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天雷一步邁入巫山奇陣,立感胸口一悶,似被無形壓力浸透全身!
頃刻間,風雲變色,日月無光,四肢五官都暫時失去作用,連呼吸和脈博似也一齊停住!
在這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狀況下。
對於陣外「張辟雷」的笑聲,當然毫無所知。
足過了盞茶時分。
他-目稜漸見微光,張自運功數周,方從麻痺中扎掙醒轉。
但眼前駭人幻象,更令他觸目驚心………
那峨嵯怪石,都變得嶙峋削立上指雲霄,而群石之上,更是一片灰白雲霾,在罡風亂卷中,更似萬馬奔騰,怒海鯨波。
這一切,看來都是奇大無比,變幻莫名。
他孤立天愁地慘中,簡直渺小得像恆河粒沙,滄海一粟!
但這些並不能使他知難而退,虎目一掠當地,立刻身形疾旋,衝向排山倒海的罡風朝前疾行!
可是,他身形一動,四面懸崖峻壁,與腳下的崎嶇山道,也隨之動盪起來,但見風流雲湧,地轉天旋——令人目眩神搖,不辦東南西北!
岳天雷卻自有主張,催動無上輕功,快得像離弦勁箭。
「一!二!三!
逢三一向左!」
他心中默念數字,每經三個十字路口,立刻向左一轉。
果然,「張辟雷」所傳授的訣竅,真是靈驗。
一路而來,並沒碰上埋伏機關。
但那迴旋鼓蕩的罡風,卻使他漸感氣喘力衰,週身見汗…………
也不知過了多久。
他漸感步履踉蹌,真力難繼,而眼前的峭壁山路,卻像永遠走不完,全憑鋼鐵般的意志支持,一步步朝前掙扎。
終於——他身形一歪,竟被狂飆吹得頹然而倒,貼地翻出數丈,忙不迭掌心凌風一招,吸力使力的向著地面一貼,強將身形穩住。
「糟糕!風力如此之強,等下內力耗完,必致隨風括去………。」
他幾瀕絕望中,睜目抬頭,再向四週一望,卻發現了一個奇觀。
就在數十丈外,一道明亮日光,突自雲隙中如電射下。
光明所至,那強勁罡風,立刻四面分開,僅在光柱外,疾繞電旋,旋出了三丈方圓的風眼。
風眼內,顯出一片石坡。
上面不染纖塵,而且刻著一個奇奧的卦式!
「哦——」
岳天雷暗中驚噫半聲,心神為之狂震:「難道這就是『天雷無妄』的卦形,『巫山迷宮』的入口………」
激動下,體內神力陡生。
下意識的暴展身形,像一顆墜而又起的流星,「颼!」然兩步,疾向風眼之中,衝刺而入!
只等他足尖剛一著地,那隱沒雲霄的迷宮絕頂,竟似悶雷轟動,傳出一聲雄沉無比的暴喝:「何人大膽,敢闖禁地!」
岳天雷一聽喝聲,立刻如中焦雷,週身連打幾個寒噤,忖道:「這一定是『鐵腕慈心』………」
滿腔怨毒,就像毒蛇噬心,恨不得一步飛上峰頭,好找對方算賬。
但——目稜閃處,立見週身光柱外,罡風似壁,強勁絕倫,像一座無形鐵桶般將他圍住了加以外面黑裡面亮,一任他瞪目凝神,竟然看不清出路!
他心念一動間,對方似已不耐,語音森冷至極,又喝問了一聲:「暗號!」
「暗號?」
岳天雷本就不知,如今更加無心答理,狂怒中,聚運真元,就朝巫山絕頂,舌綻春雷的喝道「本人岳天雷………。」
雷字未落,對方激動的口音,破空又起道:「什麼?」
「岳——天——雷………?」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他下面的話,竟被對方冷笑蓋住。
笑聲內怨毒至深,殺機畢露!
殺機,使他怒火如焚。
凜然下立掌擰身,就想闖關而出。
可是,對方比他更快三分,立見頭頂上光柱驟收,頓歸昏黑………
接著四方風力,暴漲數倍。
眨眼下——天翻地震,走石飛砂。
整個山坡都在上下亂轉,恍惚是宇宙的末日到臨了!
岳天雷頓感腳下一處,身如飄絮,饒仗「乾坤一煞」,猛發掌力相沖,仍像一葉浮萍,被吹得隨風飄撤………。
「不好!」
他內心駭然至極,忙向變幻百出的四週一望。
只見身旁不遠,倒有一個地洞,無風無息,靜止不動。
於是,想也不想,就朝地洞中一頭栽下………
他本打算先行攀住洞緣,但一腳踏空,身形立墜。
竟像騰雲駕霧,高山滾石般,順著先直後彎螺旋形的洞壁,一個勁滑射下去!
射……射……射!
越射越快的速度,使他心臟發緊,幾乎喘不過氣來。
然後身軀突又凌空飄浮,劃出一道曲弧,朝看上方拋起。
「一定到了底………」
岳天雷在墨黑的空間,心念如電一動,連忙的吸氣運功,真力下墜,同時雙掌對正前方猛發六掌。
「砰砰!砰砰!」
一陣回聲刺耳的掌風激射後,他總算-住去勢,沉身落地,但腳下奇滑如油,兩步沒有站得住,馬上「蹬」的脆響,捧了個痛澈全身隨即失去了知覺!
昏絕久之,意識又告逐漸恢復。
費力的睜開眼來,才感覺週身發燥,奇熱難熬,從那極暗淡的一點幽光看來,自己所躺之處,好像是個高大廣潤的石洞,雙手一撐,更覺得地面細孔中,滲出奇滑的礦質泉水。
這種泉水雖然無臭無味,但卻滑得連手都撐不住,他在氣力衰弱下,連番掙扎,還只能就地坐著,於是先走了定神,心中暗忖道:「這個洞,離地面千尺有餘,黑得連我都看不清,不如先行運功,再想辦法………………」
足經過兩個時辰,他才用奇奧的「乾坤一煞」補足真元。
於是側身拔出兩枝劍來,將鋒利無比劍尖戳入地面當個兩根枴杖,才把身形站穩。而且「青霓劍」在奇黑之中,似乎異光更強,使他能夠隱約的看出一丈多遠。
於是墨黑無聲的絕窟中。
岳天雷身如鬼魅,全靠劍上青色異光,引著他緩緩而行,間有劍尖戳地的叮叮聲,沖淡些怕人死寂。
搜索,再搜索………。
他竟然沒有發現任何東西。
除了無邊的黑暗,到處流滴的滑泉,和令人窒息的悶熱,再就只有可怕的孤寂,和走不完的空地。
「不能再好奇的前進了,還是去找出路………。」
岳天雷獨遊這人間黑獄,也不禁心神一寒,洞中的奇熱他倒受得住,早先在「死谷」中誤服的「縮形毒液」,使他養成了抵抗力,可是寂寞卻無法忍耐。
心念中,馬上兩手發力連撐,利用劍尖點地,身形沖空直上,幾個旋縱後,重又回到原處。
但這裡也是一樣黑,雖然入口就在附近,他仰頭半晌,也僅能看到蒙-的影子。
「怎麼辦?」
岳天雷對四周疾視一番,除了深黑,就只有「青霓劍」數尺寒光。
光,使他心神連震,又產生一線希望。
忙將單劍支穩身形,左手迸出奇奧內勁來,「颼」的一聲,將「青霓劍」垂直的向著上空電射!
但見寒芒如一道青虹,劃破純黑。
「鏗!」然碰上洞頂,然後落回他的掌心。
就在這一起落間,他日稜暴閃,已然看到了一片向內傾斜的峭壁,悄壁絕頂更突出一段石稜,石稜後才隱藏著五尺方圓的洞口。
「完了………」
岳天雷找到出路,但卻駭歎搖頭,因為懸崖奇高,半路上又沒有東西墊腳,決不可能縱上,至於石洞內奇滑如油,那都不必提了。
「絕地!這是無法出去的絕地!」
他失望的懊歎一聲,幾乎快氣瘋了。
「這個鬼地方,會連半點東西都沒有………?」怨怒中,雙目圓睜,寒芒四射,好像想從空虛中找出什麼奇跡。
那怕是毒蛇猛獸。
甚至妖魔鬼怪也好!
但是,連鬼也沒有半個。
岳天雷恨到極處,咬得牙根有聲,滿腔怒火難洩中,下意識左掌一揮,把「青霓劍」狠狠的向地一戳。
立見一溜火花閃處,那斷金切玉的利劍,應手入石,深可尺五。
「噫——這是什麼?」
他目光順看劍芒所映,忽然發現地面上有幾處劍痕!
驚奇的伏地細瞧,更不由劍眉一軒,暗中自語道:「不錯,這明是劍尖所刺的印子,跟我剛才的新痕比較,至少是十幾年前所留下………那麼這一位是否也被巫山叛徒所陷害?
而且他是出去了………?
還是因在洞內………?」
沉吟中,他激動的拔劍起身:如果還在洞內,不餓死也會熱死。
但人死必有屍骨,值得去找一下。
於是低頭順看舊痕,一路細找………。
他越找越發現劍痕處處,顯然當年那一位,也曾滿洞遊走,而且劍痕都是單行,足見其人武功劍法在他之上,只靠一枝劍就能行動。
就這樣耐心細找半天。
岳天雷已走到洞窟盡頭,目芒所及,竟發現了一枝銹劍。
它不僅是銹,而且劍尖平禿,磨去了三寸有奇。
驚喜中,忙把左臂一伸,將「青霓劍」的光芒更向前方照去。
「哦——!」
岳天雷隨發半聲駭噫,怔怔然停在當地。
只見八尺開外,石壁之下——直挺挺的坐看一具骷髏!骨色如玉,神態端莊,雖然死了許多年,一望之下,仍令人頓生敬畏之感。
岳天雷更好像是看到了親人一樣,下意識的肅然躬身,頷首為禮道:「前輩,在下無心陷入此地,打擾了你老人家長眠,還請恕罪。」
說完後,這才小心至極的繞過骷髏身邊,舉劍過頭,想看看石牆上有無痕跡。
劍芒一閃下。
只見牆上密密層層,都是劍尖戳出的大字,佈滿了整個牆面。
他馬上劍眉一軒,暗中忖道:「我也沒有出洞的希望,跟這位前輩可說是同病相憐,不過看看他的遺言,也能增長見識……。」
心念下,馬上順著石壁,同右橫移,以便找到第一行,從頭看起。
一會子工夫,果然給他找著了。
首先一行擘窠大字,刻的是:「巫山四劍『劍聖岳長明』臨終絕筆!」
「岳長明!」
岳天雷虎目圓睜,嘴唇亂顛,下意識的把這個名字唸了一聲,隨即週身寒戰,一口氣咽在喉頭,就像石像似的呆住了。
可是這石像的眼眶中,卻滾出兩行熱淚,如倒舄天河,如珍珠斷線,撲簌簌的灑滿一地。
直等了盞茶工夫,他才「哇!」的噴出一口鮮血,喘氣出聲,淒厲慘號道:「爸爸——!」然後撒手拋劍,瘋狂的撲倒骷髏前面,痛哭失聲………。
這一哭,只哭得肝腸寸斷,地慘天愁,連整個空曠的石洞,也發出陣陣回音,似乎是悲傷這父子兩代的慘劇。
時間在悄然溜走,岳天雷己至淚盡喉啞,目稜間殷血斑斕,然後他堅毅的咬牙起身,再度拾劍走向石壁,我先拜讀父親的遺言,看他老人家對這場血仇,有什麼指示。
淚眼中,定神一觀,只見遺訓是這樣寫著:——「我『巫山四劍』,奉師命聯手行道,以防叛徒出現,多年來此人並未現身,我同門兄妹卻因他事分手,余亦返回故里。
但月餘前,偶在山僻古寺中發現『衡山』弟子五人,一傷四死,狀至駭人,從其傷痕看來,顯系『巫山』手法所刺。
當時,我將重傷僧人竭力救醒,幸得暫延生命,他在臨死前,竟說出有關本門的駭人消息。
此僧人系隨他師叔『法廣』出山,雙方約定在此見面。但到時除了『法廣』以外,更有一黑袍蒙面怪客,一言未出,拔劍搶攻,那「法廣」竟然毫不動容,更未喝阻,一任怪客慘殺五僧。
我心知師尊遺命誅殺之人,已然現身人世,立刻派人傳書,邀約本門師弟妹,共誅此賊。
但『劍怪』師弟,竟然藉故拖延,『劍仙』師妹親訪『劍魔』,亦無消息。
無奈中,記起師尊遺訓,他說-「巫山十二峰」中有一迷宮,乃是本門封閉『天雷怪劍』的禁地,其中埋伏多端,驚險百出,我們所有門徒均不許來,但如有特殊變故,我『四劍』無法解決之時,可以聯袂同來,向迷宮中高呼『天雷』二字,此即入宮暗號,到時可有奇遇。
因此我立刻趕到巫山,但離家時恐有意外,乃將獨子取名『天雷』,萬一本人不幸,他或有尋父復仇的線索!」
「哦!」
岳天雷看到此處,心下恍然,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就是入山暗號,心念中,繼續往下看去:——「本人按照五行生剋,進入巫山外六峰後,竟被罡風阻道,當即高呼『天雷』,不料迷宮中非但不予接引,反倒發動陣圖,將我陷入這座黑獄!………」
「怪哉!」
岳天雷也是驚噫一聲,駭然尋思道:「我父親報出暗號,反而被困,我也是報出姓名,才被叛徒『鐵腕慈心』陷入窟內,難道師祖的話不對?
不!不可能!
一定是叛徒發現了師祖的秘密,因此對知道暗號的人,一律予以暗害。
可是——『琴姐』從師姑處得到暗號,她卻能安然入宮,這豈不是矛盾?
嗯——!我相信『琴姐』不會講假話,必然又是叛徒攪鬼,也虧他外號『鐵腕慈心』看樣子,應該叫他『蛇心』才對,他思索完畢後,再看乃父遺囑的下文道:——「我入洞後,細察地形,自認洞口太高,無法縱上,雖然可將長劍射入石牆,以為墊足之用,但要翻過凸出石稜,必須要墊足四次才行,如此必需四枝長劍,我卻僅有一枝!
三日來,自感奇熱難當,缺糧無水,早晚必然埋骨此間,故將師傅劍掌招式,留刻石壁,以待有緣之來者!」
「好了!巫山四劍的招法,我可以學全了!」
岳天雷得到這意外收穫,一時倒忘了身處絕地。忙不迭再往下瞧,馬上看出兩行七言詩,和許多的細字解注,這兩行是——「劍氣衝霄十字紋,降魔掌法鎮妖氛。」
加上他以前所習三招,正合成一百七律。
以他目前的功力修為,再加上親見『魚劍琴』使過一次,因此不須多想,就能領悟其中菁華,等到解注看完,已經完全會了。
可是——這些字後面,又加上了一小段,道:「先師『巫山一鶴』,將四記絕招,分傳我等四個不計名份的弟子,此四招一『挑』,一『削』,一『守』,一『攻』,聯手之威凌厲無儔,專魁善用本門招式者。
且據他老人家提起,此四招如能傳與四個功力高超的女徒,其威力還可加倍,即令來人取得『天雷怪劍』,也能予以制服。
可惜先師僅找到『劍仙李叔琴』一位女徒,不得已,才另傳男徒三名,因此他老人家對『劍仙』特為愛護,同時『劍魔』另有「乾坤一煞」的內功,能夠借力還力,以柔克剛,也被先師另眼看待,因此他倆奉命訂下……?至於後人墜入此洞,而能生還者,慎勿自仗血氣之勇再闖迷宮,應向『武帝季靈芷』求教「逆轉五行大法」,然後進入,切記!切記!」
這篇遺訓,至此完畢。
其中有一段,先已刻好,後來又用劍尖括掉,似乎不願人知。
但岳天雷卻猜得出,這段文字一定說的是:「劍仙」,「劍魔」奉命訂下婚約,以及後來情海生波,四劍分手等情事,所以他父親認為不必留下。
肅然讀畢,他長長的歎息一聲。
以前沒學會的劍招掌法,現在會了。
許多的疑問也解決了。
把遺訓和「張辟雷」的話對照起來,更確定所謂巫山叛逆,絕對是「鐵腕慈心」。
師祖逐他出門後,防他日後自恃功力為害武林,尤其怕他擅取「天雷怪劍」,所以教出「四劍」來克制他。
不幸「四劍」分散,叛徒卻乘機加害,而且霸佔了「迷宮」禁地!不過這種想法還有一點不完整,那就是「武皇」的來歷如何,如果他跟叛徒是一個人,一切反倒簡單,現在明是兩個,倒成了謎中之謎………?」
三整天時間,像是眨眼之事。
黑獄似的石窟內,每天都閃耀著一道青濛濛的劍光,奇奧無比,繞洞飛旋,時夾以雄沉變幻的掌勁,構成一幅壯麗無儔的奇景。
奇景中,更傳出岳天雷清勁口音,配合著身手步法,肅然朗誦道:「劍氣仲霄十字紋,降魔掌法鎮妖氛,挑星摘月飛霜刀,乾坤一煞鬼神驚,切金斷玉無聲息,大鵬展翅恨天低,孤鳳振翎遮日月,雲流千里去無蹤。」
原來他在聚精會神,反覆的練習劍掌輕功,越練越覺得奧妙無窮,更悟許多變化。
尤其三日來不但習慣了黑暗,就連以前那奇滑無比,站不穩腳跟的地面,此時也對他毫不困難,竟能夠行動如意。好像出現了奇跡。
其實,這倒不是奇跡,而應歸功於他的心思靈巧。
因為他無法離開這座死寂,悶熱的「黑獄」,所以用心練招,既能增進武功,同時免得心靈上的痛苦。
故而他用青霓寶劍,按步法方位,在石地上挖出許多腳掌大的洞,步步踏洞而行,才不至於滑倒。
等到招式練完,他立刻收劍撤掌,盤坐在乃父遺骸面前,低聲祝告道:「爸!我已經練熟了你老人家的絕技,如果出得此洞絕對遵守教訓,去訪尋『逆轉五行大法』,以誅叛徒。
不過——你老人家說過,要出洞必需四枝劍。
孩兒現有兩枝,加上爸的劍,還缺一枝,這一枝確實沒辦法找到。」
既找不到第四枝劍,他還是不能出洞。
只能陪著乃父遺骸枯坐,等候命運的擺佈。
命運,是不可預測的。
像一個神秘的謎,不到揭曉,很難猜到它的答案。
岳天雷雖然生氣勃勃,到了這種關頭,也禁不住疑慮多端,心緒如麻。
他想遍了一切的恩,仇,誤會………。
也想到了「湘江王」圓光術中的預言。
按預言的說法:深山古洞中的無鼻人必然會死。
殘害武林的蒙面劍客(武皇)也會死。
而他自己應該在「-山神殿」的山窟中,走到命運的盡頭。
可是,事實告訴他,這巫山黑獄就是葬身之地。
難道那些話只是迷信嗎………?
在思潮泅湧,自含雜陳中,他忘記了時間,整個心靈充滿了焦急………迷惘……,惟一的辦法,還是等……等……等!
「你……你是那個?」
「岳天雷。」
「原來你是驚震武林的岳少俠………。」
「俠字不敢當。姑娘的名字是——?」
「我叫劉艷蘭。」
「-怎麼墮入此洞?」
「有人要拿我。」
「什麼人?」
「武皇手下!」
「哦!-也跟『武皇』有仇?」
「沒有。」
「那為什麼加害。」
「我也不懂………。」
「嗯!」
岳天雷略一沉念中,更朝石洞入口一聽,並沒聽到異樣聲音,心想「劉艷蘭」既已墜入此洞,諒來邪黨不會追入這樣的絕地。
於是,攙住對方玉腕,覓地而坐,然後從頭追問道:「劉姑娘,-是那派門下?有無外號?怎樣能進這巫山外六峰的奇陣?」
「劉艷蘭」對這連串問題,想了一下,輕綻朱唇,吞吞吐吐的答道:「我外號叫『巫山艷鳳』,是『巫教』教主的孫女……。」
「巫教!聽說這是邪教之一,但久已絕跡武林。」
「不錯,本數向來由女性充任教主,而且只傳女徒,早先的名譽是不太好………。可是到我祖母一代,她老人家解散此教,退出江湖,把許多陰殘武功邪術收回不用,就連我,也只學了些防身之術。」
岳天雷一聽此言,對於「巫教」教主改邪歸正的精神,倒是肅然田敬,點頭讚許中,繼續問道:「貴教既名『巫教』,姑娘的外號又叫『巫山艷鳳』,難道與我『巫山劍派』——不!與這『巫山十二峰』還有關係不成?」
岳天雷問話中,無意漏出『巫山劍派』,雖然馬上改口,但對方已經聽清,可是對方非但不感意外,反倒歡笑一聲道:「原來你是『巫山派』,那……那我們算是親戚!」
「親戚!什麼樣的親戚?」
「你先說——你跟『巫山一鶴』是什麼輩份?」
「先父是他老人家的外家弟子。」
「哈哈!」
對方嬌笑連聲,喜極忘憂道:「那樣算來,你是我的表弟。」
「哦!」
岳天雷驚噫半聲,越發滿頭玄霧。
第一,他從來想不到有這麼一個表姐。
第二,這門表親,似乎跟『巫山劍派』關係非常奇特。
心念中,不禁暗自沉吟,對方卻嬌聲催促道:「雷弟,你該叫我一聲姐姐才對,………怎麼,你難道不相信我比你大!我雖然看不見,但聽你說話的聲音,准知道你的年齡比較小………。」
「不!不是年齡問題,而且貴教與『巫山劍派』,倒底是什麼淵源?」
「嗯——,說來話長………。」
「沒關係,有的是時間,-盡可以詳細講。」
「而且………,這是你我教派多年的秘密,向不為外人所知………。」
「-放心好了,我們大家守秘,不轉告任何人就是!」
「那麼………」
「巫山艷鳳劉艷蘭」星眸連眨,把思路頓理一番道:「我先從『巫山十二峰』說起:此山原是『巫教』總壇,因為本教是一種極端秘密的組織,所以把十二峰密佈埋伏,再加法術禁制,是以兩百年來一直無人知道……。」
岳天雷心神突震,急吼吼的插言道:「難怪-能進來………原來是熟悉路途e那麼『迷宮』的秘密想必也懂!」
「不!」
「不?」
「我對外六峰曉得走,內六峰的迷宮一竅不通!」
「真的?」
「要是懂,我還會陷入地洞嗎!」
「對呀!」
岳天雷心中暗應一聲,發生了更多的疑問,但頭緒太煩,一時倒無從問起,於是目芒一閃,示意對方講下去。
「巫山艷鳳」隨即接續道:「到了我祖母那一代,竟然出現一位劍客,挑戰本門,他就是令師祖『巫山一鶴』,雙方比試的時候,都下了很大的賭注。」
「什麼賭注?」
「令祖師若輸,自刎人頭。」
「要是贏了?」
「巫教自行解散,永遠退出江湖。」
「結果是他老人家得勝!」
「不錯,她兩位一共比試了三場,第一場,雙方各憑武功,先祖母輸了半招,可是她老人家不服氣,因此再比第二場,這次她用上巫教兩種極為厲害的絕技,又把半招贏回,到第三次,令師祖取出了威力絕倫的『天雷怪劍』,不僅是勝了,而且——」
「而且怎樣?」
「因為此劍怪力無邊,一發而不可收拾,連令師祖也控制它不了,本來『巫教』裡面,早有一批教徒不滿意公平比試的辦法,到這種時候當然一擁而上,結果全教服誅,連先祖母也幾乎伏屍劍下。」
「哦——!」
「幸虧令師祖,在最後關頭,把『天雷怪劍』收住,才算保全先祖母的性命。」
「這樣一來,巫教就退出巫山老壇,而且永遠解散了!」
「對啦!」
「可是,令祖母對這件事,難道不恨——?」
「她老人家不但不恨,而且因為敬重令師祖勸服本教改邪歸正的苦心,和他的人品功力,竟然動了真情,結為兄妹。」
「-是說:動了真情,結為——兄妹?」
岳天雷這句話,有點想不通,因此再問一次。
「是呀,他兩位結為異姓兄妹。」
「這……好像有點……不對吧?」
「巫山艷鳳」年紀較大更為成熟,對他的問話的意思,自是一聽便知,於是忙加解釋道:「那時候先祖母還是二十幾歲,號稱江湖上有數的美人,可是她已經有了一個女兒,那就是我的母親,至於令師祖雖是三十喪妻,但也有了兒子,所以她們只能夠結為兄妹。」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麼令祖父又是誰?」
「這個………」
對方沉吟了一陣,才不好意思的答道:「我剛才講過,巫教教主一向是傳女不傳兒,而且也不注重婚嫁………」
岳天雷這才瞭解「巫教」原是一種以女子為中心的邪教,因此對「巫山艷鳳」的祖父,倒是不便再問,於是轉回正題道:「那麼,以後又怎樣?」
「後來令師祖鑒於『天雷怪劍』威力太強,因此建成『巫山迷宮』,封鎖此劍,多年後,聽說他教了徒弟,可是此人違背師命,被逐門外,而且為恐他死之後,叛徒出世害人,因此又另教幾個外家弟子,以作防備。不知雷弟你是那一位的門下?」
岳天雷見對方果與上代有關,也就把父親姓名據實相告。
「巫山艷鳳」立刻嬌笑得如花枝顫動,風情宛然的,將一隻柔嫩玉手,攀住他的肩頭,連搖幾搖道:「雷弟,我該沒騙你吧?快些叫聲姐姐!」
「慢來,我還有話沒問清楚……,」
「還要問什麼?」
「比如說敝師祖『巫山一鶴』的姓名……?」
「他老人家本名就是『一鶴』,姓嘛——姓張!」
「姓張?」
岳天雷心神一動,立刻想起指點路徑的恩人「張辟雷」,但天下姓張的何止千萬,不一定就有牽連,於是續問道:「他老人家的後代又是誰?」
「這我不清楚,就連我母親也沒提起過!」
「對啦,如果去問令堂一定知道。」
一提到這方面,「巫山艷鳳」嬌軀狂顫,星眸湧出淚痕。
岳天雷隨亦駭然震驚,低聲問道:「難道令堂她……發生了意外?」
「先母已然………含恨九泉了…………」
「哦!為什麼?」
「這……這……雷弟!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不能恥笑。」
「絕對不會!」
「而且你也不能因此——看不起我。」
「一個人應該以他本身的好壞來判斷,決不受其它連累。」
「好吧!」
對方嬌吁了一口長氣,幽怨無比的答道:「先母從祖母那裡,只學了幾成功夫,但其中有一種『陰媚克陽』之術,身懷此術的人,如果婚嫁,不利於……男方,因此我並沒有………父親。
而且她老人家在祖母仙逝後,遵守遺訓,不問外事,可是後來忽然遇到一個男人,從此行蹤變得非常神秘………」
「那人是誰?」
「我沒見過,但從母親的神色上判斷,一定是關係極為密切,就這樣經過半年,她老人家又變了,變得心神抑鬱,終日以淚洗面,而且忽促地帶著我隱居人跡不到之處。直到現在。」
「想必此人是………欺騙了她的感情。」
「我原來也這樣想,但先母臨死之前,更透漏了一件驚人秘密!」
「什麼秘密?」
「她說祖母留下一券秘本,記載著本教兩種陰毒無比的武功,竟被那人盜去,因此先母除了感情上的傷痕,又怕遺害武林,所以她………含恨而死………」
說到這裡,「巫山艷鳳」已然珠淚泉湧,大放悲聲,哭得如梨花帶雨,巫峽猿啼,岳天雷感動之餘,也為之淒惻不已。
直等到對方嗚咽收淚,他才溫和的勸道:「艷姐,傷心並沒有用,-還是說明經過,設法復仇才對。」
這聲艷姐,似給對方帶來新的希望。
「巫山艷鳳」隨即以袖抹目道:「我這次離家,就是為了復仇,因為武功不夠,所以我按照母親平日透漏出來的巫山外六峰路途,一直找到此地,準備取出『天雷怪劍』,然後去找仇人。」
「艷姐!我也是為取劍報仇而來,但目前還有困難,無法下手!」
「休是說『迷宮』進不去?」
「不僅是進不去,而且本門的叛徒,此刻正在宮內,我就是被他發動陣式,陷到這裡來的。」
「哎呀!」
「巫山艷鳳」驚呼一聲道:「我想起來了!當我剛要進陣,就遇到一批蒙面怪人前來攔截,我仗著知道路徑,反朝陣中飄去,可是這批人居然也能跟進來,就這樣時走時停的費了兩天功夫,才找到內六峰的入口。」
「以後山頂就有人喝問暗號,-答不出來,也被陷入此洞。」
「對!」
「那批蒙面人呢?而且-怎麼知道是『武皇』一黨?」
「山頂喝問暗號的一瞬間,那批人也趕到十多丈外,可是都被這勁喝之聲嚇住,其中就有人說要稟告『武皇』,再來拿我………」
「奇怪!」
岳天雷眼芒突閃,驚叫出聲!
「有什麼可奇怪的?」
「看情形,似乎『武皇』親自來了,那『張前輩』豈不危險之至!」
這句話,沒頭沒腦,「巫山艷鳳」當然不會懂,也不由柳眉一動,連忙追問。
岳天雷反正沒有瞞-的必要,就把「武皇」的邪惡,以及遇見「張辟雷」等情形,從頭加以說明,一直說到兩人見面為止。
但「巫山艷鳳」一聽這黑獄無法出去,竟被嚇得芳容無主,猛然抱住他的肩頭叫道:「這怎麼辦,報仇的希望豈不完了。」
「別急,多想一陣,可能會有辦法,只是有一件事你要依我。」
「任何事都能依你,連我的。」
「不!不口我不是那個意思。」
岳天雷聽出對方的誤會,急得耳根一熱道:「我是要你別取『天雷怪劍』,一切由我來。」
「可是我沒有劍報不了仇!」
「彼此三代交情,當然由我負責!」
「啊——雷弟。」
對方感動無比的答道:「你太好了,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報答你這幾重恩德………。」
「報答談不上,-只要把仇人的姓名說出就行?」
「我不知道!」
「令堂連他的姓名都不肯講?」
「我問過很多次,結果還是沒有講。」
「嗯,連姓名都不講,顯然另有文章,而且這樣子找仇人。簡直是盲目瞎闖!」
岳天雷心念一動,不由得沉吟起來,可是急中生智,倒想出了一個辦法,道:「艷姐,你剛才說仇人盜去武功秘本,你可知道是兩種什麼功夫?」
「也不知道!」
「連一點線索都沒有嗎?比如武林中有人使用的話,-能不能看得出?」
「巫山艷鳳」傾首凝思一陣,緩緩答道:「我也看不出,不過聽說有一種是指法,能夠使人喪失心志,另外一種是利用嘯聲,使人意亂神迷………」
「指法,嘯聲……對!我想起來了!」
岳天雷猛然拍膝,發現了一條線索。
「巫山艷鳳」驚異而且激動的問道:「你想起了什麼?」
「武皇就會功力奇高的陰嘯,而且他可能用一種指法,做過殺人滅口的事!」
「那麼,他就是陷害先母的人,難怪他的手下要捉我………」
「不錯,這正是我的想法。」
「雷弟,這樣說來,我們是同病相憐!」
「不!應該是同仇敵愾!」
「那我們應該繫手報仇,共誅此賊!」
「好!我們繫手!」
一對青年男女,四日交投,兩八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是………熱………熱………」
她斷續的應了一聲,火蕩的嬌靨上,更浮起幾分羞愧。
其實,她這句話,只有一半是真。
另一半是少女初近男性的異感,她當然不便啟齒,好在洞中極黑,連岳天雷這等眼力,也無法看清她臉上的微妙表情。
經過一陣真元交流,「巫山艷鳳」才壓制了內在衝動,呼吸也漸趨平靜,於是焦急地對她雷弟說道:「你快點想個辦法,使我們早些出去,像這樣拖延,我反而連累你。」
「本來我需要第四枝劍——」
這時,他倆正走到洞口之下。
洞口雖有數尺方圓的影子,那削壁和突出的石稜,仍是一片朦朧。
岳天雷一面仰頭,同時使出「脫手飛劍」的手法,將「青霓劍」垂直的朗上射出,從劍芒中算好距離。
就在他再度拋劍接劍時,健腕如電一圈,首將發光的寶劍射入五丈高的石壁,作為第一個墊腳之地,其次是義父的長劍,最後是他父親那尖踹磨去三寸多,而且銹蝕不堪的一柄。
「巫山艷鳳」眼看個郎巧妙安排,芳心中卻是忐忑不安,她認為第三枝劍隔洞口太遠,同時也想不通怎麼樣能夠接力。
「來吧!」
岳天雷心有成竹,充滿自信的扭轉頭來,朗聲招呼道:「-抱住我的肩頭,我叫一聲起,大家同時發力,用一口氣提縱到第三枝劍上……………。」
「然後呢?」
「-提氣運功,我用掌力托-一把,就上去了。」
「上面很滑——」
「用四肢平貼,將胸腹吸住它。」
「你呢?」
「請你撕破衣襟,做成一條布帶垂下來………」
「好主意。」
「巫山艷鳳」芳心恍然下,喜孱孱的喝-一聲,連忙展開一及玉臂,抱住他健碩的身體。
只聞一聲斷喝,身形電旋,翩若驚鳳游龍般,點中了「青霓劍」柄。
立見劍身微微顫動,先是向下一沉,凝又朝上反震。
如是三停三縱——他們竟到了第三柄劍上。
那時快,說時慢。
岳天雷在電光石火間,反手一句對方蓮足,朝上疾推,「巫山艷鳳」也配合得天衣無縫百忙中提氣運功,玉趾一踏個手掌——就在妙曼身形,立將脫掌飛出時。
突乎其來的,忽聞脆響一聲。
他倆竟雙雙失足,像兩顆殞落的流星,反朝窟底墜下——還虧岳天雷機警絕倫,危急中,發掌控身,首先安穩落地,然後雙臂一伸,又將「巫山艷鳳」接住。
她面無人色的連喘了幾口大氣,道:「雷弟,這是……什麼回事。」
「那枝劍太鎊,半路上折斷了!」
「呀!我們豈不絕望!」
「………………」
饒是岳天雷心思靈敏,在這功敗垂成之際,也答不上話來。
默然中,洞中奇熱,似乎頓增數倍。
且除「巫山艷鳳」的嬌喘外,週遭又充滿了絕望死寂。
不過死寂也有好處,它可以使人易於聽清聲音。
驀地間,「嘩啦!」連聲,竟再度從石洞傳出,就連「巫山艷鳳」也聽到了:「這是什麼!!?」
「鐵鏈聲!」
「奇怪?」
「噓——?」
噓聲剛落,鐵鏈振響聲更加連續而至。
接著,還有模糊的吃喝,破空傳來,一個個內力充沛,而且為數不少。
「巫山艷鳳」駭得一個冷戰,急忙的貼向個郎胸前。
岳天雷卻在屏息無言,傾聽石洞中滑動之聲,暗計人數:「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來的倒不少,一定是『武皇』黨羽,想要搜出『艷姐』………」
心念中,立刻將她輕輕一提,藏在隱蔽之處,並且小聲安慰道:「別害怕,我們的機會來了,-可不要露面………」
「這麼多敵人還算機會?」
「他們必然帶來刀劍,我正好用得著。」
「好漢怕人多,你………」
「我有把握。」
「千萬小心………」
她這裡叮囑未完,岳天雷幾個大步,早已縱回原地,再一凌空飛撲,隨將壁上雙劍拔回在手。
「呼——」
四十個順洞疾滑的敵人,竟將石洞中的空氣,推射成一股勁風,聲勢之強大,令人毛髮聳立。
岳天雷卻森然凜立,提著一雙長劍,端等對方,虎目中殺氣寒芒,像夜空電閃般的迸射著。
果然——在鐵鏈狂震聲中,洞口朦朧的光影裡射出一道身影,眨眼間,更接二連三的出現,快得使人無法看清。
這批邪黨,都是手攀鐵鏈,沿著洞壁疾滑而下。
一旦冒出口外,立即身影凌空旋縱,想要落到地面。
可是——他們沒想到眼前奇黑,黑得不辨五指,更夢想不到死神會在下面等看!
就在人影滿空,紛紛墜降——岳天雷雙臂奇幻圈劃,使出了亙古未見的「脫手飛劍」!
「嘶!嘶!」
這是利劍破空的嘶聲。
「青霓劍」暴湧如瀚的勁光,在黑暗中劃出美妙的軌道,照出各人臉孔扭曲如鬼,充滿了驚駭和恐怖。
「哇!哇………!」
令人毛髮悚然的慘嘶,與陣陣臨空噴濺的血雨,構成了驚心駭目的畫面。
岳天雷咬牙切齒,虎目中怨毒的冷電如潮,將兩枝長劍輪番飛剌——只見對方如風吹落葉,殞星墜地,無不穿胸洞腹的先後慘死。
但這群人,是在極短的時間中湧來。
饒是他劍出如電,也不能一下殺盡,因此也有十三四名高手,僥倖穿過劍網,飄落地面。
不幸的是,地面又奇滑如油,使他們站不住腳。
就在邪黨們連聲駭叫,東歪西倒下。
岳天雷奇奧的身形又旋——對方那兵刃墜地,皮開肉裂的怪聲隨之再起。
片刻後,除了滿地的斷劍殘兵,死屍血漬。
只有一個魂飛膽裂的邪黨,在洞內手足並用,連連滑跤,像一隻盲目耗子,妄想逃脫一死。
岳天雷眼看此人可憐可恨的狼狽像,倒從容的收劍停招。
但隱身僻處的「巫山艷鳳」,芳心中恨透他們苦苦迫害,忍不住蓮步一找地上足痕,飄身翻腕,就朝那人頸後電劈——「住手!」
岳天雷沉聲一喝,她立將皓腕停在空中,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留他活口,也好問話。」
「還有什麼可問的?」
「這批邪黨出現,可能『武皇』也來了,萬一他堵住出口的話,我們可得多加考慮。」岳天雷說明之後,隨即兩個大步趕上前來,輕輕的一指如風,早將對方制住。
「武皇惡賊藏在那裡?」
「………………」
「不講話可得受刑!」
「………………」
兩問不答,岳天雷已然怒火如焚,掌心內勁一逼,對方立發數聲慘叫。
「講——」
他講字未完,忽又駭然停住,人感驚疑中,忙不迭手腕一翻,細看對方的臉色。
這張臉,毫無表情。
兩隻呆滯的眼睛,更顯出心志喪失!
「奇怪——?」
這時「巫山艷鳳」的位置,正在個郎腳下,她忽見岳天雷停身抽劍,也猜到必有意外,可是在這螺旋形的石洞內,根本看不見敵人,拔劍又有什麼用!
就在她驚疑不已中。
岳天雷已經猛運真力,將長劍深插石內。
然後手一伸,把「巫山艷鳳」嬌軀提起,站在劍身之上,自己也用一隻足尖,輕輕點住。
至於那條鐵鏈,卻讓它毫不吃力的懸著。
他這一來,果使洞外之人,猛感重量全失,一時猜不透裡面的情形。
隨見鐵鏈連連幾抖,似乎想試探虛實。
「巫山艷鳳」現在看清了,雖不敢出言相問,一雙星眸卻充滿了恐怖,直朝她的雷弟盯住。
岳天雷倒是自有主張,吸氣運力一周後,便以冷峻口音,朗上喝問道-「什麼人在此弄鬼——」
話聲未畢,對方立發驚噫一聲,訝然說道:「原來是岳天雷………?」
「哦,你竟是『張辟雷』前輩?」
「不錯,是我!」
岳天雷喘了一口大氣,頓感放心,但也不由劍眉一軒,暗自稱奇道:「張前輩難道守到現在,一直沒走開嗎?」
思索中,「張辟雷」又將鐵鏈一抖,關切的喝道:「你快出來罷!」
「前輩,外面可有『武皇』邪黨?」
「這個………」
對方稍一停頓,道:「有幾個小毛賊,已被老夫全數掃清!」
「那麼,請前輩稍退一箭之地,我們好出來。」
「你們?難道那位小姑娘也沒遇害?」
「被在下及時救了。」
「好,好………」
對方答應的聲音,頗為激動,而且距離頓遠,顯已經退出十數丈外。
岳天雷再不延擱,立與「巫山艷鳳」齊運內力,奇快的竄出地洞。
他首先內力一震,將鐵鏈拋入洞中,然後虎目四面一望,只見先前那片石坡依然無恙,而且離洞不過丈餘,看來平淡無奇,真想不通自己怎會盲目跳入。
這時,「巫山艷鳳」也到了個郎身邊,附耳低聲道:「你跟著來,我曉得近路。」
「近路?難道不是『蓬三向左』的走法?」
「那是陣法的安排,除此以外,還有避風暗道,要不然,憑我的功夫,怎能躲過追兵,走到這裡。」
「可是我要見一見『張前輩』………」
話未說完,「張辟雷」已在石後伸手相招,於是三人會合一處,大家合力牽住「巫山艷鳳」,逕朝峰外電射。
岳天雷自習「降魔掌法」後,無形中功力又增,因此一路行來,好像那罡風威力較前減少,約莫個半時辰,他們已走出巫山之外。
興奮中,虎目一-,不由暗自點頭道-「我猜的不錯!此地跟原來入山之處。真是完全相反………」
這時「張辟雷」卻乾咳半聲,打斷他的思潮道:「岳少俠,你入山三日,真把我急壞了,萬一有差錯的話,怎麼對得起『巫山四劍』這幾位老友。」
岳天雷連忙致謝,並將「巫山艷鳳」引見一番。
「張辟雷」那閃電似的眼芒,緊盯了她片刻,隨即朗笑道:「你兩位倒是天生一對*真是巧合……哈……哈……哈哈!」
岳天雷對這句話,未便置評。
「巫山艷鳳」按理應該高興*可是僅也嬌厴一紅,似乎不喜歡他的笑法,「張辟雷」見狀,立刻停止笑聲,改變話題道:「兩位墜入石洞,可曾發現什麼異狀?」
岳天雷不想提起乃父慘死之事*走了定神,冷靜答道-「發現倒是沒有,只是有幾件事情不太明白………」
「你只管問。」
「前輩在陣內等候三天,可曾碰上『武皇』?」
「這……倒不曾,想必道路複雜,他由別處來,也不一定。」
「那麼,你殺的那些邪黨——?」
「他們嘛——業已埋在入陣之處。」
岳天雷聽他答得合理,上前一步道:「至於那四十名入洞兇徒,前輩可曾看見?」
「這個……我得從發現『巫山艷鳳』說起,當時老夫正在打坐行功,只見劉姑娘俏影一閃,穿入陣內,隨有數名怪客尾追而入,我一時弄不清什麼回事,也沒有去過問………。」
岳天雷暗中忖道:「這也對,他本是武林俠隱,懶管閒事。」
「………可是後來,竟見數十名怪客,帶著極長的鐵鏈來了,我料定原來幾個,必是入陣後有所發現,另從別路出陣招來同伴,在這種情形下,我不能不關心到你的安危………。」
「因此前輩親自進來了?」
「不錯,我本想設法相助,倒沒料到你們安然無事。」
「這樣說,『武皇』始終沒有現身?」
「我相信沒有,否則的話——倒要試試他的能耐。」
「嗯——奇怪?」
「有什麼不對嗎?」
「這四十個入洞邪黨,都被陰殘手法摧毀神經,其原因令人費解?」
「我看嘛——」
張辟雷雙眉一皺,撫鬚沉吟道:「一定是『武皇』下的手。」
「前輩認為他這樣自傷黨羽,理由何在?」
「比方說,他決心要捉這位劉姑娘,所以派了許多人下去,但又不明洞中狀況,怕他們萬一失敗,反給對方逼供的機會,所以來個先下手。」
「嗯,有道理……。」
岳天雷點頭答應中,心內忖道:「從這一點看來,更確定『武皇』是騙去巫教秘本的人,他一旦發現對力後代,當然殺之為快。」
心念中,更聞「張辟雷」轉對「巫山艷鳳」道:「劉姑娘,『武皇』這樣害-,那是為了什麼?」
「不知道!」
「巫山艷鳳」竟然冷淡至極,用一句簡單的不知道答覆對方,岳天雷不由心神一動,覺得她有點怪氣。
但「張辟雷」仍然耐心追問道:「姑娘難道一點線索都沒有?那麼,師門出身能不能講,也許老夫能夠參考一二,打破這個啞謎。」
「謝謝!我家破人亡,孤身無靠,沒有什麼好講的………」
「是,是,」
張辟雷眼芒一閃,再向岳天雷道:「少俠e你此番未能進入『迷宮』,準備怎麼辦呢?」
他一聽此言,立刻想到先父遺言,不由長歎答道:「晚輩只有一個辦法。」
「怎麼辦?」
「去找『武帝季靈芷』,請教『逆轉五行大法』。」
「你可曉得他的下落?」
「下落不明。」
「那豈不是捕風捉影,夜長夢多?」
「晚輩在『藥王宮』前,曾被他念佛之聲所救,只要他在中原,總可以碰到。」
「好是好,但三江四海,萬里中原,光憑碰巧的話,那無異海底撈月。」
岳天雷堅毅一笑道:「在下豈能做那樣不可靠的事。」
「這樣說你有線索。」
「我從他宣揚佛號這一點推測,可能在大-名山找到他,像南嶽『衡山』,少林『嵩山』,都有機會。」
「有理!不過你上次提起,跟少林有點誤會。」
「誤會總可以解開,何況少林掌門中了瘟毒,也該去看看他的傷勢。」
「這樣也好,那麼老夫告辭了!」
「張辟雷」微微拱手中,三人互行一禮,隨貝他身形如電,射離當地。
岳天雷目送對方去後,轉頭再看「巫山艷鳳」。
只見她星眸不瞬,還在凝神悵望前方,於是輕喚一聲道:「艷姐,剛才你的態度冷淡,未免失禮。」
「陌生人沒有什麼好答理的………」
「他幫過我的忙,不算陌生。」
「這個………我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理由——?」
「他說『武皇』派人追我,那是事實。可是他用不著差四十名黨徒。」
「那-的意思是——」
「這樣小題大做,似乎是猜到另有強敵!」
「應該不會,我墜入此洞,只有『張辟雷』曉得………」
「這就是可疑的一點!」
「嗯——」
岳天雷心神突震,暗自思忖一番後,含笑答道:「我看張前輩不是那種人,而且『武皇』心性多疑,這種手法,倒是他一貫的作風,你可還有其它證據?」
「其它證據是沒有,總之我對此人有種說不出的反感。」
「這算什麼。」
「女性特有的——」
「敏感,對不對!」
「對!」
「哈哈,女人總是想入非非,不講實際………」
「雷弟!你是笑我嗎。」
「巫山艷鳳」櫻唇一撇,嬌嗔不依,顯然她懷疑岳天雷,看不起她出身邪教。
「不!不!我只是一般的講法,決不是針對。」他為怕觸動對方心病,忙不迭予以否認,然後說道:「艷姐!我要趕往少林某地,彼此也得分手——」
「分手?-不帶我同走?」
「事實上不行。」
「難道你認為我出身巫教,不夠——清白?」
「那是另外一同事,不可混為一談。」
這句話,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岳天雷是就事論事,沒想到對方情根已固,處處把感情放在前面。
「巫山艷鳳」卻誤會個郎不相信她的貞潔,因此芳心一酸,馬上下了另一決心,然後露出極柔媚的笑容道:「你要怎麼樣都可以,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講講看。」
「我陪你走一天,然後分手。」
「僅僅一天?」
「不錯,就是一日一夜十二個時辰,一秒不多。」
「那可以!」
岳天雷慨然一諾後,對方立刻媚笑如花,喜氣揚溢,更襯出她那紅桃芍葯,傾國傾城的異美嬌姿。
隨見俏影與健軀齊動,逕朝嵩山方向而去。………………………
「雷弟,你看著我。」
經過一整日的奔波,他倆並坐幽靜的杯中,明月從樹枝花影裡透過,正照著一雙親密的人影。
在這種萬籟俱寂,衣香鬢影的氣氛下。
「巫山艷鳳」蕩人心魄的唔語,更增加了磁性,那張滴粉搓酥,我見猶憐的嬌靨也更美了。岳天雷照她的話,凝眸一望,馬上覺得心頭怦然而動。
下意誠使他留戀,但理智卻使他轉念避開。
「嗯——你怎麼不看,嫌我醜嗎?」
「不!-很美。」
「那為什麼不看?」
「我……看過了………」
「再看一遍。」
「何必!」
「巫山艷鳳」嬌軀一擰,將嬌靨湊到岳天雷面前,他下意識往後一閃,但目稜卻見對方柔情萬丈,櫻口中如蘭似麝的熱香,直吹得他唇邊麻癢:「雷弟,你看著我的眼睛,只看一次就行了。」
「一次可以。」
他情不自禁的答應一聲,依言抬頭。
但四日交投下,他忽然一陣異樣顫戰,竟被對力的眼神吸住。
這看意盎然的秋波,像磁石般吸住了他的心,更像一團一團烈火,點燃了他潛在的慾念和活力,他想擺開,但已經遲了。
對方從母親處偷學來的「陰媚」之術,已將他心神攝住!
在臉熱心跳,呼吸急促的關頭,更有一雙柔嫩火蕩的玉手,向他伸來………他強健的手腕,也本能的伸了過去………
一切,一切都在烈火似慾念中崩潰了。
等到暴風雨驟然而停,耳邊又傳來「巫山艷鳳」嬌喘斷續的鼻音:「雷弟,你………該相信………我………沒有騙你………」
「沒有——」
岳天雷乾澀地回答一聲,但竟被自己的聲音,驚得一個冷噤。
冷噤,使他如夢初醒。
他立刻整衣坐起,腦海中像閃電般,浮山連串的俏影來,這些是:「蛇娘李昭霞………鄭紅蓮………魚劍琴………」
她們閃動的星眸中,似乎充滿了怨怒,對他加以無音指責。
最後,「青姬」前輩的身影更森然出現,以關切的母性聲音,鄭重警告道:「-的生命中如有第四個女性出現,將注定悲慘結局………」
這句話,像平地焦雷,震得他血氣翻騰,啞口無言。
「巫山艷鳳」見狀不解,連忙低聲問道:「雷弟,你不高興嗎——?」
「不是,我在考慮一件事情,請別打岔。」
「巫山艷鳳」立刻停止講話,岳天雷也定下心意,從千頭萬緒中,凝神思維:「沒料想到所謂第四個女性,竟落在『艷姐』身上,事到如今只有由我來承擔一切後果,反正『武皇』我們共同的仇人,目前惟有取回『天雷怪劍』,先報血仇,其它的以後再說………」想到這裡,他更記起乃父遺言。
「父親說過:這本門四式劍招,聯手起來,可以對付持有『天雷怪劍』的人,而且最好是四個女徒,目前『魚劍琴』已經學會,我再傳授艷姐,蛇娘和鄭紅蓮,豈不正好四個。雖則她們比仇家差了二十年的修為,至少也可以防身。
而且——我將來得劍報仇後,難免像師祖一樣,控制不了怪劍魔力,如讓四女都學會『巫山劍法』,她們就可以制止我………」
心念既決,立刻轉對「巫山艷鳳」道:「我想傳-本門劍招,-願不願意學?」
對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狂喜中,摟住個郎嬌呼道:「我當然願意!想不到在令尊靈前所許的心願,完全都實現了…………」
岳天雷深謀遠慮,決心把巫山劍法,分傳四女。
首先,他將乃父所遺的「劍氣衝霄」教給「巫山艷鳳」以對方的冰雪聰明,自是一學便會,經過半日悉心指點,已能得其精要。
但傳招已畢,他們聚首一天的期限也到了。
「巫山艷鳳」芳心中難捨難分,但她不能不守諾言,也知道前途風險重重,去了反而不便,於是強作笑容道:「雷弟,這一招,我會勤加練習,你一路上要多加保重………」
岳天雷也以關懷的語氣問道:「艷姐,-現在可有什麼計劃?」
「我決心留在巫山!」
「目的是——?」
「一方面等你,一方面看看有無外人窺探,或者能因此找出線索,也未可知。」
岳天雷對這個辦法並不十分放心,恐怕「武皇」高手再來,「巫山艷鳳」一個人,不是他們的敵手。
但從另一角度來想,「巫山艷鳳」對外六峰路徑極熟,既能利用暗道躲過一次,以後諒亦無礙。
心念下,轉身山林,語重心長的道了一聲:「珍重!」
隨若一道輕煙,逕朝嵩山少林電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