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日月如梭,一轉眼三伏已過,中原道上又是一片清秋景色了。
是一個乞巧的七夕,西子湖畔,柳浪聞鶯的范家花園裡,有一個供著鮮花水果的茶几,茶几的旁邊立了一個嬌小玲瓏美若天仙的少女。
那少女睜著一雙明若秋水的大眼睛,癡癡的凝視著天上銀河內的雙星,似有無限心事,向人傾訴。
過了半晌——
那少女忽然長歎一聲道:「你怎麼一去就連一點信息都沒有呢,你不是說永遠不會忘了芸兒的嗎?前些日子海雯姐姐來還說你把事一辦完就來看我的,怎麼又不見一點點的消息呢,還是把芸兒忘了嗎?」
說到這裡,那少女明媚的明眸湧出了兩朵晶瑩的淚花。
這少女正是范芸。
自從服下凌蔚由李海雯手中得來的仙果靈液後,范芸的癆病是痊癒了,但她那顆純潔的芳心,卻蒙上了一層不能消滅的憂鬱。
凌蔚那逸俊的丰采,已完全佔據了她純潔的心園。
從范俊那兒她知道凌蔚是一個身負國仇家恨兩層重責的俠士。
同時她也知道武林仇殺和江湖的風險,她不自禁的要為凌蔚擔憂。
她幾乎每天為他在菩薩面前祈禱,她更等著有一天,他像奇跡似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而永不再離開。
幾個月過去了,有關凌蔚的信息一點也沒有發現,而范俊母子卻發現丫范芸對凌蔚的情愫。
他們都由衷的喜歡凌蔚,猶其范母初見凌蔚時,就有心將愛女許配與他。
但後來見凌蔚行蹤游龍四海為家,恐怕范芸會受不住江湖風險,而打消了此念。
范俊見乃妹對凌蔚-往情深,心中雖不反對,但為妹子終身幸福想,總覺得凌蔚並不是自己妹妹理想的對象。
所以閒談之間不免暗示乃妹凌蔚任俠江湖,恐怕不是理想的丈夫。
不料范芸聽了不獨一片癡情未曾動搖,而且關切之情亦發露於言表。
范俊母子除了搖頭歎息外,亦無法向范芸解說。
一天夜晚,范芸所住的繡樓上,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是那武功才貌天下無雙的飛紅絹李海雯。
范芸對飛紅絹李海雯的出現雖然感到非常的驚訝,但是並不畏懼,反而更加熱情的接待她,
李海雯此來一方面固然是受凌蔚之托,一方面卻有點酸溜溜的要看看范芸究竟是什麼樣的可人兒,能叫凌蔚如此的一往情深。
但是,飛紅絹李海雯終於-見列她,就被范芸那純潔、善良的天性,深深的吸引住了她。
飛紅絹李海雯不但不再敵視這個嬌小的姑娘,她更私下發誓要促成凌蔚和范芸之間的愛情。
范芸呢!她是一個天性不懂得猜忌的女孩子。
她喜歡李海雯,就毫不掩飾的對李海雯說:「雯姑娘,你人好長得又好看,而且本領又大,蔚哥哥要是和你在一起,一定有不少好處,可惜我一點本領也沒有,不然我要跟你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李海雯當即認真地道:「你要學習武功嗎?我可以教你。」
范芸搖搖頭,緩緩地說道:「我不想要有本領,我永遠也不敢殺人,雯姐姐!你曾殺過人嗎?」
李海雯道:「我殺過不少人,但是我從來沒有殺過一個好人,芸妹妹你曉得嗎?世上該殺的人實在不少呢!」
范芸搖搖頭,微微笑道:「我才不相信呢?雯姐姐這樣美的人也會殺人,雯姑娘!說真的,難道真有人非殺不可嗎?」
飛紅絹李海雯和凌蔚一樣,也為范芸那純情的天真所感動了,忍不住的把范芸摟在懷裡。
片刻之後——
飛紅絹李海雯才緩緩地對范芸道:「芸妹妹!天下的人如果都和你一樣,殺人流血的事就水遠不會有了。」
范芸生平除了母親外也就沒有被人這般愛撫過,因此她覺得李海雯帶給了她-種溫馨的友情。
於是她便像一隻小鳥般,靜靜的依偎在李海雯的懷裡。
飛紅絹李海雯到杭州本為了看看師父赤霞公主當年手植的一株紅梅,那本是當年赤霞公主和玉孩兒柳燕影比翼雙飛時的一點痕跡。
但誰又知道山盟常在錦書難托,這一對神仙美眷如今已成絕情怨偶。
飛紅絹李海雯本想看看范芸後,就轉回恨情宮,不料卻與范芸一見傾心,被范芸苦苦的留了下來。
李海雯和范芸盤桓了半個月,同時也見到范母和范俊、范傑。
范母知道飛紅絹李海雯是聶隱,紅線一流人物,所以對飛紅絹李海雯特別的敬愛。
小范傑聽說恨情宮的武功天下無敵,更是吵著飛紅絹李海雯帶他上神女峰恨情宮去學武藝。
李海雯因未得師父的允許不便貿然將范傑帶回恨情宮,就用好言安慰范傑半天,並傳了范傑一些入門的練功法。
誰知,後來範傑竟因為飛紅絹李海雯這點傳授練成一套奇特的武功,成為一代的名大俠。
飛紅絹李海雯臨行的時候向范芸保證,自己一定設法使凌蔚來西湖邊上,探望范芸,因為她私下已決心要成就範芸和凌蔚這一對情侶。
范芸則本著一片的純真,要求飛紅絹李海雯和凌蔚同時來範莊,帶她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大。
但是李海雯去後幾個月來仍不見凌蔚一點信息,范俊為了應試又離家進京趕考,范芸亦發增加了對凌蔚的懷念。
七夕來臨了,范芸想天上的雙星尚一年一度在今日重逢,為何凌蔚一去不見蹤影呢?但她沒忘了替凌蔚向雙星乞巧。
正當范芸惆悵歎息的當兒——
忽然一個嬌小的身影,急急地向范芸身邊跑了過來,口裡不住地叫道:「小姐!小姐!小姐!」
范芸由悵惘中醒了過來,忙問道:「小紅,什麼事要你這樣急匆匆的?」
小紅一面吁喘著氣,一面急急地道:「小姐,有……有好消息……」
范芸搶白道:「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
小紅給范芸一搶白,不禁又氣又急道:「我的小姐,你今天是怎麼啦,氣這麼大,我是真有好消息要告訴你的呀,你不願聽我說,我就不說了。」
說罷,故意一跺腳,作勢掉頭要走。
范芸見狀不由得心中一動,暗道:「這丫頭難道真有什麼好消息不成?」
當下慍色道:「你快說來聽聽吧。」
小紅卻故意放刁道:「你既不願意聽,我還說什麼?」
范芸和小紅平日雖然名稱主僕,實際上卻情同姐妹。
范芸當即笑罵道:「你這丫頭怎麼啦,要向我放刁,你不說就算。」
說罷,故意一摔頭,好像動了真火。
小紅怕真惱了她,當即笑說道:「我的小姐,我說了你可得重謝我,你可曉得現在我們堂前來了幾個客人?」
范芸道:「幾個客人有什麼可以大驚小怪的。」
小紅故意聲調一變道:「這幾個客人可和平常的客人不一樣,裡面有一位……有一位……」
忽然停住不說了。
范芸急急問道:「那是誰呀?」
小紅怪聲道:「是我們小姐的凌相公呀!」
范芸聞言,整個人怔住了。
好半晌,才顫聲問道:「真的嗎?」
小紅忙說道:「自然是真的了,夫人和范海伯正在前廳招呼他們用飯呢,他們趕長路,剛才到的。」
范芸一聽,也不等小紅把話說完,就向前廳趕來。
剛到大廳外,迎面走出來小范傑,向范芸嚷嚷道:「姐姐!凌哥哥來了,媽正叫我去叫你呢!快去大廳和他相見吧。」
范芸這時候已恢復了少女的矜持,故意冷冷地道:「曉得了,他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客人,你這樣緊張幹嘛!」
說罷向廳內走去。
小范傑卻給姐姐這種舉動,弄下個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站在那兒愣愣的。
范芸走進廳來,只見范母正在上座相陪,凌蔚和一個瘦如猴的青年武士,兩個相貌俊美的少年分坐兩旁,老人家范海正在慇勤斟酒布菜。
范母見范芸到來,忙微笑著說道:「芸兒!凌相公不遠千里來看我們,快快來見過凌恩兄。」
凌蔚一見范芸忙起身離座,向范芸深深一躬,說道:「小兄這廂有禮了,芸妹別來無恙乎!」
范芸在未進客廳前,原打算好好數落凌蔚一頓的,可是一接觸凌蔚那雙深情款款的俊目,竟把滿腹憂怨化於烏有。
她情不自禁的還禮道:「多謝蔚哥關切,小妹一切如常。」
同時用那雙明落秋水的大明眼,把凌蔚上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
她發現近一年不見的凌蔚,似乎看起來消瘦了不少,忍不住關切地問道:「蔚哥哥你看起來有點消瘦了,想必是江湖風霜所致吧!」
凌蔚聞言深覺伊人一片柔情蜜意露於言表,當即微笑答道:「多謝賢妹關懷,小兄賤軀健壯如昔。」
說罷,為范芸向趙飛等一一引見。
趙飛和駱玉見了范芸那絕俗的秀麗和純美的儀態後,都不禁暗道:「怪不得我們二哥會為她魂牽夢縈,果然是個天仙化人呢。」
這頓飯吃罷,已是初更時分,凌蔚和他的三個從人享受到有記憶以來,未曾享受過的溫暖。
飯後,瘦猴黃馥被老人家范海拉到自己房裡去,再喝一杯,說實在的這個老人家和對凌蔚忠心耿耿的瘦小子一見就投機。
趙飛和小駱玉跟小范傑更是一見就熟透了似的,被小范傑帶到自己的書房去,一起鬼鬧去了。
老夫人知道女兒的心意,曉得她一定右很多知心話要對凌蔚說,所以與凌蔚閒話了一些家常後,就藉故走回後堂。
凌蔚在范母去後,緩緩走到范芸前面,用一種極溫和的聲音問道:「芸妹,我能再做你繡樓的客人嗎?」
范芸笑著點頭道:「自從海雯姐姐去後,我那寒樓還未接待過佳客呢!蔚哥哥肯賞光,當然是叫小妹受寵若驚了。」
凌蔚聞言詫異的問道:「李海雯的確來看過賢妹和伯母嗎?」
范芸眼珠子一轉,反問凌蔚道:「怎麼你不曉得,她還要把傑弟引見到她師父的門下去呢!」
凌蔚頻頻地點頭,道:「這倒是了卻了我一件心事,芸妹,你喜歡那位李海雯李姑娘嗎?」
范芸輕輕地一笑,道:「當然喜歡啦,雯姐姐不但人美,而且性情又好,我簡直把她當親姐姐一樣。」
凌蔚心裡鬆了一口氣。
因為他想起日前赴歸魂堡之約時,「凌波仙子」衛青青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李海雯這丫頭天性倔強,對什麼都不肯認輸。」
凌蔚隨范芸來到繡樓之後,那伶俐聰慧的丫頭小紅忙倒了一杯梅霜露遞給凌蔚道:「凌相公請用茶。」
說罷,就站在一邊盯著凌蔚瞧。
凌蔚接過那只精緻小巧的茶杯,看了看小紅的表情,若有所悟的慢慢把杯子送到口邊,淺淺的飲了一口。
然後轉頭對小紅微微一笑,道:「小紅!我總算從你小姐那兒學會了品茗吧。」
小紅被凌蔚看破了心事,頓時覺得侷促不安,面上一紅口裡連說:「凌相公!你這人可真壞。」
低著頭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凌蔚見狀不禁哈哈大笑。
范芸也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大半年不見蔚哥哥也變得這麼不老實起來。」
凌蔚笑道:「哪裡!哪裡!小兄碰到賢妹自然還是要甘拜下風,不過小兄總算又得賢妹償賜梅露一杯,實在得福不淺。」
范芸故意嬌嗔道:「得啦!得啦!別再油腔滑調了,快把你這大半年的經歷說給人家來聽聽,這大半年一點信息也不見,叫人真……」
底下的話還沒有說出口,范芸忽然想起自己又不是凌蔚的什麼人,一個未出閣的閨女怎好隨便說話。
當即羞得滿臉飛紅,低頭自顧自的用手撥弄衣襟。
凌蔚看了范芸這種小兒女的嬌羞之態,心裡真是又憐又愛,為了不使范芸發窘,當即慍聲道:「小兄也是沒有一日不想來探望伯母和賢妹,怎奈年來萍蹤浪跡難駐,心願身違,不過好歹我現在不是來了嗎?賢妹你還怪我麼?」
兩條熱情如火的目光,盯住范芸,只看得范芸一顆芳心忐忑不安。
但范芸到底不是等閒的女兒,稍稍一凝神已恢復了應有的平靜,矜持地道:「海雯姐姐已經把你的情形告訴了我們,聽說你做了不少驚天動地的事是嗎?」
凌蔚即把自己和范芸別後的遭遇說了一遍,不過關於自己受傷等事輕輕略過,為的是怕范芸聽後受驚。
但當凌蔚說到要在中元節前,趕往泰山南天門時,范芸臉色一變顫聲問道:「你真的非去不可嗎?」
凌蔚點點頭正色道:「此乃關係我族光復大業的事,小兄怎能不去。」
范芸期期艾艾地道:「那麼你一兩天又要走了?」
凌蔚道:「會期已屆,實不容小兄久留。」
范芸停了半晌,忽然正色道:「蔚哥哥!我只不過是一個毫無見識的女孩子,有幾句話不知當說否?」
凌蔚道:「賢妹請講,愚兄洗耳恭聽。」
范芸道:「范哥哥!你們滇邊大舉的目的,不過是要把我漢族同胞,由滿人的統治之下解脫是嗎?」
凌蔚道:「正是!」
范芸道:「你們的理由是要人人恢復漢衣寇,享有漢生活對嗎?」
凌蔚道:「不僅如此,我們要整個國家都是屬於漢人自己的。」
范芸道:「你們的理想只是人不受異族凌夷,可是如果他們在異族的統制下已獲得安定的生活?」
凌蔚笑道:「芸妹妹!你想得太天真了,異族的統制下,人們是永遠不會有他們自己生活的,-時的安定,只不過是奴性屈辱的代價,做一個真正的人,他是不能夠忍受那種生活的。」
范芸見凌蔚那種慷慨激昂之態,不禁深深的感動。
當即忙柔聲向凌蔚道:「蔚哥哥!芸兒絕沒有意思要你放
棄那種神聖的天職,只不過希望你考慮一下戰爭帶給人們的痛苦,常比異族的統制要重幾千倍,你們不願為那些已有安定生活的人想想嗎?為什麼不想用一種德化的手段宋完成理想呢。」
凌蔚朗聲地道:「芸妹!你忘了我們祖宗漢賊不兩立的明訓嗎?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教訓使我們永遠瞭解,如和虜狗們談德化等於與虎謀皮。」
說到這裡,凌蔚突然朗笑一聲道:「值此良夜談這些煞風景的事作甚,我在府上還有一天的耽擱,凌蔚與賢妹作長夜暢談,也讓我這江湖浪子,由賢妹琴韻詩情中領受一點人生的美境。」
范芸知道凌蔚此去泰山是要和人作生死決鬥,而且去志已堅不容他們所動,這每一分鐘的相處,都可能永不再來。
當即壓住心裡的悲傷,佯作歡笑道:「說真的,芸兒真是不懂事,蔚哥哥打從老遠來看我們,還只曉得和蔚哥哥抬槓子,蔚哥哥!你不是喜歡芸兒彈琴嗎?芸兒今天一定為你彈個通霄。」
凌蔚也曉得范芸心情沉重,但為了不讓自己難過而強作歡笑,可是此時自己又能再說些什麼呢。
凌蔚忙起身恭恭敬敬向范芸一揖到地,道:「小可這廂先謝過范姑娘的恩寵,使小可一聆絕世弦音。」
聲調故意,滑稽異常。
范芸小嘴一嘟,道:「不來了,蔚哥哥壞死丁,老拿人家開心。」
凌蔚忙陪笑道:「小兄下次不敢,賢妹務必不可真動氣,否則小兄千里外眼巴巴的來-趟西湖算白跑了。」
范芸撇了小嘴道:「下次你再這樣,我可真再不理你了。」
這一對情侶不久又沉迷在飄渺的詩境和幽雅的琴韻裡。
他們珍惜這短暫的幸福時光,他們以純美的熱情互相慰藉。
他們似乎有說不盡的綿綿的情話,他們一會兒撥弦弄音,一會兒又談詩說詞的,秉燭對奕。
不覺已是雞鳴報曉了。
凌蔚忽然想起范芸雖然服過靈泉仙果治癒了癆病,但天生弱質,體力仍是不能與常人相比。
當即柔聲的向范芸道:「長夜已過,想必賢妹也睏倦了,休息休息吧,別把身體弄壞了。」
范芸雖然疲倦得眼皮要打架了,但仍逞強搖頭道:「不!蔚哥哥,跟你這樣就是再聊一天一夜,芸兒也不會覺得累的。」
凌蔚曉得心上人全是為了想相自己單獨多廝守一會兒,不禁深深的感動,但心裡仍是不安。
看了看范芸片刻,然後搖搖頭說道:「能與芸妹秉燭達旦已是終身幸事,芸妹幽蘭弱質不宜過份勞累,若因小兄染上病恙,使小兄此心難安。」
范芸見凌蔚這麼-說,也就不忍過份執拗,當即癡癡地道:「蔚哥哥,這次你不能再為我多留一天嗎?」
凌蔚走到她身邊,伸於撫摸著她的秀髮.道:「芸妹!我與『七絕魔君』已約定,不能背信遭人唾棄,所以我至遲黃昏就要動身。」
范芸道:「你還肯再來嗎?」
凌蔚道:「只要我能奪回真武玉龍劍,即時回來看你。」
范芸道:「那『七絕魔君』很厲害吧?」
凌蔚點點頭道:「他是我到目前為止所遇到的最難鬥的敵人。」
范芸道:「你為什麼不讓海雯姐姐來幫你呢?」
凌蔚微微地笑道:「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就是她有心要幫我,也幫不上忙的。」
范芸停了片刻,突然用雙手握住凌蔚的雙臂,以一種懇求的聲音道:「蔚哥哥!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你能答應嗎?」
凌蔚真誠地道:「你說吧!只要我能作到,總是會答應的。」
范芸抬目看著凌蔚,緩緩地道:「無論你是否能奪回真武玉龍劍,泰山之會以後,你一定要回來看我。」
凌蔚吟哦了半晌——
終於他懇然答道:「如果能夠的話,我一定回來看你。」
因為,凌蔚不知道泰山南天門之會,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在等著自己,所以他也只好這麼說了。
范芸見凌蔚答應了,不禁芳心大喜,高興地道:「蔚哥哥!你說話可不能說了又不算數哦!」
凌蔚帶了黃馥、趙飛、駱玉三人,離開天目山。
當凌蔚在天日山養病之時,軒轅老人傳授了趙飛等一套攻守兼顧的陣法。
這套三才陣,當年曾由「天目神君」贈柳燕影屬下柳湖三小,縱橫江湖不知突破了多少高手的圍攻。
趙飛等功力雖不能與柳湖三小同日而語,但三才陣的威力已能夠發揮無遺了。
凌蔚離開天日山後,盤算日子離赴會之期尚有一段時間,當下一想:此去泰山生死存亡難卜,我何不去杭州看看芸兒。
因此他懷著沉重的心情來到西子湖畔,他希望再看一次伊人純美的微笑,他願意帶著這份記憶走向死亡。
當天黃昏,凌蔚等一行四人,在西風殘照裡,帶著范芸母子的祝福,離開西子湖畔,動身趕向泰山南天門。
四人施展陸地飛行放,一日數百里,不久已來到山東境內。
四人因為離泰山已近,離中元節尚有兩天,準時赴會巳無問題,乃放鬆腳步,慢慢地趕路。
這晚四人因錯過了宿頭,覓了一座破廟,準備停下來略事休息。
正當凌蔚等覓地坐定時,忽聽:「呵呵呵……」
由廟後傳來一聲慘叫。
凌蔚面色一變,道:「好像是人受傷的聲音,我們去看看再說。」
四人當即分兩路向廟後包抄過來。
凌蔚來到廟後,立刻發現在離廟不遠的地方躺著一個人。
凌苒上前一看,不禁面色大變,道:「怎麼他會躺在這裡?」
原來地上躺的竟是銀河雙妖的病符神魏平。
病符神魏平已被人將四肢剁去,只餘奄奄一息在那兒抽動。
凌蔚見狀,本想點了魏平的死穴,讓他早得解脫,但既之-想,暗道:「此人突然在此遭人殘害,其中定有奧巧,我何不將他救醒問問明白。」
當即駢指隔空向病符神魏平連點數下,只聽一聲長歎,病符神魏平已自悠悠的醒了過來。
離中元節只有兩天,月色極好,病符神魏平睜開眼睛,看清站立面前的人竟是凌蔚,不禁咦了一聲道:「原來是你!」
凌厲眼神之中卻無半點懼色。
南蔚道:「魏朋友!不錯,是我凌蔚,但咱們九宮島的人從不乘入之危,而且只要你肯將實情相告,對這種心狠手辣的人,我凌蔚定不能將他放過。」
魏平歎口氣道:「凌小俠伙肝義膽不念舊惡,使我魏平再世難忘,只是我此身已毀報仇無望,只求小俠賜我一個痛快,魏平感激不盡了。」
說到這裡突然破口罵道:「蕭競!紀翠!你們這對淫狠惡毒的狗男女,魏大爺生不能食爾等之肉,死亦當變厲鬼奪姦夫淫婦之魄。」
凌蔚聽魏平這麼一罵,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當即問道:「閣下如此情境,莫非是受尊夫人與『荷花浪子』之害麼?」
病符神魏平突然熱淚奪眶而出,憤恨地道:「凌小俠,我魏平雖出身黑道,但生平從未做過傷天害禮之事,這次覬覦小俠的九龍旗,也是受了賤人紀翠的蠱惑,誰知這賤人楊花水性,竟與我的好友『荷花浪子』蕭競勾搭成奸,乘我一時疏神將我害成如此地步。」
凌蔚天性最喜打抱不平,一聽魏平的話,不禁怒髮衝冠,厲聲問道:「這對狗男女現在何處?」
魏平道:「小俠難道真要為魏平種人報仇嗎?」
凌蔚朗聲笑道:「魏朋友,凌蔚生平做事只講一個正義,這種人人得而誅之的狗男女,無論他害的是誰,凌蔚都不會放過他。」
魏平滿面感激地道:「小俠盛意恕魏平四肢已廢不能叩謝,那對狗男女是向泰山方向逃去。」
凌蔚道:「彼等去了已有多少時間?」
魏平道:「大約已兩三個時辰。」
凌蔚當即道:「好!我即刻動身去追那對狗男女,決不容那豬狗不如的東西逃出手去的。」
說罷,一揮手即欲與趙飛等動身追捕桃花女紀翠與「荷花浪子」蕭竟這對姦夫淫婦。
凌蔚剛要開步,忽聽病符神魏平道:「小俠請暫留一步。」
凌蔚回頭問道:「魏朋友還有何見教?」
病符神魏平滿面衰憐痛苦之色,道:「魏平有一點不情之請,求小俠賜給我一個痛快,早得解脫。」
凌蔚聞言,不由遲疑道:「這個……」
因為他生平從未傷過沒有抵抗的人。
病符神魏平哀求著道:「小俠俠心義膽,總不忍心眼看著找魏平在此受活罪煎熬比死痛苦吧,而且小俠只需要-指,即可使我得到解脫,於道義人情上決無簡咎之處,務請小俠慈悲為懷。」
凌蔚經不住魏乎苦苦哀求,終於一咬牙道:「好吧!我就成全你。」
說罷,駢指便向病符神魏平的胸前隔空一指,一股大力金剛指力頓時將病符神魏平的心脈震斷。
凌蔚等將病符神魏平草草掩埋已畢,立刻循那對外夫淫婦的足跡,向泰山方向迫丫過去。
凌蔚等趕到天亮,竟未發現蕭、紀二人的蹤跡。
小駱玉首先沉不住氣道:「二哥!咱們恐怕追不上了吧!」
凌蔚搖搖頭道:「姦夫淫婦自以為做事慎密,決不會擔心我等隨後追趕,不致蓄意藏匿,但是以桃花女紀翠和『荷花浪子』蕭競二人的功力也不至這麼快就逃進山區,莫非另外又出了花頭。」
正談話間——
忽聽趙飛喝聲:「二哥快來看這是什麼?」
凌蔚搶步走到跟前一看,原來是一塊青石碑上,被人用「一指神功」的功夫,刻下了幾個字。
那青石碑上寫著:
「姦夫蕩婦已入我手,南天門恭候俠駕共懲淫凶。」
下款落一關字。
凌蔚看罷對趙飛等道:「看來我等行動均在『七絕魔君』的掌握之中,只是他並未暗中施害,看來關鶴汀倒真不愧是宇內雙魔。」
說罷,對趙飛等看了看,又道:「此去南天門是由我和『七絕魔君』作決鬥,你等決不可貿然出手。」
趙飛道:「那是為什麼?」
凌蔚道:「真武玉龍劍是當今武林共認的第一珍寶,阿修羅教下豈肯輕易放手,定有不少的高手來泰山助陣。
為兄的不是看輕二位賢弟和老黃,實在是萬一為兄遭了不測,賢弟等憑一時血氣之勇,至多也只是多饒上三條命與事絲毫無助,但若不出手,『七絕魔君』定不會容阿修羅教向賢弟等出手。」
趙飛吭聲道:「二哥!你不是要叫我們作那貪生怕死之徒麼?」
凌蔚緩緩地道:「賢弟你們要瞭解我的心意,滇邊大舉在即,你們怎麼可以為我做那無消的犧牲呢!」
這一番話大義凜然,果然說得趙飛、駱玉、黃馥三人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只是唯唯稱是。
凌蔚接著又道:「離南天門約會之期,整整還有一個對時,我們先找個地方恢復疲勞後再說。」
隨即覓了一清靜的農家進下些飲食,並由凌蔚以本身真力為趙飛、駱玉、黃馥三人輸通穴脈助長真力。
事後凌蔚亦坐地行功,運集玄陽真力,準備應付那空前的一戰。
南天門是泰山最高的一個名勝,當中元節的一輪明月照亮了萬澗千壑時,南天門的石坪上出出現了一群奇裝異服的人。
這些人剛一站定,忽聽一聲:「神君駕到。」
只聽一陣悅耳的管弦之聲,接著四個十三四歲的童子分背琴棋書畫,八個白衣少年吹弄笙簫管簧,擁著「七絕魔君」關鶴汀來到南天門。
先來到的那批人,齊躬身施禮道:「弟子恭迎神君大駕。」
關鶴汀微微一揮手道:「免了。」
眾人當即唯唯退向兩旁。
關鶴汀停了一會兒問道:「約會之時已到?九宮島可曾來人?」
其中一人應聲道:「當差一刻.九宮島來人尚未到此。」
話未畢,只聽遠處一聲響徹雲霄的長嘯,四條快如流星一般的身影直直向南天門疾奔而來。
不多一會兒,一個俊美絕倫的白衣少年,帶著一瘦兩小三人,出現在「七絕魔君」關鶴汀的面前。
「七絕魔君」關鶴汀含笑一拱手,道:「小友真信人也,風采不減乃師當年,關鶴汀衷心為老友慶幸。」
凌蔚從「燭世神龍」韋天民那兒知道關鶴汀當年曾與自己師父是莫逆好友,後因自己父母才反臉成仇。
當即忙施禮道:「多謝前輩過獎,凌蔚何德敢與師尊相提並論。」
關鶴汀道:「不友不履過謙,關某生平絕不喜歡無謂的阿諛,現在時間尚早,我們先合力處置一件小事,作為此會的小點綴。」
說畢,擊掌三聲,口中喝道:「將那對狗男女帶上來!」
當即有人應聲:「遵命。」
接著噗噗兩聲,兩個人被摔在關鶴汀的座前。
凌蔚定睛一看,果然是桃花女紀翠和「荷花浪子」蕭競。
這一對狗男女早巳面無人色,只顧伏在地上不住的顫抖,猶如待宰的羔羊。
關鶴汀回頭笑問凌蔚道:「小友,你看這狗男女該如何處理?」
凌蔚道:「當然請神君作主。」
關鶴汀對蕭競道:「蕭競!你總算一度在我阿修羅教下做過弟子,大概知道我們門中對淫凶之徒的辦法。」
蕭競聞言,面色慘變道:「弟子罪該萬死,還請掌門人額外開恩,賜以速死,免去神火焰熬之苦。」
「七絕魔君」關鶴汀冷冷笑道:「蕭競!你奪人之妻,傷人之命時,大概不會怕我們門中的誡律吧。」
說罷,面色一變,厲喝一聲:「神火何在,將這對狗男女拖下去化了。」
當即奔過兩個大漢,一人提了一個蕭竟和紀翠就走。
「荷花浪子」蕭競一看「七絕魔君」關鶴汀毫不留情,反正自己罪是受定了,把心一橫破口大罵。
「七絕魔君」似乎完全充耳不聞,問頭向凌蔚笑道:「這蕭竟本是我門中逐出門牆的弟子,還希小友勿見笑本門約束弟子無方。」
凌蔚連道:「哪裡!哪裡!」
兩眼卻注意著阿修羅教下究竟把紀翠和蕭競如何處理。
只見那兩個漢子將一對狗男女帶到兩株小樹旁,用繩子把二人捆在樹亡,接著由身邊取出一個黑色筒子,向二人一揚,立刻有兩團綠火向二人身上落去。
只聽二人慘叫之聲大作,使人心膽俱麻。
那煉魂魔火是由紀翠和蕭競的腳下向上燒的,所以他們兩個人所受的痛苦,簡直不可以言語形容。
凌蔚見姦夫淫婦已經死了,心裡覺得對慘死的病符神魏平已經有了個交待,現在自己也該辦點正事了。
當即向「七絕魔君」關鶴汀朗聲笑道:「凌蔚遵命來此,想神君對真武玉龍劍的事,定能給凌蔚一個明教。」
「七絕魔君」爽然地笑道:「當日關某與小友約定時,早巳言明在今日決定真武玉龍劍的主人,但關某一時還未想出決定的辦法,不知小友可願教我?」
凌蔚知道「七絕魔君」關鶴汀因為格與輩份,不便指明向凌蔚挑戰,當坦然笑道:「凌蔚此來目的是代師門索回真武玉龍劍,同時也自不量力想討教一點神君的絕世神學,何妨就在武功上一決誰為劍主如何?」
「七絕魔君」深感凌蔚說話得當,笑道:「小友連除『人寰惡煞』、『吸血屍魔』,早巳名震內外,關鶴汀就以這支真武玉龍劍和小友相搏,若小友能勝得我關鶴汀半招,這真武玉龍劍定雙手奉上。」
凌蔚道:「好,一言為定。」
一手做出貫日襲月神君鉞,慢步走到場中。
「七絕魔君」亦由從人手中,接過一支遍體銀白的寶劍離座出場。
二人對面而立,「七絕魔君」關鶴汀緩緩地道:「小友乃是我故人的弟子,關鶴汀托大禮應先讓小友三招。」
凌蔚當下也不再謙讓,唱道:「神君恕凌蔚無禮了。」
神君鉞一招「青鳳朝陽」,向「七絕魔君」關鶴汀胸前點來。
「七絕魔君」果然不用劍招架,身形一晃竟將凌蔚一招輕輕卸脫。
凌蔚一招落空心中一驚,因為當初鬥「吸血屍魔」以及斗「人寰惡煞」時,他都未曾遞過空招。
當不敢大意,手中神君鉞二次一挺,竟將九宮島絕學「屠龍九式」施出,一招「金蛟鬧海」點向「七絕魔君」的丹田穴。
九宮島主這「屠龍九式」是退居東海後,由一次連殺了四十九隻鮫魚的經驗中所悟出來的。
所以「七絕魔君」關鶴汀還不知道它的威力,仍想以「魔影七閃」的身法將凌蔚的神君鉞卸脫。
誰知「七絕魔君」關鶴汀的身形才定,那神君鉞忽然變點為削,一道朱虹攔腰電掣般襲至。
「七絕魔君」關鶴汀到底是個成名多年的老魔頭,只見他長笑了一聲,喝道:「好!好招!」
人硬生生的拔起數丈,閃過凌蔚的一招「神龍擺尾」。
接著人在空中又喝道:「小友小心,三招以過,關某要還擊了。」
真武玉龍劍一道銀虹向凌蔚迎頭罩下。
凌蔚覺得那真武玉龍劍果然是神品,劍端所發的劍氣五尺之外可以傷人,當即一揮神君鉞一招「迎雲捧日」和「七絕魔君」硬拚一招。
當下只見火星飛濺,凌蔚被震得向後退出丈餘。
空中的「七絕魔君」關鶴汀,也飄飛了數丈始行落地。
「七絕魔君」關鶴汀見凌蔚竟能硬接自己一招,當即暗暗思忖道:「這小賊若不除去,終是心腹大患。」
隨即長笑一聲,將阿修羅天魔劍法全力施展出來。
一片彌天劍氣,將凌蔚緊緊裹定。
凌蔚知道這是關係著自己生死存亡之戰,當即將師門中最上乘的武功真如降魔式,全力施出。
一片純陽的無形罡氣,將自己週身護定,處處以靜制動,以守克攻,來應付「七絕魔君」的蓋天劍勢。
二人這一場惡鬥,只看得雙方的從人一個個目瞪口呆,尤其是阿修羅門下幾個第二代的弟子,他們都認為這一場的比鬥,實在是玉孩兒柳燕影在星宿海斗「靈魔上人」以來最猛烈的一次。
凌蔚和「七絕魔君」關鶴汀對打了千餘招之後,雖然未佔得半絲的上風,但也未稍露敗象。
此時凌蔚腦中,突然現出軒轅老人的話:
「多用你的智慧,一定可以奪回真武玉龍劍。」
心裡一動,手中神鉞一緩,慢慢地向南天門的觀日巖邊退去。
這時二人已鬥了一整夜,東方已現出了一片朝霞。
「七絕魔君」關鶴汀見凌蔚的鉞勢漸漸的緩了下來,只道是凌蔚的真力已虧,手中的劍勢也就越發的猛烈。
片刻之後——
二人已鬥到了觀日巖邊,凌蔚背對著萬丈絕壑卻不再退了。
「七絕魔君」見狀,正欲以一招「雲擁五峰」用煉魂九陰氣將凌蔚擊下懸崖.忽由雲中突然射出一道旭光,照得眼睛一花。
就在微妙的一剎那,「七絕魔君」只覺得手中真武玉龍劍-緊,同時神君鉞已點在自己的期門穴上。
護身罡氣已破,若不撤手丟劍,「七絕魔君」勢必濺血當場。
「七絕魔君」知道自己是栽了,但他豈肯就此甘心,只聽他長笑一聲,一面撤手丟劍向後飛退.一面卻全力劈出煉魂九陰氣。
凌蔚利用旭日初升閃光耀眼的一剎那,以天錦綱纏住真武王龍劍,同時卻剛神君鉞點向「七絕魔君」,迫他撤手丟劍。
凌蔚一擊得手正自得意,卻沒料到「七絕魔君」煉魂九陰氣的威力,當下只聽一聲長嘯,凌蔚竟帶著真武玉龍劍向萬丈絕壑下摔去。
黃馥、趙飛、駱玉等見狀,心膽俱裂,齊聲怒叱,擺動兵刃向「七絕魔君」關鶴汀撲去。」七絕魔君」關鶴汀喝聲:「慢動!」
趙飛等果然被他這一喝,震住停步不前。
「七絕魔君」轉頭看看阿修羅門下群雄,又看看觀日巖的盡頭,長歎一聲,對趙飛等說道:「你們回滇邊去吧,告訴『紫陽仙童』尚昆,就說凌蔚已經奪回了他師父的真武玉龍劍了。」
說罷,轉身帶著阿修羅門下,離開了南天門,
這時候旭日初升,曉風淒迷,南天門上除了黃馥、趙飛、駱玉三人外,只有」荷花浪子」蕭竟和桃花女紀翠,被魔火焚化的屍體還在閃爍著磷火。
整個泰山南天門都陷溺在悲哀的氣氛裡,它們似在為這個少年英雄不幸的遭遇而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