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方愴然道:「鄭聰生有暗疾,他父母曾告訴過慧哥,鄭家一脈單傳,就全部希望寄托在慧哥身上了,而且當時我身懷有孕,我們如何能死?」
陳方哽咽一陣又道:「我們既不能共死,就只能苟且偷生,我媽媽既已出走,我不得不順從父意,與鄭飛龍成親,飛龍百般的愛我,但是我一顆心早已許了慧哥,我雖然知道他對我好,可是我總是沒有辦法去愛他。」
她稍頓繼道:「後來,他發覺我常常偷偷背著他流淚悲泣,他對我新婚之夕不落紅的解釋,亦感到懷疑,但是他絲毫不生氣,他只是關切和純出於愛意的問我,我既然無法愛他,所以我就大膽的和盤托出,詳詳細細的告訴了他。」
鄭雷泣道:「他怎麼樣?」
陳方道:「這種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愛情,縱然錯也是無知的,他很同情我,但是他說他很愛我,希望我忘記這件痛苦的往事。」
陳方望望鄭雷和芳芳之後,又道:「雷兒!芳兒!你們想,我能嗎?這件事在我心上是永遠那麼鮮明而深刻的!這種活著的痛苦,我有很多次想用死來結束!」
她抹了一下眼淚又道:「幸而我還能同慧哥——你們真正的父親,還能時時偷偷相會,只有他才能鼓起我活下去的勇氣,唉!但是我們的見面,歡愉的時候少,擁泣不能成聲的時候多!」
鄭雷泣道,「媽媽,你還沒說到我為什麼不是養父生的呢?」
他急欲知道詳情,因為他對鄭飛龍十數年的養育之恩,在心裡找不出適當的安排。
陳方忍住淚道:「當時,大島主力主要害死鄭飛龍,把我奪回去,一方面飛龍為人不錯,我同慧哥都不忍加害,再者當時他們非你外公陳平的對手,如果這樣,外公一怒之下,把他們二人除去,豈不鄭家的人全完了嗎?」
她搖搖頭道:「後來,不知大島主哪裡弄來的藥,他偷惋偷弄給鄭飛龍吃了,飛龍就從此沒有生殖能力,但是他不知道。」
鄭雷「啊」了一聲,恍然大悟。
停了一停,陳方又道:「等我生下芳兒以後,飛龍見是個女的,表面雖不說,心裡當然比較高興,所以他對芳兒亦愛如已出,但是慧哥和大島主感到萬分失望,所以我同慧哥的相晤,一直沒有停止。」
此時已是午時,金鳳送進一盤食物,又退了出去。
三人邊吃邊談,陳方道:「後來飛龍又發覺了,我們就遷出翡翠谷居住,那是一個美麗的人跡罕到之處,但是卻是一個冷寂而令人傷感的地方!」
施放下食物道:「我同飛龍住在一起,同床異夢,我受不了那種精神上的痛苦,以後我就帶著芳兒住在桃花林中的花祠裡。」
芳芳哭道:「是不是以後爸爸——二島主就沒有再來看你了呢?」她覺得陳方如果失去鄭慧,她的日子將如何悲痛呢?
陳方道:「我怎麼能忘掉他?我怎能丟棄他?我在遷走之前,我已經通知了慧哥,到翡翠谷中,他仍然偷偷前來相會,所以我才會有了雷兒。」
鄭雷道:「這難道養父不知道?」
陳方道:「飛龍一直不知道,所以我生下雷兒以後,他只以為雷兒是他親生,除吃奶以外,幾乎完全是他撫養,我當時也不便道出,我知道他很可憐,他對我太好,我不願太傷他的心!」
鄭雷悲聲道:,「媽媽,自我懂事以後,我就記得養父常常每天下午到桃花祠門前跪禱很久,十多年從不間斷,他,他……他對媽媽真是太癡心了!」
說到最後,已經悲咽不成聲的芳芳伏在陳方懷裡痛哭起來,陳方亦抱著鄭雷,三人緊緊擁號陶痛哭。
翠蓮和金鳳忍不住走至後洞,兩人極力勸慰三人,但都無法勸止,翠蓮一再示意金鳳,兩人才先把鄭雷拉開,翠蓮才伏在他耳邊道:「你一個大男人,還不知勸勸媽媽和姊姊,老是跟著哭幹什麼?」
鄭雷用袖子擦著眼淚,金鳳一把將他手臂拉住道:「這麼大了,老婆都有五個,還跟小孩一樣,用袖子擦眼淚,來拿去。」
她遞過去一塊手巾。
翠蓮纖指連指陳方,意思是要他去勸陳方。
於是,鄭雷趨前慰陳方,翠蓮和金鳳二人亦跟著相勸,陳方母女才漸漸停止哭泣。
他們又進了一些食物,陳方又準備繼續講下去,翠蓮和金鳳恐怕不便,就要退出,陳方道:「不必了,你們就在這兒聽聽也沒有關係。」
翠蓮和金鳳剛剛坐下,饒蘭在洞口叫道:「大姊,三妹進來說,麟弟發現神龍行雲向這林中奔來!」
眾人大驚站起,陳方率先領眾奔至前洞,她突然停在供桌道:「你們全留在洞內,我一人出去。」
鄭雷趨前道:「媽媽,我也去,如果來人是大島主呢?」
陳方急道:「大島主不知道這個地方,如果我們出去人多,反而容易暴露痕跡,如果他是往這兒來,那就必然是二島主,我會接他進來。」
說罷,陳方早已掠身而出,翠蓮等則愣愣的望著鄭雷,滿腹疑團,當著芳芳又不便啟齒。
鄭雷知道她們是因為弄不清大島主和自己媽媽之間的關係,恐怕二島主的來此,會不會給陳平的大軍帶來危險的威脅,因為如此就有洩漏這洞的秘密可能。
但是鄭雷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說起,只招手叫她們五人都站攏來,他沒頭沒腦的道:「二島主才是我們的親生父親,鄭飛龍是我們的養父,大島主是個瘋子……」
五人亦弄不清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一言末畢,陳方與二島主已經走了進來。
鄭雷正在與芳芳相視猶豫著,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辦,陳方已經招手道:「來,見過你的父親!」
鄭雷與芳芳雙雙前進跪下,翠蓮等五人亦跪在她倆身後,齊聲道:「媳婦等拜見公公。」
鄭慧拉著陳方亦雙雙跪下,鄭雷等趕快低頭伏在地上,不知所措?
鄭慧仁慈地道:「你們都抬起頭來!」
眾人抬頭一瞬間,眼睛忽然一亮,原來鄭慧已經自己揭去頭罩,露出他清瘦而略顯蒼白的臉,原來他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中年人,臉上除了淚痕以外,還揉和了悲慼喜悅感慨的神色。他淚眼一一掃過眾人的臉上後,最後停在鄭雷和芳芳的臉上道:「我知道,你們已知道我同你們媽媽,那一段悲慘的往事,你們如今認了我這父親,所以我要跪下來,感謝上蒼對我們如此的賜予!」
說罷,他拜了下去,眾人也跟著他拜了三拜,鄭慧仍跪著道:「雷兒,芳兒!」
他叫了兩聲,珠淚更加漣然流落,頓一頓才道:「今天你們成了家,已有了歸宿,所以我要告訴你們,我們大家能有今天,完全是我同方妹堅定不移,海枯石爛相愛的結果。」
鄭慧回頭看看陳方,陳方赧然的低下頭,鄭慧回頭又道:「天地間惟有愛才能孕養新生,如果不是方妹真情感動了我和大島主,那末以大島主瘋狂個性,今天鄭陳兩家,恐怕連一個活命的都沒有了!」
鄭慧拉著陳方站起,又把眾人一一扶起道:「現在事情雖然還沒有結束,但是我相信上蒼會給予我們最後的勝利。」
看來事情危險,連他似乎都失去了信心,鄭雷急道:「爸爸,大島主怎麼樣了?」
鄭慧咬著嘴唇忍住淚道:「他狂性大發,已經無法制止,他衝出了秘堡,已經回魔島鬼城去了!」
陳方道:「他回去幹嗎?」
鄭慧沉吟一下道:「他要執行一個大殲滅的計劃……」
鄭雷道:「那我們談怎麼辦呢?」
鄭慧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阻止他。」
陳方急道:「如何阻止呢?」
鄭慧來回的踱了幾步,沉重地道:「我也沒有萬全之策,我現在只找到他的暫時性的解藥,他走了,我必須冒充他統治這中毒的一兩千人,別人給他們解藥,他們不會服下,如果一旦毒性發作,他們必死無疑,但他們煞不住毒性的痛苦,會發狂來毀滅更多的生命財產。」
他停了一停又道:「方妹,這阻止的事,就只有希望你同雷兒去了!」
陳方猶豫一陣道:「怎能阻止得了他呢?」
鄭慧又來回急促地踱著,突然他走到供桌前,雙手蒙著臉,伏在桌上泣道:「如到萬不得已,我答應你們殺掉他。」他痛哭失聲,看來他為了救更多的人,他不惜犧牲瘋狂的哥哥。
陳方忽然尖叫道:「慧哥!你這豈不是存心陷我同雷兒於不義?」
鄭慧抬起頭,擦乾眼淚,肅容道:「方妹,我怎能存有此心?你難道不知道,我十年來始終裝扮神龍行雲的苦心?但是他狂病越來越厲害,我早已心窮力拙,沒有辦法再眼睜睜的看他為害世人了!」
陳方道:「把他殺了,這裡的一兩千人的性命又如何辦?」
鄭慧道:「但是,如果不是我哥哥,除這一兩千以外,還有更多的人要受害!」
陳方語塞了,既沒有話說,但她又不能依鄭慧之言離去,只呆呆地流淚不動。
鄭慧又催促道:「如果你還不啟程,等他再度離開魔島鬼城,你就想阻止亦來不及了!」
陳方仍遲疑著,鄭雷不禁問道:「爸爸,大島主是執行什麼樣的大殲滅計劃?」
鄭慧道:「我也不太清楚,他研究毒藥和毒物的地方,連我也不許進入,他說有些毒性,他也沒有辦法化解,他自己知道他有暗疾和狂瘋,會不久於人事,所以他說他死就算了,但鄭家必須留下我這條命根,因此有兩個地方,他從不讓我接近,我連那兩處地方在何處,如何進去我全不知道。」
鄭雷道:「這兩處地方爸爸連一點都不知道?」
鄭慧道:「我只知道一處在魔島,一處在龍虎山,其餘的我就不知道了。」
鄭雷回頭向陳方道:「媽媽,我們哪些人去魔島,哪些人留在這兒?」
陳方厲聲道:「雷兒,你難道真要去殺他?」
鄭雷心裡是不想殺大島主,但是他怎麼樣才能不殺大島主,一時間又想不出一個決定性的辦法來,所以陳方如此一問,他就囁嚅著答不上話來。
鄭慧堅決地道:「雷兒,武功上能殺大島主的只有你,我命令你,必要時為了顧全多數人的生命,你一定要殺了他。」
鄭雷不敢肯定的答覆,只期期艾艾的躬身道:「孩兒會見機而作。」
鄭慧正色沉聲道:「如果你誠心相認為父,你該知道,不聽父命,就是不孝!」
鄭雷惶悚地跪下道:「孩兒誠心,惟天可表,請爸爸放心。」
鄭慧手一揮道:「起來,芳兒同麟兒留在這裡,你同你幾個媳婦隨媽媽立刻動身。」
說罷,翠蓮等就開始準備一應物件,預備隨時起程,但鄭慧看看陳方,卻仍無表示動身的模樣。
鄭慧緩緩走到陳方面前,雙膝挺跪,抑著臉,流著淚道:「方妹!大哥從小看護你我,我難道沒有手足之情,而忍心殺害他,但是方妹你想,大哥一人的生命和你爸爸及眾武林人的生命孰重孰輕?」
陳方說不出話,只流著淚跪下,伏在鄭慧臂上抽泣,鄭慧撫著她的肩背又道:「我不能離開此處,如果我能去,我不會為難你,你如果不下定決心,雷兒就不敢下手,機會轉瞬即逝,這種事情犧牲自然是慘重,但我們殺了大哥,死的一人總要少得多,而且武林從此可以獲得安定,我已經考慮過,希望你不要以婦人之仁,誤了大事。」
鄭慧扶起她道:「方妹,你快快率領他們動身吧!」
說罷,鄭慧戴上頭罩及牽著陳方的手,首先向洞外趕去,鄭雷等跟隨在後。
夜幕低垂,天已經黑盡了。
陳方他們準備循龍虎山方向下山,鄭慧送他們到林外,雙方拜別時,鄭雷突然道:「爸爸,孩兒想天無絕人之路,也許我們會有一個兩全其美之法,想來上蒼不會辜負爸爸這片好心的!」
鄭慧以為鄭雷是安慰之詞,亦隨意的歎道:「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