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道:「弟弟,你還小,你還不懂姊姊的心事。」
鄭雷一想對了,她一會兒跑,一會兒息,究竟為了什麼?於是問道:「姊姊,你有什麼心事呢?」
方芳知道鄭雷不懂,她說的心事,礙難出口,她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道:「我怕媽媽追來,我怕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久了!」
鄭雷的情感,這才被重重的激動了一下,緊緊摟住方芳道:「姊姊,我不要離開你!」
方芳嗚咽道:「弟弟,姊姊捨不得你!」
方芳哭了!鄭雷亦哭了。
鄭雷感覺得到,方芳在流眼淚,他伸出舌頭,輕輕替方芳翻著。
方芳亦柔舌替鄭雷舐著。
他們兩舌相交,最後不是舐眼淚,而是兩人的舌頭相互舐著。
鄭雷第一次感到方芳的舌上,有股甜甜的津液,使得他有吮吸的渴望。
這是他從來沒有嘗過的,他週身感到寒戰不已,頭有點的暈脹眩然之感!
鄭雷頻頻呼喚:「姊姊!姊姊……」
方芳亦連連呼喚:「弟弟!弟弟……」
這聲音只有他們自己聽得見,這聲音充滿著靈魂飄蕩的愁悵,他們獲得了最高的滿足,亦感到無比的空虛。
一個是未成熟的少男,一個剛懷春的少女,在純真聖潔的愛裡,他們譜出了最富靈感的一章。
一陣風聲掠過原野,二人從沉醉和迷惘中醒過來。
鄭雷急道:「姊姊,快走,不然追不上了。」
二人興奮地跳出小廟月朗星稀,二人加速順著官道奔去。
月近中天,已是午夜,他們跑到了「瑞洪」。
瑞洪是鄱陽湖邊的小鎮,他們雇好了一艘三桅快船,連夜就向湖中航去。
他們這艘三桅快船,船小載重輕,又遇順風,船行似箭,天剛露曙色,他們已追上了一艘怪船。
這艘船本來不是他們追的目標,但卻十分惹人注意。
這船很大,是一艘三帆大船。
這船的前頭艙面上,放了一頂藍呢大轎。
轎子的四角,掛了四盞風燈,轎門緊閉,顯然轎中有人。因為鄭雷方芳都看見有人替轎中人送物遞水。這轎中人坐船,為何還有坐轎中而不出來的道理?難道船艙裡不比轎中舒服,難道船艙裡睡覺不比轎中坐著好?
此時方芳仍然穿著文士服裝,與鄭雷坐在艙面上,竊竊私議著這等怪事。東方已經大亮了,他們同大船並排航行了數十里,始終不見紅衫姊弟和兩大漢船的影子,而對面船上那轎中人亦始終未見出來一步。
方芳進入船艙,鄭雷一人坐在艙面上,遠望人天一色,白鷺橫空,不禁百感交集。
他首先回想起在「翡翠谷」那段寂寞而難忘終歲月。
溪南一遍垂柳成蔭,蒼翠欲滴,名叫「柳樹坪」。
溪北則是一片桃林,爭紅吐艷,名叫「桃花林」。
小溪則叫「翡翠溪」。
柳林中有一小廟,叫「柳神廟」,桃花林中有一香火祠叫「桃花祠」。
在鄭雷的記憶裡,是普天之下最美麗最令人百玩不厭的地方。他想起他爸爸鄭飛龍臨死那天的情景時,他不禁盈盈欲淚。就在那天黃昏時——那是「翡翠谷」中最慘淡的一個黃昏。他與他父親,照例按時的跪在「桃花祠」門前。
「桃花祠」大門深閉。
鄭雷從來沒有走進過「桃花祠」!
他父系仍然與往常一樣,喃喃地念著大門上刻著的詩句「記得去年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父親為什麼每天黃昏領著他跪在這「桃花祠」門前?這詩句是誰刻的?父親念它是什麼意思?
這是一個謎,這是鄭雷從來不知道的謎!
暮色逼人,他父親牽著他飄然而起,回到他們自己住的「柳神廟」中。
當晚他爸爸自殺了,死時「柳神廟」的大門發現一幅「神龍行雲圖」,但是沒有九顆少女人頭。
爸爸為什麼要死了?爸爸的死究竟與「神龍行雲」有什麼關係?鄭雷想到此,他茫然了!
鄭雷想到此處,他覺得自從離開「翡翠谷」以來,迭遇到許多茫然不可知的事。
紫雲莊主是誰?是被害?還是隱藏起來了?
方芳不願說出身世,連媽媽是誰都不肯道出。
幾次遇到的蒙面人是誰?
「娘娘廟」的老尼是誰?為何臨危傳授鄭雷「太上神功」?
「神龍行雲」為何妄殺無辜?他為何如此嫉世恨俗?甘作武林賊,殺人如麻?
還有龍虎山的禁地,究竟是何人所設?與「神龍行雲」有無關係?
島主又是誰?這轎中人又是誰?
江湖上講的光明磊落,行俠仗義,為何這些人全是鬼鬼祟祟,行事乖張,神秘莫測呢?
鄭雷不想則已,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糊塗!
方芳從艙內拿出食物,二人慢慢吃著。
天剛過午,湖上風向突變,成了逆風,船家只好將布帆收落,搖櫓前進。
船櫓激起浪花,嘩嘩作響,船夫們喝著韻律的歌聲,及與浪聲相應和,譜成了一曲沉悶的詩章。
船比剛才走得慢多了,雲似乎亦走不動了,越集越厚,太陽隱沒在雲中,風也越來越大了!
天色大變,浪花洶湧,排山而至,船主緊張的掌穩了舵,船夫們更加用力的搖櫓,船顛簸著破浪前進。
人在艙面上幾乎都難以站穩,但對面船上的那乘轎子,就像釘在船板上一樣,連幌都不晃動一下。
這顯然是轎中人的功力驚人。
風勢越大,雨趁風威,傾盆而至。風雨交加,濁浪排空,浪花捲起一丈餘高,鄭雷他們所乘的船又小,載重又重,經不起風浪的顛簸,幾次險遭翻覆。
鄭雷同方芳,反正不在乎,這「鄱陽湖」中水,正是他們凌波戲耍的場所,所以鄭雷反而趁此機會,足下一用力,故意使自己的船向對面大船闖去,看你轎中人露不露面。
兩邊船上的船夫,都莫名其妙的高聲叫喊,都想離開,但都離不開。
狂風巨浪之下,舟船極難控制,眼看兩船幾次要相碰,但在驚呼中,僅不過毫釐之差,僥倖未碰上。
船上所有之人無不露驚駭之色,獨那轎中之人絲毫不驚,連轎簾也未曾掀動一下。
鄭雷實在氣不過,足下一用力,船斜撒撒的就向大船闖去。
「卡喳」一聲,木屑亂飛,大船還沒有什麼,鄭雷的船差點就翻了過去。
方芳驚問道:「你幹什麼」?
鄭雷輕聲道:「我非看看轎中人是誰」?
但是這次轎中人仍未露聲色。
鄭雷再足下猛一用力,「轟隆」一聲,兩船相碰,鄭雷趁大家注意兩船之際,用足「太上神功」,猛然向轎子硬推一掌,他本想使得別人誤以為是兩船相碰之力把轎子震落水中,看你轎中人出不出來。
殊不知轎子連動都沒有動一下。鄭雷不由大為驚駭。幸而此時風雨又大,別人都注意船,沒有人注意人,鄭雷暗暗招呼方芳,「撲通」兩聲,裝著不慎掉進湖裡。
鄭雷同方芳跳下湖裡,本來是想引誘大船上的人,來救他們上船,就想方法拆穿轎中人的秘密。
殊不知鄭雷在跳湖前的一掌,卻給方芳認出來了,那轎中人化解武功之法,很可能又是媽媽。
方芳作賊心虛,她就怕媽媽追來,於是她在入水時向鄭雷道:「弟弟,轎中人是媽媽,快逃!」
他們趁浪花的捲至,潛水逃遁。
倏然,那頂轎子,卻憑空從艙面飛起,直向湖面落去。
湖水巨浪翻騰,那頂轎子落在湖面上,反而比船還要平穩。
風雨漸弱,鄭雷和方芳正冒出水面一看轎子憑空飛落水面,這種「借花獻佛」的武功,真是罕見罕聞。
幸而有浪花的遮掩,鄭雷同方芳僅兩個頭露出水面,不易為人發覺,二人趕快又潛入水中,急速游去。
二人潛游十數里,最後一次冒出水面時,湖面上已經風平浪靜,遠遠看見水天相接之處,有一線黑影,那明明就是陸地二人欣然色喜。
倏然,身後又傳來水聲,方芳嚇得潛水又要逃,鄭雷覺得聲音有異,急喊著方芳道:「慢著!」
回首一瞥,原來是一群怪魚游動。
這一群怪魚,不但形狀奇怪,就是遊走的方式亦與眾不同,領頭一條,簡值大得驚人,這種魚的大,不是長,長不過一丈,而魚身的寬亦有一丈,幾乎成一個正方形。
在江和湖的水域中,這種魚幾乎一生難得一見。
這種魚無以名之,只好稱為怪魚,這種魚就是捕魚者見到,亦只好頂禮膜拜,不敢網捕。
這種魚遊行的方式,簡值奇怪已極,它一方面往前走,一方面一個正方形的身體,不住的翻滾。
迎著陽光,翻滾著的魚,魚腹閃耀著一片晶瑩白色,所以一看就知魚群有多少,鄭雷一看這魚群至少有數百條。
這種魚是否吃人,他們不知道,但是鄭雷同方芳心理上卻怕怪魚追上。
幸而這種魚一面翻滾一面游,所以游得不快。
鄭雷同方芳加快速度,急急向遠遠的陸地游去。
游了不到半個時辰,雖然沒有被怪魚追上,但心理上的威脅,使得二人始終在緊張中令人覺得很累。
忽然方芳驚叫一聲。
鄭雷同時亦發現了,在前面里許,亦發現了游來一隊魚群。
這隊魚群來得快,亦來得猛,顯然是對準了怪魚群而來。鄭雷同方芳夾在兩隊魚群中,腹背受敵,莫知所措!
來的魚群近了,二人猛然一看,大吃一驚。
哪裡是魚,原來是千百顆人頭露在水面,而且嘰嘰作人語聲。
但是,當他們快速游來時,身後擺動的明明又是千百條魚尾,而且每一條魚看來都有真人那麼大。
鄭雷大叫一聲:「姊姊,這是娃娃魚!」
「娃娃魚」是罕見的珍饈美味,這兒都成群結隊,大得驚人。
方芳道:「弟弟,怎麼辦?」
鄭雷道:「看來就要發生一場殘酷的魚戰,讓我來試試看「看」字剛罷,鄭雷小小身子,早已從水中飛起,在空中一停,一式「飛龍」身法,一連幾個翻滾,就向娃娃魚群射去。
鄭雷到達魚群上空,他大膽的就向「娃娃魚」群領頭的魚王身上落去。
他單足向魚王身上一點,魚王激怒搖頭擺尾,就從湖面飛起丈餘高。但鄭雷早已藉這一點之力,騰身飛來兩三丈高,正好在魚王的上空。
鄭雷不待魚王落水,就疾速下墜,一下就跨騎在魚王的脊背上。
鄭雷「混元指功」連連輕彈,魚王受制,平平穩穩的落在水中。
從魚王的面貌眉目間,一看這魚王就知是母魚,鄭雷一看她沒有再反抗的意思,急忙叫道:「姊姊,快來!」
方芳驚喜飛起,亦落在鄭雷的身後,二人共騎一條女魚王,方芳緊緊的抱住鄭雷。
「怪魚」同「娃娃魚」群,這時都驚愕的看著這兩條「人魚」的凌空出現,停止了前進。
鄭雷騎著女魚王,兩腿一夾,用手右撥魚頭,女魚王在一怪魚群前面繞了個大弧形,領著「娃娃魚」群返身游向鄭雷二人正欲前往陸地,一場魚戰,得以倖免!
怪魚群悻悻然離去,鄭雷同方芳騎著娃娃魚的女魚王,邀玩湖上。
水面上看陸地,往往是極目千里,看起來很近,航行起來卻很遠。
當那線黑線般的陸地,變成山巒起伏的弧形時,鄭雷他們已經遊行兩個時辰了!天已經黑下來,月亮的光輝,映得湖面上銀波蕩漾。
方芳摟著鄭雷,迎著湖上的清風,又繼續駛向陸地。
大約有一個更次,藉著月色,他們已經可以判定,這不是大陸,而只是一個小島。
這島不大,但在月色下看起來很清秀,中央一峰削立。所以看起來又很雄偉。
他倆在緩緩的前進中,不禁有了懷疑,鄭雷道:「姊姊,這島上為何不見燈火?」
方芳道:「也許是無人的荒島!」
「如果這兒真的沒有人,我們倒真的要好好休息幾天再走!」
方芳喃喃地在鄭雷耳邊道:「聽憑弟弟!」
鄭雷忽然驚叫道:「哎呀!有人」。
方芳道:「你怎麼知道?」
鄭雷指向島的右邊道:「你看那兒不是有點燈火麼?」
方芳急道:「若大一個島,只有這一點燈火,恐怕未必是人?」
只見那燈火從島上移動到岸邊,其速度之快,遠非常人所及,鄭雷見此情景,倒也有點相信方芳的話。
但當那火到達湖邊時,背景空闊,視線比較清晰,方芳倒反而叫起來了:「弟弟,是人,是很多的人!」
鄭雷趕快撥轉魚頭,在水面上下劃了半個急弧,緩緩的向小島游去。
果真有人,岸邊人影幢幢,一時間點燃了數十個火把,燈火通明,看得也更為清楚,一雙雙一對對的,跳上了岸邊的獨木舟,他們顯然都有極佳的水上功夫,不用劃,只一點足,獨木舟即滑向湖中。一個火把一艘舟至少總有四五十個火把。
他們亦不遠離小島,四五十艘獨木舟,就在湖面穿梭的滑來滑去。越滑越快火光拖著長長火龍,繞飛湖面,映在水中,簡直是奇幻美極。繼而每一支火把都同時舞動,每一支火把都幻變成銀花朵朵,變成數不清的火樹銀山,加上數十艘獨木舟的飛快滑動,在這銀光閃閃的水面上,就好像一個大火球在飛躍滾動。
鄭雷同方芳不禁暗暗喝彩,亦深為他們碰船翻舟捏把汗。天下會武功者少,武功高超者更少,然而這海上從這幾十艘獨木舟看來,幾乎人人都是罕見的高手,這使得鄭雷同方芳對這小島更加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