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宮鵬飛聽得語音甚稔,四面望去,只見正是那鄧公玄,微笑道:「在下離家日久,思鄉殷切,乃覓一代步乘騎,不過尊駕眼力亦不錯。」

    鄧公玄道:「閣下仙鄉何處?」

    南宮鵬飛道:「在下籍隸燕京。」

    鄧公玄哦了一聲道:「閣下台甫可否見告,小可鄧公玄,正欲進京,意欲結伴同行,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南宮鵬飛暗暗欽佩鄧公玄已瞧出自己身負武功,不然以他怎會願與一文弱書生結伴同途,暗道:「互為利用,虛與委蛇有何不可。」遂微微一笑道:「在下複姓南宮,草字鵬飛,結伴同行本無不可,怎奈在下性喜隨處賞游,雪泥鴻爪,游轍無憑,恐耽誤了鄧兄行程。」

    鄧公玄搖首朗笑道:「無妨,小可去京亦無事,江湖作客,天涯為家,如南宮兄不棄,願隨驥尾。」

    南宮鵬飛道:「鄧兄太謙虛了,在下現住茂德和客棧,在長沙尚有一二日逗留,務請移趾光降。」

    鄧公玄軒眉頷首微笑道:「理當晉謁,小可隨後就至。」

    兩人相與長捐作別而去。

    鄧公玄目送南宮鵬飛後影,暗暗納悶道:「此人精華內斂,一身武功分明已臻化境,分明無疑是武林人物,自己在武林中名望頗著,怎麼他竟毫不動容,如非初出道的雛兒,定是江湖奇人之徒。」

    他自負素有知人之明,不信眼力有失,略一沉吟,轉身走去。

    南宮鵬飛牽著馬轉回茂德和客棧,命店夥洗刷乾淨,以上好的食料餵服,吩咐已畢,轉身又轉往大街上,作竟日之遊,長沙勝景無不游賞殆盡。

    煙樹蒼茫,萬家燈火之際,南宮鵬飛飄然漫步轉返茂德和客棧,店夥送上香茗,笑道:「公子用過飯麼?」

    南宮鵬飛微笑道:「晚飯尚未用過,不過腹中尚未覺飢餓,稍等片刻自會招呼你。」

    店夥躬身退出。

    南宮鵬飛隨身無有長物,只有一包袱內置換洗衣衫及兩錠赤金一些散碎銀兩,他發覺被人動過痕跡,卻未缺少絲毫,心知鄧公玄必已潛入,遂微微一笑。

    孤燈一盞,南宮鵬飛握卷以解客旅孤寂,忽聞鄧公玄朗笑傳來道:「南宮兄,可容小弟登門造訪麼?」

    南宮鵬飛忙啟門,微笑道:「鄧兄枉駕,在下不知未及出迎望乞海涵。」

    鄧公玄飄然走入,分賓主落坐後,即道:「南官兄俊逸瀟灑,氣宇不凡,令人一見頓生傾慕之感,鄧某不辭高攀之嫌,望勿見卻是幸。」

    南宮鵬飛哈哈朗笑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你我惺惺相惜,傾心而交,何用謙虛客套之詞,再要如此,似嫌矯揉做作了。」說著擊掌出聲。

    店夥匆匆奔入,欠身施禮道:「公子有何吩咐?」

    南宮鵬飛道:「速送上可口酒菜!」

    店夥喏喏連聲而退。

    鄧公玄道:「南宮兄買下那匹赤兔追風試試腳程麼?」

    南宮鵬飛搖首笑道:「在下現命店夥照料,待它恢復體力再說吧!」說著語聲略頓,又將自己竟日遊蹤敘出。

    他心料鄧公玄必在身後暗躡,遊蹤纖細無遺。

    果然不出所料,鄧公玄見南宮鵬飛誠實無欺,盡釋胸中所疑,笑道:「南宮兄癖嘗煙霞之勝,心胸轄達,與世無爭,與人無尤,鄧某自愧不如。」

    南宮鵬飛道:「鄧兄武林高人之徒,江南少年俠士,拯難扶危,行道江湖,在下何能企及。」

    鄧公玄哈哈大笑道:「謬獎過甚,不勝汗顏,看來南宮兄亦是同道中人了。」

    南宮鵬飛搖首道:「在下雖略擅技擊,卻仗以防身,何能與鄧兄相比,鄧兄此次途經長沙,必有所為,不知可否見告?」

    這時店夥已將酒菜送上。

    兩人酒酌談心,鄧公玄將川南四煞之死經過敘出。

    南宮鵬飛略一沉吟道:「鄧兄目下須查明何事?」

    鄧公玄道:「目前雖欲查明楊玉龍行蹤,卻更須查出川南三煞盜竊大還丹七禽掌經等物主使人是何來歷,及劫殺川南三煞之人又是誰?當然尚須查出動機何在?」

    南宮鵬飛目露詫容,望望鄧公玄一眼,道:「此事對鄧兄有如此重要麼?」

    鄧公玄不禁心頭一震,面色鎮定如恆,微笑道:「江湖紛爭,牽一髮而動全身,雖說事不關己,但天池逸叟葛慕九與家父相交莫逆,飛書懇請家父找回失物,是以奉命唯謹。」

    南宮鵬飛微微歎息一聲道:「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人生不過百年,彈指即過,依在下料測,定有一凶邪暗中心懷叵測,製造事端,以遂其私慾。」

    鄧公玄愕然道:「南宮兄之言是指主使與劫害川南三煞者同為一人?」

    南宮鵬飛點首道:「在下之見如此。」

    鄧公玄搖首道:「我看未必……」忽地面色微變,凝耳傾聽門外,只聞一陣輕微衣袂飄風聲戛然而止。

    南宮鵬飛猛然變色道:「不好!」

    身形才欲立起,似天暈地轉般,踉蹌數步望後摔下,一聲大響,仰面昏倒在壁角。

    鄧公玄肘角帶動衣袂,拂息燈火,退在床側,目光凝視門上。

    室內黑暗似漆,岑寂如水。

    驀地——

    轟的一聲門板被踢開,一條黑影疾如電閃射入,身未落地一揚手發出一蓬飛花銀芒向鄧公玄打去。

    鄧公玄雙掌倏地推出一股罡勁,將擊落暗器悉數震飛,喝道:「鼠輩敢施展鬼蜮暗算!」

    那人影身形疾轉,宛如脫弦之弩般穿出門外。

    鄧公玄冷笑道:「那裡走!」急如電射追出。

    南宮鵬飛佯裝若昏絕,目睹鄧公玄追出,正欲立起,只見一條身影飄入房內,體態婀娜似為一少女,不禁一怔。

    只覺一股香風撲面,那少女已落在他身前,南宮鵬飛本欲一擊出手,怎奈他禁不起好奇之念,睜開一線眼簾,瞧瞧此女有何舉動。

    忽聞少女幽幽發出一聲歎息,喃喃自語道:「城門失火,殃及他魚,鄧公玄外似君子,其實心胸陰險,怎可與他為友。」

    說時嬌軀一轉,走向案前,嚓啦聲響,燃開了夜行火摺點著了燭火。

    南宮鵬飛目光望去,只覺此女約莫花信年華,穿著一身黑衣,肌膚勝雪,眼若秋水,雲鬢鳳釵,彷彿甚美,但見少女在囊中取出一色藥未傾灑人酒中,又向自己走了回來,忙將眼簾緊閉。

    只覺冰涼玉指掀開嘴唇,清香酒液緩緩流注入嘴中,突聞戶外一聲輕微口哨響起,少女似棄開酒杯,翩落驚鴻閃出戶外而杳。

    南宮鵬飛急急彈身一躍,虛掌拂熄燭火,掠出門外,一鶴沖天拔上屋面,只見兩條黑影一前一後迅疾如飛望南奔去,猛然一吸丹田真氣,施展上乘輕功追躡兩人之後。

    遲月甫升,四野蒼茫。

    南宮鵬飛已追出城外,只見兩條身影迅疾快投入一片蓊翳楓林中,心料鄧公玄必在林內,兩肩一振,潛龍升天而起,穿上一株巨柏,展出七禽身法,身如飛鳥,沾枝飛越,投入楓林。

    林中顯露出十數丈方圓曠地,四個黑衣人各列方位將鄧公玄圍住。

    黑衣五旬老者陰惻惻笑道:「鄧公玄,去年仲秋羅師弟於夏口江邊無心之失傷了一名六合幫船主,你不該伸手架樑,非但不排怨解紛,更心辣手黑將羅師弟與同行七友悉數劍斃在蛇山之上。」

    鄧公玄聞言劍眉猛剔,哈哈朗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錦州關外飛魔邵天雄門下,六合幫雖是長江水寇,但汝等也非正派人物,我鄧公玄行俠仗義全憑是非,錯在羅鴻詆毀鄧某,以致激怒動了殺機。」

    那老者大喝道:「血債血還,師弟之仇不可不報。」

    鄧公玄冷冷一笑道:「憑你等微末技藝,尚勝不了鄧某,我鄧某為息事寧人計不願多增殺孽,奉勸四位速速轉回關外,以免喪失性命。」

    四黑衣人面色一變,揚腕出刀,只見四道寒光電奔,刀沉力猛,砍向鄧公玄。

    鄧公玄哈哈大笑,劍走游龍,寒飆飄灑,行起萬千銀星,湧向四外。

    四黑衣人猛地飄開一步,錯插如飛,揮刀疾攻,刀勢如潮,青虹眩目,展開一片刀陣。

    南宮鵬飛雖瞧出四黑衣人刀陣精奇凌厲,配合無間,但曾目擊過鄧公玄劍法辣毒,不禁為四黑衣人暗暗耽憂,又納罕那少女為何不現身。

    突聞鄧公玄朗喝道:「住手!」

    四黑衣人立住手不攻,老者冷笑道:「尊駕臨死之前還有什麼遺言不成?老朽應允將話帶到令尊處!」

    鄧公玄淡淡一笑道:「四位是系受了江湖傳言之愚,鄧尉武功平實無奇,不足與江南各大武林門派相提並論,其實鄧某嚴遵庭訓,不得妄自輕露鋒芒,四位尋仇諒系藉口,似受凶邪慫恿而來,如鄧某猜得不錯,定是催魂迦藍丁大江老賊。」

    老者面色一變,大喝道:「我等與丁大江毫無淵源,尊駕諉過於他人是何用心。」

    鄧公玄目中殺機逼泛,冷笑道:「殺你!」

    一劍「宇宙中分」電閃而出,悸人銳嘯破空,勢如電霆,老者措手不及,一聲淒厲慘嗥騰起,被生生劈成兩半,鮮血挾著五臟六腑溢流體外,慘不忍睹。

    其餘三人不禁震駭,未及出手,鄧公玄劍勢突變「流雲斷岳」,宛如匹練狂瀉卷體而過,只嗥叫半聲,已自屍橫六截,血裡成渠。

    林中突飛出一男一女,大喝道:「好歹毒的劍招,還不納命來。」

    那中年人打出兩支梭形暗器,挾著一片刀光罩襲而下。

    少女抄襲鄧公玄胸後,長劍疾震,飛吐十數點寒星攻向要害重穴。

    鄧公玄身手絕倫,左臂一封將兩支飛梭震落,長劍突胸猛刺過去,刀勢已為凌厲的劍罡逼開,寒芒勢若奔雷,洞穿中年人胸口。

    正好少女劍勢堪堪刺及鄧公玄後胸,鄧公玄倏地潛龍升起拔起四五尺高下,長劍仍留在中年人胸口上,突倒轉身形,雙手拾指倏地抓實在少女雙肩。

    少女痛得嚶嚀一聲,花容慘變,嗆啷鐵劍脫手墮地。

    鄧公玄微微一笑道:「姑娘想是玫瑰仙子黃鳳珠了?」

    黃鳳珠掙扎扭身,叱道:「惡賊,放開我!」

    鄧公玄道:「放開姑娘不難,須應允在下一個要求。」

    黃鳳珠悲憤欲絕,珠淚湧溢,叱道:「別人不知你鄧公玄,妙通庵三尼如何慘死姑娘親眼目睹,你如敢妄念,姑娘雖死也要索命。」

    鄧公玄目中逼泛冷芒,沉聲道:「如此更不能讓姑娘輕離了,除非姑娘肯下嫁鄧某為妾,不然……」

    突見三片竹葉襲向自己左太陽穴,月色映照下,三片竹葉飛如螺旋,罡風破空,不禁大駭,忙鬆開扣著黃鳳珠肩骨雙手,凌空騰起。

    那知樹梢間疾射出十數片竹葉,鄧公玄半空中認出這暗器手法絕高,勢能貫穿金石,不由膽寒魂飛,凌空施展鐵板橋身法,雙足發直一踹,平射出十數丈,迅疾一轉,掠入林中。

    只聞陰惻惻冷笑送入耳中道:「鄧公玄,你走得了麼?」

    鄧公玄那敢停留,身形宛如流星曳電遁去。

    南宮鵬飛身影疾如鷹隼電瀉流下,只見黃鳳珠已昏死在地。

    原來鄧公玄心毒手黑,不願妙通庵三尼慘死之事洩漏,情急臨危放手之際,伸指點了黃鳳珠要害重穴。

    南宮鵬飛不禁呆得一呆,探出黃鳳珠尚有氣息,伸手挾起,掠入一處隱蔽山谷中,檢視黃鳳珠傷勢。

    所幸鄧公玄畏忌竹葉暗器沉勁迅疾,急於避閃,出手較輕,黃鳳珠得以保全性命。

    南宮鵬飛急取出龍騰霄獨門神妙傷藥餵服黃鳳珠,掌心按在命門穴上輸送純陽真力。

    黃鳳珠漸漸甦醒過來,只覺一隻奇熱無比手掌緊按在胸後,以為又落在鄧公玄手內,與其活著身受淫辱,恨不能就此死去,叱道:「惡賊……」

    突聞身後傳來南宮鵬飛語聲道:「黃姑娘請不要動彈,緩緩引真氣復歸玄經,驅開淤傷。」

    黃鳳珠聞得語聲,知是什麼人相救,不禁靨泛紅雲,詫道:「是你!」

    南宮鵬飛道:「正是在下,蒙姑娘相救在下一條性命,理應投桃報李,那有見危不救之理,姑娘現在最好不要言語,俟傷癒了再說。」

    黃鳳珠不再言語,片刻後復原如初,一躍而起,回眸嫣然微笑,織手掠梳鬢間亂髮,道:「我差點被恩公騙了。」

    南宮鵬飛愕然詫道:「在下只覺未欺騙姑娘。」

    黃鳳珠格格嬌笑道:「在客棧中恩公如真是昏迷,怎知為賤妾相救?」

    南宮鵬飛笑道:「姑娘委實玉雪聰明,但姑娘何以洞悉鄧公玄之奸?」

    黃鳳珠眸泛幽怨之色,雙頰紅暈道:「賤妾去年春暮途經無錫惠山,偶然發現鄧公玄,竊慕其翩翩氣質,又是名門高人愛子,暗躡其後,卻不料他潛入妙通庵內……」

    說此頓然止口不言。

    南宮鵬飛道:「姑娘為何不說下去?」

    黃鳳珠歎息一聲道:「也是賤妾無心之失,賤妾只道他入見妙通庵主持,他又是鄧尉梅之子,地近通道,方外至友,不疑有他,是以就在庵外徘徊,遠眺勝景,忽聞庵內傳出淒厲慘叫,急由後牆翻入,只見三妙齡女尼一絲不掛被姦殺榻上,令人髮指……」

    南宮鵬飛面露怒容道:「這事姑娘可告知同門麼?」

    黃鳳珠搖首道:「沒有,因為一無人證,二無當場目擊,但無疑是他所為,恐貽顛倒黑白,無事生非之譏。」

    南宮鵬飛頷首道:「這就好,不過姑娘慎勿與他相見,他只道姑娘在他指下喪身,否則,恐罹殺身之禍,更不能提及為在下相救。」

    黃鳳珠鼻中冷哼一聲道:「這怎麼可應允,同門慘死之仇,不可不報,何況賤妾亦不能就此隱姓埋名,但恩公相救之情賤妾雖可隱忍不言,卻應結草啣環答報。」

    南宮鵬飛歎息一聲道:「鄧公玄胸羅奇學,卻用心叵測,此次川南四煞之死引起江湖軒然大波,其中不為無因,他行動詭秘……」

    黃鳳珠詫道:「恩公怎知鄧公玄舉動詭秘?」

    南宮鵬飛道:「他雖與在下萍水相逢,曲意結交,但在下早就注視鄧公玄已久,目前似言之過早,未可妄自憶斷,然在下自信鄧公玄必與川南四煞之死有極大關係,望姑娘暫賞在下薄面,不可急於復仇……」

    黃鳳珠顰眉笑道:「恩公之言,賤妾自應遵命,但賤妾返回師門,無法自圓其說。」

    南宮鵬飛沉思須臾,微微一笑,低聲密語一陣道:「姑娘照在下話去做,令師必可瞞過。」

    黃鳳珠嫵媚一笑道:「恩公之話焉敢不遵。」

    南宮鵬飛道:「姑娘請勿以恩公相稱,日後若在江湖途中重逢,恐自露馬腳,在下要轉回客棧去了,姑娘珍重。」話聲甫落,人已穿空飛起,杳落在翳密楓林中。

    黃風珠眼見南宮鵬飛身影消失呼喊不及,落寞惆悵感覺不禁油然泛起,眼中潤濕,曼歎一聲望谷外走去。

    …………

    南宮鵬飛轉回客棧,只見室內燈光明亮,心說鄧公玄必在室內守候,推門而入。

    果見鄧公玄獨自一人拈杯獨飲,目注南宮鵬飛微笑道:「兄台能安然無恙,鄧某亦可衷心得安。」

    南宮鵬飛道:「在下一嗅入異味,即屏住呼吸,但仍然禁受不住,只覺天暈地轉昏倒,幸虧所中毒性不深,神智稍復,掙扎立起,以酒液沖服解毒之藥後,外出尋覓鄧兄,卻無從相覓,鄧兄遭遇如何?賊人似衝著鄧兄而來。」

    鄧公玄長歎一聲,道出經過詳情,卻隱諱賊人來歷並為竹葉暗器驚走,推稱賊徒系催魂迦藍丁大江黨羽,悉為他殲戮。

    南宮鵬飛佯裝大驚失色道:「丁大江!鄧兄為何與這凶邪結怨?」

    鄧公玄黯然一笑道:「正邪不兩立,水火難相容,鄧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生性嫉惡如仇,出手未免辣狠,怨隙難免。」

    南宮鵬飛點點頭,忽注視鄧公玄一眼,似含深意道:「鄧兄似急於追蹤丁大江老賊下落,更急於找出被制在老賊手中的九煞手漆元章等四人下落?」

    鄧公玄大感駭然道:「兄台為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南宮鵬飛道:「在下方才出外尋覓鄧兄,卻無意探出一宗駭人聽聞之事。」

    鄧公玄似為此言大為震奮,詫道:「什麼駭人聽聞之事,兄台不知可否見告?」

    南宮鵬飛敘出尋覓鄧公玄,掠出城郊,四顧茫茫,不知何去何從,遂信步由之,順著湘江走去,發現一座寺宇矗立江濱,寺名似為朝峰寺……

    「不錯!」鄧公玄點點首,道:「是有這麼一座朝峰寺,但寺宇不大,僧侶均為俗僧。」

    「寺左建有七級浮屠,五層塔內突現出一星燈火,引起在下好奇之念,掠身塔側拾級登上,但發現三四兩層內部已然塌圯……」

    鄧公玄凝耳傾聽,知南宮鵬飛之言毫無虛假,情不自禁地默然頷首。

    只聽南宮鵬飛說下去:「在下遂由塔沿揉身而上,由外覷內只見是兩身著土布長衫老者盤膝對坐,面前大色小色下酒滷菜,兩大胡蘆酒,酌飲笑談。」並敘出兩人形像穿著。

    鄧公玄道:「此二人之言竟與鄧某有關麼?」

    南宮鵬飛道:「二人似為催魂迦藍丁大江老賊羽黨,只聽一老者道:『主人此次竟不費吹灰之力,竟將黑道中卓著盛名四位高手制伏,最令主人得意的就是九煞手漆元章,此人就範,主人圖霸武林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什麼?」鄧公玄詫道:「漆元章有如此重要麼?委實使人難以置信?」

    南宮鵬飛道:「在下姑妄言之,鄧兄不如姑妄聽之。」繼將所聞丁大江挾制四人在湘水舟中,酒食中已然放下奇毒,四人自知如不就範,必難倖免,首先聽命於老賊,漆元章吐實川南三煞所盜之物為取得一冊武林奇學秘笈必須之物。」並敘出各物妙用。

    鄧公玄劍眉濃皺道:「那冊武林奇學秘笈藏在何處,兄台可有所聞麼?」

    南宮鵬飛搖首微笑道:「即是漆元章吐露,丁老賊亦不能外洩,此二人雖知梗概,卻未知其詳,但取得武學秘笈尚缺兩宗珍物……」

    「那兩樣珍物?」

    南宮鵬飛道:「一是翠果,一是火龍珠,缺一不可,是以丁大江命四人分別就道,各有使命,鄧兄如欲未雨綢繆,阻止武林殺劫,非先尋出漆元章與丁老賊蹤跡下落不可。」語聲略頓,又道:「在下當聞得二人之言,因老賊心忌鄧兄所知太多,非殺之後快,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鄧兄不可不留神一二。」

    鄧公玄不禁跌足歎息道:「兄台似應當機立斷,猝施奇襲,將兩匪徒制住,即可知老賊去跡下落,可免去盲目摸索之苦。」

    南宮鵬飛哈哈笑道:「在下手無寸鐵,雙手緊攀塔緣,慢說在下無有必勝把握,就是有亦無法展開手腳,何況在下無意於武林是非,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鄧公玄面色凝重,搖手忙道:「鄧某無意責怪兄台,適才情急無禮,還望見諒,兄台離開朝峰寺時,兩匪徒仍在塔中麼?」

    南宮鵬飛道:「酒食將畢,兩匪徒立起似欲離去,在下因恐敗露形跡,遂飄身下塔,迅疾離寺趕回客棧。」

    鄧公玄站起,略一思忖,道:「鄧某意欲前往朝峰寺一探,不知兄台可願同往麼?」

    南宮鵬飛知鄧公玄尚未釋去胸中疑慮,立即首允道:「去去何妨?」

    兩人跨出室外,炎夏放曙甚早,此刻四更將殘,天色已呈顯濛濛曙光,疏星明滅,涼風四溢,他們先後騰身穿上室面飛掠而去。

    一至湘水之濱,只見江流浩潮,兩岸山鋪朱底,草散茵毯,碧波如玉,風帆上下,景物令人心曠神怡。

    朝峰寺僅距長沙十數里,片刻即至,南宮鵬飛相距鄧公玄身後七八丈左右,鄧公玄途中幾次放緩腳程,才免去落後太遠。

    事實上南宮鵬飛有意如此,始可免去鄧公玄忌刻心機,日後亦可減除幾分險危。

    朝峰寺已然在望,鄧公玄回面向南宮鵬飛笑道:「我等不妨問問寺僧,或可問出兩匪徒來蹤去跡。」說著入山門,只見一位老僧白鬚飄飄正由殿階面下迎面走來,一見兩人,即合掌施禮道:「兩位施主是來敝寺燒香還願麼?」

    鄧公玄抱拳微拱道:「在下來此訪唔友人,本約定昨日,只因在下途中為事羈延,竟致爽約……」繼敘明兩人形貌穿著,又道:「約定不見不散,諒在下友人當借宿貴寺,不知大師可否見告。」

    老僧答道:「昨日傍晚確有此二人光降敝寺,與施主所敘形像穿著一模一樣,他們未說明在敝寺等候施主,來時帶有甚多葷腥酒食,乞假一席清靜之地作長夜之飲,方丈因敝寺房舍不多,葷腥帶入寺中更甚畏忌,推稱塔上清淨,因三四兩層圯塌,故無人驚擾,施主兩友當即前往塔上,此刻在與不在就非老僧所知了。」

    鄧公玄哦了一聲,道:「在下自去尋他就是。」謝謝老僧後,與南宮鵬飛掠往塔下,兩肩一振,潛龍升天拔起,凌空一個觔斗疾轉,穿入五層塔內,只見地上滿棄狼藉骨刺,酒味衝鼻,知南宮鵬飛之言不虛。

    他突然發覺南宮鵬飛並未隨上塔來,不禁一怔,探首出外,只見南宮鵬飛負手凝立塔下,眺望寺院景物,他未出聲呼喚,目光轉注著塔緣。

    塔緣上現出兩手緊攀指痕,更證實南宮鵬飛確已來過,胸中疑慮頓釋,飄身上得塔來,向南宮鵬飛苦笑道:「兩人早就離去了,他們去跡無法查出蛛絲馬跡。」

    南宮鵬飛沉吟思索須臾,道:「老賊必須尋回川南三煞失去之物,那毒手劫殺三煞之凶邪亦不可能就此罷手,江湖中變異難免,如此不無端倪可尋,再抽絲剝繭,終有水落石出之日。」

    鄧公玄點點頭道:「兄台言之有理,鄧某為了阻止武林浩劫,急須邀請至交好友相助,歉難與兄台同行,容後再作相見。」說著雙拳一抱,穿空飛去,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南宮鵬飛微微一笑,走出寺外,沿著江邊瀏覽貽目景物,忽聞江邊一艘大船上亮起沙啞語聲道:「客官要坐船麼?」

    只見一老年舟子站空在船舷上,面含微笑,不禁心中一動,忖道:「他為何喚自己乘舟,莫非是龍大俠門下,命他喬扮舟子,有所囑咐。」遂跨上舟中。

    舟子一言不發,引入艙內後,只見已擺好酒菜,不禁一怔,但覺船身一晃,已遠離江岸,突聞鄰艙傳出甜脆嬌笑道:「恩公不要多疑,是賤妾吩咐船家的。」

    南宮鵬飛聽出是黃風珠語聲,詫道:「姑娘尚未離去麼?」

    中艙木板倏地拉開,黃鳳珠探身進入,嫵媚笑道:「恩公才智卓絕,竟將鄧公玄玩弄於股掌上朦若無覺。」

    南宮鵬飛面色微微一變,道:「姑娘何從得知?」

    黃風珠道:「昨晚賤妾暗隨恩公同至茂德和客棧,耳聞恩公向鄧公玄所說,鄧公玄竟信以為真。」

    南宮鵬飛道:「在下之言句句是真。」

    黃鳳珠道:「但昨晚恩公未去朝峰寺。」

    南宮鵬飛道:「在下籌劃周詳,預為之計,不然鄧公玄心計過人,智慧又高,難免察出破綻,姑娘慎勿洩露,免招殺身之禍。」

    黃鳳珠道:「賤妾自會守口如瓶,但賤妾難回師門,恩公所設之計固然不錯,那鄧公玄心辣手黑,為了滅口不惜毒手殘害師門,此去關外,長途萬里,難免為鄧公玄黨羽所乘,意欲向恩公討教幾手絕藝,以便防身。」

    南宮鵬飛朗笑道:「在下何能為人之師……」

    語尚未了,忽聞江面送出一支響箭,劃空銳嘯,刺耳悸人。

    南宮鵬飛面色一變,急取出一張人皮面具戴上,頓變成一面目森冷中年人,目光疾落向窗外,但見三隻快舟如飛攏向而來,舟中均是勁裝把刀江湖人物。

    黃鳳珠道:「他們均是君山水寇,似衝著恩公而來,恩公不明水性,不可不防。」

    君山盜舟迅疾無比攏靠圍住,一個懷抱雪亮鋼刀大漢飛躍登上,向舟子大喝道:「請南宮公子出見!」

    這舟子目露惶恐之色,道:「小人船上並無什麼南宮公子。」

    南宮鵬飛已自邁出艙外,冷笑道:「白日持械,強登民舟,無異盜匪,你奉何人所命,意欲何為。」

    那大漢面色一愕,道:「尊駕就是……」

    南宮鵬飛目中逼射懾人精芒,冷冷答道:「在下並非什麼南宮公子,速下舟去,不聚休怨在下手辣心黑。」

    大漢沉聲道:「兄弟並非無事生非,此事與尊駕無涉,兄弟只查看一下,立即離去。」

    說時黃鳳珠已走出艙外,盈盈一笑道:「讓他查看吧!我等不願樹敵結怨,但須速速離去。」

    大漢冷笑一聲,右手一招,君山手下紛紛登舟搜尋,遍覓無著,只得出艙覆命。

    只見那大漢目光注視在南宮鵬飛面上,突然面色一變。

    南宮鵬飛知是大漢已察出有異,右臂伸手,疾若電光石火點向喉結穴。

    認穴奇準,指力如箭。

    大漢悶嗥一聲,仰身倒地,喉間被洞穿一孔,一股血箭噴出,斃命氣絕。

    群匪不禁懾住,南宮鵬飛冷笑道:「無事生非,橫行無忌,楊鎮波也太縱容汝等了。」立命舟子駛向江岸,禁止君山群匪離舟。

    一個悍鷙年少水寇忽縱身一躍,飛落向盜舟。

    南宮鵬飛冷笑道:「你走不了!」曲指彈出一縷勁風。

    那水寇凌空的身形似遇千斤重擊,震飛出七八丈外,發出淒厲慘嗥,嘩啦墮向急流中,身形冒了兩冒,沉沒不見。

    黃鳳珠眸泛驚異之色。

    群匪立時震住,不敢生心圖逃。

    船行甚遠,片刻之間已泊江岸。

    南宮鵬飛右腕突翻,迅疾扣住一匪,冷冷笑道:「在下與君山並無絲毫過節,這南宮公子是何來歷,為何指鹿為馬,分明另有用心。」

    那人痛苦難禁,面色慘白,道:「尊駕不是南宮公子麼?小的只知少總寨主吩咐我等,日後如見著南宮公子務必請來君山作客,其中原由不得而知,方才接獲本幫暗樁傳訊,說是南宮公子已登此舟,所以急急趕來。」

    「南宮公子是何來歷?」

    「不知!」

    「那麼你等何能認得南宮公子。」

    「少寨主已詳敘南宮公子形像,但不知是敵是友,少總寨主也未言明,只囑善待南宮公子。」

    南宮鵬飛冷冷一笑道:「你回報寨主,就說催魂迦藍門下問候。」說著與黃鳳珠踏下舟去,疾掠如飛而去。

    …………

    平江縣東門長街上一家茶樓,是家老字號,頹暗敗朽,卻門庭若市,取名亦雅,一塊「吟風茶樓」木匾蒙上一層膩黑油灰,字跡模糊莫辨。

    吳豹坐在後樓憑窗座上,默默進食,樓西上食客如過江之鯽,此來彼往,喧囂如潮。

    忽地,走來一中年儒生,穿著一襲陳舊土布長衫,在吳豹對首坐下,招呼店夥道:「兩斤竹葉青、白切雞、牛髓濃湯、十五個包子。」

    吳豹聽得語音甚熟,知是丁汝楚,不由精神一振。

    只聞丁汝楚蟻語傳聲道:「吳老師,你與令師見面了麼,是否已知他們四人何往?」

    吳豹搖首答道:「家師一句口風不露,多問反令起疑,但家師命在下邀請數位黑道名宿八月仲秋在燕京紅葉山村聚會……」說著取出一張紙卷,接道:「一切都書明在內,大俠還有什麼吩咐,在下須即刻就道!」

    中年儒生道:「吳老師盛情心感,燕京見面再說。」

    吳豹立時離座走去。

    中年懦生將紙卷收置懷中,飽食後出得「吟風」茶樓,無人之際詳閱紙卷後毀之於火。

    他取道岳陽入鄂,逕奔夏口,由於他嚮往黃鶴樓之勝,催魂迦藍丁大江及君山小賊鐵背仙猿楊玉龍亦由此道而去,循跡追蹤。

    午未之交,烈日當空,中年儒生一襲布衫疾行如飛,現身在咸寧南四十餘里外黃土官道上。

    道旁濃蔭巨樹叢中,隱隱現出屋宇,只見一形貌陰鷙中年漢子匆匆走出。

    中年儒生正是南宮鵬飛,目睹那漢子步履輕捷,足不揚塵,一望而知是武功上乘江湖高手,心中一動,舉步望屋宇走去。

    但見是一村莊,約莫四五十戶人家,發現一幢大宅門首忙碌著懸燈紮彩,卻發現這些人中竟無一人喜形於色,面色凝重,忖道:「看來這家是辦喜慶大事,怎地面色如此異樣難看,其中必有隱情。」

    行至臨近,卻隱隱聞得戶內傳出啼哭,不禁一怔,遂走近一老者,微笑道:「在下路經此處,請問老丈可是辦喜事麼?」

    老者望了他一眼,搖首歎息道:「什麼辦喜事,簡直是辦喪事嘛!暗無天日,生不如死。」

    南宮鵬飛愕然道:「這話怎講?」

    老者似是憋著滿腹怨氣難伸,竟向南宮鵬飛傾吐。

    原來此懸燈結綵人家,宅主人劉南祥,娶妻柳氏,家道富裕,為人樂善好施,鄰里稱道,膝下僅有一女名喚淑鸞,貌美如花,嫻靜慧婉,與十里外遠房表侄孟昭亮訂下鴛盟,年下就要成婚,不料為黃塘湖水道雄主連環金刀單天雄看中上強納聘禮,娶為三妾。

    劉南祥自然無法應允,當即拒絕,那知單天雄惱羞成怒,將孟昭亮擄往水寨,聲稱若不允婚,即將孟昭亮殺死,並要血洗劉南祥滿門,雞犬不留。

    南宮鵬飛聞言不禁目泛怒光,道:「難道劉南祥不會攜妻女暫遷他處,稟知官府麼?」

    老者歎息一聲道:「尊駕說得這麼容易,單天雄早料及此,如劉南祥妻女逃去,將殃及全村,何況還有孟昭亮作為人質。」

    南宮鵬飛道:「方纔在下目睹一貌像陰鷙中年人離此,莫非就是單天雄麼?」

    老者搖首道:「這惡賊是單天雄手下最險惡之徒赤練蛇姚康,他去鎮街購取應用之物,片刻即回,尊駕不可逗留,免惹火燒身。」

    南宮鵬飛冷笑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知黃塘湖定於何日前來抬親。」

    老者不由一愕,上下打量南宮鵬飛一眼,搖首苦笑道:「就憑尊駕一人麼?恐畫虎不成反類其犬,尊駕盛情心領,請快快離去吧!」

    南宮鵬飛冷冷一笑,昂然走入宅中飛步搶進大廳,只見兩老哭作一團。

    那與南宮鵬飛說話之老者及同村之人均急步隨入,老者搖首苦笑,朗聲道:「好啦,不要哭了,救星從天而降,應轉顏為喜訊才是。」

    劉南祥與柳氏聞言不由拭淚止悲,道:「喜從何來?」

    老者手指南宮鵬飛道:「此位俠士自稱可以化解此事。」

    劉南祥意雖不信,但無法不作死馬當作活馬醫之想,當即肅客上座。

    南宮鵬飛笑道:「請轉告各位鄉鄰好友仍如鋪張喜事模樣,不可形之於色,自有在下應付。」

    村鄰聞言將信將疑轉身離去。

    南宮鵬飛微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員外安人請暫釋悲懷,府上遭遇在下已得知梗概,無庸贅述,貴村有否幹練健行之人,為在下趕往咸寧尋覓一位朋友趕來相助。」

    劉南祥連聲道有,立即趨往宅外。

    南宮鵬飛向柳氏借來文房四寶,立揮就一函,封緘上並未落題投遞何人,只繪下一飛龍標記。

    只見劉南祥領著一個少年短裝村漢,面貌樸誠,道:「此是老漢堂房侄兒劉麟,誠謹無欺,恩公有事只管吩咐吧!」

    南宮鵬飛目注劉麟道:「劉兄請附耳過來!」

    劉麟傾聽唯唯喏喏,接過書信,貼身藏好,出得後門,由小徑奔往咸寧而去。

    赤練蛇姚康已轉返,手提著一隻布包,嘴角泛出一絲陰笑,昂然跨入劉宅大廳,呵呵笑道:「姚某奉命選購飾物,這些均是價值不貲珍品,令嬡真是有福之人。」打開包袱,霞光逼射,俱是珍異飾物。

    他自說自話,猛然瞥見南宮鵬飛在座,不由面色微微一變,詫道:「這位是何人?」

    劉南祥目露惶恐之色,囁嚅不能成聲。

    南宮鵬飛右手迅如電光石火伸出,一把扣在姚康腕脈上,五指緩緩緊勒。

    姚康只覺痛澈心脾,額角豆大汗珠滾滾冒出,面色慘變嗥叫出聲。

    南宮鵬飛冷笑道:「強迫成婚,虎狼成性,今日撞在我手,瞧你有何話說。」

    姚康顫聲道:「姚某奉命施為,罪在單天雄,即是將姚某凌遲處死,也於事無補。」

    「真的麼?」南宮鵬飛冷笑一聲,向劉南祥道:「尊府有何僻靜之所,請借在下一用,容在下設法救出令婿孟昭亮再說。」

    劉南祥道:「寒舍有一小樓,房內堆置舊書,數十年來久無人居住,不知可否?」

    南宮鵬飛道:「請速領在下前往。」說著一指點了姚康昏穴。

    劉南祥領看南宮鵬飛走去,只見一座滿植桐柚小院內現出木樓一角,由廊下木梯登樓,門上鐵鎖已銹蝕,顯然久無人開啟。

    只聽劉南祥道:「此樓祖先相傳鬧鬼狐崇,告以嚴鎖不啟,恩公如不懼鬼狐妖物……」

    南宮鵬飛笑道:「在下不懼!」伸手一擰鐵鎖,如同催枯拉朽般擰落,推門而入,一股霉氣撲鼻衝入。

    房內四壁書架堆滿了書冊,全蒙上一層塵灰,並有一榻一案,南宮鵬飛打開撐窗,一室明亮光輝。

    劉南祥道:「還合適麼?恩公尚須何物?」

    南宮鵬飛微笑道:「茶水被褥有煩命人送上,別的無需,員外無須憂急,只安祥不露神色,必然轉危為安。」

    劉南祥連聲道謝離去。

    南宮鵬飛將昏厥的姚康放在榻上,拍開穴道。

    姚康睜目醒來,獰笑道:「尊駕無故樹敵,恐危及全村數百口老幼性命,愛之反以害之,甚為不智。」

    南宮鵬飛冷冷一笑道:「在下如無必勝把握,也不敢隻身強攬是非,你不實話實說,恐難禁在下陰毒手法。」

    姚康似有恃無恐,獰笑道:「姚某縱然實話實說,尊駕也救不了孟昭亮性命。」

    南宮鵬飛道:「那要瞧瞧單天雄有多大的道行了!」

    姚康聞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見南宮鵬飛冷冷一笑,疾伸右臂,施展分筋縮骨手法,錯開全身骨節,姚康只覺一陣酸癢感覺由脊樑上泛起,由輕轉重,不由目露驚悸之色。

    他名赤練蛇,深知這手法厲害,如無絕乘武學無法施展,哀嗥道:「姚某吐實就是!」

    南宮鵬飛問出後日就是黃道吉日,單天雄命人前來抬親,並問明黃塘湖地形出入之法,不厭其詳,反覆說明,證明姚康之言不虛後,冷冷一笑伸指點了姚康啞穴,棄置榻底。

    此時姚康只覺生不如死,那痛苦滋味無法以筆墨形容,捲身榻底,面膚扭曲,四肢顫抖,內腑如油煎火熬,萬蟻噬體,卻又不能出聲,涕泗橫流。

    窗外夕陽沉山,流霞驚天,忽聞梯板一陣凌亂步聲,只見劉南祥推門而入,後隨劉麟及一獨目老丐。

    劉麟躬身道:「信已送到,還有何吩咐?」

    南宮鵬飛道:「有勞跋涉,容後相謝,這兩日尚請多費心力,還有借重之處。」

    獨目老丐趨前欠身施禮道:「數月前已獲龍長老急令命屬下來聽命師叔差遣,怎奈迄未發現師叔行蹤,今接奉這位劉兄弟攜來師叔符諭,屬下立率壇下十名得力弟子聽候差遣。」

    南宮鵬飛道:「不敢,請問壇主尊姓大名。」

    獨目老丐道:「屬下陳藩。」

    南宮鵬飛點點頭微笑道:「有勞陳壇主等暗中護衛此村並接應在下,在下意欲易容扮作赤練蛇姚康模樣,只身前往黃塘湖救出孟昭亮。」

    陳藩面色一驚,道:「單天雄與洞庭君山互通聲氣,水寨中網羅黑道凶邪均是身負上乘武功,師叔只身前往,恐防人識破自蹈羅網。」

    南宮鵬飛道:「無妨!」伸手抓出榻下的赤練蛇姚康,可憐姚康已昏厥過去數次,又無法出聲。

    一見被抓出,目露乞求之容,只求一死,涕淚模糊。

    南宮鵬飛伸掌拍開姚康啞穴,冷笑道:「我現欲去黃塘湖救出孟昭亮,施諸於你是我獨門手法,武林中僅寥寥數人可解,我於明晨若不返回,則你必死無疑。」

    姚康已聽出南宮鵬飛言外之音,顫不成聲道:「小人所吐俱是實言,但大俠隻身獨闖黃塘湖,湖內遍處都是伏椿,步步有危,小人難保大俠安然來去。」

    南宮鵬飛沉聲道:「如易改你容貌,以你姚康身份諒可通行無阻麼?」

    姚康聞聲不禁駭極,忙顫聲道:「小人身旁現有一支三鶴令旗,隻身雖可通行無阻,但帶著孟昭亮恐未必能成。」

    南宮鵬飛冷笑道:「這個我自有道理。」說時在姚康懷中取只一支卷束三角旗,舒展開來。

    這三角旗為墨黑貢緞所製,只繡三隻盤旋張翅白鶴,織繡甚精,栩栩如生。

    南宮鵬飛忽伸指落在姚康昏穴上,目注劉麟道:「請借菱鏡一用!」

    劉麟聞言飛奔下樓,須臾抱著一面菱鏡入房遞於南宮鵬飛。

    南宮鵬飛謝了一聲,在身旁囊中取出易容之物,對鏡塗抹藥物,半晌已易容妥當,轉身笑道:「在下這付尊容是否還有破綻?」

    劉南祥及劉麟兩人只覺與姚康貌像絲毫無異,不禁面上泛出笑容,獨目老丐陳藩,道:「師叔易容之術委實神乎其技。」

    一老者突登樓而上,向劉南祥道:「黃塘湖單湖主命人求見姚舵主!」

    南宮鵬飛笑道:「大事成矣!」急附在劉麟耳內密語數句。

    劉麟點頭不止,急奔下樓,進入廳堂,只見一個面頰無內,鉤鼻薄唇目光陰冷的中年漢子立在堂內,即堆上滿面笑容道:「尊駕請坐,姚舵主現在內室勸慰小姐悲哭,稍候片刻立即出見。」說著在堂中傾出一碗香茗。

    那人皮笑肉不笑道:「小姐還在啼哭麼?難道還想不開?嫁給咱們湖主何等榮華富貴,堂上一呼百諾,比嫁於那姓孟的窮小子不啻天淵之別。」

    劉麟笑道:「小人也是這麼說,那位姚舵主能說會道,多方譬解,劉小姐已有回心轉意,請問尊駕台甫上下怎麼個稱呼,以免小的失敬。」

    那漢子笑笑道:「我姓花,名得標,久在姚舵主手下任職。」

    早有隱在廳外丐幫高手聞聽清楚,一抹淡煙般掠入小樓稟知南宮鵬飛。

    南宮鵬飛冷冷一笑,拍開姚康穴道,問明花得標身份來歷及應付之策,並換上姚康衣著。

    惡人自有惡磨,姚康此刻生不如死,只求早些解脫痛苦,無不實話實說。

    南宮鵬飛立命準備一席豐宴,並邀請村上父老,領著劉南祥下樓前往廳堂。

    劉麟正陪著花得標瞎聊,花得標一見南宮鵬飛跨入廳來,做夢也不料到其中有詐,慌忙立起,躬身行禮道:「屬下奉湖主之命來此詢問婚事鋪排如何,後日即是大慶之期,需要人手相幫麼?」

    姚康右掌一擺,陰陰笑道:「花老二,事雖辦得差不多,但今晚你我尚須回見湖主,咱們等回再說吧,費了半天唇舌,才勸得劉小姐回心轉意,已是唇焦口乾,饑腹如雷。」

    語聲竟與姚康一模一樣,姚康川人,一口濃濁成都土腔,劉南祥不禁暗暗稱奇。

    片刻間,宴席擺上,水陸紛陳,村中父老紛紛連入,對姚康花得標異常恭敬。

    劉南祥敦請姚康花得標上座,自已在主位坐下。

    由劉麟執壺斟酒,笑道:「此為六十年陳酒,小人特為開壇,歡宴嘉賓。」

    姚康目睹酒液碧澄,宛如醇醪,芳香撲鼻,知劉麟之言非假,舉杯齊眉,笑道:「乾!」

    席間劉麟已由南宮鵬飛授計,頻頻向姚康花得標二人慇勤勸酒。

    姚康興致甚高,以酒好菜佳為詞,酒到杯乾,酒量豪飲。

    花得標頻頻皺眉,忖道:「舵主雖以酒量著稱,似這般飲法,今晚也要爛醉如泥了。」但此酒芳冽可口,他亦是嗜酒若命之徒,勸酒難卻,與姚康無異酒到杯空。

    待到席殘,姚康已是醉眼模糊,舌頭也大了。

    花得標亦有八分醉,卻心裡明白,苦笑道:「舵主,你我今晚看來無法轉返總舵了,不如明晨向湖主覆命。」

    姚康兩目一瞪,大著舌頭道:「這怎麼成,走!你我還須明晨趕回。」立起告辭踉蹌跨出宅門。

    劉南祥恭送如儀,鄭重相囑道:「姚舵主,小女所提務必向湖主陳明。」

    姚康哈哈大笑道:「員外請放心,姚某定然把事辦成,不然無顏面見員外了!」

    花得標摻著姚康快步走出。

    約莫十數里路,已抵黃塘湖口上,月色迷濛,只見蘆葦侵入,一望無際,難見湖水。

    花得標撮嘴打出一聲尖銳哨音,刺破夜深,遙送天際。

    蘆葦叢中嚓啦穿出一隻梭形小艇,操舟人是一健壯漢子,道:「原來是姚舵主,請速登舟,大概是趕回向湖主報明古期。」

    花得標摻著姚康登舟坐下,低喝道:「別多問了,舵主今晚飲酒大多,已是爛醉如泥。」

    姚康大著舌頭,瞪眼喝道:「誰說我醉了,本座是千杯不醉酒量。」

    小舟一動,箭射穿入蘆葦叢中,葉拂人首,水聲汨汨。

    花得標唉了一聲道:「舵主為何今晚定須趕回,其實明晨也不致大晚,到嘴的鴨子還怕飛上天去。」

    姚康瞪眼道:「你知道什麼?劉小姐數次要用利剪自刎,俱為家人搶下守住,要知人到了骨節眼兒,連死都不怕,還懼的什麼殃及滿門,血洗全村咧!」

    花得標搖首笑道:「看她不出,劉小姐還是一個三貞九烈之人,湖主娶她倒蠻有福氣。」

    姚康道:「誰說不是,經我多方譬解,費盡唇舌,才將小姐勸得回心轉意,但提出兩個條件……」

    花得標詫道:「什麼條件?」

    姚康道:「劉小姐說湖主如果真心娶她,不始亂終棄,必須索一萬五千兩白銀,一萬兩供作雙親終老度用,五千兩給孟家算是退婚之償,第二須將孟昭亮釋回,如有一不允,則決心自殉,我想這兩件均是輕而易舉之事,咱們湖主還在乎一萬五千兩銀子麼?再說既已允婚,留著孟昭亮何用,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博取美人歡心……」突然哇的張口,吐了一灘穢物在湖中。

    花得標道:「舵主,你是真醉了。」

    姚康道:「誰說我醉。」接著又取出三鶴旗握在手中迎風招展,身形伏在舷上。

    船行似箭,姚康偷覷水道形勢,只見黃塘湖淺灘洲渚宛如墳起小丘,港汊縱橫,草叢中不時射出一道強烈的黃光,映向行舟。

    諒系照得三鶴小旗,並未出聲喝止,得以通行無阻,姚康暗道:「黃塘湖獨得地形之險,縱然身有絕乘武功也無法潛入,天然盜藪,難怪單天雄據以稱霸。」

    小舟行速,穿蘆拂葉,驚起水鴨四飛翔空,月夜之下,頓成悅目奇景。

    漸逼近大寨,只見島丘上現出無數燈火,其中一處燈火照耀如畫。

    花得標道:「總壇內似乎在接待嘉賓。」

    操舟小盜道:「今晚嘉客來得不少,湖主正歡宴嘉賓。」

    姚康突仰面高聲道:「花老二,不必去面見湖主,醉態難看,扶我去居室略事歇息,你暗中請出湖主,此事今晚必須辦好。」

    花得標笑道:「交給屬下辦好啦!」

    小舟傍岸,花得標摻著姚康踏上土坡,寨口上戒備森嚴,雁翅般列開兩行抱刀勁裝大漢,一人笑道:「花爺,姚舵主怎麼啦!」

    花得標笑道:「湖主喜慶順利辦妥,姚舵主欣奮不禁多喝酩酊大醉。」

    那人道:「姚舵主千杯不醉海量,那有這般沉醉。」

    花得標鼻中冷哼一聲到:「你們那裡知道,湖主泰山大人今晚取出窖內埋藏將近六十年的五罈佳釀,此酒香冽甘醇,後勁很足,咱們姚舵主至少盡了三壇,怎可不醉。」

    姚康猛然雙目一瞪,喝道:「胡說,誰醉了?格老子見鬼。」

    捧刀大漢們見姚康大舌語重不清,不禁哈哈大笑。

    兩人入得大寨,姚康任由花得標摻著東轉西彎,走入一幢磚屋,送向一張木榻上,醉眼模糊笑道:「花老二速去稟知湖主,我略事歇息片刻。」說著倒在榻上,似倦極長吁了一聲。

    花得標匆匆奔出。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忽聞花得標高聲道:「湖主來啦!舵主速起。」

    語聲中一個面色微黃,環眼微髭的藍袍中年人已各飄身跨入室內,後隨花得標。

    姚康掙扎坐起,目露惶恐之色,赧然笑道:「湖主……」

    單天雄右手一擺,獷悍的面色上泛出一絲笑容道:「不必說了,俺已得花得標稟知詳情,此事辦得好,孟昭亮即可釋出,銀子已命人準備裝船,你這般醉不如明日前往。」

    姚康搖首道:「那怎麼成,屬下已應允天亮前辦妥,咱們行事不能輸一個理字,日後也無貽人話柄處,孟昭亮無關輕重,有屬下看住,待三夫人接入湖中才縱之離去,屬下酒醉已醒,稍歇片刻也就好了,湖主請回款待嘉賓,等著做新郎倌吧!」

    單天雄見姚康舌卷醉態,不禁莞爾一笑,點點頭轉身走出。

    花得標低聲道:「舵主,你知道咱們寨中來的是何嘉賓?」

    姚康搖首道:「不知!」

    花得標道:「其中有三人由湖主另外接待,在密室中聚飲,聽說系催魂迦藍丁大江玉面神梟葉松玖及野人山主首徒邱常真,丁大江獻計咱們湖主取代君山為東南雄霸,風聞湖主已首允。」

    姚康面色一沉,喝道:「茲事重大,如何能張揚出去,你速去辦事吧!」

    花得標急急奔去。

    姚康暗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躺在榻上凝思如何探出漆元章何往,決定施展長線約鱉之策。

    心中盤算既定,花得標匆匆走入,道:「舵主,均準備安妥,咱們起程吧!」

    姚康翻身坐起,苦笑道:「我此刻仍是頭昏目眩,你摻著我走吧,孟昭亮人在何處?」

    花得標伸手摻起姚康,笑道:「孟昭亮已上船,這小子聞得劉府退婚,愁容滿面,他撿回一條性命,已算是不幸中萬幸,尚敢胡言亂語,依得花老二性情,乾脆一刀殺了。」

    姚康低喝道:「休得胡說,我們走!」

    兩人走向湖岸,只見已停著四隻小舟,舟中放著十隻紅木抬盒,尚有二十名嘍囉,一個神色萎靡,愁眉不展的灰衣少年坐在船尾,目光凝視在水面上,姚康一踏上舟中,立命開船。

    天色未亮,已自抵達劉府,宅內燈火如晝。

    劉南祥帶著村中父老迎出,目睹孟昭亮已安然釋回,不禁喜笑顏開。

    姚康哈哈大笑道:「湖主寬宏大量,令嬡所提兩條件,諒系應允。」

    劉南祥稱謝不止。

    花得標立命嘍囉將一萬五千兩銀子抬入大廳。

    姚康道:「花老二,如今我要睡上一個大覺,你等聽從員外吩咐張羅喜事。」

    花得標道道:「舵主放心,這點小事無須舵主費神。」

    劉南祥吩咐殺豬宰羊設宴款待黃塘湖水寇。

    姚康帶著孟昭亮花得標入見劉淑鸞後離去。

    花得標笑道:「小姐委實花容月貌,難怪湖主非她莫娶了!」說著走出內室。

    劉南祥迎著,道:「花二爺,小女嫁妝絲毫未備,姚舵主已開列一張物單,勞駕命手下前往咸寧趕辦。」說著取過五百兩紋銀及一張長單。

    花得標笑道:「這交給我花老二好了!」接過立即奔出。

    姚康登上小樓,緊閉房門,不禁長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隨手抽出書架上一冊絹麵線裝薄本,由於積塵甚厚,字跡模糊莫辯,拂撣揮除積塵,漸可現出:「遁玄奇數」四字,書寫魏碑,筆力雄厚,不禁一征,暗暗詫道:「這是什麼書?」

    展開首頁,臨窗坐下凝神閱讀,禁不住欣喜若狂,原來書中所述俱是星遁奇門之學,由淺入深,不覺神移其中。(OCR

    :甘都得!)

    傍午時分,啟門走出,只見花得標正拾級而上,便道:「花老二,事情辦妥了麼?」

    花得標答道:「俱已辦妥,舵主還有什麼吩咐。」

    姚康頷首微笑,正待出言,忽見一名嘍囉神色惶恐奔至,道:「稟舵主,宅外忽來了三個蒙面人,要見面舵主,似來意不善。」

    姚康面色一變,疾掠而下,與花得標二人疾奔宅門,抬面望去,只見三黑衣蒙面人並肩立在樹下,目中吐出臘懾人冷芒。

    三蒙面人均背搭奇門兵刃,中立一人陰惻惻冷笑道:「來的可是黃塘湖姚舵主麼?」

    姚康答道:「不敢,在下正是姚康,三位此來相尋在下為何?」

    中立蒙面人道:「我等三人均與貴湖主單天雄結有不解之仇,風聞單天雄明晨就是大婚之喜,特來趨賀並清償前怨。」

    姚康冷笑道:「冤有頭,債有主,在下不能非議三位無禮,但三位朋友來的不是時候,如欲清償前怨,盡可前往黃塘湖。」

    中立蒙面人哈哈狂笑道:「咱們在下等候不也是一樣,有煩傳訊單天雄,就說查氏三傑在此恭候。」說時左右顧視了一眼,笑道:「咱們去瞧瞧新娘子。」

    姚康面色一變,低喝道:「花老二,暗青子餵他。」

    花得標雙手疾揚,六隻毒鏢疾如電閃襲向三蒙面人。

    三蒙面人突哈哈狂笑,身形凌空飛出,撞向六隻毒鏢,叮叮數聲毒鏢俱為震落。

    居中蒙面人身法電疾,右手迅捷無倫抓出,五指一把抓住花得標胸脯,宛如鋼鉤般生生嵌入內臟,只聽得一聲淒厲慘嗥出口,血湧如泉噴出。

    姚康宛如飛鳥掠入宅門,急向嘍囉道:「你等由後門出去,趕回黃塘湖稟知湖主,姚某將小姐覓地藏起,快走!」

    眾水寇目睹花得標慘死,不禁膽寒,聞言疾奔而去。

    驀地——

    林叢中傳出一聲長嘯,人影紛紛掠出,現出黃塘湖主單天雄、催魂迦藍丁大江、玉面神梟葉松玖、邱常真等十數人。

    三蒙面人均是丐幫高手授南宮鵬飛密計施為,如此一來,情勢為之立變,不禁楞住。

    其中一人情急智生,身如電射投入宅門而去,只聽一聲慘嗥傳出,似是姚康已遭毒手。

    單天雄不禁大驚,防蒙面人挾持劉淑鸞,大喝一聲,撲向宅門而去,忽感門內湧出一股排山排岳潛勁,單天雄迅疾穿空騰起,翻身疾飄落在五六丈外。

    只見門內拋出一具身形,轟然墮地,正是赤練蛇姚康屍體,那蒙面人緩緩飄身走出,沉聲道:「單天雄,今日你惡貫滿盈,還不束手就戮。」

    催魂迦藍丁大江陰惻惻冷笑道:「這倒未必,三位何不揭下蒙面紗巾,老夫掌下不死無名之輩。」

    那蒙面人跨前了一步,冷笑道:「丁大江,你那無形奇毒唬不住在下,依在下之勸,何不離去,你尚有要事待辦,多樹強敵,未免不智。」

    丁大江聞言心神猛駭,厲聲道:「看來,尊駕知道得大多了,留下三位活命,恐貽無窮後患。」

    玉面神梟葉松玖疾閃而出,撤出一支長劍,喝道:「多言無益,不如在武功上一論高下。」

    那蒙面人冷冷一笑,疾伸右腕,右肩上撤出一支奇門兵刃三稜劍。

    其他二蒙面人疾掠如電,投入劉宅門中疾杳。

    單天雄見狀大急,忙示意手下趕去,黃塘湖高手四人立撲入劉府。

    這時,蒙面人一掄三稜劍,幻起一片寒飆,冷笑道:「葉松玖,你無故恃強出來,在下第一招要磕飛你手中長劍,第二招洞穿左掌,三招取你性命。」

    葉松玖面色一變,長劍「風捲落花」攻出,寒芒流奔中挾著無數飛星湧襲蒙面人,逼起悸人嘯風,凌厲沉勁。

    蒙面人握劍上指,巍立不動,劍芒堪堪逼近胸前,一式波山壓頂擊出,大喝道:「第一招!」

    只聽一聲金鐵重擊,葉松玖發出悶哼,長劍脫手墮地,身形踉蹌退出,只見葉松玖虎口震裂,鮮血湧出如注。

    蒙面人身形電疾,宛若附骨之蛆跟蹤而至,三稜劍一招「金針度厄」飛出一線流芒銳嘯電奔。

    葉松玖只覺劍勢奇詭無法閃避,左掌疾封,猛感掌心痛澈心脾,三稜劍已洞穿而過。

    蒙面人哈哈大笑,三稜劍一招順水推舟,不撤反進,只聽葉松玖狂嗥出口,前胸為劍尖沒入三寸,一股鮮血如泉噴出。

    這本彈指瞬眼功夫,蒙面人三招如同一氣呵成,精奇毒辣,丁大江發覺情勢有異,已是不及不禁面色大變,冷冷笑道:「閣下好辣毒的劍招!」

    蒙面人飛撤三稜劍,疾如飄風地一招「裂岳斷碑」斜身攻出,單天雄只見眼前寒光一閃,不禁心膽皆裂,暗道:「不好!」身形猛塌,欲側向避開,只覺眉心一涼,狂嗥一聲,仰身橫屍在地,眉心一線殷紅鮮血汨汨溢出,目瞪口張,似悸懼已極。

    黃塘湖高手目睹湖主單天雄斃命,心無鬥智,紛紛轉身疾逃遁去。

    蒙面人也不追趕,三稜劍橫胸,炯炯懾人目光隔視在催魂迦藍丁大江面上。

    丁大江面色陰晴不定,瞬息萬變,震驚此蒙面人劍法奇奧,迅如雷電,更無法瞧出他劍招路子,不禁大為駭異,而且更為玉面神梟葉松玖慘死劍下所震懾。

    此刻緊立在丁大江身後僅有邱常真及不知來歷的一雙面目森冷老者,覺察蒙面人目中殺機閃動,內心不禁泛起一股奇寒,均不敢逞強出手。

    丁大江冷森森一笑道:「尊駕是何來歷?」

    蒙面人朗笑道:「丁老師何必多問,在下為尋仇而來,如今大仇已報,恩怨得解,你我最好各奔東西,定要恃強出手,恐與丁老師極為不利。」

    丁大江冷笑道:「大言不漸,尊駕已中老夫無形奇毒,片刻便無可解救,老夫愛惜尊駕武功,不如歸順老夫,以免葬身之禍。」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丁老師擅使奇毒,防不勝防,用毒之奇,在下不勝欽佩,但在下有備無患,豈奈我何。」說著又笑一笑道:「丁老師難道不知自身之危麼?你我無怨無仇,急急離去吧!」

    丁大江沉聲道:「老夫有何危險?」

    蒙面人輕笑一聲道:「丁老師眼下已成眾矢之的,強仇大敵紛紛急於找尋你的下落,在下如不明白告知,恐怕你尚蒙在鼓中,其中一人就是鄧公玄。」

    丁大江聞言不禁心神巨震,佯作鎮定,道:「他找老夫則甚,憑他也配向老夫無事生非。」

    蒙面人微微一笑道:「丁老師所作所為,自己心中明白,何容在下贅述,事實上搜覓丁老師之武林高手不僅鄧公玄一人,恐丁老師前途艱險萬分,勝敗難卜。」

    催魂迦藍丁大江說道:「尊駕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蒙面人冷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急於搜覓丁老師下落之人,除鄧公玄之外,還有風雷堡及天池逸叟葛慕九等失主……」

    丁大江目中更露驚異之容,道:「老夫與他們風牛馬不相關,此話似危言聳聽。」

    「誰說無關!」蒙面人語聲立沉,道:「尤其鄧公玄曾親眼目睹丁老師挾持雷洪武漆元章蘇廷芳及天羅禪師四人離去,是以無人不知丁老師就是主使川南三煞盜物,不料川南三煞身遭慘死,得手之物又告失去……」語音略頓,又道:「如在下料測不錯,丁老師挾持雷洪武四人必是欲假四人之手為助,追回失物。」

    催魂迦藍丁大江心中暗驚,哈哈大笑道:「胡言亂語,尊駕如不信,不妨去風雷堡,瞧瞧雷洪武是不是安然無恙返回堡中,當面一問就知,莫須有之罪,老夫決不承認。」

    蒙面人冷哼一聲道:「此事與在下無干,巧言舌辯何用,總之事實俱在……」

    語猶未落,催魂迦藍丁大江突面色一變,身形暴騰,倏地身化天際飛龍之式兩手疾揚,發出一蓬毒霧望蒙面人罩下。

    眼見那蓬黑霧罩住蒙面人身形,卻迅速向外散飛開去,由濃轉淡,只聽蒙面人發出一聲哈哈大笑,三稜劍使出一奇式「火樹銀花」,漫空金星夾著悸人罡嘯捲襲丁大江及邱常真等人。

    丁大江不禁一驚,身形疾飄開去,卻苦了邱常真等人,除邱常真斷除一隻手臂外,其餘均是洞裂胸腹,慘嗥淒厲,血湧如注倒地斃命。

    邱常真抱著一隻血手斷臂,怨毒眼神盯了蒙面人一眼,如飛奔去。

    丁大江驟然變色道:「尊駕姓名可否見告。」

    蒙面人冷笑一聲道:「在下就是不願現出本來故蒙住面目,此次無意路經此宅,目睹張燈結綵,一經詢問之下,才知單天雄強迫成婚,昔年在下與單天雄結怨,錯在雙方,因此尋仇無名,幸虧得假此一罪行,名正言順就地誅戮,在下亦可問心無愧,丁老師尚欲賜教麼?」

    丁大江搖首答道:「老朽只想問明一事,尊駕為何不畏老朽所發奇毒,縱然有備也所難免,莫非身懷異寶麼?」

    蒙面人微微一笑,伸手探懷取出一支形如睡蓮紫白相間小花,枝上附生七片圓葉,葉沿呈鋸齒形,略呈枯萎,卻濃香撲鼻,道:「此乃『七寶冰蓮』花,為天地精英所生,百年罕遇一株,幸為在下無意探獲,百毒難侵,現在丁老師明白了吧!」說著哈哈一聲長笑,玄鶴沖天拔起,兩臂倏張,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丁大江愕然變色,猛跺了跺足,內心怨毒已極,轉身疾步奔去。

    劉宅內掠出一條飛鳥身形,落在群邪喪身之處,現出鐵丐龍騰霄,目中泛出惘惑神光。

    接著又掠出五旬老丐,躬身向龍騰霄行禮道:「弟子所用的獨門兵刃三稜劍經南宮師叔一用,立時如登龍門,身價十倍,弟子只好再覓求別的趁手兵刃了。」

    「說得是極,你南宮師叔卻並非須以三稜劍作為兵刃不可。」龍霄騰說著目中閃出困惑不解神光,搖首喃喃自語道:「奇怪,委實令人奇怪!」突向那老丐道:「你去接應同門,以防他們失慎墮入暗算。」

    老丐立時如飛奔去。

    須臾,蒙面人疾若閃電掠至,躬身向龍霄騰行禮道:「恩師,您老人家也趕來了。」

    龍霄騰頷首微笑道:「如丐幫有你如此資質奇佳的弟子,不出五年,丐幫必可領柚武林了。」

    蒙面人正是南宮鵬飛,聞言赧然笑道:「怎麼恩師也來取笑弟子。」

    龍霄騰正色道:「你那恩師為了你日後行走江湖方便,允借與為我老化子寄名弟子,說真話無傳藝之德,你方才施展劍法是何來歷,余翠娥散花劍法雖為武林一絕,卻無你如此凌厲精奇。」

    南宮鵬飛道:「大方恩師在摩雲峰絕頂雖傳授弟子一套佛門上乘劍法,弟子魯純,尚有多處神奧未能參悟,一則不敢妄自施展,貽門戶之羞,再防人識出武功來歷,方才施展的一招『火樹銀花』實系余姑娘飛花劍法衍變而來,因為弟子目睹鄧公玄辣毒劍招得以悟出甚多神髓。」

    龍霄騰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其實大方禪師所傳武功,均是近年來悟徹所得幾種神奧武學,即是露出也無人識破來歷。」跟著又朗聲笑道:「丁老兒亦為你怪異劍招所震懾,他除使毒外,一身武功不曷輕視,即是我老化子亦未必是他敵手。」

    南宮鵬飛道:「事出僥倖可一而不可再,弟子已命丐幫高手暗躡丁老賊之後,避免形跡敗露,防老賊察覺。」

    龍霄騰讚道:「好!老化子還有事待辦,途中再行相見。」一閃無蹤。

    獨目老丐陳藩由劉宅跨出,抱拳行禮道:「師叔還有事吩咐麼?」

    南宮鵬飛道:「蒙趕來援手相助,得以化險為夷,容後圖報,你欲返回咸寧麼?」

    陳藩答道:「正是!」

    這時劉南祥由宅內奔出,拉著南宮鵬飛,道:「無論如何,恩公須多留一日。」死拉活扯,將南宮鵬飛及陳藩拖入宅內。

    …………

    麻城地位在鄂東邊陲,東行取徑滕家堡經銅鑼關天險,橫越大別山脈便是皖境,扼鄂皖孔道,為入皖必經之處,縣城雖小,卻市塵繁榮。

    東西南北四道城門車馬行人來往不絕,但門外官道上相對各有一所木屋,其一為飯莊,專為過路客商進食賣酒賣飯,另一所木屋只見江湖人物進出,解下隨身兵刃後方可進入麻城縣內。

    這情形為別處獨無,使人甚為驚異,西門外那家飯莊靠門首一張座上端坐著南宮鵬飛,雖是書生模樣,卻毫不起眼。

    店夥送上酒食後,南宮鵬飛道:「店家!」手指著對面木屋接道:「為何江湖人物須解下兵刃後方准進入城內,莫非官府禁令麼?」

    店夥搖首笑道:「大概相公是外地人,不明此中原因,因麻城縣內衙前街住有武林鼎鼎有名的大別七劍,嚴禁江湖人物攜帶兵刃入城,是以近年來鼠盜絕蹤,官府中亦暗中贊同,樂得不聞不問。」說完轉身離去。

    南宮鵬飛淺酌慢飲之際,忽見一市衣老者竟在自已側首坐下,高聲喚道:「切三斤牛肉、燒買二十、五斤酒!」

    店夥高聲唱喏。

    這老者望也不望南宮鵬飛一眼,目光注視城下進出的車馬行人,片刻間店夥將他所需酒食送上,只見老者以指沾酒在桌面上畫一飛龍標記。

    南宮鵬飛恍然明白老丐是丐幫高手。

    那老丐用蟻語傳聲道:「丁大江現在大別七劍宅內,昨日本門弟子曾發現追魂學究蘇廷芳於大街現蹤,但一閃即隱,恐亦落在大別七劍府中。」

    南宮鵬飛道:「大別七劍是何來歷?」

    老者答道:「七劍乃異姓兄弟,十數年來久未在江湖中現蹤,蟄居麻城,但其武功極高,鄂東乃無人不知,剛愎自負,狂妄不可一世,卻不知其師承來歷。」

    南宮鵬飛點點頭,微笑道:「承蒙指點,銘感五衷,在下籌思進入大別七劍府內良策後,再懇請相指。」

    老者道:「師叔言重了,四城外均有本門弟子,師叔只須找上一人傳訊,必全力以赴。」說後便大嚼大喝。

    店外忽走入肩搭長劍一雙村姑裝束的少女,額扎布巾,面膚粗糙,但一雙杏眸,卻晶澈明亮。

    南宮鵬飛不禁一怔,暗道:「她們怎麼也來了?」

    正是那谷中鳳邱慧珍兩女,她們雖塗抹易容藥物,卻逃不過南宮鵬飛銳利雙睛。

    接著又見鄧公玄飄然走入,不禁靈機一動,智計忽生,朝老者密語了數句。

    老者點點頭,望櫃上會了帳後,逕自向二女走去。

    二女擇一壁角光線幽暗座位坐下,忽見老者走來,不禁一呆。

    只聽老者低聲笑道:「兩位可是谷姑娘邱姑娘麼,老朽受南宮少俠所托而來。」

    兩女眉稍一舒,笑靨橫生,道:「老人家請坐,他在何處?」

    老者坐下,道:「少俠現暫時不能與兩位姑娘相見……」語音突然壓低。

    兩女目光轉注了遠處座位上鄧公玄一眼,谷中鳳嫣然笑道:「就依少俠之計施為,勞駕轉告少俠,就說我等急須與少俠見面。」

    老者點點頭道:「老朽遵命。」起身離座走出店外。

    約莫盞茶時分,一個中年短裝漢子匆匆走入,逕向鄧公玄身前立住,道:「閣下可是鄧公玄少俠麼?」

    鄧公玄緩緩立起,抱拳微笑道:「素昧平生,不知尊駕何以識得在下,尊駕請坐望乞見告。」

    中年漢子道:「少俠名揚江南,無人不知,兄弟李百昌。」說著在一旁坐下,接道:「谷姑娘請問少俠是否追蹤催魂迦藍丁大江而來麼?」

    鄧公玄目中一亮,道:「正是,不知谷姑娘有無發現老賊形蹤?」

    李百昌低聲道:「谷姑娘來在麻城已有三日,曾發現追魂學究蘇廷芳形蹤在大別七劍府外甫現倏又隱去,心知蘇廷芳必藏在大別七劍宅內,丁老賊以奇毒狹制雷洪武等四人,分明包藏禍心,命他們四人分頭行事,若不制止,恐掀起武林血腥浩劫,谷姑娘雖有心潛入大別七劍宅內擒走追魂學究,又恐事機不密,打草驚蛇,反為不美,更他師門與大別七劍有舊,為此心懷顧忌,谷姑娘無意發現少俠形蹤,特來問計於少俠。」

    鄧公玄微微一笑道:「谷姑娘太抬愛在下了,她隻身來在麻城麼?」

    李百昌道:「谷姑娘與邱姑娘同來麻城。」

    鄧公玄道:「她師兄丁汝楚未隨來麼?」

    李百昌道:「谷姑娘師兄隻身追蹤雷洪武而去,據谷姑娘說她師兄須趕往風雷堡查明雷洪武是否返堡,從雷震子舉動安排諒可測知其動向。」

    鄧公玄點點頭,望了李百昌一眼,道:「李兄諒也是北海門下?」

    李百昌赧然搖頭笑道:「兄弟昔年充任鏢局鏢夥,曾蒙谷姑娘拯兄弟於殺身之禍,因老母在堂,自覺鏢局無法廝混,改行經商,就在麻城經營糧米生意。」

    鄧公玄道:「谷姑娘為何找在下相助?」

    李百昌搖首笑道:「這個兄弟無法知情,但谷姑娘說過遠水難救近火,因谷姑娘斷定丁大江必知失物下落,川南三煞之死或就是老賊所為,少俠若再猶豫,則恐老賊鴻飛冥冥,再要找他就難了。」

    鄧公玄略一沉吟,道:「請上覆谷姑娘,在下自有道理,李兄寶號在何處。」

    李百昌道:「就在西街恆豐米行。」抱拳一拱轉身離去。

    鄧公玄似跌入沉思中,半晌喃喃自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匆匆飽食後揚長外出。

    谷中鳳向邱慧珍低聲道:「我們也走!」

    只見鄧公玄飄然慢步走向西關門首,只聽一聲大喝道:「尊駕為何不解下身佩長劍?」

    一個面色獰惡勁裝大漢攔在鄧公玄面前,怒目炯炯逼視。

    鄧公玄嘴角含笑,懾人眼神上下打量了大漢兩眼,冷冷答道:「閣下似非官府中鷹犬,喝阻在下為何?」手出如風,五指如刃劈下。

    只聽一聲慘呼,大漢一條左臂生生被切落,血湧如注,仰面倒地。

    鄧公玄正欲舉步前行,城廂內突湧出八個帶刀大漢,只見一個頭帶紫紅刀疤漢子冷惻惻笑道:「尊駕好辣毒的武功。」

    鄧公玄目光一冷,朗笑道:「麻城縣自有官有司,大別七劍何能越俎代庖,在下與七劍無怨無仇,才赦此人不死,八位如執意為難,休怨在下手辣心黑。」

    大別七劍威震鄂東,從無一人敢犯禁闖入麻城,遂養成七劍手下目空一切,盛氣凌人,雖目擊鄧公玄武功詭異狠毒,仍然攔阻不放,八柄鋼刀橫胸蓄勢。

    鄧公玄長劍出鞘,一劍「橫掃千軍」揮出,不容八人合擊,只見流芒疾閃,八個大漢身形疾退,胸口被劃一條五寸口子,鮮血汨汨溢出。

    遠立旁觀人群如堵,不禁駭然變色。

    刀疤漢子知鄧公玄劍下留情,苦笑一聲道:「尊駕請示來歷!」

    鄧公玄冷笑道:「在下鄧公玄!」

    刀疤漢子面色一變道:「原來是鄧少俠,失敬。」右掌一擺,轉身與七人疾奔入城而去。

    鄧公玄微微一笑,修長的身形飄忽入城,臉上現出無畏神光。

    麻城西街雖然狹窄,卻店肆林立,行人熙來攘往,熱鬧異常。

    鄧公玄身佩長劍昂然而行,來往行人均投以驚異目光,尤其方才鄧公玄劍傷八人,乃麻城近年來駭人聽聞之事,立時傳遍四城。

    他抬目望去,只見一塊豎懸招牌「恆豐米店」入眼,李百昌站在門首,目睹鄧公玄走來,遂若不經意般迎著擦身而過,低聲道:「兩位姑娘已潛入七劍府內。」

    鄧公玄不由一怔,暗道:「她們為何不守候自己。」

    忽聞奔馬蹄聲雨點般傳來,行人紛紛閃開,遠處一騎如飛馳近,騎上人紅須及腹,面如淡金,威儀非凡,哈哈大笑道:「鄧少俠駕臨,屬下不知多有得罪,盛某趕來致歉。」縱身離鞍,疾如飛鳥落在鄧公玄面前,抱拳長揖。

    鄧公玄知是七劍之首白猿劍盛剛,拱手微笑道:「不敢,在下年少任性,傷了盛老師手下,還望海涵。」

    盛剛哈哈大笑道:「少俠說那裡話來,如非少俠劍下留情,盛某手下焉能活命。」說著語聲略頓,又道:「令尊風範威儀,少俠俠名譽滿江南,盛某久已傾慕,今日得見,快何如之,請至舍下一敘如何?」

    鄧公玄略一沉吟道:「在下路經麻城,趕往安慶赴一友人之約,下次再來叨擾吧!」

    盛剛道:「少俠似不屑與盛某為友,盛某不才,卻未……」

    鄧公玄忙道:「大別七劍名震鄂東,在下何敢鄙視,既如此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盛剛宏聲大笑道:「少俠豪氣干雲,見面勝如聞名,來,你我把臂同行。」

    路人眼看著兩人聯袂走去,不勝駭異,竊相議論。

    大別七劍府邸氣派宏偉,高牆聳立,八字門牆外雁翅般分立著十二名抱刀錦衣大漢,石階三層,門首雙獅張牙舞爪,栩栩如生,門楣橫列黑漆金字巨匾,上書「七劍府」,筆力雄渾剛勁。

    盛剛偕同鄧公玄雙雙趨上石偕,錦衣大漢紛紛彎腰為禮,面色極其恭敬。

    轉入照門,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片寬廣數十丈士坪,當中一條寬可一丈的白石箭道,延伸入蓊翳林木花樹中,林木之後隱隱可見華屋朱閣,宅第連雲。

    盛剛笑道:「承祖先餘蔭,薄有田產,自覺江湖生涯終非了處,何必整日動刀使棒,所以異姓兄弟七人,索興在此面團團作富家翁了。」說著又是哈哈宏笑如雷。

    穿過林木,只見一座堂皇宏偉大廳外,肅立著六人,鄧公玄情知必是盛剛異姓手足六劍。

    盛剛一一引見道:「盛某為鄧少俠引見,此乃是二弟穿雲劍紀卓倫、三弟蛇形劍貝康、四弟鷹劍周天祐、五弟金龍劍董浩雲、六弟雲飛袖劍王鳳弼、七弟風雷劍阮虎。」

    鄧公玄滿面春風,含笑抱拳連道:「幸會!」

    盛剛肅容延入大廳,廳內已擺下一席盛宴。

    鄧公玄身入虎穴,外表雖異常鎮靜,其實內心嚴加戒備,倘催魂伽藍丁大江潛隱在此,酒食中必滲入奇毒,卻又不可示懼。

    他乃機智卓絕之人,腦中已生出一計,七劍延請入座之際,朗笑道:「在下來時食用已飽,七位如此盛情只有心領敬謝了,不過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見告?」

    盛剛道:「如我等所知無不奉告,請問少俠何事不明?」

    鄧公玄道:「七位因何禁令江湖人物不得攜帶兵刃入城?」

    盛剛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可見少俠方才薄懲盛某手下更是無心之失,稍時定可奉告,少俠且請上坐,盛某決不能有失迎賓待客之禮!」

    鄧公玄道:「七位太盛情了,在下問心難安。」如言坐向首席。

    盛剛道:「少俠方才動問之事要遠溯在十數年前了,我等七人昔年行道江湖,難免結怨樹敵,歸隱麻城後,仇家紛紛找上門來生事,麻城地狹人稀,屢屢殃及無辜,遭官府怒斥欲緝拿興獄,經上下打點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似長此以往不勝其煩,自請官府禁止江湖人物攜帶兵刃入城,官府自然應允,卻為律所不許,未便張貼告示,如此做法,倘系仇家必然生事,則可在城外就地解決,以免殃及無辜。」說著手執酒壺,在鄧公玄面前滿滿斟了一杯酒。

    驀地——

    廳外忽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你如不願喪身在此,最好酒莫沾唇。」

    風雷劍阮虎神色一變,大喝道:「何方鼠輩膽敢挑撥離間。」身如電射,循聲撲去。

    盛剛大感震驚。

    鄧公玄立即目中怒光逼射,冷笑道:「七位為何蓄意圖謀在下。」

    盛剛苦笑道:「少俠勿聽奸人挑撥離間之言,如若不信,盛某當面服下此酒。」立即仰懷一飲而盡。

    那陰寒如冰笑聲再度由廳外傳來道:「七劍已預服下解藥,奇毒系丁大江老賊親自所下,無色無味,除了他無人可解,信與不信,全憑於你。」

    此時六劍神色大變,倏地身後長劍出鞘。

    鄧公玄右腳一抬,轟的巨響將八仙大桌踢飛開去,唏哩嘩啦杯盤碗盞悉數砸碎,一道寒虹亮起,已將青鋼長劍握在手中。

    盛剛見事機已洩,無可隱諱,冷笑一聲道:「鄧少俠,我等奉命所為無可奈何,識時務者是為俊傑,不如棄去長劍,束手就縛。」

    鄧公玄冷冷答道:「你等奉何人所命?」

    盛剛道:「丁大江!」

    鄧公玄道:「他為何不敢露面?」

    盛剛哈哈狂笑道:「殺雞焉用牛刀。」

    鄧公玄目中寒芒逼閃,怒道:「憑你等大別七劍也配與在下動手。」

    此刻廳外傳來此起彼落尖銳悸人哨聲,七劍府中高手顯然紛紛搜覓方才發話之人大是忙亂。

    鄧公玄知此人出聲示警,急在逼使催魂迦藍丁大江老賊不敢現身。

    風雷劍阮虎疾掠入廳,見盟兄六人劍拔弩張,不禁一愕,盛剛道:「七弟,少俠已然明白,我等奉命所為,勢成騎虎,此刻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鄧公玄怒道:「七位還是單打獨鬥,抑或聯臂群攻。」

    董浩雲人最性暴,突大喝道:「鄧少俠接招!」

    一道金虹迅雷掣電般刺向鄧公玄左脅。

    鄧公玄不閃不避,眩目金芒堪堪觸及脅下,突然腳步一滑,身形疾轉,反臂揮出一招「鴻溝初分」。

    青芒劃空逼出刺耳破空嘯風之聲,只聽董浩雲厲嗥一聲,身形頓被橫切兩截,五臟六腑隨著如泉殷紅鮮血溢出,懾人心神。

    六劍見董浩雲末及一招便自喪身,幾疑並非事實,不禁相顧失色。

    盛剛忖道:「這鄧公玄武功高不可測,非如江湖傳言之弱。」面色大變,喝道:「六劍合壁!」

    劍勢飛如春江湧潮,罡風如雷,大廳中飛舞千萬銀星,罩襲而下。

    鄧公玄長嘯一聲,展開長劍迎攻而去。

    大別六劍果非易與之輩,劍招上均有獨到之處,非但辣毒精奇,而且配合嚴謹,威勢無匹,方才董浩雲亦非弱手,無奈對方武功太強了,要知高手過招,粟米之差使生死勝負立判。

    鄧公玄疾攻十數招,無法迫退六劍如潮劍勢,心中大感焦急。

    驀地——

    鄧公玄猛感足底一沉,身形不由自主地下降,心中大駭,知六劍必然發動機關,忙提聚一口丹田真氣,兩足互踹,施展梯雲縱步拔上。

    怎奈如潮罩襲劍勢力逾萬鈞,一升又沉,身形急劇下降,就在此刻六劍中騰起四聲淒厲慘嗥,劍虹倏斂,只見盛剛、王鳳弼兩人目瞪口呆。

    地面上恢復原狀,不見鄧公玄蹤影,顯然已墮入機關中,原來紀卓倫、貝康、周天祐、阮虎四劍跌翻在地翻滾,面色似極為痛苦。

    廳外突疾閃而入一雙老者,正是催魂迦藍丁大江及追魂學究蘇廷芳。

    盛剛道:「丁老前輩,他們四人顯然已遭鄧小賊陰毒暗器,望乞援手救治。」

    蘇廷芳一伸手中鐵煙桿疾如電光石火向周天祐點去。

    他那裡快,催魂迦藍丁大江比蘇廷芳更快,身形疾閃,鐵煙桿只差一寸湛湛觸及周天祐昏穴上,蘇廷芳只覺腕脈一麻,已被丁大江五指緊扣住,身形被一帶之力,踉蹌斜出數步。

    追魂學究蘇廷芳不禁呆住,忖測不出追魂迦藍為何出手阻止。

    只見丁大江陰陰一笑道:「蘇老弟為何如此鹵莽,如非丁某及時制住,不然老弟命危矣。」

    盛剛王鳳弼兩人聞言大惑不解,目露驚詫神光。

    紀卓倫四人滿地翻騰,喉中發出淒厲慘嘶。

    四具身形突然不動,四人眼耳口鼻中流出絲絲黑血,身軀漸漸縮小,形銷骨化,變做一灘腥臭黃水。

    王鳳弼驚得面無人色道:「此是何陰毒暗器?竟然如此厲害!」

    丁大江黯然長歎一聲道:「非是老朽見死不救,而是愛莫能助。」說看望了王鳳弼一眼,接道:「此物即是震驚武林,唐天殘視若拱壁之五行絕命針。」

    此言一出,盛剛、王鳳弼及蘇廷芳三人如遭雷殛,目瞪口張,色如敗灰。

    丁大江又道:「方纔如蘇老弟煙桿觸及周天祐身上,那奇毒立時循著煙桿蔓延入體,滲入毛孔中,此刻老弟必和四劍一般形消骨化而死。」

    蘇廷芳聞言,不禁機伶伶打一寒顫,道:「五行絕命針之厲害只憑耳聞,如今親眼目睹,令人無法相信。」

    王鳳弼道:「老前輩足稱用毒之奇,武林無出其右,為何不能解開五行絕命針奇毒。」

    丁大江冷笑道:「即是唐天殘本人也無能相救。」

    盛剛詫道:「這為什麼?」

    丁大江道:「五行絕命針不是唐天殘所制,而是偶獲機緣得此奇物,此毒非但性極惡,而且絕命針不知何物所鑄,雖玄功護體亦無法擋開一筒三十發,用磬則無,故唐天殘珍惜如性命,輕不施展,唐天殘能獨霸南疆,皆是五行絕命針震懾之助。」說著長歎一聲道:「此針用後即成廢物,毒性盡滲入人體,老朽無法研製解藥,因不明此針毒性,目前老朽雖練制一種解藥,可事先服下,中此針後諒可無性命之危,但何人敢冒此必死之險以身相試咧?」

    說著目光突寒,注視了蘇廷芳一眼,道:「現在蘇老弟諒已明白了,老朽為何急急於找出川南三煞死因,及失物下落,老朽素以心辣手黑著名,請勿認為老朽強盜發善心,動此悲天憫人之念,因老朽擅使奇毒,能查明其毒性配製解藥,萬一落在別的凶邪手中,恐武林之內血腥浩劫難免。」

    王鳳弼道:「五行絕命針顯然是鄧公玄所發,如此說來,川南三煞之死必系鄧公玄所為。」

    丁大江冷笑道:「除了他還有誰,所以老朽請七位將他誘來制伏,不料竟累及四位好朋友身遭慘死,令老朽愧疚難安。」

    盛剛忽記起一事,道:「如非暗中那人示警,急有此變,不知此人可擒住了他麼?」

    說著,廳外見奔來一個錦衣大漢,躬身稟道:「搜遍全宅,不曾發現潛入鼠輩。」

    丁大江略一沉吟道:「諒已逃去,我等速入地穴逼供鄧公玄要緊。」

    盛剛道:「此人逃去,必成無窮後患。」

    丁大江冷笑道:「你怕他不來麼?有鄧公玄在此,金餌誘鰲,今晚定有多人侵入貴宅搶救鄧公玄,那時自可一網打盡。」

    王鳳弼道:「我等似嫌人單力薄,倘或此人邀請甚眾武林高手,大舉進犯,老前輩雖然武功曠絕,用毒甚奇,亦恐雙拳難敵四手。」

    丁大江大笑道:「無妨,鄧公玄必身懷五行絕命針筒及大還丹避毒珠等物,他們雖大舉侵犯,恐難擋老朽布下無形奇毒……」說罷猛然憶及那中年儒生身懷異花,能避百毒,不禁心中立冒寒意,面色微變,大喝道:「我們走!」

    諸人離開大廳後,屋樑上突閃出一條身形,疾似淡煙,迅如電光石火掠出。

    宅外高將之下谷中鳳邱慧珍二女佇立守候,心中憂急異常。

    突見一條黑影掠出,疾晃無蹤,谷中鳳驚呼道:「那就是他。」兩女迅疾追去。

    ※※

    ※

    鄧公玄身形急劇下降,眼前一片疾黑,咚的一聲,只覺墮入寒涼透骨的水潭中,一股腥臭直衝入鼻。

    幸虧水不很深,僅沒及胸,他雖生長江南,自幼居住太湖之濱,深通水性,卻也有力不從心之感。

    他身形立起,運開夜眼凝目四望,只見黑漆漆一片,無分南北西東,懷中一摸,發覺火摺子已然濕透,無法照明,不由心生急燥,暗道:「不知此水牢究竟寬廣多少,麻城本是築自山上,倘此水牢系山腹地底,源流本遠自江河,則我性命死定矣!」

    鄧公玄雖心生懊悔,但不由自主地憶起方才大廳上那暗中出聲示警之人,暗暗自問道:「此人究竟是誰?」

    人在危難中,不免有所感觸,善惡是非如走馬燈般一一映現眼前,他不禁墜入天人交戰中。

    半晌,他出聲長歎一聲道:「出類拔萃,睥睨江湖,非是一蹴即成,千古以來,成則為王,敗則為寇,那有什麼善惡是非?」

    看來,鄧公玄惡狠天生,孽重難返,日後慘死之禍未始無因。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不見動靜,鄧公玄心中大急,雖斷定出聲示警之人必是谷中鳳同道,必不致見危不救,但難找出自己陷身之處,而且懾於催魂迦藍丁大江武功施毒,防不勝防,無法侵入,自己萬不能束手待斃,須找出死中逃生之策。

    他身形往往走前,兩手緩緩揮動,猛然手指觸及一處奇硬之物,知是水牢石壁,遂沿著石壁慢慢摸索,意欲找出水牢暗門樞扭。

    驀地——

    只見人聲隱隱傳來,上方映現一道陰暗光亮,抬目望去,發現石壁上方呈現一小圓孔,突聞一尖銳高喚道:「鄧少俠!」

    鄧麼玄正欲出聲回答,猛然靈機一動,默不置答。

    忽聞驚急道:「難道他被淹死了不成!」

    另一人冷笑道:「胡說,鄧公玄生長太湖,深通水性,怎會淹死,何況水又不深,必然被劍罡震落墮水,逆血翻湧,內傷甚重,昏死過去。」

    那人笑道:「這就是了,他昏死過去,又被水浸沒,怎活得了?」

    「依我判斷,他臨危不亂,必掙扎立起,挨著石壁站立,體力漸不支昏厥,仍自強撐著身軀不倒。」

    「你這話倒有可能。」

    一道強烈孔明燈光射入,巡掃四壁。

    鄧公玄忙緊閉雙目,佯裝昏迷,傍著石壁直立在水中。

    強烈陽光忽停在他面上,只聽傳來一聲朗笑道:「我說如何!」

    另一人道:「丁老前輩似畏懼鄧公玄甚深,其實在水中施放奇毒,索興將鄧公玄毒斃,根除後患,一了百了。」

    「你知道什麼?我無意窺聽得丁老前輩與盛大莊主談話,謂鄧公玄身懷異寶,什麼避毒珠等物在他身上,縱然施展毒奇,他亦無所懼,四位莊主不就是喪在鄧公玄五行絕命針之下麼?」

    鄧公玄聞言不禁心神大震,暗道:「什麼!五行絕命針,原來老賊是認為自己身懷避毒珠、五行絕命對等物,故而有所畏懼,何不將計就計,可望脫險。」

    只聽語聲又自傳來道:「丁老前輩方才原欲親自前來逼供鄧公玄,後因宅中驚訊頻傳,賊人施放火箭,宅中起火多處,卻又找不出絲毫敵蹤,且莫管鄧公玄生死,我等還是回去覆命吧!」

    但見燈光移動,突然瞥見正前方石壁上嵌著兩隻鐵環,心中一動,暗道:「這鐵環莫非就是水牢樞扭。」認準了鐵環方向,等燈光隱去,身軀疾朝前方走去,挨近石壁,猛吸一口丹田真氣,玄鶴沖天拔起。

    嘩啦一響,人從水面上急躍起三四丈高下,右手倏地一抓,已抓住一隻鐵環,左臂揮舞摸索,亦已拉住了另一隻鐵環。

    他神功透運雙臂,猛力一拉。

    轟的一聲,一方丈許四方巨石應手掀脫,倒向水牢,如非鄧公玄放手閃身得快,定遭巨石壓斃。

    鄧公玄閃出巨石下壓之勢,兩足直踹,穿入缺口之內,耳聞一聲巨吼,悸人欲聾,心中一驚,身未落下,長劍已應手脫鞘,寒芒飛射,飄身落定。

    他凝目望去,只見六隻綠焰逼視著自己,隱隱瞧出是三隻巨獸,無疑是虎豹之屬。

    那三隻巨獸已作勢撲噬,似畏懼鄧公玄手中鋒芒犀利長劍,狺狺低吼。

    饒是鄧公玄膽大武功高強,也不禁為之膽寒,他雖不畏虎豹,卻不知這地底究竟有多少險伏強阻,隻身之力,難以支撐。

    忽聞一聲大吼,一股強風挾著一具龐大身形撲來,不禁大喝道:「孽畜找死!」

    彈腕出劍,一式「指天劃日」揮出,寒虹電奔,刺向巨獸腹部。

    三獸似訓練有素,見鄧公玄出劍,其他二獸撲向鄧公玄身後。

    鄧公玄無異腹背受敵,顧不得傷眼前巨獸,縱身騰起,化為蒼鷹攫兔之勢,長劍突變「萬花吐蕊」,行出漫空劍影金星襲向三獸。

    三獸目睹劍勢迅厲,凌空挫身猛退,其中一獸閃避不及,傷及皮肉,削揮尺許大小毛皮,鮮血湧出,不禁激發獸性,厲吼如雷,掀尾凌空一翻撲下,勢如泰山壓頂。

    凌空下撲宛如泰山壓頂,鄧公玄雖然不懼力可制此獸死命,但須顧及其餘二獸發動撲襲,怎麼可在瞬息之間一舉致三獸於死,稍差毫釐自己必傷在獸爪之下。

    且不道鄧公玄如何斃命三獸,只說谷中鳳、邱慧珍在七劍府外發現南宮鵬飛身影,急急追蹤而去。

    遠出城郊五六里外,二女發現南宮鵬飛屹立在險峽巒崖上,凝目四巡,似找尋失物般。

    二女一躍而上,落在南宮鵬飛身前,察覺南宮鵬飛已易為一樸實敦厚中年常人模樣,不禁眸泛幽怨神光,谷中鳳嗔道:「不告而別,害得賤妾二人好找。」

    南宮鵬飛微微一笑道:「時機稍縱即逝,應當機立斷,無法走告,請乞見諒。」

    邱慧珍道:「少俠在七劍府內掠出來此,必有所發現,不知可否見告?」

    南宮鵬飛長歎一聲道:「有極大發現,與川南三煞之死關係甚鉅。」

    二女詫道:「什麼?」目露愕容。

    南宮鵬飛道:「此人身法奇快,惜在下輕功太差,無法追及,此人在丁老賊率領大別七劍圍攻鄧公玄,鄧公玄誤觸消息墜入地穴之際,在廳外發出五行絕命針。」

    谷中鳳面色大變,道:「真是五行絕命針麼?」

    「決錯不了!」南宮鵬飛正色道:「四劍喪在五行絕命針下,死狀至慘,形銷骨化變為一攤黃水。」並敘出丁大江判斷必是五行絕命針無疑。

    邱慧珍道:「少俠為何不立即猝襲此人,不容此人兔遁。」

    南宮鵬飛搖首笑道:「在下適藏身在大廳樑上,又為丁大江言語所誤,因老賊認為五行絕命針系鄧公玄陷墮地穴時發出,迄今尚未發覺另有其人,在下尋思四劍中針倒地方位,悟出並非鄧公玄而是另有其人,趁著老賊退出大廳欲前往地穴逼供鄧公玄後,在下才趁機掠出,那人身影已遠在十餘丈外林木中一閃即隱。

    在下又恐鄧公玄陷入老賊毒手,匆匆命丐幫弟子縱火多處,擾亂老賊心神,無法顧及鄧公玄,未免有所稽延,以致那人走失。」

    谷中鳳目露幽怨神光道:「鄧公玄心胸狠毒,少俠為何定欲保全他。」

    南宮鵬飛歎息一聲道:「鄧公玄心性為人,在下何嘗不知,但在下料測他心懷叵測,與川南三煞之死,有莫大干係……」

    谷中鳳詫道:「為什麼?」

    南宮鵬飛道:「他為何亟亟於追查川南三煞死因,他又非行俠仗義之人,在我意識中,鄧公玄非無因而為,所以在下無法不保全他性命,以免線索中斷,何況他武功極高,陷入老賊之手口老賊更無異如虎添翼。」

    谷中鳳點點頭,道:「賤妾對他也有所疑,少俠保全他性命,他必然不領情,日後恐生恩將仇報之舉。」

    南宮鵬飛搖首笑道:「在下原未打算要他有所圖報之意。」

    邱慧珍突然想起一事,道:「少依追蹤那人因何用五行絕命針致四劍於死。」

    南宮鵬飛道:「他原認為一擊可以制老賊及七劍死命永絕後患,怎奈老賊與盛剛王鳳弼二人天意未絕,致成漏網之魚。」

    「此人為何不連續引發第二次五行絕命針。」

    南宮鵬飛笑道:「在下也有此疑,稍強尋思,便悟出其中道理,因五行絕命針本為唐天殘所有,一筒三十發,用後即無法替補,此人劫為己有,一則不知筒中尚存多少發,再則另有重大用處……」

    谷中鳳嫣然一笑道:「留著進入伏義天璣圖解藏處之用是麼?」

    南宮鵬飛微笑道:「此傳說近日已在江湖中不脛而走,兩位姑娘已有耳聞了,所以五行絕命針發出一次即少一發,唐天殘視逾性命,非在生死一發,性命攸關之際絕不展露,何況此人?」說著仰視蒼穹一片浮蕩白雲,似有所思。

    谷中鳳突響起一串銀鈴悅耳嬌笑道:「少俠在想什麼?是否在尋思如何救出鄧公玄之策。」

    南宮鵬飛道:「不錯,遲則不及,在下意欲立即前往七劍府當著老賊之面索人,但在下想如何解救兩位姑娘危難!」

    兩女聞言不禁面面相覷,大感不解。

    谷中鳳詫道:「賤妾兩人何來危難。」

    南宮鵬飛不禁朗笑道:「請問兩位,鄧公玄是受何人指使前往七劍府。」

    邱慧珍愕然笑道:「雖說是受賤妾二人指使,亦是奉少俠之命所為。」

    南宮鵬飛道:「這就是了,鄧公玄倘獲知四劍喪在五行絕命針下,必疑心是兩位姑娘所為,無異是指兩位姑娘與三煞之死難脫鉅嫌,縱然百口辯解,也無濟於事,如此一來,豈非為兩位帶來殺身危難。」

    二女不禁花容失色。

    谷中鳳忽轉笑靨,嗔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少俠總不能見危不救吧?」

    南宮鵬飛忽靈機一動,低語了數句接道:「那麼在下先行一步,兩位姑娘緊記在下之言就是。」說著飄落崖下,向麻城掠去,身如流星飛矢,瞬眼即杳。

    …………

    七劍府雖遭此巨變,但秘不張揚,宅門外仍屹立著十二個抱刀錦衣漢子,但面色冷森緊張,月光閃爍盼望。

    忽有一背搭長劍布衣短裝老者快步趨向七劍府。

    十二抱刀大漢面色一變,一個面如鍋灰錦衣大漢刀光一閃,攔住老者喝道:「請問閣下來意?」

    老者微微一笑道:「當然是找人了。」說時目中逼吐懾人寒芒。

    大漢目光一接,不禁機伶伶打一寒顫,盛氣立斂,抱拳笑道:「七位主人因事他出,閣下改日再來吧!」

    老者仰面發出一聲長笑,聲震回空,半晌才收住,面色一沉,冷笑道:「老朽找是那鄧公玄,非但大別七劍在內,而且催魂迦藍丁大江亦潛身在此,尊駕為何謊言相騙,速去通報盛剛,就說老朽來此索放鄧公玄。」

    十二抱刀錦衣大漢個個面色大變,遲疑未答。

    老者冷笑一聲,撤出肩後長劍,道:「你等想是奉命攔阻,老朽自去找盛剛就去。」右腕一振,劍芒電奔。

    十二錦衣帶刀大漢只覺一股巨大無倫劍罡將身形逼得踉蹌倒退,只見老者身法奇快掠入宅內而去,立即放出哨音,傳聲告警,紛紛撲向宅內。

    老者正是南宮鵬飛易容所扮,搶步飛入,落在廣坪中,只見盛剛王鳳弼率領十數武林高手疾步而來。

    那面如鍋灰錦衣大漢掠在盛剛身前稟明老者來意。

    盛剛面色一變,道:「鄧少俠已在寒舍中待為上賓,閣下為何索人。」

    老者冷冷一笑道:「老朽是鄧公玄師叔,有丁大江在,絕做不了好事,鄧公玄必為其無形奇毒所制,所以來此索人,盛老師助紂為虐,恐亦難逃公道。」

    盛剛強作鎮定,佯裝宏聲大笑道:「閣下誤會了,鄧少俠尚在大廳下酒酌歡飲,閣下倘不見信,容盛某帶路,便知所言不虛。」

    老者怒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害人意,老朽喚出鄧公玄就是,鬼蜮心機,老朽不會上當。」

    盛剛雖疑心鄧公玄決不會有什麼師叔,但老者既公然登門索人,必非易與之輩,手式一擺,那十數名高手一躍而前,身形疾出,將老者圍住當中,手刃直指老者前胸。

    在此情形老者無異置身刀陣之下,只須有些微舉動,十數柄兵刃同地出手,武功再高,也無法悉數避過。

    老者垂著長劍,眼皮微翻冷笑道:「老朽沒有猜錯吧,鄧公玄已非座上客而成階下囚。」說時不見他如何動作,只見劍光連閃,兩名高聲慘嗥出聲,仰面倒地,腹腔已裂了一尺許口子,五臟六腑隨著殷紅鮮血湧出。

    其餘高手不料老者出手竟如此迅快若電,等情知有異紛紛出手時已是不及,老者已掠越兩具屍體之外落下。

    盛剛王鳳弼不禁面色大變,只覺眼前老者劍招之奇比鄧公玄更精奇辣毒,心神猛震。

    只聽老者冷笑道:「老朽忍無可忍,數十年首次要開殺戒了。」懾人眼神環掃了一眼,大喝道:「倘不願助紂為虐,請立即逃生,否則休怨老朽心辣手黑!」

    盛剛王鳳弼面色一變,雙雙出劍,其餘匪徒亦揮刃猛攻。

    老者哈哈一笑,長劍刺空環身疾劃一周天圓圈,「茲」的一聲,宛如裂帛,入耳心悸。

    只聽數聲悶哼,圍攻匪徒疾躍開去,胸衣為凌厲劍罡割開尺許口子,皮破肉綻,鮮血汨汨溢出。

    其中數人似受創沉重,傷及臟腑,身形晃了數晃噗咚倒地。

    盛剛王鳳弼亦不例外,胸前滲出腥紅鮮血,面色慘變,但受創不重,不禁膽寒魂飛,情知遇上了平生未見之勁敵,倘不逃生,今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丁大江久久未出,諒已遁去,疾轉身軀穿空遁入林中。

    其他匪徒群龍無首,無心送死,吆喝胡哨,四散奔去。

    七劍府中立時大亂,各自逃命。

    南宮鵬飛慢慢走向大廳。

    在南宮鵬飛與盛剛等人動手之際,催魂迦藍丁大江追魂學究蘇廷芳已在近處潛身窺視,目睹南宮鵬飛施展「一元大極」奇招,心神猛駭。

    丁大江向蘇廷芳低聲道:「老朽出道江湖數十年,從未見過劍招之奇有如這老鬼,不是老夫氣餒,現身出戰無異自找敗辱。」

    蘇廷芳道:「丁老師不能施展無形奇毒麼?」

    丁大江搖首道:「這老鬼自稱為鄧公玄師叔,鄧公玄身懷五行絕命針,說不定避毒珠藏在這老鬼身上,何況無形奇毒並非無往不利,我等不如速離七劍府,哼!俟我等覓獲『伏義天璣圖解』,那時再清償這筆血債也不遲。」一拉蘇廷芳轉身擇徑穿出宅外。

    早有丐幫高手監視,暗暗尾隨躡去。

    …………

    鄧公玄面色森厲殺氣,一手搏劍渾身血污水淋,三隻巨獸雖悉為戮殺,但已顯得筋疲力盡,喘息頻頻。

    石室中陰暗如晦,巨獸糞便氣味中人欲嘔,不奈久在此室,他已察出系三隻巨豹,暗道:「三豹既為七劍豢養,必有專人餵食,此室定有暗門出入。」調勻了真氣後窮極目力發現一道石門,與原有石壁合成一體。

    鄧公玄武功極高,長劍慢慢刺入隙縫望下切去,只覺劍身逼阻,知是門外鐵扣,臂運神力猛切而下。

    克嚓一聲,鐵扣迎刃而斷,將劍身抽出,左掌推去。

    只覺石壁緩緩向外開啟,不禁心頭狂喜。

    移時石門被推開來,走入一間點著一盞昏黃油燈狹小石室。

    室內放置兩張草榻,榻上均有一黑衣人蜷身而臥。

    榻上一黑衣人似為鄧公玄衣袂帶風驚覺,倏地翻身而起,不禁噫了一聲道:「鄧少俠是你!」

    鄧公玄聞聲一呆,說道:「谷姑娘!」

    另一人自然是邱慧珍亦聞聲離榻而起。

    谷中鳳應道:「正是小妹,多謝鄧兄趕來相救!」說著剔亮油燈,發現鄧公玄渾身濕透血污,不由一呆。

    鄧公玄面現尷尬笑容,道:「在下與兩位姑娘一般,亦墮入老賊暗算所乘,兩位姑娘何時落在老賊手中?」

    「谷中鳳在城外酒店發現鄧兄,因七劍耳目密佈,故未便現身,疾入麻城找到昔日舊交恆豐米糧行店主李百昌,請他前往酒店找尋鄧兄,因李百昌久在麻城,無人起疑。」話聲略頓,輕輕歎息一聲,又道:「李百昌離去後,小妹無意瞥見追魂學究蘇廷芳身影,立即留話與店夥後尾躡蘇廷芳之後潛入七劍府,那知府內戒備森嚴,丁老賊、蘇廷芳與七劍疾臂出手,小妹與邱姑娘力竭為蘇廷芳點上穴道被擒。

    老賊正欲刑供小妹,鄧兄已在城廂傷了七劍手下,老賊忙命盛剛只可智擒不可力敵,將鄧兄誘來宅中再作計議,遂將小妹兩人暫囚禁此室。」

    鄧公玄道:「谷姑娘尚有高人相助麼?」

    谷中鳳眸中泛出困惑不解神光,搖首道:「沒有呀,除李百昌外並無何人?」

    鄧公玄暗道:「五行絕命針看來不是她了,而是另有其人了,幸虧話已說明,不然這誤會可引向岐途不能自拔。」

    忽聞室外傳來一陣濃濁腳步聲,一道鐵門被踢了開來,只見李百昌橫著一把鋼刀押著一個面無人色,身上帶傷的錦衣大漢走入。

    李百昌日睹三人,不禁笑道:「三位均在此處安然無恙,小人放心了。」

    谷中鳳詫道:「你怎找到此處?」

    李百昌道:「小人自鄧少俠被盛剛延入宅中後,放心不下,隱在對街探覷,見兩位姑娘及鄧少俠久久未出,心中急燥,傍晚時分,突見宅內奔出甚多婦孺接著又奔出七劍手下,形色張惶,小人認為三位幸已得手,但不見三位出來,小人鬥著膽潛入宅內,只見滿地狼藉屍體,並無一人,尋來尋去,才遇上這人從牆圯掙扎爬起,問出三位陷身在此,是以押他前來。」

    谷中鳳面現訝異之色,道:「想必宅內發生變故。」目注錦衣大漢道:「你如真話速說,我當可饒你一條性命。」

    那錦衣大漢吞吞吐吐道:「鄧少俠跌下水牢之際,廳外忽射入一片暗器,四位莊主立即斃命,身化濃血。

    丁老前輩立即斷出此乃五行絕命針所傷,本以為是鄧少俠墮下之前發出,意欲逼供少俠,怎奈宅外射入多處火箭,莊院延燒多處,丁老前輩知鄧少俠尚有援手,便命搜覓敵蹤,率同盛王二位莊主及蘇老英雄匆匆奔出,欲找出那出聲示驚少俠之人,遍覓無著,行經望雲樓前,樓上突撲下甚多蒙面人及一無名持劍老叟……」

    鄧公玄詫道:「無名老叟!」

    錦衣大漢道:「老叟就是向少俠出聲示警之人。」

    鄧公玄更感惶惑不解,問道:「他是何形像?」

    錦衣漢子將老叟形貌描敘一番,又道:「丁老前輩問此老叟姓名來歷,他竟自稱系鄧少俠師叔。」

    鄧公玄搖首苦笑道:「在下何來師叔?」

    錦衣漢子接道:「老者問丁老前輩少俠現在何處,丁老前輩答稱少俠已墜下深水潭中已遭淹斃,老者冷笑道:『死了倒好,我與他師父雖不兩立,仇如海深,但卻不能不代他報仇。』

    雙方動起手來,那老者劍招辣毒已比,連傷多人,丁老前輩暗中施放無形奇毒,冷笑道:『你已中了老夫無形奇毒,還不束手就縛。』

    老者哈哈狂笑道:『老朽身懷避毒珠,豈奈我何。』說著取出一支圓形鐵筒,丁老前輩見筒面色大變,轉身穿空如飛逃去。

    那老者疾追離去。

    盛王兩位莊主及蘇老英雄衝出重圍棄莊奔逃,蒙面人大肆殺戮,將婦孺驅出,小人被掌力震傷昏絕,甦醒時又遇這位……」

    鄧公玄恍然已明,卻不知老者是何許人,眉泛殺機,長劍一抖。

    谷中鳳忙道:「且慢,我等不可失信,且此人生死無關宏旨。」揮令錦衣漢子逃生,四人接蹤離去。

    走出宅外,谷中鳳道:「小妹意欲轉回白鷺崖稟明家師,鄧少俠何去何從?」

    鄧公玄道:「自然在下須追蹤丁老賊!」

    谷中鳳道:「那麼小妹暫且別過!」

    邱慧珍仍是與谷中鳳同行,作別而去。

    鄧公玄目送二女後影,忽生出一絲疑念,暗道:「無名老叟形跡已現,谷中鳳理應與自己同行繼續追蹤,怎麼她竟生出轉回北海之念,其中必有蹊蹺,莫非她存心要用脫自己麼?」

    決心追隨二女一陣,疾奔而去。

    夜深更殘,星斗滿空。

    只見二女投入一處村集而去,防自己入得鎮街形蹤敗露,停住心生躊躇,忽聞身後隱隱傳來一片衣袂破風之聲,身形疾閃入道旁密樹中。

    五條魅樣黑影身如飛矢掠來,距自己藏身之處七八丈外頓住,鄧公玄察覺五人均是烏巾蒙住面目,只聽一個陰惻惻冷笑道:「鄧小賊似已進入鎮街,你我不可形跡敗露,令主嚴命不可走失鄧小賊。」

    三條人影一躍而出,撲向鎮街上。

    留下二人仍自留在原處,只聽一人語聲又起:「令主追蹤丁老賊之意,端在尋出漆元章下落,假老賊之力,收漁翁之利,此計甚好無可厚非,但鄧公玄風馬牛不相干,令主何以如此重視。」

    另一人沉聲道:「令主行事神鬼莫測,我等只奉命所為,休妄自猜疑,以免自取罪禍。」

    驀地——

    一條龐大如鳥身影疾掠而至,兩蒙面人似乎一怔,悚然躬身道:「令主也趕來了!」

    星光閃爍下,映出來人身影,正是錦衣漢子口中描敘的自稱為鄧公玄師叔老者。

    鄧公玄不禁一呆。

    老者沉聲道:「鄧小賊現在何處?」

    蒙面人答道:「不知為何鄧公玄追蹤谷中鳳二女,似已入得鎮街上,同行三名弟兄已暗暗尾隨而去。」

    老者鼻中冷哼一聲,目光炯炯凝向遠處。

    一個蒙面人似放膽問道:「令主,鄧公玄有如此重要麼?」

    老者微微一笑道:「鄧公玄似與川南三煞之事大有牽連,何況他武功機智無一不高,與老夫他日行事不無梗阻,為未雨綢繆計,如不能收為臂助,趁早殲戮以免後患。」

    鄧公玄暗中聞言不由機伶伶打一寒顫,忖道:「好一個大言不慚老匹夫!」

    只聽那蒙面人道:「鄧尉梅隱在江南武林中雖名望甚高,但本身武學卻不能算頂尖高手,鄧公玄家學淵源,未必就可青出於藍。」

    老者點點頭,似甚為讚許,道:「鄧公玄一身武功似非出於其父,恐另有隱秘。」

    鄧公玄聞言暗中大驚,忖道:「這老鬼究竟是何來歷,武林中黑白兩道隱去已久高人名家,自己大半所知甚詳,怎麼未聽說過有如此形貌人物!」

    忽聞蒙面人道:「方纔令主在七劍府施展那招劍學,委實威力無倫,屬下斗膽請求可否傳授,藉以防身。」

    老者聞言不禁哈哈宏笑如雷,聲播夜空,宿鳥噪飛,十丈方圓內枝葉簌簌落下如雨。

    鄧公玄更為震驚此老者好精深的內功。

    半晌,老者笑定,道:「武學造就高下雖說其火候經驗極有關係,卻端憑於本身根骨秉賦,你姿質雖然不差,可屬中上之選,但須習成老夫這招劍法七成威力,非十年不可,這樣吧,趁著此處夜深無人之際,老夫不妨演練此招,假時再傳授口訣心法。」說著緩緩拔劍出鞘,又道:「你兩人緊立在老夫之後,免致誤傷。」

    鄧公玄暗中聚精會神凝視老者劍式,只見老者將長劍緩緩平伸而出,吐氣開聲,劍隨身轉,虛空劃了一圓圈。

    劍罡破空,發生裂帛刺耳銳嘶。

    老者劃滿一周天後,即放劍回鞘,四外並無任何異樣情狀。

    鄧公玄不禁暗感納罕。

    老者笑道:「你兩人以劈空掌力揮向四外,便可明白老夫劍招威力如何。」

    兩蒙面人身形一分,相背而立,雙掌一招「風捲落葉」揮出,勁風潮湧,只見四外樹木迎風根根斷裂,嘩啦啦大響,塵霧漫空飛湧,威勢駭人。

    半晌塵定,碗口粗徑大樹斷折了數十株,斷口平整光滑,鄧公玄目光銳利,不由心神凜震。

    驀地——

    鎮集上三條黑影現出如飛奔至,以驚疑目光望了四外一瞥,躬身向老者稟道:「谷中鳳二女未在鎮集上逗留,繼續前行,似轉返北海,但未發現鄧公玄形蹤。」

    老者目泛怒光道:「無用的東西,鄧公玄必已發現你等暗暗在後躡蹤,擇處隱藏,必隱身在鎮集周近,你等速速搜覓,一察覺有異,即施展旗花傳訊。」

    五蒙面人聞言身形分向掠去。

    夜風狂勁,老者鬚髮衣袂飄拂出聲,他屹立如一座泥塑木雕神像,目光沉凝,眺望遠處。

    鄧公玄矮身蹲下一動不動,心中大感急燥。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遠處天際忽衝起一道紅光,老者兩臂一振,騰起宛若飛鳥穿空,身形迅若流星,劃空疾逝,杳失在蒼茫夜色中。

    鄧公玄暗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身形掠出,轉望往麻城方向掠去。

    他離去不久後,嗖的掠出一蒙面人,扯下面巾,現出一乾枯如柴中年漢子,嘴角似笑非笑咧開,撲向村街上。

    東方已現魚肚白,鎮街上漸見行人,一家飯莊店夥忙碌著應市,門首放著一隻大油鍋,熱袖滾沸。

    一個裸著上體肥胖漢子在旁舞動一雙鐵筷,撥弄鍋中所炸的麻花油條糯餅。

    食客漸漸旺盛,已上了五成座,傍欄一張座位上端坐著一中年文士,目光不時眺望街心。

    忽地發現食客中有四道極為稔熟的眼神,就在鄰座上,中年文士不禁一呆。

    這中年文士正是南宮鵬飛,方才易容為老者施展劍術絕乘奇招「一元太極」,驚退了鄧公玄,以免鄧公玄追蹤谷中鳳節外生技,再換易文士模樣來此飯莊,聽候丐幫弟子傳訊丁老賊行蹤。

    他發現察覺這四對眼神甚為稔熟,猛然憶起雙邪鐵臂仙猿楊玉龍及龍駒寨混元爪樊炎傑二人。

    樊炎傑系龍駒寨外壇舵主,張福在客棧中系由樊炎傑接來寨內,談過兩句話後卻不復見。

    南宮鵬飛暗道:「龍駒寨有此吃裡扒外的內奸,岳父素有知人之明,怎未察覺,樊炎傑竟與楊玉龍沆瀣一氣,神情鬼崇,-定然不是好事。」

    只聽楊玉龍輕唉了一聲道:「不料七劍府一夕之間煙消瓦解,五死二逃,那無名老鬼身懷五行絕命針卻不知是何來歷,毫無端倪可尋,甚感棘手。」

    樊炎傑道:「想必丁大江已知,日後相遇丁大江不妨套問真情。」

    楊玉龍搖首道:「丁大江老年成精,機智絕倫,若然相遇只恐自投羅網。」

    樊炎傑道:「如此說來,少寨主就此罷手不成。」

    楊玉龍道:「事有緩急之分,在下必須獲得一柄寶劍,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樊炎傑詫道:「少寨主身後這柄不是上好緬鋼打造,鋒芒犀利的好劍麼?春秋神物,切石若腐,此乃罕遇難求之物,恐難如願。」

    楊玉龍不禁笑道:「在下已探出燕京宋御史府中藏有一柄『星寒』劍,若能到手,此劍切金斷玉如摧枯拉朽,縱然宇內六凶聯手在下亦不畏懼。」

    樊炎傑滿面欣喜之色,低聲道:「少寨主是想將『星寒』劍盜出麼?」

    楊玉龍搖首微笑。

    樊炎傑愕然張目道:「當面求贈或重金購買麼?」

    楊玉龍低哼一聲道:「說得這麼容易,即是宋御史本人也不知府中珍藏此劍,其祖先癖嗜古玩,收藏甚豐,俱存在一密室中,此劍連柄僅二尺七寸,漆黑無光,宛如一截銹鐵,鋒口滯鈍,比平常刀劍更不起眼,施展起來非內家絕頂高手,力透劍身才能發揮星寒劍威力,風聞宋御史祖先收購此劍時本不願買,但賣主力證為大禹治水時,禹帝則持此星寒劍殲除群妖,方予給銀五十兩勉強買下。」

    樊炎傑目露惘惑之色,說道:「少寨主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無稽傳聞,何可採信。」

    楊玉龍微微一笑道:「家父手下有一高手辣手人屠龐洪,樊兄必然知曉。」

    樊炎傑點點頭道:「令尊手下有這麼一號人物,但卻常不露面,長年潛跡在後寨小樓上。」

    楊玉龍點點頭道:「樊兄那知他是當年一名獨行大盜,一身功力已臻化境,他潛跡在宋御史府中充任一名護院武院,假此身份作為護符,在燕京城大戶官紳家中盜竊珍寶。

    龐洪無意窺得宋御史府中收藏古物清冊,發現有一柄『星寒劍』名稱,他在山習藝時偶聞老輩人物談及此劍出處神奧,故而緊記在胸。

    但他費了匝月功夫,始終未覓得『星寒』劍所在,不知宋御史先世棄置另處或是為人攜出,套問宋御史本人,亦茫不知情。

    後因龐洪犯案如山,京城大戶無一不失竊,只有宋御史宅中毫無所事,是以六扇門因而生疑,龐洪自知無法再留,潛逃無蹤……」

    混元爪樊炎傑聽得津津有味。

    而南宮鵬飛亦在聚精會神傾聽著。

    楊玉龍雖自詡工於心計,目光銳厲,早就詳察店中食客中無一人是江湖人物,又是低聲談話,無異蟻語傳音,卻不料南宮鵬飛易容神妙,精華內斂,內功精湛,兩人對語無不清晰入耳。

    只聽樊炎傑道:「龐洪雖曾目睹藏珍記述,但始終未曾覓得『星寒劍』,說不定早就遺失,欲覓得星寒劍不啻大海撈針。」

    楊玉龍搖首笑道:「依家父判斷,『星寒劍』未必遺失,因宋府屋宇寬宏,年代久遠藏珍之處屢經遷徒,也許其棄置之處為人遺忘,若劍流落在武林中,必然震動江湖。」

    樊炎傑道:「楊老前輩料事如神,必然不差,你我應及早趕至京師,捷足先得,以免落入他人手中。」

    楊玉龍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況無他人知情,覓獲此劍並非一蹴即成,須用權變之術,家父與龐洪等人已先行趕往京城,慎密策劃,才可收水到渠成之效,在下緩慢行程之故,意在偵明川南三煞失物下落。」

    樊炎傑略一沉吟道:「目前武林紛紛,無不追尋失物及找出三煞死因,找回失物便可尋得那冊武林絕學『伏義天璣圖解』,但星寒劍是否有助於此事。」

    楊玉龍微微一笑道:「樊老師有所不知,在下未明言『星寒』劍諸般珍異之處,此劍不但可助於防身,而且有避毒避邪,水火不侵諸般妙用……」

    樊炎傑道:「京畿實是藏龍臥虎之處,宋御史權勢炙手可熱,若有失慎,恐弄巧成拙,不知應如何進行才能不露形跡到手。」

    楊玉龍目光四外巡視了一瞥,道:「據家父與龐老前輩判斷『星寒』劍仍藏在宋宅,因此劍有此珍異,夏日蚊蠅不生,毒物遠離,只需逐處查視,定然可找出端倪,再不然……」說著目中突逼射狠毒神光,接道:「縱火燒燬宋御史宅等,如此劍仍在,藏處必然無法波及!」

    南宮鵬飛暗暗驚心道:「此人心計委實辣毒,星寒劍必然不能容他到手。」心內盤算如何施展釜底抽薪之策。

    但聽混元爪樊炎傑道:「如此說來,茲事重大,決不可紋風洩露,不然洞庭將成眾矢之的。」

    楊玉龍笑道:「星寒劍武林高人雖有人知其珍味,但無人知此劍落在宋宅,只須我等不露行藏,定可神不知鬼不覺將星寒劍取到手中,再說,目前若有與洞庭為敵者則無異與七大門派作對,家父以幼弟送質少林,以示徵信,併力言非找出川南三煞死因尋回失物不可,恐無人甘冒奇險惹火焚身。」

    南宮鵬飛暗道:「看來事態越發嚴重了。」愁眉深鎖,意欲立即出手將兩人制住,突然發覺鄰近各座有數人目中神光一閃即隱,猛感心神一震,忖思:「這數人如非洞庭黨羽,必是七大門派中高手遣作暗中防護楊玉龍,此時出手定引起一場劫殺。」

    他投鼠忌器,籌思無策,最令他為難的是無法分身,因追覓催魂迦藍丁大江行蹤雖說比楊玉龍較為重要,但星寒劍倘落在洞庭手中,為禍更烈,目前處境無法並顧,忽地目中一亮,只見鄧公玄率領五人走入茶樓,擇座坐下,不禁計上心來。

    原來鄧公玄折返麻城後,他同黨亦隨後趕到,聚商密議之下決不能讓催魂迦藍逃脫,更不容無名老人得逞,仍須繼續追蹤,但鄧公玄系驚弓之鳥,懼形跡敗露,亦易容而來。

    南宮鵬飛不禁啞然暗笑,忖道:「好啦,暗中相鬥,智者為高,有熱鬧好瞧啦!」

    楊玉龍目睹鄧公玄等人走入,雖不知是誰,但一望而知均是武林人物,趕忙住口不談。

    南宮鵬飛離坐而起,飄然離去。

    …………

    玄武湖波平似鏡,滿眼盡碧,周十餘里,鍾山峙於東,幕府山亙於北,西側石城迢遞,逶迤湖畔,湖中有五洲,堤柳含煙,幽篁蔽日,盛產櫻桃蓮藕,入夏滿湖紅裳綠蓋,暗送荷香,泛舟其間,風光勝絕。

    那日,正交未末辰初,玄武湖中一艘華麗畫舫蕩漾於碧波間。

    舫上兩面明窗蒙以碧紗,絃管嬌笑之聲隱約可聞,艙內南宮鵬飛已恢復本來面目,劍眉星目,面如冠王,丰神秀逸,瀟灑不群。

    一雙貌美船娘依偎其旁,輕顰淺笑,不時響起一串銀鈴,一個身著淺綠灰羅衣纖手握著一管竹簫,道:「公子尚要吹奏一曲麼?」

    南宮鵬飛微笑道:「不用了!」說著目光凝向紗窗外,只見湖面附近現出一葉扁舟,舟上兩人對坐打槳相談,不禁眉頭一皺,暗道:「他終於到了金陵!」

    扁舟上正坐著鄧公玄與一豐額濃眉,虎目炯炯,身著灰衣中年漢子,南宮鵬飛自離開鎮集茶樓後,即密命丐幫調遣高手暗躡楊玉龍及鄧公玄等人,並故意放出風聲,謂催魂迦藍丁大江等人逃向金陵。

    果然楊玉龍及鄧公玄等人先後趕抵金陵。

    船娘察覺南宮鵬飛神色有異,不禁互望了一眼,綠衣少女嬌聲道:「公子可是發覺有熟知友人亦在湖上泛舟麼?」

    南宮鵬飛微微頷首展齒笑道:「姑娘委實伶俐聰明,不過尚礙難與他們相見,在下意欲拜託兩位姑娘一事,但不知可否願意相助。」

    翠衣少女格格笑道:「公子有何差遣,賤妾定能盡力以赴。」

    南宮鵬飛道:「那麼兩位姑娘緊記那座小舟上兩人形像。」說著手指在窗外相距十丈遠近小舟。

    兩女不禁一怔,織指挑開一線碧紗,凝眸望去,須臾轉身,另一紅衣少女道:「那兩人莫非是公子熟友麼?請問有何差遣。」

    南宮鵬飛道:「現在無暇言說,姑娘府上不是住在附近麼,請速將舟傍岸,在下就在府上打擾片刻,書就一函,兩位姑娘任一人將書信送達兩人,在下即感恩不淺。」

    人間雖盡多美男子,但南宮鵬飛飄逸瀟灑迷人氣質世所罕見,兩女見南宮鵬飛自動去她們家中,那有不允之理。

    兩女所居就在湖心洲堵上,船行甚速,已棄舟登岸,引著南宮鵬飛走向柳雲叢中。

    一楹瓦屋,竹籬圍繞,打掃得極為乾淨,兩女本是好人家女兒,只以父早喪母又染有風濕宿疾,不得已操此生涯,卻賣笑不賣身,長者周素珠,妹喚周素貞。

    廳屋內窗下坐著一個霜鬢灰髮老嫗正刺繡著一雙鴛鴦,周素珠嬌笑道:「娘。」

    老嫗忙放下針繡,抬面目睹南宮鵬飛,不禁一呆,道:「這位公子是何人?」

    周素貞笑道:「女兒尚未請問公子尊姓咧!」

    南宮鵬飛胡捏了一個姓,道:「在下姓趙,打擾尊府甚是不安,在下片刻後即離去。」

    老嫗忙命二女張羅茶水酒食。

    南宮鵬飛忙道:「老夫人不用費事,在下食用已飽。」暗中向二女使一眼色,周素貞半扶半推將老嫗送往內室。

    周素珠取來筆墨紙硯,南宮鵬飛磨墨濡毫,書下一函,附著周秦珠耳內低聲囑咐。

    南宮鵬飛日送周素珠攜著書信離去後,忽見周素貞走出,目現潮紅似已哭泣過,不禁詫道:「姑娘為何哭泣,莫非為了在下致受令堂嚴責。」

    周素貞見問,不禁珠淚奪眶而出,搖首淒然一笑道:「並非為了公子,而是愚姐妹命苦,因幼年父喪母病,家母無奈舉債將我姐妹扶養長大,本不得不操此賣笑生涯以維度日,不料惡叔竟迫家母將我姐妹買與吳姓惡人作妾。」

    南宮鵬飛內心甚感惻然,寬慰微笑道:「姑娘不必悲苦,此事已成定局了麼,在下自不能坐視不救,喚你惡叔前來,在下與他理論。」

    周素貞搖首淒然答道:「公子盛情我姐妹心感,那吳泰康為金陵一霸之子,府內蓄養甚多武師,橫行鄉里,動則毆人致死,公於文弱之軀,怎可與此人理論。」

    南宮鵬飛不禁朗笑道:「姑娘放心,在下如無化解之能,也不致自誇海口。」說時目中泛出一抹懾人神光。

    周素貞似已察覺南宮鵬飛眼神有異,知非常人,不由綻開如花笑靨,向南宮鵬飛盈盈一幅,道:「賤妾無恩可報,先在此行謝了,惡叔傍晚時分必然來此,公子且請稍坐,容賤妾稟白家母。」

    南宮鵬飛道:「姑娘請便吧!」

    周素貞滿懷欣悅轉身疾向內室走去。

    驀地……

    門外疾落驚鴻般閃入三條人影,現出三個年少壯建漢子,躬身行禮。

    南宮鵬飛認出三人是丐幫弟子,立即微笑道:「三位來得正好。」立即轉身書下三道信函,分發三人,又道:「照書行事,不能稍有錯失。」

    三人接過如飛掠去。

    且說周素珠駕船迅速找到鄧公玄泛舟之處,忙打漿逼近,嬌笑道:「船上那位是鄧公玄少俠?」

    鄧公玄不禁心神猛震,倏地立起道:「姑娘為何識得在下。」目中泛出一抹殺機,蓄勢右掌,若回答有異,立即擊斃。

    周素貞嫵媚笑道:「片刻之前有兩位姑娘坐這小舟遊湖,命小女子梢一書信前來並敘明二位形像,不然小女子怎能相識。」

    鄧公玄聞言不禁微微色變,道:「那兩位姑娘姓什麼?是何形像?」

    周素珠答道:「她們自稱姓谷姓邱。」繼將兩女穿著形貌敘出,又道:「谷姑娘說函內之事關係鄧少俠生死,請折閱便知詳情。」

    鄧公玄忙伸手接過來書信折閱不禁神色大變,在懷中取出一錠白銀,道:「聊以相謝,此事請姑娘慎勿外洩。」

    周素珠接過謝了一聲,嫣然一笑操舟離去。

    那同舟虎目炯炯漢子詫道:「這書信莫非谷中鳳所寫麼,不知為了何事可否見告。」

    「不錯!」鄧公玄目泛憂慮之色道:「谷中鳳不久之前在湖上泛舟,發現我等兩人亦在此,本欲相見,不料察覺你我舟後有可疑人物尾隨,忙棄舟登岸,查明不但丁老賊等人到了金陵,而且發現洞庭少寨主楊玉龍也已抵達,湖周密佈伏樁均是楊玉龍黨羽,谷中鳳命我等故作從容,速返客棧……」

    漢子詫道:「此事有虛假否?」

    鄧公玄搖首道:「在下看來到是千真萬確之事,我等所住客棧亦有賊人眼目,楊玉龍亦投宿在內,谷中鳳嚴囑茶水飲食千萬不要沾唇,以不變應萬變,俟她們邀請能手趕至。」說著將谷中鳳來信遞與虎目炯炯漢子。

    那漢子名喚鐵指金刀連天雄,縱橫八閩,威名卓著,接過書信,目睹箋上密密麻麻一筆工整簪花小格,清秀端麗,已自信了五分。

    箋函內言詞懇切,敵我情勢分晰得極為清楚,知無虛假,道:「這顯然是真的了,連某本認為此女來得可疑,傳受楊玉龍指使偽裝受谷中鳳之命而來,再鄧少俠本屬易容,怎能形跡敗露,今閱此函,方知少俠折返麻城後不慎被楊玉龍黨羽在後躡隨。」

    鄧公玄冷笑道:「在下並非畏懼楊玉龍,而是有所顧忌那無名老人,走!你我先回客棧去。」

    …………

    棲霞山北麓宇端在,清溪環繞,山明水秀,不啻世外桃源。

    這片屋宇不下百數十戶人家,楓林掩映一幢高牆大屋,氣派宏偉,門前一條寬可二丈碎石馬徑筆直引往清溪,河上橫架吊橋。

    暮靄蒼茫,那幢高牆大屋燈火如晝,鼓樂之聲揚溢戶外,吊橋首立著四抱刀勁裝捷服,貌像陰鷙漢子,不時有江湖人物及快馬通過吊橋,向把守的勁裝的大漢投上一份貼子,便逕向大宅行去。

    忽然橋上現出一個灰髮老者,滿面烏瘢痕,目光陰冷,花白長鬚,腰配一柄長劍,他行經把守橋口上四抱刀漢子,未有投帖,一個獰惡大漢突面色一變,伸刀一攔,冷冷笑道:「尊駕未有敝主請帖,恕難延入。」

    老者兩自一翻,逼射懾人寒芒,冷笑道:「你家莊主可是吳慶瑞麼?」

    「正是!」

    「今日是他花甲上壽之期麼?」

    「不錯!」

    老者哈哈大笑道:「老朽與他是多年不見舊知,想不到他居然有此排場,縱有請帖,也無法投遞。」

    抱刀大漢不禁一怔,道:「請問老英雄尊姓大名,容小人傳訊莊主,敝莊主定然出迎。」

    灰髮老者哈哈大笑道:「那倒不必了,老朽姓諸,言者諸,今夕賓客如雲,老朽又非武林高人,不想驚世駭俗,自去尋他便了。」說著身形一閃,已在七丈開外碎石馬道中。

    四大漢不禁面面相覷,迅疾以飛鴿傳訊入莊。

    灰衣老叟耳聞一溜鴿哨劃空送入莊內,峻冷面色上微泛一絲陰森笑容,飄然慢步走向宅門而去。

    身近宅門,只見石階前立著一錦衫老者,目中逼射威稜,後隨多人,均是肩頭絲穗飄揚江湖高手,內中有一少年,鷹鼻尖腮,似是酒色過度面泛青白。

    灰表老者知這錦衫老人就是金陵一霸吳慶瑞,不禁微微一笑,面色從容,一步一步走進。

    吳慶瑞一瞬不瞬打量來人,忽地兩眉濃聚,不勝驚愕,宏聲道:「尊駕是誰?」

    灰髮老者哈哈大笑道:「江山依舊,面目已非昔年,兄弟還是諸定邦,十年彈指過,頭上華發生,吳莊主已是一方之雄,兄弟依然故我,難過便不復記憶麼?」

    吳慶瑞面色一變,獰笑道:「尊駕真是諸定邦。」

    灰衣老者淡淡一笑道:「不錯,還會假得了?」

    吳慶瑞眼中毒芒一閃,哈哈狂笑道:「諸老師命大,甚是難得,此次光臨想必……」

    諸定邦厲聲道:「意欲索還十年前雙掌一箭之仇。」

    突聞吳慶瑞身後一聲厲喝道:「憑你也配!」

    身影一閃,現出-面如硃砂,貌像威武老者。

    諸安邦不屑理會,目注吳慶瑞冷冷笑道:「今日是你壽誕之期,難道吝惜一杯水酒麼?」

    吳慶瑞冷笑道:「礙難延請!諸兄意欲復仇,請另訂時地,吳某准依時赴約。」

    諸定邦搖首道:「諸某還有要事在身,今晚定要清償,昔年助紂為虐之徒,亦須一併誅戮。」

    那面如硃砂老者雙掌猛推而出,潛勁山湧襲向諸定邦。

    驀地——

    寒光疾閃,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面如硃砂老者身形倒橫在三四丈開外,雙臂已斷,腹腔洞裂,血湧如注。

    群邪不禁大駭,未見諸定邦長劍如何出鞘,只覺諸定邦劍勢辣毒無比。

    諸定邦暗暗歎息一聲道:「我非好殺成性,此舉本屬殺雞儆猴之意,不然徒增殺孽於事無補。」

    吳慶瑞內心震駭已極,雖未瞧清諸定邦如何出劍,卻心想諸定邦身蘊上乘絕學,已非當年。

    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宅內飄然走出催魂迦藍丁大江,目光陰森悸人心神,注視了諸定邦一眼,道:「尊駕此來意欲清償前仇,本無可厚非,但冤家宜解不宜結,當年之事可否見告,老朽願為雙方排難解紛。」

    諸定邦怒道:「閣下未免多管閒事!」

    丁大江聞言目中滿蘊殺機,冷笑道:「你知老夫是何許人麼?」

    諸定邦厲聲道:「閣下老恃強出頭,恐侮根莫及。」

《朱衣驊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