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谷中鳳劍變「法輪度世」,寒光狂轉,將馬棠魁一柄毒刀絞成滿天流星粉碎紛紛落下。

    馬棠魁手指削落,血流如注,痛極昏絕倒地。

    谷中鳳存心在南宮鵬飛面前賣弄,身形奇閃,落在大凶嚴繁身前,左手疾伸如電,點了嚴繁七陰絕脈。

    嚴繁被制南宮鵬飛之手,目睹谷中鳳伸指疾點自己,不禁心戰膽寒,悶哼出聲,昏死過去。

    南宮鵬飛鬆開嚴繁,面色一變,向其餘匪徒喝道:「還不快滾!」

    匪徒們如聞大赦,挾起瀾滄三凶竄出高牆,遁逃如喪家之犬,一剎那間已逃得一乾二淨。

    三星鏢局局主日月金輪何慕豪見狀大喜,多日來憂慮至此方始消釋。

    諸武師均不由對南宮鵬飛肅然畏敬,人家虛懷若谷,大智若愚,不禁面現愧疚之色。

    南宮鵬飛走前向谷中鳳抱拳笑道:「谷姑娘為何知道在下在此?」

    谷中鳳嫵媚一笑道:「聽令師說的,令師果然學究天人,短短時日內便調教成武林奇才。」

    南宮鵬飛忙向谷中鳳示了一眼色,俊面微紅道:「天下事決無一蹴即成之理,在下從幼即習龜息之法,已紮好內功基礎,打熬出幾膀力氣,故敢攜僕遊歷國內名山大川,不畏蟲豸,惜未遇明師,比起姑娘來無異天淵,拜在恩師門下,耗費本命真元助在下打通奇經八脈,生死玄關,但學無止境,還望姑娘不吝時時指點。」

    話音甚微,只有谷中鳳一人可聞。

    谷中鳳明知南宮鵬飛自謙之辭,但聽來十分受用,芳心大慰,不禁靨泛如花笑容,嗔道:「賤妾微末技藝怎能與公子相比……」

    何慕豪已自跨步走近,道:「南宮少俠,這位姑娘是何來歷,承蒙伸手解救,得能化險為夷,感激不盡。」

    南宮鵬飛道:「這位姑娘就是名震武林北海白鷺崖谷姥姥愛女谷中鳳!」

    何慕豪聞言不禁暗暗大驚道:「谷姥姥愛女出了名的難惹,是朵有刺玫瑰,與其母一般,行事心性介乎黑白之間,不問曲直,端憑交情厚薄,如非南官少俠,今日三星鏢局定遭瓦解。」心念之間,目露感激之容,抱拳笑道:「原來是谷女俠,難怪瀾滄三凶不是敵手。」

    谷中鳳道:「瀾滄三凶身後尚有凶邪,何總鏢頭不可大意,途中必然出事。」

    何慕豪道:「多謝谷女俠指點。」說著忙肅客返轉大廳。

    谷中鳳只顧與南宮鵬飛親近,低聲說笑,何慕豪瞧在眼中,已知谷中鳳鍾情南宮鵬飛,道:「紅鏢決於明晨起程,何某尚有瑣事料理,有勞少俠陪伴谷女俠,片刻就來。」

    南宮鵬飛道:「何老英雄請便!」

    何慕豪抱拳一拱,轉身趨出。

    谷中鳳道:「少俠怎麼來在三星鏢局?」

    南宮鵬飛道:「家師一生行俠仗義,嫉惡如仇,因與何慕豪昔年師門淵源頗深,得知瀾滄三凶密謀劫鏢,是以命在下前來相助,亦可歷練擷取經驗。」

    谷中鳳嫣然一笑道:「令師久未露面江湖,此次再出必有所為?」

    南宮鵬飛搖首答道:「這到未聽家師說起。」

    谷中鳳望了南宮鵬飛一眼,似含有深意,笑道:「少俠想必一路護送紅鏢去安慶,平安到達地頭後,不知有無什麼打算?」

    南宮鵬飛道:「在下意欲返京一行,省視雙親,離家甚久思鄉頗殷,在京打住稍時後再定行止。」

    谷中鳳正待出言邀他去洞庭一行,忽聞一絲破空風聲,「篤」的一聲,擊實在楹柱上,不禁面色一變,抬目望去,只見柱木上釘著一支鋼鏢,系有一束紙卷,縱身躍起,將鋼鏢拔在手中,拆開紙卷,面色更是一變,冷笑道:「今晚尚有凶邪到來!」把紙箋遞向南宮鵬飛。

    南宮鵬飛接過,只見紙上寥寥數字:

    「三更時分有警,慎防暗襲!」

    字體潦草,未有具名。

    南宮鵬飛鼻中輕哼一聲道:「有谷姑娘在此,他們尚敢泯不畏死逞兇,定叫他們有來無返。」

    谷中風格格嬌笑道:「別在賤妾面上貼金,今晚來襲擾的顯然並非尋常凶邪,但此事有悖常情,鏢貨雖鉅,卻系尋常金珠,若謂見財起意,盡可在途中攔劫,豈能明目張膽在長安城內生事,莫非紅鏢中藏有武林奇珍麼?」

    南宮鵬飛聞言大感驚楞,道:「這個未,在下倒不知情了,不妨請何老英雄一問便知。」忙著命人請來何慕豪,將鏢柬遞與並將谷中鳳之言敘出。

    何慕豪搖首歎息道:「金珠俱封存在庫房內,並無武林奇珍異寶,二位倘若不信,何妨來庫房內檢視。」

    谷中鳳搖首嫣然一笑道:「這到不必了,無論如何,你我得提防今晚凶邪尋仇之事。」語聲略頓,又道:「我去去就來!」一晃嬌軀,驚鴻疾閃而杳。

    何慕豪拉著南宮鵬飛望庫房內急步走之。

    三更未到,月色蒼茫,蟬鳴囂耳,樹枝紋風不動,竟是一點風均無,仍是暑氣如蒸,淌汗雨下。

    三星鏢局燈火寂滅,寧靜如水。

    鼓樓傳來清晰可聞更鼓,鏢局外忽起了兩聲當當鑼鳴,聲雖不大,卻震人心弦,分明凶邪已至。

    驀地……

    突聞日月金輪何慕豪蒼邁語聲道:「是那位好朋友枉駕?何某已在此恭候多時了。」

    忽聽鏢局外樹蔭暗處響起陰惻惻長笑道:「不愧長安八大鏢局之首,竟算準了老夫今晚駕臨,但別忘了老夫不輕伸手,一出手即心狠手黑,斬盡殺絕。」笑聲宛如冰谷陰風,使人不寒而慄。

    何慕豪道:「玉面神梟葉松玖老英雄何某傾慕已久,鏢局生涯本系刀口上買賣,全仗武林朋友賞口飯吃,今晚葉老英雄看中了這價值鉅萬的金珠,盡可當面開口。」

    牆外忽衝起一條飛鳥般龐大身形,在空中神龍翻身,輕飄飄落在練武場上,現出一個身高八尺,虎目重瞳,豹額方臉青袍老叟,頷下一部花白疏鬚根根見肉,斜搭在背一口金絲虯龍軟鞭,貌像極為威武。

    何慕豪藏在眼角暗處,嗖的飛身竄出,抱拳哈哈一笑,道:「金珠現成,任憑葉老英雄取去,但何某不明所以,久聞葉老英雄從不妄自伸手,來去清白,何某必有開罪之處,可否見告。」

    葉松玖虎目中精芒閃動,冷笑道:「尋常金珠老夫焉能放在心上。」

    何慕豪楞然道:「那麼老英雄來此何為?」

    葉松玖面色一沉,怒道:「你還是真的不知,還是明知故問。」

    何慕豪冷笑道:「何某平生待人誠信無虧,葉老英雄何不開門見山,直言直說,無須拐彎抹角,煞費疑猜。」

    葉松玖不禁老臉微熱,怒道:「川南三煞身懷異寶喪命之事何老師諒有耳聞。」

    「不錯!」何慕豪道:「此事已不脛而走,傳遍武林,何某雖是浪得虛名之輩,亦有風聞,但與何某何干。」

    葉松玖怒道:「那幾宗奇珍異物就藏在你那鏢貨之內!」

    何慕豪淡淡一笑道:「既然葉老英雄如此肯定,何某多費唇舌亦是徒然,不過何某卻未曾得見。」

    葉松玖冷笑道:「你將五物獻出,老夫立刻就走。」

    何慕豪面色一沉,道:「似此無中生有之事,何某難於應允,葉老英雄受人播弄,恐怕令名貽羞。」

    葉松玖凶芒電射,厲聲道:「看來老夫不動手也不行了,何慕豪,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

    忽聞不遠處響起一串銀鈴嬌聲道:「葉前輩似受瀾滄三凶愚弄了!」

    暗中閃出一明眸皓齒黑衣少女。

    葉松玖瞧出來人正是谷姥姥愛女谷中鳳,不禁一怔,嘴角咧出無可奈何笑容,道:「原來是谷姑娘!」

    谷中鳳道:「晚輩奉家母之命,追回失物,倘失物藏在鏢貨之內,決不敢勞前輩越俎代庖。」

    玉面神梟葉松玖雖驕妄暴戾,卻不敢輕樹谷姥姥如此強敵,抑制著滿腔怒火,道:「老朽也是受人之托,當忠人於事。」

    谷中鳳道:「但紅鏢之內無失竊之物!」

    葉松玖道:「姑娘何以確知?」

    谷中鳳道:「三日來明查暗訪得知。」

    葉松玖道:「何以瀾滄三雄……」

    谷中鳳忙道:「前輩知道瀾滄三凶是傷在何人之手?」

    葉松玖不由呆得一呆,道:「莫非傷在姑娘之手。」

    谷中鳳冷笑道:「不錯,我等都中了那殺害川南三煞主凶移花接木之計,可惜瀾滄三凶冥頑不靈,不知省悟,反恃強出手,晚輩忍無可忍,故而略施懲治,豈料他們竟慫恿前輩來此生事。」

    葉松玖老臉一紅,道:「三星鏢局是否與令堂原系舊識?」

    谷中鳳道:「非親非故,陌不相識,晚輩為免節外生枝,掀起一揚武林劫殺,不得已出手制止。」

    玉面神梟葉松玖略一沉吟道:「此次參與之人不僅老朽,恐三星鏢局在護鏢途中難免生事,既無失物在內,老朽決不淌此渾水。」

    谷中鳳知葉松玖已萌退意,道:「但不知尚有何人參與劫鏢其事?」

    葉松玖面現為難之色道:「這個,老朽不便明言。」

    谷中鳳格格嬌笑道:「他們如不怕死,盡可在途中攔劫。」

    葉松玖不禁怒道:「如此說來,姑娘定要護送了。」

    谷中鳳嫣然一笑道:「晚輩要趕往君山,查明失物端倪,何必強攬是非,但前輩回去不妨轉告一聲,三星鏢局另有奧援,鐵丐龍霄騰前輩已將此事攬在身上。」

    玉面神梟葉松玖不禁神色大變,強笑了兩聲,厲聲道:「龍老化子麼!老朽與他有不解之仇,既然如此,老朽決與龍老化子途中相見了。」

    谷中鳳不料竟弄巧成拙,心中大感懊悔。

    忽聞一聲陰冷笑聲道:「憑你也配與龍化子動手!」

    葉松玖聞聲旋身如電,雙掌吐勁送向一株大樹,狂飆雷奔。

    只聽轟的一聲大響,枝葉斷折紛飛如雨,碗大粗徑青枝嘩啦墜下,威勢駭人。

    枝葉橫飛中突見一條如鳥人影衝起半空,帶出長聲怪笑,曳空電閃疾杳。

    玉面神梟葉松玖大喝道:「那裡走!」一鶴沖天而起。

    …………

    一幢荒廢已久巨宅座落於長安城正北城廂,如水月華映照下,重樓朱閣,亭台花榭,隱約可見當年富麗景像,惜因年代久遠,無人居住,園中長草促膝,蛛網層結,蟲聲唧唧,充滿著一片淒涼。

    驀地……

    只見一鬼魅般人影電閃落在園中,目光冷冷掃視了一眼,這人正是玉面神梟葉松玖。

    怒聞陰惻惻冷笑聲傳來道:「葉老兒得手了麼?」

    玉面神梟葉松玖鼻中冷哼一聲道:「有龍化子從中作梗,是以無法得逞。」

    「這話有誰能信,你分明心懷叵測,意欲獨吞!」那話聲冰冷澈骨,令人不寒而慄。

    葉松玖神色一變,冷笑道:「丁老兒,這話從何說起。」

    暗中颼地竄出一骨瘦如柴白衣老人,目中如芒逼射,沉聲道:「你以為老朽不知麼?你與谷丫頭密謀串通,在三星鏢局內設下埋伏,將老朽等一網打盡,哼!你如今身入羅網,還不束手成擒。」

    「血口噴人,有何確證。」

    白衣老人陰陰一笑道:「老朽親耳聞得白鷺崖谷老賊婆門下密議,並目睹在三星鏢局四外布下伏樁,還有何話說。」

    葉松玖不由大驚,疑雲滿腹道:「想必你已將白鷺崖門下擒來?」

    白衣老人厲聲道:「無須,你見老朽並未至三星鏢局,但尚未知事已洩,故與谷丫頭前來擒殺老朽,要知老朽是何許人物,你就認命了吧!」

    葉松玖知此人心辣手黑,反面無情,暗中已蓄勢戒備,冷冷一笑道:「你所說的谷丫頭人呢?」

    白衣老人厲聲道:「稍時必至,老朽定要使你心服口服。」說著伸出右手,疾如電閃向玉面神梟葉松玖推來。

    出手玄奧詭異,五指乾枯尖銳鬼爪吐出陰寒罡勁,葉松玖週身重穴,無不在他那掌勢所罩之下。

    玉面神梟葉松玖昂然不動,左手中指向白衣老人掌心點來,右掌疾抓,揮向白衣老人面門,一式「二龍取水」,兩指向兩目猛戮而下。

    他那一式兩招,全是克制白衣老人掌勢的奇招。

    白衣老人目光一變,飄身疾退五尺,桀桀怪笑道:「好呀!原來你處心積慮習成克制老朽的武功,意欲將老朽除去,永除心腹大害。」說著面色又是一變,三招連環政出,辣毒狠厲。

    葉松玖亦舉掌迎攻,只見掌影凌空,風聲雷動,捲起塵飆如霧,他心知白衣老怪物在這座宅中布下險伏暗樁,欲全身退出,必須制住對方才可。

    數十照面過去,突聞白衣老人家桀桀怪笑道:「葉老兒你已中毒了,還不束手成擒。」

    葉松玖心中一震,冷笑道:「這倒未必!」

    白衣老人陰陰一笑道:「若想不信,你不妨運氣搜宮過穴試試是否中毒。」

    葉松玖沉聲道:「你那鬼蜮伎倆用在葉某身上未免妄費心機。」

    白衣老人陰惻惻笑道:「老朽並非危言恫嚇,只要你能走出百步之外,老朽定任你離去。」

    玉面神梟葉松玖嘿嘿冷笑兩聲,緩緩轉身走出兩步,只覺一陣口渴心煩,頭目微眩,不禁心神猛震。

    只聽身後白衣老人發出刺耳長笑道:「還不與我拿下。」

    長草叢中疾突電射出五人撲向葉松玖。

    白衣老人目中逼射殺機毒芒,突然面色大變,驚呼道:「子母雷珠!」

    但見一粒紫芒流轉核桃大小雷珠落在他足前,他那驚呼聲驚動了他五名撲向葉松玖的黨羽,更震驚了葉松玖。

    他們陡的一鶴沖天拔起,雷珠同時爆裂,連珠炸音宛如霹靂陣雷,震耳欲聾,火光連閃,眩目耀眼,硝煙噴射捲起塵霧騰空,四外樹木房屋震憾不止。

    白衣老人及玉面神梟葉松玖雖驚覺得快,倖免一死,但卻也炸得衫履碎裂,傷痕屢屢,逆血翻騰,半空中飛騰的身形連翻了幾翻,欲墜又起。

    五名匪徒身法略緩,甫一騰起,三人即遭慘死,血肉橫飛中響起三聲淒厲慘嗥,餘下兩人炸斷一臂,身負重傷,拚死狂奔逃去。

    硝煙塵霧未遏,遠處巨幹上疾如鷹隼飛落一嬌倩人影,現出冷艷如花的谷中鳳,蓮足一跺恨聲道:「惜被兩邪逃去,辜負了一粒子母雷珠。」

    忽聞一聲清朗笑聲道:「姑娘未免下手似狠毒了點!」

    谷中鳳聞聲不禁一呆,循聲望去,只見丰神俊逸的南宮鵬飛立在五丈開外,展齒微笑,玉靨一紅,道:「南宮少俠也來了,豈不知霹靂手段,菩薩心腸之語麼?少俠如知白衣老人是誰,就不會輕責我出手狠辣了!」

    南宮鵬飛不由目露楞容,道:「白衣老人是何來歷?」

    谷中風冷笑道:「他就是宇內五大凶人之一,名催命伽藍丁大江,擅使無形劇毒,能使對方不知不覺中罹毒慘死,防不勝防,一生惡行擢發難數,武功又極高,江湖人物無不對他憚忌,見影避道,聞風遠遁。」

    南宮鵬飛略一沉吟,意似不信道:「如此說來,丁大江豈非宇內無敵,橫行無忌。」

    谷中鳳不由噗嗤嬌笑道:「自然武林中尚有不畏丁大江高手,家母就是一人,何況家母尚有避毒珠在身,如今失去,丁大江自然須找出竊珠之人,不然他無法活命,因丁大江在武林中樹下無數強敵,視他如眼中釘,非拔之而後快。」

    南宮鵬飛哦了一聲:「原來如此,但他有此之能,盡可向三星鏢局逕行下手,為何利用玉面神梟葉松玖。」

    谷中鳳微微歎息一聲道:「究竟少俠初出江湖,對江湖中的險惡絲毫不知,丁大江如果親自下手,若失物真藏在鏢貨之內,豈非武林中盡人皆知是丁大江所為。」

    南宮鵬飛點點頭道:「說得不錯,眼下丁大江葉松玖正是亡魏膽寒……」

    言猶未了,谷中鳳螓首一搖道:「未必,我本設計使他們二邪火拚,猝施雷珠永絕後患,不料天意未絕,致成畫餅因而樹下強敵二人,此番鏢局途中必然見生死,丁大江尚未泯除貪念。」說著目露憂容,又道:「他暗我明,防不勝防,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少俠我們走吧。」

    兩人先後穿出廢宅,中途分手,南宮鵬飛獨自一人返回鏢局。

    老鏢頭日月金輪何慕豪笑詢此去經過。

    南宮鵬飛怕引起何慕豪等不安,將催命伽藍丁大江之事一字不提,只言谷中鳳施展子母雷珠,玉面神梟葉松玖雖負重傷但依然拚死逃去,途中險阻稍減。

    何慕豪認為有鐵丐龍霄騰、谷中鳳等高手暗中相助,此行必然有驚無險,寬心異常,寒暄了數句告辭離去。

    南宮鵬飛端坐窗前,獨對孤燈凝目沉思。

    忽聞窗外生起落足微聲,南宮鵬飛不禁一怔,身形倏地離坐,飄行如風閃出室外,只見一束花叢旁立著一身著紫衣俏麗長髮少女,剪水雙眸注視看自己。

    南宮鵬飛暗道:「怎麼江湖中竟有如此多習武美麗少女,真乃江湖之大,無奇不有。」遂微笑抱拳道:「姑娘夤夜駕臨鏢局有何見教?」

    少女本眉蘊濃煞,竟然舒展,撫媚一笑道:「公子尊姓大名,在鏢局充何執事?」她驚於南宮鵬飛人品,暗詫南宮鵬飛為何屈身充任西席賬房?

    南宮鵬飛道:「在下複姓南宮,草字鵬飛,來此作客。」

    「原來是南宮公子,我意欲請問一事,不知可否見告?」

    南宮鵬飛微笑道:「姑娘可是為了江湖無稽謠傳而來麼?這本是子虛烏有之事,如此武林奇珍豈能藏在鏢貨之內,張揚外洩,徒招殺身之禍。」

    少女嫣然一笑道:「我也是這麼說,如今失物主人均遣出高手紛紛趕來,公子敢斷言必無麼?」

    南宮鵬飛正色道:「在下豈能謊言欺騙,失主的是武林高手,理亦慎思察理,殊不知中了他人移花接木之計。」

    少女道:「江湖中事並非全憑風聞,不過三星鏢局險危難免,我相信公子的話,不再找何慕豪了。」說著身形穿空飛起,瞬眼疾杳。

    南宮鵬飛大感困惑,匆匆向何慕豪房內走去。

    四更不到,天色未亮,鏢局中已自忙碌不堪,飽食已畢,鏢車就道,人馬迤邐向城外行去。

    往昔護送鏢貨上下均是興高采烈,此刻無一不是面色沉重,何慕豪背搭一對仗以成名兵刃日月金輪,按轡來往飛馳著,不敢絲毫怠忽,令人詫異的就是鏢局一行中未見南宮鵬飛蹤影。

    炎陽正午,酷熱如蒸,鏢車一行已來在紅沙屯外。

    紅沙屯是一極僻小鎮集,僅寥寥卅餘戶人煙,五家店肆,三星鏢局就停在屯口昌茂飯店外,店夥忙碌張羅酒食。

    何慕豪與六名鏢師圍坐一張方桌,舉碗鯨飲了一口酒後,道:「半日來未有動靜,但願此去一路平安,來!我等用飽歇息片刻後再繼續趕程。」

    鏢師們見何慕豪心情沉重,不便說什麼寬慰之言,須臾一罈酒已自點滴無存,命店夥再添一壇。

    何慕豪在每人面前碗中斟滿了酒,舉碗欲飲時,突然為一粒砂石擊中酒碗,啪的一聲碗碎酒濺,傳來少女語聲:「酒中有毒,不可再飲!」

    忽見十丈開外密田中騰起一條嬌小身形,掄起一道寒芒電奔襲向官道旁一株巨樹上。

    寒芒尚未觸及巨樹,只聽一聲桀桀刺耳怪笑騰起,濃枝密葉中疾噴出一片白煙。

    嬌俏人影忽尖叫一聲,身形如斷線之鳶般墜下,濃枝密葉接蹤掠下催命伽藍丁大江,挾起少女疾逾飄風奔去。

    那被擒少女正是谷姥姥愛女谷中鳳,她雖被丁大江毒煙所算,手足無力,卻神智未曾昏迷,異常焦急,知落在丁大江之手,污辱之罪比死還要難受。

    丁大江抓著谷中鳳落在一處巨墓中,墓前古木參天,濃蔭匝地,景物異常荒涼陰森令人有恐布之感。

    只見墓後疾掠出一個青衣面目森冷可憎背劍少年,年歲約莫二十五六,含笑道:「丁老前輩,既將谷姑娘擒來,足見鏢貨中並無避毒珠等物在內,與谷姥姥結怨樹敵似不值得。」

    催命伽藍丁大江桀桀怪笑道:「老朽怎能不知,但此賤婢昨晚猝施毒手,如非老朽警覺得快,豈非被子母雷珠炸成粉碎。」說著略一沉吟,接道:「既為如此,老朽就成全了你吧!」

    那青衣少年聞言大喜,抱拳躬身長揖道:「晚輩多謝成全之恩,日後如有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丁大江森冷面色上綻出一絲笑容道:「那就便宜了你吧!」話音甫落,人影疾杳。

    青衣少年緩緩行在谷中鳳身前,微笑道:「谷姑娘別來無恙。」

    谷中鳳認出是野人山主坎離真人首徒邱常真,此人為色中餓鬼,落在他手中必受淫辱不可,不禁心中大急,厲叱道:「邱常真,你如敢非禮姑娘,日後必將你挫骨揚灰。」

    邱常真目中泛出異樣光芒,陰陰一笑道:「在下將姑娘救出虎口,實指望博取姑娘青睞,姑娘竟出此言,怎不令人心寒,再在下想一親姑娘芳澤也不是一天了,到手美食豈能平白失去。」說著伸手欲解開谷中鳳上衣,低聲道:「此處偏僻無人,正好權作陽台,你我顛鸞倒鳳銷魂片刻。」

    谷中鳳驚得一顆芳心幾欲跳出腔外,花容失色。

    忽聞傳來一銀鈴語聲道:「哥哥,你又要造孽麼?」

    邱常真右手方觸及谷中鳳腰際,聞聲如中蛇蠍,倏地伸手,面露狠毒之容,厲聲道:「妹妹,你少管我的閒事,從速離開此處,不然休怨我忘卻手足同胞之情!」

    只見墓後緩緩走出長髮紫衣少女,面色加罩濃霜,眸蘊冷煞,道:「既然不顧手足之情,我也不得不出手了!」撤出肩頭長劍,緩緩走近邱常真身前。

    邱常真似極畏懼此女,忙閃身飄開,目露凶狠之色,厲聲道:「好,你我之刻從此情斷義絕,日後如犯在我手,必令你求生不得求死難能。」

    長髮少女冷冷答道:「真的麼?」右手一揮,劍花朵朵飛出,逼起一片急風銳嘯,湧襲邱常真全身要害重穴。

    只聽一聲大喝道:「住手!」一條白影劃空急射掠至,身影一定,卻是催命伽藍丁大江。

    長髮少女疾撤劍招,飄身而退。

    丁大江怒道:「兄妹之間有何不解之仇,何況老朽之事不容他人作梗,老行彈指之間傷人於無形,邱姑娘你還是速速離去吧!」

    谷中鳳目睹救星自天而降,不禁喜出望外,豈料丁大江再度現身,她此刻心情比死還要難過。

    墓林森翳中,驀傳出一令人森冷語聲道:「暗算施毒,傷人於無形,委實大言不慚!」

    丁大江面色大變,喝道:「尊駕是誰,何不現身出見?」

    林中跨出一個中年漢子,身著藍布短裝,面色黧黑,兩手沾滿泥土,如非目中湛冷清澈,神似一莊稼粗漢。

    丁大江用森冷目光凝視來人身上,瞧不出此人是何來歷及有何可異之處,不禁陰惻惻一笑道:「方纔發話可是尊駕麼?」

    短裝漢子道:「不錯,正是在下!」

    丁大江怒道:「尊駕膽敢藐視老朽用毒之能?」

    短裝漢子冷冷答道:「你既然自負高明,不妨出手一試!」

    催命伽藍丁大江嘿嘿冷笑兩聲,忽伸右掌,疾逾閃電,一式「金豹露爪」,抓向漢子右臂曲地穴。

    顯然丁大江武功亦曠絕已臻化境,出手既快,識穴又准,五指瞬眼即至。

    眼看指力方沾及短裝漢子袖管,那漢子疾飄出五丈開外,站實在墓台上,冷笑道:「在下委實瞧不出你那施毒手法有何高明之處,不過倚仗出手快捷而已,須知強中更有強中手,依在下奉勸不如藏拙為妙。」

    丁大江如影隨形飛掠在墓台上,方才出招並未施毒,須俟對方心神旁鶩之際才暗中施展,如此才能百發百中,厲聲喝道:「再接老夫一招試試。」一翻右腕,「五星連珠」疾揮而出,指風戮向短裝漢子「心俞」、「期門」等處要害穴道。

    短裝漢子身形疾轉,彈手連攻三招。

    丁大江目光何等銳厲,瞧出對方攻出三招似慌亂失措,破綻敗露,卻奇奧曠絕,攻向部位點是令人意想不到之處,不禁暗暗納罕,忖道:「這分明是初出道的新手,其武功卻又傳出名師,狠毒詭異,此是何人弟子?」心念之間已自遞掌揮攻。

    那面邱常真兄妹似又發生了爭執,已自動手相搏,兩人出劍狠毒,流芒電奔。

    谷中鳳仍躺在地上,手足乏力無法自解,眸光側視凝注著催命伽藍丁大江與短裝漢子相搏,她只覺那短裝漢子兩道眼神異常稔熟,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她亦察出短裝漢子武功不甚精湛,卻又博大精深,與丁大江相對數十招後,漸趨平實,宛如一脈春泉滔滔不絕,天衣無縫,平實中更又玄詭奇奧。

    谷中鳳暗暗納罕,忖道:「此人似未竟全力,無異與人印證武功模樣。」

    殊不知此人正是此意,在丁大江身上察出本身武功到達何種境界。

    突然丁大江一聲大喝道:「倒下!」翻腕「迎風拂竹」掌拂出柔風襲向短裝漢子面門。

    只聽漢子冷笑道:「未必!」

    五指倏地扣向丁大江脈門要穴。

    丁大江目中突露驚悸之色,不知對方為何不畏無形奇毒,心神大震,雙肩一抖,潛龍升天拔起,半空中身如輪轉,張臂如鳥,去勢如飛,轉瞬落入一片綠海中。

    短裝漢子也不追趕丁大江,轉身一躍疾逾電閃落在邱常真身後,兩指疾伸,錯開邱常真肩骨。

    邱常真悶哼一聲,神色大變,右手中劍脫手墮地。

    長髮少女面色一變,長劍飛撤,移形換位,厲叱道:「不得傷我哥哥!」

    短裝漢子冷冷答道:「你這哥哥禽獸不如,他既無手足之情,姑娘何必為他求情!」

    長髮少女道:「此乃我兄妹之間的事,與尊駕無干!」

    此時邱常真額上冒出豆大汗珠,滾滾落下,痛苦不勝,目中暴泛怒毒神光,獰聲道:「尊駕暗襲不備,並非英雄行徑。」

    短裝漢子冷笑道:「你心地陰險,罪行如山,平日暗算他人多矣,今日讓你嘗嘗苦頭有何不可。」說著語聲一沉,接道:「速將解藥取出,救轉谷姑娘,方可饒爾活命。」

    邱常真心猛震道:「谷姑娘乃催命伽藍丁大江毒煙所制,並非在下所為,在下那有什麼解藥?」

    短裝漢子冷笑道:「你與丁大江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無疑係預謀行事,若謂你不知情,有誰能信。」

    邱常真道:「谷姑娘無須解藥,僅兩個時辰後便可自行恢復自如。」

    短裝漢子冷冷一笑道:「那麼有煩守候谷姑娘恢復自如後,才能將你放走。」

    長髮少女怒道:「閣下未免強人所難。」

    短裝漢子不答,忽走向谷中鳳身前,伸手向各中鳳右腕搭去。

    突問谷中鳳嬌叱道:「尊駕住手!」

    長髮少女冷笑道:「尊駕好意相救,人家未必領你之情!」

    短裝漢子微微一笑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長髮少女不禁一怔道:「不料尊駕竟是文武兼博,可惜……」

    短裝漢子忽雙目一張,道:「可惜什麼?」

    長髮少女只覺短裝漢子目中暴射炯炯神光,令人不可逼視,不禁別面側顧,冷哼一聲。

    短裝漢子卻乘著長髮少女不防此際,兩指暗彈出一縷指風,襲向邱常真胸後無名穴道。

    邱常真猛感頭目一陣暈眩,面色慘白,冷汗如雨滾下。

    短裝漢子雙手一伸疾如電光石火將谷中鳳抱起,穿空飛騰而去。

    長髮少女厲叱道:「惡賊!那裡走?」縱身躍起,仗劍追撲。

    谷中鳳見自己為陌生男子抱著,頓生異樣感覺,小鹿撞胸芳心急劇跳躍,連聲喝叱將自己放下。

    怎奈短裝漢子充耳不聞,身法又快,掠向一片深山中。

    長髮少女愈追愈遠,前後漸相距十丈開外,只見短裝漢子抱著谷中鳳掠入一處崖下石穴,急施展八步趕蟬功夫,嗖的飛落洞口,冷笑道:「尊駕如不將谷姑娘放下,恕我無禮施展火攻。」

    只聽傳出短裝漢子語聲道:「谷姑娘何辜,亦遭烈火焚身之禍,在下並無惡意,姑娘何妨請入容在下說明。」

    長髮少女冷笑道:「姑娘進入穴內,正好中你甕中捉鰲之計,尊駕既無惡意,何必挾著谷姑娘逃走呢?」

    短裝漢子答道:「在下懼丁大江老賊去而復返,率領妖邪聯手群放,在下縱有虎賁之勇,恐無法逃出毒手。」

    長髮少女道:「話雖然有理,卻人心難測,焉知你將谷姑娘帶來此處不施以非禮。」

    忽聞短裝漢子大喝道:「胡說,姑娘何妨請入,將谷姑娘交你,在下立即就走,日後谷姑娘如有三長兩短,惟姑娘是問。」

    長髮少女以劍護胸,疾若驚鴻般一掠閃入,只見谷中鳳躺在壁角,短裝漢子相距甚遠,目蘊怒光逼視著自己。

    忽聞谷中鳳驚噫出聲道:「閣下莫非是南……」

    短裝漢子忙道:「正是在下,谷姑娘不可道出在下來歷。」

    谷中鳳心胸只覺舒然開朗,嬌笑道:「少俠易容之術委實巧奪天工,神鬼難分,如非怒極出聲露出破綻,此刻我仍蒙在鼓中,邱姑娘,趕來相救之情銘感五內,他日必有以報德。」

    長髮少女剪水雙眸仔細打量了短裝漢子兩眼,道:「你是何人,似無須如此隱秘!」

    短裝漢子答道:「在下無意與令兄妹結怨,今日若以本來面目相見,將後必招來無窮紛擾。」

    長髮少女冷笑道:「我習性不伸手則已,一經伸手務須水落石出,尊駕如不以本來面目相見,恐不易善了。」

    谷中鳳道:「邱姑娘何必強人所難?」

    短裝漢子尚有事待辦,聞言心中大急,又不耐與長髮少女糾纏不休,一時之間僵在那裡不知所措。

    長髮少女寒著一張臉,手引劍訣蓄勢待發。

    短裝漢子忽長歎一聲道:「姑娘既然堅持,在下何吝以本來面目相見,但須姑娘守秘,即是令兄亦不可吐露。」

    長髮少女略一沉吟道:「好,姑娘答應你!」她出於好奇,瞧瞧此人容貌是何來歷。

    短裝漢子道:「姑娘若日後口不應心……」

    長髮少女怒道:「不得好死,這准行了吧!」

    短裝漢子道:「言重了,姑娘請稍待。」匆匆望洞後走去。

    須臾走出一個面如冠玉,丰神俊逸的南宮鵬飛。

    長髮少女不禁一呆,詫道:「原來是你!」

    南宮鵬飛答道:「不錯正是在下。」

    谷中鳳只覺一怔道:「你們兩人原是舊識。」

    南宮鵬飛道:「這位姑娘昨晚曾至三星鏢局踩探,不意而遇,所以相識。」

    長髮少女忽嫵媚一笑道:「如此我倒錯怪了少俠了,恕我不知不罪,我尚須探視家兄,片刻即回,務須等候我。」說著飛身疾閃出洞而去。

    谷中鳳道:「少俠趕快施救,不然我要急死了。」

    南宮鵬飛忽疾伸兩指,點在谷中鳳睡穴上。

    谷中鳳嗯了一聲熟睡過去。

    南宮鵬飛取出一支線香,用火鐮石點燃紙媒,燃著線香,香煙裊裊升起,慢慢吹入谷中鳳鼻中。

    龍霄騰已將避毒珠交與南宮鵬飛,為何他不取用,因避毒寶珠有種奇異香味,彌留難除,是以他力主非至必要,決不展露。

    谷中鳳忽噴嚏一聲,四肢舒展,翻身坐起,目睹線香,詫道:「不料少俠竟身懷萬年龍涎香,能解百毒,咳,如非家母避毒珠被竊,焉能誤中丁老鬼暗算。」

    南宮鵬飛把龍涎香熄滅,收置囊中。

    谷中鳳忽含有深意望了南宮鵬飛一眼,道:「少俠易容之妙,深得無相天君余旭神髓,看來少俠在龍駒寨必有所獲。」

    南宮鵬飛搖首道:「此乃家師所授,余山主只見過一面,其時龍駒寨因川南三煞之死警訊頻傳,自顧不暇,那有什麼心情與在下晤談,何況在下又是文弱之軀,他為何傳授易容之術?」

    谷中鳳一雙晶澈杏眸凝注在南宮鵬飛臉上,似信非信,道:「那麼少俠在龍駒寨一定見過余翠娥了。」

    南宮鵬飛頷首道:「摩雲峰古寺中僅見過一面,略事言談她即行離去。」

    谷中鳳靨泛笑意道:「余山主擇婿甚苛,少俠如此人品,難道他無意以少俠作東床坦腹麼?」

    南宮鵬飛俊臉一紅,正色道:「風聞余山主擇婿條件,須武功勝過余姑娘,而且人品奇佳者方可許之,在下凡夫俗體,何敢妄念,況家嚴未必允婚。」

    谷中鳳芳心一震,道:「這是何意?」

    南宮鵬飛道:「家嚴治家方正,始終不允在下習武,遑論娶武林中人為妻。」

    谷中鳳只覺一陣心酸,忖道:「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定可達成心願。」嫣然一笑,道:「少依你瞧賤妾與余姑娘相較,誰人孰美。」

    南宮鵬飛知谷中鳳話中含意,不禁笑道:「春花秋月,各擅勝場,但夫婦匹配乃終身大事,皮像之美難及賢淑慧婉,姑娘福澤純厚,日後大喜之期,在下定前往祝賀。」

    谷中鳳不禁霞湧雙靨,白了南宮鵬飛一眼,嗔道:「賤妾與少俠說正經,怎麼竟扯到婚娶之事來了。」

    驀地,長髮少女翩若驚鴻般閃入洞中,眸含幽怨之色道:「少俠手法委實奇奧,總算將家兄解開穴道,使錯骨復原,但尚有些許暈眩。」

    南宮鵬飛歎息一聲道:「龍生九子不盡相同,令兄與姑娘心性無異天淵之別。」

    長髮少女黯然一笑道:「他可不仁,我不可無義,家兄孽重難回,結習難改,恐日後難逃惡報,但手足之情又無法坐視不問。」

    谷中鳳道:「少俠,容我引見這位姑娘乃野人山主愛徒邱珍慧姑娘。」

    南宮鵬飛抱拳笑道:「幸會!」

    谷中鳳道:「日後我若遇上令兄,必將他碎骨萬段,方消心頭之恨。」

    邱慧珍苦笑一聲道:「叫我做妹子的如何說好,他雖多行不義,縱有天大膽子也不敢冒犯谷姐姐,此次實際受丁老鬼慫恿。」

    南宮鵬飛詫道:「丁老鬼盡可自己出手,為何須借重邱常真之手。」

    邱慧珍歎息一聲道:「因川南三煞之死,已震動天下武林,失物中『七禽掌經』及『大還丹』乃武林中人夢寐相求之物,更因避毒珠乃丁老鬼剋星,是以丁老鬼必須到手不可,但幾經查訪,宛如石沉大海,僅憑風聞難以確證失物藏在鏢貨之內,不過……」說著望了谷中鳳一眼,接道:「丁老賊因見谷姐姐在長安城逗留,定有所為,暗疑谷姐姐必探出失物下落端倪,因他當年樹敵甚眾,與其自己露面主持其事,反不如教唆家兄出面,他退居幕後暗中操縱……」

    南宮鵬飛道:「令兄乃高人之徒,為何聽命於丁老鬼?」

    邱慧珍道:「丁老鬼應允事成後,只取避毒珠及大還丹一顆,其餘悉數相贈家兄,家兄利慾薰心之下一拍就合,老鬼又知谷姐姐必不吐實,授意家兄向谷姐姐求親,待木已成舟,何求不得。」

    谷中鳳羞得啐了一聲,銀牙猛咬,暗暗痛恨,道:「此刻我一無所得,如我所料不差,三星鏢局乃無辜受累,誤中洞庭君山小賊楊玉龍移花接木之計。」

    邱慧珍道:「真的麼?」

    谷中鳳道:「怎麼不真?」繼將楊玉龍挾持大煞流星劍洪逵藏在澗谷石窟洞中,佯裝告辭離去逕往洞庭經過說出。

    邱慧珍道:「楊玉龍天奪其魄,如非他前往三煞出事之處致形跡敗露,焉有此失,如今谷姐姐須趕往洞庭去了。」

    谷中鳳點點頭。

    邱慧珍日含深意瞄了南宮鵬飛一眼,道:「少俠也要前往洞庭君山麼?」

    南宮鵬飛搖首道:「在下不願涉身江湖是非中,一俟到達安慶,便即返里省親。」

    邱慧珍道:「少俠家住何處?」

    「燕京。」南宮鵬飛忽抱拳笑道:「在下要告辭了!」說著身形疾閃出洞而去,耳聞兩女呼喚少俠慢走,他充耳不聞,施展輕功穿入森翳林木中。

    他掠奔如飛,遠去了六七里之遙,身入一片松林中,只覺松韻濤海,綠滿眉梢,衣袖飄拂,不禁長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佇步停身,眺望山景。

    南宮鵬飛恪遵師命,為他日減少險阻,不得不與谷中鳳、邱慧珍虛與委蛇,內心不免有愧對余翠娥之感。

    他凝思了半刻,意欲覓一藏身之處,重新易容,忽聞一衣袂飄風之聲掠入林中,情知來人必是武林人物,忙閃身巨干之後,縱身騰上樹柯,從葉隙外望,只見三條高大人影魚貫掠入松林,現出一身高肥碩僧人,穿著一襲赤紅如火僧袍,凹鼻海口,一部花白虯鬚,雙目瞇成一線,啟闔之間冷芒逼吐,左肩搭著一柄月牙鋼鏟,右肩露出一列五支蛇頭短槍。

    另一人長像猥瑣,身著一襲褪色破舊藍衫,發須凌亂,手執一柄摺扇,神似失時霉途的材塾學究。

    最後一人約莫六旬開外,面色薑黃,身材瘦小,卻穿著一件寬大古銅色長袍,雙臂特長過膝,手掌暗藍,目光陰森。

    他們三人席地而坐,那身著古銅色長衫老者伸手在衫中取出一隻朱紅葫蘆、一隻粗碗及另一荷葉紙包。

    荷葉紙包內均是佐酒滷菜,只見老者拔開葫蘆塞蓋,一股芳香湧出,隨風瀰漫。

    南宮鵬飛暗道:「好香,定是陳年佳釀。」他知此三人衣著怪異定非武林泛常之輩。

    那學究模樣老叟鯨飲了一口酒後,抓起一塊牛肉塞入嘴中咀嚼一陣嚥下,兩眼一翻,微哼一聲道:「蘇某看來中了君山小賊移花接木之計。」

    紅衣僧人冷笑道:「不錯,小賊形色匆惶,洒家本早生疑,不想一念之仁被他花言巧語所惑,否則那本七禽掌經已落在洒家手中了。」

    那身著古銅色長衫老叟咳了一聲道:「七禽掌經雖是上乘武功,卻非曠絕奇學,風聞蒼冥劍客華修翰無意偵得一冊上古秘笈名喚『伏義天璣圖解』,雖僅寥寥數式,卻奪天地造化,非內功絕頂,秉賦奇佳之武林高手無法悟解神髓,若獲得此本圖解,爭霸武林,易如反掌。」

    此三人均是武林中凶名卓絕高手,紅衣番僧乃閻羅鏟天羅禪師,另一為追魂學究蘇廷芳,身著古銅色長衫老者名九煞手漆元章。

    漆元章從不虛言,但言必有中,追魂學究蘇廷芳眉頭一皺,道:「漆兄今日說話為何離譜太遠。」

    九煞手漆元章兩目一瞪,道:「你知道什麼?這本圖解藏處似在一深邃無比地腹中,其上有兩物守護著,一是毒龍,口噴毒霧,武功再高也難倖免,一是魈魃,渾身金鐵不入,力大無比,生裂猛獸如摧枯拉朽……」語聲略頓,又道:「即是能通過此二險阻,那地腹內彌布陰寒黑眚,你我闖入,必血凍體凝,欲攘得『伏義天璣圖解』,無異癡人說夢。」

    兩人一面吃喝,傾聽漆元章如此胡言亂語,均不信有其事,追魂學究蘇廷芳哈哈大笑道:「漆兄之言聞所未聞,玄而又玄,諒漆兄瞧我等兩人心情鬱悶,出此解頤妙語。」

    漆元章拿起一塊雞腿,慢慢嚼完,正色道:「你道漆某出言相戲麼?卻確有其事,川南三煞盜劫之物必有人主使,此人必欲攘有『伏義天璣圖解』,『大還丹』能脫胎換骨,平添半甲子功力,習成七禽掌經,身法輕捷如鳥,即是不敵魈魃,亦可避閃靈活,用五行戮魂針制魈魃死命……」

    天羅禪師道:「魈魃金鐵不入,五行戮魂針何能致其死命。」

    漆元章道:「戮魂針乃海底寒鐵真精所鑄,無堅不摧,魈魃最弱之處就是雙目,只須射入眼中,魈魃必死無疑。」

    蘇廷芳半碗酒咕嚕嚕牛飲而盡,道:「那避毒珠無疑是用來制伏毒龍的是麼?」

    漆元章點點頭微笑道:「不錯!」

    天羅禪師咳了一聲道:「漆施主並未親眼目睹,怎可信其有。」

    漆元章正色道:「那是華修翰至友親口吐露,但此人早歸道山,墓木已拱,無法對證,二位如不信那也無可奈何。」

    蘇廷芳道:「真如漆兄所言,即使能除去一雙怪物,也無法禁受陰寒黑眚,可望而不可即,無可奈何。」

    漆元章冷冷一笑道:「尚須覓獲兩種曠世異物不可。」

    天羅禪師忙道:「那兩種曠世難覓異物?」

    漆元章故作神秘,微微一笑道:「這個嘛,恕漆某暫難奉告!」

    蘇廷芳不禁望了天羅禪師一眼,同時眼中閃出一抹陰森殺機。

    九煞手漆元章機靈無比,陡地哈哈大笑道:「兩位大可不必妄興貪念,你我三人倘能覓獲那兩種曠世珍物,也無法通過陰寒黑眚。」

    兩人不禁同聲說道:「這卻是為何?」

    漆元章正色道:「必須由童子之身,更具有七陰絕脈之人,服下其中一種,才可通過陰寒黑眚。」

    兩人不禁哦了一聲。

    天羅禪師忽道:「大概漆施主知道那本伏義圖解藏處了。」

    漆元章搖首朗笑道:「漆某倘知藏處,亦無須懇請兩位相助了。」說著微微一頓,又道:「目前當務之急,先查明主使川南三煞之人是誰,其次須查知殺害川南三煞主凶是何來歷,我等若將失物奪獲,則一切迎刃而解。」

    藏在樹柯上南宮鵬飛聽得出神,暗道:「莫非摩雲峰絕頂大方恩師所坐之下就是『伏義天璣圖解』藏處麼?」

    忽聞一宏聲大笑道:「三位前輩委實閒情逸致,在此飲酒談笑,可容晚輩加入聆聽高論麼?」

    南宮鵬飛傾目望去,只見是一年約廿三四少年,身著白黑兩色排扣勁裝,上罩金黃綢質披風,方額廣頦,虎目蒜鼻,英氣逼人。

    三人面色微變,同地立起,抱拳笑道:「原來是雷少堡主,諒堡主亦已趕來中原。」

    雷少堡主答道:「家父尚坐鎮堡內,由在下先行趕來,順道拜望龍駒寨余山主,藉明川南四煞死因,惜余山主父女亦離山撲奔江南,由擒龍手李星岳叔父親自接待,得已明白其中梗概。」

    追魂學究蘇廷芳道:「雷少堡主想是前往洞庭君山。」

    雷少堡主面色凝重,頷首道:「不料楊玉龍心懷叵測,竟然與風雷堡為敵,家父大感震怒,不惜與洞庭一戰。」

    天羅禪師道:「在未水落石出之前,難下定論,川南四煞身後主使者及殺害三煞主凶未必可以斷言就是君山所為,鷸蚌相爭,漁翁獲利,少堡主行事不可不慎。」

    雷少堡主微微一笑道:「這個,在下知道,方才漆前輩之言是否真實有據。」

    九煞手漆元章不禁哈哈大笑道:「漆某姑妄言之,少堡主不妨姑妄聽之,日後自然明白,看來雷少堡主形色匆匆,想是追蹤龍駒寨余山主父女。」

    雷少堡主不禁面色一紅,訕訕笑道:「漆前輩委實料事如神。」

    漆元章搖搖首,道:「余旭父女易容,即是見面相逢也不相識,不如與我等結伴同往洞庭如何?」

    雷少堡主道:「此乃晚輩求之不得,不過晚輩尚有同行隨從多人,此輩心性強悍,如無晚輩在旁,難於駕馭,前途當再拜見三位前輩。」說著略略一抱拳,轉身穿出林外。

    南宮鵬飛亦從另向穿出濃密樹林,尾隨雷少堡主而去……

    衡山城廂街衢狹隘,一家酒店伸展街心屋簷下坐滿了橫眉怒目勁裝漢子,大酒大肉吃喝著。

    驕陽正烈,這群漢子汗流夾背,衣衫濕透,店外木樁上栓著數匹黃驃馬,似經過一段長途跋涉,本來江湖人物一歇下來,便高談闊論,短話長說,然而他們卻一語不發,氣氛顯得太沉悶了點。

    驀地……

    一陣奔蹄聲傳來,只見兩匹快馬轉道城廂奔向這家酒店,騎上人是一藍衫彪形大漢,虎目逼射威稜及一灰衣老者。

    彪形大漢翻身落下騎來,向一人附耳密語數句,片刻之間走得一乾二淨。

    灰衣老者顧盼了一眼,低笑道:「咱們在此飲兩杯酒,貴少寨主準會到來麼?」

    彪形大漠面色誠敬道:「少總寨主半個時辰後到來,難得丁老前輩光降相助,在下理應盛宴洗塵,在此未免太簡陋了點。」

    灰衣老者搖首微笑道:「避免形跡敗露,不得不爾,老朽已約定小徒在此會面!」說著連聲催酒,吩附店夥送上。

    這時走來一個儒生,衣履破舊,大概是這家小酒店老賓主,店夥送上灰衣老者桌上酒食後,便招呼儒生就座,送來一壺酒、一碟熟牛肉,笑道:「魏相公,小的預祝相公今年秋闈高高得中,光閭門裡,小的亦可沾沾喜氣。」

    儒生長歎一聲道:「富貴如浮雲,功名如糞土,反不如一襲布衣逍遙自在。」

    店夥道:「話不是如此說的,豈不知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之理。」

    兩人對答之話,灰衣老者認為這儒生並非江湖人物,而且又是酒店座上常客,便不置意,與彪形大漢低聲相談。

    店夥又閒聊了兩句退了開去。

    儒生已知那灰衣老者正是催命伽藍丁大江,重首淺酌沉飲,傾聽丁大江說話。

    彪形大漢道:「敝少總寨主無端受誣,無法辯白,顯然暗中為人陷害,邇來風雲日益險惡,老寨主為此寢食難安,此番老前輩趕來相助正如大旱之望雲霓,不勝感激。」

    催命伽藍笑笑道:「同道相助,何言感激兩字,此次情勢險惡,老朽獨力難以成事,貴寨必須同舟相濟,才可化險如夷。」

    忽地一個黑衣勁裝漢子疾愈迅電掠至,向催命伽藍躬身道:「天羅賊禿、追魂學究蘇廷芳及九煞手漆元端三人已進入本城南盛客棧!」

    催命伽藍丁大江嘴角泛出一抹陰狠笑容,道:「你速去南盛客棧暗中監視賊禿三人,千萬不能讓他們走失,倘敢疏忽定於嚴懲。」

    黑衣勁裝漢子應命轉身奔出。

    須臾,那儒生顯然已用飽,取出一塊散碎紋銀留在桌上,離座而去。

    ※※

    ※

    華燈初上,衡山縣東西兩條大街遊人如過江之鯽,熙來攘往,熱鬧非凡。

    這兩日衡山到的江湖朋友不少,街上充斥著鮮衣勁裝,肩頭絲穗飄揚的江湖人物。

    南盛客棧座落在西大街首端,兩盞紙糊燈籠高懸門首,斗大紅字「南盛」鮮明入眼,高牆巍立,氣派宏偉。

    一輛烏蓬馬車轔轔緩緩馳抵南盛客棧門前,御者身形剛落,一躍下轅,伸手揚開車簾,笑道:「到啦!兩位姑娘請下車。」

    只見先後跨出兩個明眸皓齒,美艷大方的少女,肩頭搭著長劍,蓮步姍姍望門內走去。

    店夥迎著,笑嘻嘻道:「敝店正好空著一間獨院,花木清幽,兩位姑娘居住再合適沒有。」

    兩女正是谷中鳳邱慧珍,谷中鳳嫣然一笑,道:「那就勞駕帶路啦!」

    吐聲如鶯,笑靨如花。

    店夥不禁一呆,暗道:「好美!」楞著那兒動也不動。

    邱慧珍目中逼射懾人冷芒,道:「你是怎麼啦?」

    店夥不禁省悟,嚇得一哆嗦,忙道:「小的這就領兩位姑娘前往。」急急轉身走去。

    南盛客棧佔地甚廣,屋宇連綿,少說也有七八十間,店夥領著二女走入一處花木扶疏院落,一列兩間正房,雕花落地長窗,房內布設雅潔,窗明几淨。

    店夥笑道:「兩位姑娘還合適麼?」

    谷中鳳略略頷首道:「好,咱們還未用飯,你吩咐廚下速送上可口的酒菜。」說著取出一錠約莫十兩重白銀,接道:「權存櫃上,餘下的賞你就是!」

    店夥接過,連聲稱謝,笑逐顏開轉身趨出。

    忽聞院外一聲朗朗大笑傳來道:「谷姑娘在麼?」

    谷中鳳柳眉微皺,答道:「是那位朋友光臨?」

    「在下鄧公玄!」

    谷中鳳望了邱慧珍一眼,淡淡一笑道:「鄧尉梅隱少主,此人武功極高,深得其父真傳,機智絕倫,若倚為臂助可減卻險危不少,你我不妨一見。」遂揚起銀鈴嬌笑道:「原來是鄧少莊主!」偕同邱慧珍盈盈走出,只見院中立著一個身長鳶立,劍眉飛鬢的少年。

    鄧公玄面露笑容,望了邱慧珍一眼,道:「這位姑娘是何來歷,可否引見,以免在下失禮。」

    谷中鳳微微一笑道:「這位是野人山坎離真人老前輩愛徒邱慧珍姑娘。」

    鄧公玄長長哦了一聲,抱拳長揖,道:「坎離前輩威震南天,只怕無緣拜見,邱姑娘英華內蘊,武功必得真傳,暇時務請指點一二。」

    邱慧珍靨泛紅霞,襝衽一福道:「鄧少莊主好說,請至內面坐敘。」

    鄧公玄走入房內,分賓主落坐後,道:「谷姑娘大概不知自身之危麼?」

    谷中鳳不禁面色一變,道:「這話何說,小妹不知,少莊主可否見告?」

    鄧公玄歎息一聲道:「家父本已歸隱,絕意江湖,只緣令堂與家父系莫逆之交,風聞令堂失竊避毒寶珠,遂命在下四出查訪,稍盡棉薄,如今三湘群英畢集,在下無意得知凶邪意圖欲向姑娘不利。」

    谷中鳳詫道:「小妹想不出其中原委,那意圖向小妹不利之凶邪,定為少莊主查悉。」

    鄧公玄搖首道:「在下尚未查明,但今晚三更時分,必有舉動,兩位姑娘務請留神,風聞谷姑娘已探知殺害川南三煞主凶,那主使三煞盜物之人豈甘得而復失,故而……」

    谷中鳳嫣然一笑道:「小妹已明白了,意圖向小妹不利之人即是川南三煞身後主使人。」

    鄧公玄道:「一點不錯,然在下窮究心力尚未查出一絲端倪,谷姑娘是獨自一人前來麼?」

    谷中鳳略一沉吟,道:「家母門下已自追蹤趕來,大概也就到了!」

    鄧公玄點點頭道:「在下就住在鄰院,彼此可以呼應,為防姑娘隻身力薄,是以來此煩瀆……」

    忽聞院外起了一片嘈雜爭吵聲,谷中鳳耳力甚好,聽出爭吵語聲中似有南宮鵬飛口音,不禁心頭狂喜,正欲出外探視,突聞一低微語音送入耳中:

    「谷姑娘,不可急著出外,南宮鵬飛為老化子攔著命他趕來衡山,他已易容喬裝,你不妨以本門多年未見師兄相認,以免鄧公玄起疑。」

    谷中鳳聽出是前輩丐俠龍騰霄語聲,強自壓抑著喜形於色,柳眉微蹙,只見鄧公玄怒道:「天色未晚,就膽敢生事,待在下稍施懲治,免得他們目中無人。」說著轉身快步走去。

    邱慧珍向谷中鳳正色道:「谷姐姐,你聽出鄧公玄話中語病麼?」

    谷中鳳不禁一呆,詫道:「什麼語病?我怎未察出。」

    邱慧珍道:「他既知三更時分有凶邪來此生事,又言無法查明其人,豈非前後矛盾麼?」

    谷中鳳嫣然一笑道:「賢妹玉雪聰明,自愧不如,我等暫以不變應萬變,自然察出其中蹊蹺,我們出外瞧瞧吧!」

    話說鄧公玄急步跨出院外,只見一方長的天井中店夥向一面色冷漠如冰中年人詆毀辱罵。

    那中年漢子穿著一襲洗滌得極為乾淨的陳舊灰衣長衫,鬚髮凌亂不整,寒著一張臉一語不發。

    鄧公玄沉聲道:「店家,何事爭吵?」

    店夥擺著一付盛氣凌人神態,指向中年漢子冷笑道:「敝店上房已住滿,這人蠻橫無理,強索兩位姑娘所住的獨院,並言兩位姑娘住不了這多,分住一間何妨,我道是客人住店,無異財神上門,小的那有望外椎之理,但這間獨院已為兩位姑娘包下,說什麼也不肯聽,小的拚命攔著,為此發生爭吵,鄧相公評評理看,是否小的狗眼勢利。」

    鄧公玄目光上下打量中年漢子一眼,抱拳微笑道:「尊駕這就不對了……」

    語尚未了,中年漢子兩眼一瞪,道:「大爺住店給錢,有什麼不對,閣下狗咬耗子,未免多事!」

    此刻,鄧公玄身後已奔來四個帶刀大漢,想是鄧尉門下高手,一人桀桀怪笑道:「尊駕無事生非,狂妄無忌,諒系自負武功……」說時,已自欺身電閃,呼的一刀劈出。

    刀沉力猛,嘯聲悸耳。

    中年漢子冷冷一笑,巍然凝立,不試不避,待電奔寒芒堪近胸前,忽地右臂疾伸,右腿一招「魁星踢斗」飛出。

    只聽一聲狂叫,那人股間如中千斤重擊,身形飛撞向一方磚牆,轟然大響墜地昏厥過去。

    那中年漢子仍是冷漠如冰,渾如無事人一般,右手多了一柄鋼刀。

    鄧公玄不禁心神大駭,他竟然瞧不出中年漢子用何手法奪去屬下手中兵刃。

    驀聞一聲嬌叱,邱慧珍迅疾如電掠出院門,嗖地一劍攻出,震出五點眩目寒星襲向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倏地飄出七尺,鋼刀一揚豎指,緩緩一招「獨釣寒江」砍出。

    刀招平實無奇,卻含蘊著一股無形凌厲的潛勢,邱慧珍只覺全身均在對方刀勢之下,若不出奇制勝,恐先機盡為所克,不禁柳眉一剔,眸中泛出一抹殺機,忽聞谷中鳳喝道:「且慢!」

    谷中鳳身形一動,閃在兩人當中,嫣然一笑道:「丁師哥麼?」

    中年漢子刀勢一撒,鼻中輕哼一聲道:「你還認得我這師兄麼?」

    語聲森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慄。

    谷中鳳笑靨如花道:「長遠未見,師哥又無復當年容顏,如非丁師哥使出獨門刀法,小妹無法辨認,師哥還是當年習性不改,請入內坐敘吧!」

    中年漢子冷冷一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著跨步踏入院中。

    店夥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只是發怔。

    谷中鳳和顏悅色道:「店家,不知者不罪,誰來怪你,速送上酒菜就是。」

    店夥喏喏連聲奔去。

    谷中鳳又向鄧公玄邱慧珍各施一禮,道:「我這師哥,面冷心熱,人卻不壞,若有忤犯之處,請看小妹薄面見諒是幸。」

    鄧公玄微笑道:「谷姑娘此話在下未免有愧,我這屬下恃強出手,理該嚴懲。」說看回面喝道:「還不抬回房去。」

    三個帶刀大漢慌忙扶起昏迷在地同伴,一躍騰上屋面,翻下鄰院。

    谷中鳳偕同鄧公玄邱慧珍回房中,只見中年漢子踞坐在一張八仙桌上首,蓮步急趨,襝衽一福道:「小妹拜見師哥,這多年來四出探訪師哥下落,怎料石沉大海,一無音信。」

    中年漢子道:「你怎麼找得著,愚兄厭惡是非江湖,薄田五畝,茅屋一棟,躬耕務農,差堪溫飽,何等逍遙自在。」

    谷中鳳盈盈一笑道:「師哥年未四旬,便已看破世事極是難得,此次師哥再出江湖意欲何為?」

    中年漢子兩眼一瞪,沉聲道:「還不是為你而來!」

    說著右掌一揚,三根流芒疾逾奔電穿過窗紙射出。

    只聽窗外一聲輕哼,帶出疾逾風聲而去,顯然負傷遠揚逃去。

    鄧公玄大感震驚,察出中年漢子暗器手法沉勁詭異,三根流芒飛針方欲穿破窗紙之際,突然散開,作品字形射出,忖道:「北海武功怪異竟超出武林傳聞,不若自己想像之弱。」

    谷中鳳目露感激之色,中年漢子一揮右手冷冷說道:「不用謝我,你探出一些眉目麼?」

    盛氣凌人,倨傲冷漠,令人難耐。

    谷中鳳搖首答道:「尚未查出端倪!」

    中年漢子冷笑道:「你可是實話?」

    谷中鳳忙道:「小妹焉能欺騙師哥,如有虛假,甘受重責。」

    中年漢子忽喃喃自語道:「這就怪了,為何均謂你已查明線索,主使川南三煞凶邪門下須把你生擒活捉。」

    谷中鳳道:「師哥必已探明川南三煞身後凶邪何人,可否見告。」

    中年漢子兩眼一瞪,冷笑道:「我如知道,還來問你!」

    谷中鳳默然不語。

    鄧公玄邱慧珍只覺此人冷漠傲慢,委實氣忿難忍,無奈系人家師兄妹間私事,不便參與,面色異樣難看。

    店夥恰巧走入,送上酒菜。

    谷中鳳笑道:「小妹該死,忘了與兩位引見我這位面冷心熱的丁汝楚師兄。」說著向丁汝楚嫣然一笑道:「師哥,這位是鄧尉梅隱鄧壽彭老前輩少君鄧公玄,這位是野人山坎離老前輩愛徒邱慧珍姑娘。」

    丁汝楚冷冷一笑道:「幸會!」

    鄧公玄不禁氣望上撞,目蘊怒光,谷中鳳忙以眼色制止,笑道:「師哥,多年未見,今晚不期重逢,小妹敬酒一杯如何?」

    在丁汝楚面前滿滿斟了一杯,示意鄧公玄邱慧珍二人就坐。

    邱慧珍意似不願,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鄧公玄道:「在下還有事得辦,恕不奉陪了!」抱拳略拱,轉身昂然走出室外而去。

    丁汝楚眼皮略翻,目露不屑,微微冷笑一聲,舉杯獨飲。

《朱衣驊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