吹入一縷迷魂毒香。
須臾,將銅嘴仙鶴收置懷內,以巧妙手法撥開窗拴,迅疾無倫穿窗而入。
這間房內睡有三人,似均為迷魂毒香所迷昏睡如死,那蒙面人審明洪逵面貌,挾在脅下身如箭射穿窗飛出。
…………
南宮鵬飛仰面沉思,久久不能成寐,不禁翻身坐起,獨坐燈下隨手握起案頭一冊書卷翻閱。
忽聞門外傳入嬌媚語聲道:「公子還未睡麼?」
南宮鵬飛矍然一驚,只見那名喚梅英紅衣俏麗女婢推門走入,杏靨含笑,嫵媚動人,不由秀眉微皺道:「在下因不能成眠,致驚動姑娘歉疚難安,在下傷勢現已平愈,姑娘請早回房安歇吧!」
梅英盈盈一笑,道:「莫非公子有什麼心事輾轉不能成眠麼?」
南宮鵬飛俊面一紅,道:「在下只覺人生遇合之事,如非受傷,焉能一至貴寨。」
梅英嫵媚動人一笑道:「公子是否覺得我家小姐很美麼?」
南宮鵬飛點點頭道:「風華蓋代,美絕人寰。」
梅英格格笑道:
「其實公子與我家小姐委實算得珠聯璧合,天生佳藕,可惜公子不會武功。」
南宮鵬飛脹得滿面通紅,搖手道:「小姐貌若天人,在下凡夫俗子,何能作此非分之想。」
梅英正色道:「婢子從未見過我家小姐對待任何人有公子這般好法,可見一見鍾情並非虛語,婢子方才聞聽山主向小姐言說,公子雖不會武,但根骨秉賦無一不佳,倘棄文修武,他日成就不可限量,望公子莫要辜負我家小姐一番心意。」
南宮鵬飛忙道:「姑娘不要胡亂猜測,唐突了小姐在下何以為人。」
梅英嗔道:「婢子說的是真話,其實公子在授書樓上負傷,小姐只消一顆丹藥立即可愈,何致費了這麼多手腳將公子護送至龍駒寨,再說這房內豈是任何人可以住的麼?」
南宮鵬飛聞言不由一怔,苦笑一聲道:「姑娘何必取笑,在下從不癡心妄想,自尋苦惱,明晨就要告辭下山了。」
梅英忽噗嗤一笑道:「公子僕隨張福已命人接來寨中,現住在迎賓館舍,明晨便可相見,我家小姐如讓公子明日離此,何必如此費事。」
南宮鵬飛不由呆住。
梅英嫣然一笑道:「公子請早安睡,婢子不多嘵舌了。」驚鴻疾閃而出。
這晚上,南宮鵬飛目不交睫,思潮起伏不定。
窗外射入一線曙光,天色尚未大亮,遠處突傳來急如雨點鳴鑼之聲,將南宮鵬飛驚起。
房門忽呀地開啟,只見梅英領著余翠娥走入,不由俊臉一紅,心神狂跳。
余翠娥落落大方道:「公子昨晚睡得還好麼?」
南宮鵬飛道:「還好,在下承姑娘知山主救治並蒙厚待就此拜謝。」說罷長施一揖。
余翠娥柳眉微皺,襝衽一福道:「不敢!」
梅英抿嘴一笑道:「小姐,公子一夜未能交睫,還說睡得好咧!」
其實余翠娥早就察覺南宮鵬飛神色睏倦,眼皮微腫,不禁嫣然一笑,回面低叱道:「不許胡說!」隨即轉面道:「貴管家張福已來山寨,現在迎賓館舍暫住,我領公子前去如何?」
南宮鵬飛道:「在下昨晚已從梅英姑娘告知,不敢勞動小姐,請指點路徑,在下自會前往。」
余翠娥忽霞生雙靨,心知梅英昨晚必在南宮鵬飛面前胡言亂語,不由回面怒視了梅英一眼。
梅英忙道:「小姐錯怪了婢子,婢子是一片好意。」
余翠娥轉身向門外走去,道:「我反正須去迎賓館舍,你我一同前往吧!」
南宮鵬飛道:「有勞小姐了!」隨著余翠娥走向迎賓館舍。
迎賓館前募集著四五人,山主無相天君余旭,與李星岳楊玉龍及一瘦長如竹,目光如炬老人,面色震怒低聲商談。
余旭目睹南宮鵬飛走來,立改和顏悅色道:「公子起床了!」
南宮鵬飛長施一揖道:「無端打攪,心甚不安,在下特來告辭。」
余旭微笑道:「貴管家張福已來舍間,公子去留稍時再說,老朽現有事急須處理,事了再與公子敘話吧!」以目示意余翠娥。
余翠娥嫣然一笑,扯了南宮鵬飛衣襟一下低聲道:「你我去見貴管家吧!」
楊玉龍心中滿不是滋味,既酸且妒,目中閃出一抹怨毒之色。
余翠娥、南宮鵬飛正待離去,忽見張福忽忽自賓舍內奔出,注視了南宮鵬飛一眼,道:「二少爺身體好否?」
南宮鵬飛道:「些許微傷,經山主賜藥業已痊癒,你是如何來的?」
張福道:「山主命人接小人來此,昨晚……」忽瞥見楊玉龍,不禁面色微變。
楊玉龍亦在不時偷覷余翠娥三人,發覺張福神色有異,只道張福懷恨自己無故出手傷了他的小主人,暗暗冷笑,也不置意。
但,卻被余翠娥瞧在眼內,心中微微一動,道:「此處風大,我們且回內廳敘話。」
三人入得內廳,只見一張鑲嵌大理石桌面上擺好早餐稀粥饅首,四色小菜,山雞片、松茸、油筍、皮蛋。
余翠娥催請南官鵬飛、張福入座,自己就主位進食,張福久隨老主人及南宮鵬飛,見聞頗廣,談鋒亦健,詞令詼諧並用,引得余翠娥笑口常開。
食罷不久,山主余旭忽飄然走入,余翠娥道:「爹,本山防患嚴密,怎麼竟會讓人把洪逵劫走,傳揚開去必貽人笑柄,依女兒之見,來人定系武林知名凶邪。」
張福忽道:「小人約略知情,只是……」
南宮鵬飛低聲喝道:「張福,你能知道什麼?不准胡說!」
余旭不禁一怔,微笑道:「你有什麼話只管向老朽說出,說錯了老朽也不致見怪。」
張福道:「山主方才是為了賓舍無故失蹤的洪逵之故麼?」
「正是!」
張福道:「館舍外與山主商談的那位少年俠士是誰?」
余旭面色一變道:「此人是洞庭君山廿八寨少總寨主楊玉龍,你問他則甚?」
張福道:「洪逵就是楊玉龍劫去!」
余翠娥不由驚詫出聲。
南宮鵬飛怒道:「江湖之事,豈是你能……」
余旭手掌一揮,接道:「很容易,你為何肯定系楊玉龍所為?」
張福道:「小人昨晚因內急入廁,正關上廁門,忽聽鄰廁木門輕輕地被推了開來,因板壁破缺相通,又以月色皎潔穿窗射入,可清晰瞧見來人面孔正是楊玉龍……」
余旭道:「之後呢?」
張福道:「小人雖非江湖中人,但久知江湖險惡詭詐,稍一不慎,立招殺身之禍,故小人屏住呼息,不敢出聲,只見楊玉龍罩上一重黑衣勁裝,並以烏巾紮住面目悄悄溜出,小人不禁動疑,隨後尾躡,貼身樓門外偷覷……」
南宮鵬飛沉聲道:「張福,你句句是實麼?」
張福道:「小人怎敢謊言欺騙,只見楊玉龍竟在第三間窗前,從懷中取出一支鶴形之物,插在窗隙用嘴慢慢吹送……」
余翠娥冷笑道:「卑鄙無恥,竟施展下流鼠輩迷魂毒物!」
張福道:「不知他用什麼奇巧手法,將窗打開翻身掠入,須臾將洪逵背出,奇快無比躍下樓去跳入山澗,小人所見僅如此,以後就不知情了。」
余旭不禁面色鐵青,目泛殺機,道:「張管家待楊玉龍躍入山澗後,為何不喚醒同室之人告知所見詳情。」
張福搖首現出無可奈何苦笑道:「當時小人實在不知楊玉龍作下此事用心何在,而且事不關已,直待今晨才知。」
余旭點點頭,轉身欲待掠出。
余翠娥忙喚道:「爹,楊玉龍必有接應之人,目前不宜打草驚蛇,只遣人暗躡楊玉龍之後,另遣能手搜覓本山百里方圓之內,諒小賊接應之人必難在短短時辰內逃出百里之外。」
余旭讚許道:「我兒委實心細如髮……」說著疾掠出室而杳。
廣場中鐵臂仙猿楊玉龍正在與擒龍手李星岳及瘦長如竹目光陰冷老人低聲談論,忽見山主無相天君余旭快步走來,李星岳道:「啟稟山主,方才巡山舵主回報尚無發現劫走洪逵之人去跡。」
余旭面色憂鬱,長歎一聲道:「洪逵劫走,不獨本山而且波及整個武林,如本山若不預為綢繆,江湖間半年之內必掀起一片血腥浩劫,楊少寨主何時起程。」
楊玉龍躬身笑道:「晚輩這就要動身,有何份附?」
余旭忽注視瘦長如竹老人道:「蔡賢弟,你護送楊少寨主返回君山,順途暗中查訪川南四煞之事,小女尚有事奉托賢弟,現在內廳立候。」
瘦長老人道:「屬下遵命!」快步望內宅走去。
楊玉龍見余旭命瘦長如竹老人護送自己返回君山,不禁暗暗凜駭,卻不敢現於顏色,只見余旭與李星岳附耳密語了一陣。
李星岳忽拔身沖空五丈高下,半空中一個觔斗旋轉如電,兩臂疾張,疾如飛鳥望西南方向撲去。
這時瘦長如竹老人身法奇快掠出內宅,望了楊玉龍一眼,笑道:「少寨主,你我立即起程。」
楊玉龍向余旭抱拳一揖道:「晚輩告辭了。」
余旭微笑道:「令尊面前代老朽致候,恕不恭送了。」言畢轉身向內宅走去。
兩匹快馬載著鐵臂仙猿楊玉龍及瘦長如竹老人奔離紫柏,風馳電掣晌午時刻,已自趕至相距漢中僅三十里處清風鋪上。
清風鋪僅一條由東而西青石大街,兩旁店肆林立,兩人牽馬而行,一陣酒香撲鼻,楊玉龍忽笑道:「蔡老師,你我且飲三兩盅再去貴山清風分舵如何?」
瘦長如竹老人含笑點了點頭道:「也好!」
楊玉龍當先走向一家飯莊,那瘦長老人嘴角忽泛出一抹陰笑,他知楊玉龍必在用飯之際施展金蟬脫殼之計甩脫自己,暗道:「小賊,饒你陰狡如狐,也難脫老夫手掌。」
店內竄出一個店夥,牽住兩匹馬,哈腰諂笑道:「兩位爺,請內面坐。」
此刻,店內已上了七成座,兩人選一靠壁方案對首坐下,喚了酒菜對酌,瘦長加竹老人用蟻語傳聲道:「川南四煞三死一人失蹤,少寨主宜守口如瓶,不可外洩,返回君山後,也只能向令尊一人吐露,不然必惹殺身大禍。」
楊玉龍正色道:「這個在下知道,究竟羅浩革囊中藏有何物?蔡老師可否見告。」
瘦長如竹老人低聲太息搖首道:「老朽只知此事前因一鱗半爪,大煞流星劍洪逵半月前忽拜山探望擒龍手李星岳,私謂江湖上流傳之那首聯語,字義涵意雖與圯上老人授書張留候之處,所以江湖謠諑紫柏中內藏有奇珍異寶,其實非是,洪逵直認已悟解這首聯語實系四處,而四處藏珍之處禁制凶險,稍一不慎,必肇形銷魂碎之禍,所以命三煞偷取武林中五知名人物獨門寶物才可克制四處禁制,那『五行絕命針』便是其一……」
楊玉龍不由出聲問道:「其他之物呢?」
瘦長如竹老人搖搖首道:「三煞未至前,洪逵言未至時機,礙難吐露,如今三煞已死,洪逵更不願吐實了。」言罷又微歎一聲道:「洪逵與李星岳交厚,以川南四煞之力決難如願,故懇請李星岳相助,李星岳暗稟山主,山主滿口應允,傾龍駒寨之力助其如願,不過事成之後須共享其成,怎知變生不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神龍駒寨從此永無寧日矣!」
楊玉龍略一沉吟道:「如此說來,洪逵必知革囊中之物了。」
瘦長如竹老人頷首道:「那是當然,但願劫走洪逵之人並非與戮殺三煞同黨,否則江湖中亦是風波迭起。」心中暗暗冷笑道:「小賊!他日老夫如不將你送入絕境,身罹慘死,難消心頭之恨。」
楊玉龍道:「不論是何人劫走洪逵,毒刑之下何求不出。」
驀地……
鄰座上忽傳來一陰惻惻冷笑,一禿額紅面老者疾閃而至,目中精芒逼射向瘦長如竹老人道:「蔡澤波,一別三十年,還認得昔年故人麼?」
瘦長如竹老人似認出對方是誰,倏起立起,冷笑道:「原來是你,我只道你墓木已拱,骨化成灰……」
禿額紅面老者喝道:「住口,昔年一掌之恨應如何清償法?」
蔡澤波陰陰一笑道:「任憑與你!」
禿額紅面老者道:「好,你我就在清風鋪外擇一無人之處,各憑真實掌上功夫拼一高下,百招以內如無法取勝,前怨從此一筆勾銷,但不許第三人暗助。」
蔡澤波向楊玉龍道:「少俠暫訪寬坐,老朽去去就來。」兩人一前一後快步走出店外。
楊玉龍正無計可逞將蔡澤波早早甩脫開去,心中大希,暗道:「此時不走,還待何時?」
迅疾取出一錠白銀,招來店夥,道:「此銀暫存櫃上,在下意欲暗助同伴,稍時再回飲用。」不待店夥答話,快步走出,不擇驛道,由小道僻徑展開上乘輕功重返留霸紫柏山。
約莫一個時辰後,鐵臂仙猿楊玉龍已自趕至川南三煞喪命之處,只見草棚茅屋仍在,槐蔭下椅桌依然如舊,蟬鳴喧耳,卻並無一人。
他陰冷目光仔細四巡了一眼,瞧瞧有無蛛絲馬跡可尋,忽快步向那茅屋走去。
突然槐柯濃翳密葉中飛出一聲森冷澈骨怪笑,疾如鷹隼電射疾落六黑衣人,將楊玉龍圍在當中。
楊玉龍面色一變,冷笑道:「六位朋友意欲如何?」
其中一人陰惻惻冷笑道:「明人不說假話,朋友你來此覷探有何動機。」
楊玉龍朗聲大笑道:「在下往來這條驛道一年中不知多少趟,往昔在下必在此歇足飲上兩盅,今日卻並無一人,瞧瞧店主為何今日不做生意。」
那人面色一變,目露凶光,冷笑道:「楊朋友,憑你這幾句話便可搪塞過去,無異癡人說夢,速實話實說,否則可別怨我等手辣心狠。」
楊玉龍面色一變,喝道:「六位朋友是何來歷,為何識得在下姓楊。」
那人陰陰一笑道:「洞庭君山廿八寨少總寨主鐵臂仙猿楊玉龍那個不曉,但楊朋友可別小覷我等乃威震天南羅剎追魂唐天殘門下六殺星君。」
楊玉龍一聞得唐天殘三字,伸手立挽肩頭,一道寒光飛起,振腕勾出三點碗大寒星攻出。
六人面色一變身形倏分,楊玉龍哈哈一聲長笑,三點寒星倏聚,一式「穿針引線」飛出。
只聽一聲冷哼,刺中一人穿肩而過,鮮血如泉噴出。
楊玉龍身法奇快無比,劍化「吳剛伐桂」,寒光電閃,嚓啦一聲,另一黑衣人左臂被生生削落,血湧如注。
彈指之間,六黑衣人尚未及拔刃即連傷兩人,可見楊玉龍一身武功不同非俗。
只聽楊玉龍喉中發出一聲刺耳嘯音,身形潛能升空拔起五六丈高下,陡地一個翻身,化為蒼鷹攫兔,刃勢灑開一蓬銀網凌空罩襲壓下。
六殺星君被楊玉龍佔了先機,連傷兩人,震怒已極,揚腕打出獨門暗器,怎奈楊玉龍心知唐門陰毒暗器辣毒絕倫,已預先想好制勝之策,劍罡如天河倒瀉壓下,只聽一片叮叮金鐵撞擊之聲,暗器盡被磕飛。
此刻,六殺星君知已無取勝之望,再要戀戰下去,必傷在楊玉龍之手,一聲呼嘯,紛紛疾遁逃去,穿林而杳。
楊玉龍身形落地,大喝道:「你等逃得了麼?」
他卻不追出,身形凌空騰起,穿飛如電,瞬眼身形消失。
茅屋之後疾閃出瘦長如竹老人蔡澤被,陰惻惻笑道:「小輩,饒你陰狡如狐,也中了老夫借刀殺人之計了。」振臂騰空,追躡楊玉龍身後而去。
龍駒寨偵騎四出,卻內重於外,大舉搜山,搜覓川南四煞老大洪逵,山主無相天君余旭極為相信楊玉龍二更時分劫走洪逵,其正當炎夏盛暑,四鼓已是天明,在這裡已一個時辰內,必難將洪逵運出山外,即是有接應援手,也難避開嚴密伏樁之下,無疑將洪逵藏在近處。
擒龍手李星岳奉了山主之命,選了數名機敏心細高手躍入澗谷,仔細搜完楊玉龍有無遺下蛛絲馬跡可尋。
這道澗谷中怪礁石林立,急湍奔雷,水卻不甚深,僅可沒脛。
尋至下流三里許,水勢因澗谷回彎,更形險湍,忽聞一人高呼道:「李香主,你瞧這是何物?」
擒龍手李星岳一躍而去,只見一隻青鞋夾在兩塊礁石間,伸手去取,仔細端詳了青鞋一眼,鼻中冷哼一聲,頷首道:「正是洪逵足上失落,想是楊玉龍挾著洪逵在脅上,一時慌亂為礁石擦落,被水流沖在此處……」說著略一沉吟,又道:「倘不出老朽所料,洪逵藏處必在上游不遠,我等找過了頭。」銳利目光注視上游澗谷兩側。
驀地……
李星岳身形如鳥騰身飛起,落在上游左側澗壁之上,這塊澗壁原為墨黑破裂石礁所形成,犬牙交錯,天然兩石之間成一隙縫,可以側身進入。
他乃武林老輩成名人物,見多識廣,年老成精,斷定裂隙中必是洪逵藏處,身形一閃,側身而入,慢慢進去兩丈餘,眼前突然開朗。
由於李星岳且力逾於常人,雖然昏黑如漆,卻可察出那是一間長廣如三丈餘的石室,壁角橫躺著一人,無疑是流星劍洪逵,冷笑道:「果然不出老朽所料!」
李星岳伸手一摸洪逵,胸口氣息未畢,只見穴道受制而已。
忽聞洞外傳來高聲道:「李香主!」
擒龍手李星岳突聲答道:「老行已發現洪逵,可進來一人相助老朽搬出。」說時立即燃著了夜行火摺,一道熊熊火光亮起,映得一室通明,目光巡視了全室一眼,只覺並無第二條通路,亦無人曾住過洞內,暗道:「不知楊玉龍何時發現了此間秘密洞穴?」
洞徑內走出一個瘦小黑衣中年漢子,目睹流星劍洪逵,不禁現出驚喜之色,說道:「屬下不知楊少寨主為何如此,真是人心難測!」
李星岳鼻中冷哼一聲道:「山主素有知人之明,早就瞧出楊玉龍心術不正,小姐對他也極為厭惡,奈山主與其父系至交好友,勝於手足,不得不虛與委蛇……」語聲略頓,又道:「你我速將洪逵搬回大寨,免得山主耽憂。」
兩人搬起洪逵軀體極為費事搬出澗谷後,李星岳發出一聲長嘯,率眾疾返大寨。
無相天君余旭與其女余翠娥南宮鵬飛張福同站在廣坪上端候李星岳返回,目睹李星岳挾著洪逵,道:「速來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