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悅道長」這陣笑聲,笑得岳天雷毛髮聳然,怒從心起。立刻虎目一瞪,厲聲叱道:「你有什麼事這樣好笑!」
然而對方仍不答話,收住笑聲後,連連吸了幾口長氣,面上表情,隨之瞬然一變,變成原來的端正嚴肅,而且平靜得出奇!
可是,兩人的聲音,已經驚動了肅立外廂的道僮。
立聞一個清脆口音,恭敬發問道:「稟師祖,你老人家要不要我們伺候!」
「用不著!」
天悅道長期然相應,語氣肅然的呢道:「你們通通退下去!」
「是。」
道僮應聲中,腳步輕靈,退向外院庭中。
但——他們剛一走開,另一急促腳步,又怒忽忽的直趨而入。
岳天雷不禁焦燥地雙眉一軒,還來不及開言,已聽「天樂道長」的聲音,自外而入道:「師兄,你怎樣了——!」
「站住!」
天悅道長威嚴一喝,外面的腳步應聲-住,「天悅」隨又說道:「我很好,你暫時不要進來!」
「真的——?」
「師兄豈能騙你!」
「那麼!」
天樂道長的聲音,由緊張而轉為高興道:「小弟有幾句話,要對岳少俠講,不知師兄准不准?」
「當然可以。」
天悅的聲音,也同復了平靜語氣,道:「你就站在外面講吧,岳少俠聽得見。」
於是,「天樂道長」隔窗說道:「少俠,我告訴你一件好消息,進犯本山之敵,已在『天羅地網陣』下,全數擊潰!」
「很好!」
岳天雷高聲讚揚道:「這是道長調度有方,可喜可賀!」
「天樂道長」謙遜了一番,再道:「敵人死傷慘重,已經無力重來,以後少俠可以專心去對付『武皇』,致於我,目前要去收拾後事,並且撤除各處伏路弟子,讓他們好好休息一下。解除多日的勞累………」
「那麼,道長請便。」
「貧道告辭,等一會見。」
話聲中「天樂道長」已問候了他師兄,然後腳步忽忽轉身朝外飄去。
等到聲音沉寂。
岳天雷炯炯眼芒,重射在「天悅道長」身上,看得對方面皮微一拂動,然後吁了一口長氣,道:「岳少俠,過去的回憶,真像你所講的——毫不愉快。」
「既然這樣。」
岳天雷盡量壓住衝動心情,平靜答道:「尊駕倒底願不願講呢?」
「我很願意!」
「那麼——請你講吧!」
「可是,貧道服藥之前,你曾經再三警告:『不愉快的往事,忘記了倒好,…………』。」
「哦!」
岳天雷心頭一震,越認為對方必有不可告人之事,但這種口氣,顯有懺悔之意,於是頗為同情她的遭遇。
「道長你現在想要忘記嗎——?」
「不!貧道已經想起來了,再也無法忘記。我的意思是——你可有決心要聽?因為對你而言,也是很不愉快!」
「沒關係!」
岳天雷坦然問道:「在下對這些往事,曾經苦苦追蹤,老實說,我救你的主要目的就在於此!」
「好吧,既然少俠願聽,貧道得從……十八年前說起……。」
這句話,聽得岳天雷和「蛇娘」齊齊一震,都瞪大了一雙眼睛,靜候對方說出下文!
「那一年。」
天樂道長目視虛空,撫鬚追憶道:「武帝隱居江湖,貧道在外搜索『五魔』邪黨,在……苗疆附近,遇到一個蒙面人。此人起先毫無動靜,等我稍一分神,卻用特殊手法,點了我……我的『腦戶穴』……。」
岳天雷一聽此言,不禁懷疑問道:「那人點你的時候,正是十八年前,對不對?」
「嗯——,對的。」
「道長從此心志喪失,不省人事,對不對?」
「不!我還清醒……差不多一年!」
岳天雷「嗯!」了一聲,立予追問道:「你這話是真的呢?還是故意編的?」
「少俠何以不相信——?!」
「對方那種指法,從不落空,如果你真被倒住,就不可能清醒!如果清醒,那證明你是……。」
「天-道長」立刻雙眉一皺,接住下文:「證明本人是背叛師門!對不?」
「本人不能不這樣想。」岳天雷也冷聲相答。
對方長歎一聲,搖頭不已。
「你也有理,但貧道另有隱情,請聽我講下去。」
「嗯!」
「當我碰上『武皇張辟雷』,心中已有懷疑,因此他出手雖快,也被我暗運內功卸去幾成勁道,因此過了一兩天,我又清醒過來!」
「那何不設法脫身!」
「貧道也有此意,但事實上很困難。第一,我套上了一個特殊的鐵面,如果我自己去解,必被利刃穿腦而死。」
「第二?」
「他在我昏迷中,已用了陰柔手法,所以我雖能保持清醒,但智力大減,尤其聽到他一種陰嘯聲時,立刻心不由己,完全聽他指揮。」
「還有別的理由嗎?」
「對方不僅功力奇高,並且有幾個狠毒幫手,叫做什麼……?」
「惡醫李飛騰,和陰司秀士……。」
「不錯,不錯,這批人武功雖不怎樣,但機伶精怪,心計過人,所以貧道以帶傷之身,不敢輕舉妄動,而且我聽到對方的計劃,是要先滅——『巫山四劍』,再除各大門派,因此我想出了一個主意。」
「什麼主意?」
「對方不曉得貧道還清醒,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多打聽其中秘密。等到機會成熟,就可以逃出魔掌,警告武林。」
「後來呢?」
「貧道有了決心之後,平日不露聲色,專一注意對方行蹤,在起先一段時間,經常還有人看守,也不帶我出去。但是沒有多久,對方又擄來了三位高手,從武功上看來,顯然是少林寺的『悲情』,武當山的『清璣』,和衡山派的『法廣』……」
「還有崆峒派的『惟尊』沒算上!」
提到「惟尊」,「天悅道長」目露威光,道:「此人不值得提,好好的正派門徒,偏為了孤傲之心,背師叛道!」
「就是這一個原因?」
「據貧道偷聽得來,他雖是崆峒七劍首徒,但因生性孤傲,上一代掌門人認為他器量不夠,做不了一派些宗主,已經有了另擇賢良的意思,因此他甘心投身邪黨,準備日後奪回崆峒………。」
「有了你們四個『鐵面人』,再加『惟尊』和『陰司秀士』那幾個,人手已差不多,那麼,下一步行動是什麼?」
「本打算去找『巫山四劍』,不料半途之中,竟跟令尊遇上………」
「啊——!」
岳天雷駭然一震,驚噫聲脫口而出。
「那知令尊眼力過人,就從『武皇』的身法上,看破他會巫山武功。當時立予喝問,查問『武皇』的出身來歷……」
「嗯,對方怎麼說?」
「他懾於『劍聖』威名,不敢承認,但令尊並不受騙,長劍起處,立刻試他的招法,只見雙方快如閃電,連換奇奧無比的四招,果然手法相同出於一派,並且在第四劍上頭,『武皇』的長劍……好像被劃缺了一點……。」
「完全對!」
「惡賊既已落敗,立發一聲陰嘯,指揮我們聯手圍攻,貧道這時候,本想幫助令尊,但饒是他功力奇高,倒底寡不敵眾,因此數招之後,閃出了圈外。」
「就這樣散了不成?」
「沒有。」
天悅道長搖頭道:「令尊提出了一個警告。」
「他老人家怎麼說?」
「要『武皇』自廢功力,永遠不入武林,否則的話,他將召集『巫山四劍』,合力誅殺!」
「對方又是怎樣答覆?」
「武皇隨即反唇相譏,他說四劍不來便罷,如果來的話,省得多費手腳。」
「後來——?」
「令尊含怒離開後,惡賊還不敢追,經過兩個月的打聽,竟然查出了令尊居住地址。」
「哦!」
「他馬上帶了我們這批人,披星戴月,趕到尊府。………」
「好惡賊,他竟敢登門挑戰。」
「他倒沒那個硬拚的膽量,因為據打聽結果,巫山派其它三劍,還未返身,正是下手的好機會,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
講到晚字,道長一眼盯來,猛然頓住。
岳天雷小由催促道:「晚上又怎麼樣?」
「少俠!」
對方乾咳半聲,凝眸問道:「你一定要聽,我看還是免………。」
岳天雷語意堅定,斬釘截鐵說道:「我一定要聽,道長不必猶豫!」
對方長歎一聲,面含愧色道:「在這月黑風高的晚上,我們圍住尊府,破莊攻入,但令尊卻不在家,拷問莊丁,是出門不久。」
「那麼!」
岳天雷喉頭發哽,激動無比的道:「我的母親呢……?」
「在提起令堂之前,我先要向你請罪!」
「為……為什麼?」
「貧道身為正門弟子,見死不救,就是一行大罪!」
岳天雷一聽這句話,痛澈肝腸,熱淚如雨,但隨即強忍說道:「道長困身虎穴之中,……談不上什麼罪……任何事……都請你照實說………」
「武皇一見令尊外出,立刻下了屠莊之令,可憐令堂不諳武功,竟自投井而死………可是……」
「嗯………嗯………。」
岳天雷咬牙應聲,心中卻如杜鶻啼血,傷痛至極的哀號道:「母親………母親………-的遭遇太慘了!」
「可是——」
天悅道長吞了一口唾液道:「那生下的嬰兒,卻不在她的身邊,顯然急難之中,藏在別的地方。」
「是否藏在草堆裡面?」
「不錯,正是藏在牆外的草堆。」
「怎麼發現的?」
「因為你哭聲洪亮,驚動了仇人『武皇』!」
「那……那我怎能被救呢?」
「當『武皇』飄向草堆的時候,貧道正好跑在他前面,因此搶先出招,刺了閣下一劍!」
「哦I」
「這一劍傷皮不傷骨,仇人想不到這一點,因此看到鮮血,也就住手!」
「哎呀!」
聽到個郎中了一劍,「蛇娘」竟然驚噫失聲!
就連岳天雷,也下意識的抬起手來,直朝臉上一摸,可是他摸到的是貘皮面具。
「難道……我的臉上有傷,所以養父從小給我戴面具?」
這念頭,像一道電光,掠過他的心頭,幸虧「蛇娘」心情緊張,沒有注意這個小動作。
於是,他趕緊將手縮回,立向「天悅道長」致謝道:「道長,我岳天雷得有今日,全虧你一念慈悲,這份厚愛,真不知如何報償。」
「你已經加倍報償過了。」
天悅道長面色整然道:「如果不是你,貧道焉能生還,不用說恢復神志!因此你我兩人算是扯平,誰也不必客氣,還是聽我講下去……………。」
「那麼,道長請——」
「再說仇人得手之後,放火燒平莊院,打算進一步行動,設計謀害『四劍』。可是他生性多疑,還怕百密一疏,有那漏網之魚。因此又派人細搜附近。結果——真的發現了線索!」
「一定是堂兄岳志勤和我!」
「不錯,你那位堂兄留下一行腳印,引起了仇人的好奇心,帶著我們,釘梢下去。誰知不釘還好,這一釘,又發現你沒有死。」
「這樣說,他豈不懷疑到道長身上?」
「還好貧道裝得像,而且他發現令兄的去路,必是四劍隱居之地,因此一高興,不但沒有注意我,就連殺你的毒念,也暫擱一邊。」
「結果就一直進入『-山』?」
「對!但進入『-山』之後,因為地形奇險,只有『武皇』和我們三個『鐵面人』最先追上。崆峒『惟尊』等卻掉在後面,因此令兄早到了一陣,並且已要出山他往。」
「那麼,他是誰殺的?」
「當然是『武皇』,他在殺人洩憤之後,卻意外的趕到一個劍客。」
「那就是我義父『劍怪徐季德』。」
「劍怪這一現身,仇人立剌猜到是四劍之一。因為有了跟令尊的教訓,所以他先不出招,卻驅使我們上前,不料僅只三招,就把我們三人的長劍削斷,而且快招如電,連刺了我等眉心要穴。」
「這個在下知道他老人家因為聽到我的哭聲,一分神,就被……。」
「被仇人削斷四肢,而仇人也中了『-山吹箭』,因此自削鼻尖,慌忙而逃!」
「逃到那裡……?」
「武皇逃離當地後,發現並未中毒,可是已經沒有勇氣,再去嘗試吹箭的味道。並且他認為『劍怪』只有一死,幾個月的嬰兒,即令長大,也是一個野人,因此率眾出山,直奔『巫山』方向。」
「半路上又擄了『神醫李國華』,準備替他療傷。」
「半點不差!」
「這一路情形,在下已聽『神醫』講過,但進入『巫山』之後,卻有一個疑問。」
「少俠是說那一方面?」
「仇人帶了『神醫』,跟在下的大師伯『鐵腕慈心』見面,他們……」
「他們談了一陣,令師伯竟將鼻尖削下,送給了仇人。」
「哦!此事道長看見了?!」
「當然看見,貧道隨時都在留心打探,雖則『武皇』把我們藏在石後,我卻趁他不防,在一旁偷瞧。」
「可是——」
岳天雷半帶失望的歎道:「他們是用『傳音入密』在交談,其中內容,恐怕道長聽不出……」
「恰好相反——」
「哦!」
「貧道句句聽清,一字不漏!」
「可能嗎?!」
「天悅道長」軒眉一笑,道:「少俠,這裡面有一點訣竅,你可沒有想到………。」
「難道你看見了他們嘴唇的動作?不!不可能!他倆當時都以面巾蒙住,絕對看不見………
「貧道當時也對這一點感到失望,可是失望之中,卻想出另一辦法,因為『傳音入密』的功夫,除將內家真元,聚音成線,直射向對方的耳邊。無論如何高明,總有一些音波漏出。而『巫山』石陣,卻能把這無聲音波,曲折的反射回來……」
「啊,在下這倒明白了!」
岳天雷恍然大悟,點頭言道:「原來道長找到了回音交聚的那一點,因此雙方談話,完全聽清!」
「不錯——」
「天悅道長」話聲未完,岳天雷芭然心神劇震,面色凜然道:「那麼,我要你好好的予以回憶,照樣一字不漏的說出來。」
對方也是神色肅然,凝眸追憶道:「武皇見了令師伯後,寒暄數語,立刻提出要求,要那枝『天雷怪劍』!」
「師伯怎麼說?」
「他立予婉拒,並且告訴對方,除了『巫山四劍』聯袂同來,或者能有辦法之外,就連他本人,也是無法到手。」
「既提到了『巫山四劍』,仇人講了些什麼?」
「他似乎不敢說穿,只是一個勁的軟硬兼施,要討這枝寶劍。假如取不出來的話,能進『迷宮』看一眼,也就甘心……。」
「我師伯答應沒有?」
「令師伯仍以婉言相勸,但語氣極為堅決,並且反問『張辟雷』,為什麼忽然要起劍來了。」
「他一定說謊欺騙!」
「他說在江湖上被人迫害,身中毒箭,因此自創鼻尖,如今要拿這枝劍前去報仇,但令師伯並不相信,而且責備他不該跟別人動手。」
「奇怪了!」
岳天雷暗地驚噫,皺眉思忖道:「大師伯既對『張辟雷』那麼好,又如此瞭解對方個性,其中關係……太不平常了!」
心念中。
又聽天悅道長侃侃言道:「張辟雷一聽這句話,馬上改變口風,說是這枝劍應該屬於他,因此入山討劍,是名正而言順……。」
「理由呢?」
「他是劍主之子!」
「哦!」
岳天雷心頭狂震,如受雷轟,對這句駭人的話,簡直就不敢相信,竟自張口結舌道:「他……他……他是師祖的……兒子?!」
「天悅道長」語音沙啞,搖頭歎息道:「不錯,仇人確是令師祖的不孝兒子,而且你不要激動,有些驚人之事,還在後頭哩!」
「對不起!」
岳天雷強攝心神,抱歉的說道:「請你繼續講。」
「張辟雷既然自稱『怪劍』繼承人,令師伯隨即怒聲相叱,爭論之中,洩漏了令師祖與父子師徒間的一樁公案……」
這樁公案,正是岳天雷百思不解,夢寐以求的秘密。對方說到了此處,他聽得兩眼都瞪直了緊張中,「天悅道長」嚥了一口唾液,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把他們的話綜合起來,原來令師祖僅有『張辟雷』這個兒子,此子天性聰明,可是太過殘忍,如果習成上乘武功,恐非武林之幸——」
「因此師祖不教他武功?」
「也可以這麼講,令師祖教了他基本功夫後,馬上停止,另外看中天性純良的『鐵腕慈心』,將一身絕學傾囊相授,就連『天雷怪劍』的秘密,也告訴了他。」
「這樣說——,『武皇張辟雷』一定不甘心,他必然纏住『鐵腕慈心』,要求傳授。」
「不錯!本來令師祖早已交代『鐵腕慈心』,決不能把武功教給『張辟雷』,不幸令師伯太過善良,他對『張辟雷』愛如親弟,經不起多番苦求,竟私自傳武藝,就連那埋劍之地,也給說破了。結果——」
「定然被我師祖發現!」
「他老人家發現之後,自是狂怒不已,首先,他要處決『張辟雷』。」
「我師祖三十喪妻,對這一個兒子,總得手下留情……」
「這可能是原因之一,致於令師伯苦苦求情,更是主要因素,他把責任都認在自己身上。自願永囚『迷宮』,鎮守『怪劍』……。」
「結果師祖接受了他的請求,把逆子逐出門外,永遠不許使用本派武功。」
「正是這樣……。」
岳天雷聽到這裡,不禁長長的吁了一口大氣,暗中忖道:「難怪大師伯對『武皇』那樣好,原來他們情如兄弟-致於師祖收下『巫山四劍』,也不是要防大師伯,而是怕逆子違命,在武林中大肆荼毒!」
可是,他老人家也許……不願提起家門不幸,或者怕『四劍』又像大師伯一般,為了顧慮師尊後代,違命循情,因此下了嚴厲的命令,卻沒有說明道埋。在他老人家而言,可以說是煞費苦心,但事實上,『張辟雷』竟然成了氣候,真跟師祖預料一樣………。」
思忖間,「天悅道長」也自住口不言,雙目炯炯,在看他表情的變化。於是,他再度收住思潮,續行問道:「他們爭論之間,就沒有提到『巫山四劍』嗎?」
「那倒沒有,『武皇』是不敢提,而令師伯可能過分激動沒有注意。」
「難怪我父親囚此石窟,大師伯居然不曉得。」
岳天雷回首前塵,心房劇痛,道:「那麼,結論是什麼——?」
「令師伯苦口婆心,再三告誡『武皇』不可生事,寧願削鼻相贈,保全他的面容,可是這『天雷怪劍』不能再提,也不准他到『迷宮』去看!當然-,仇人功力不及,只好接受,於是退出巫山,另作打算。」
「怎麼個打算法?」
「仇人退出巫山之後,除了猜想『劍怪』必死,對令尊等三位高手,始終尋不出半點行蹤,因此日夜不安,認為稱尊武林,不容易實現,這時候,偏有崆峒的叛徒『惟尊』獻了一個計策。」
「哦!」
「他勸『武皇』從我們身上學取五大門派絕招,這一來,功力又可增加一倍。」
「那麼用陰靈五傑冒充諸位,又是誰出的主意?」
「這個……。」
天悅道長雙目閃動,想了半晌道:「我倒記不太清楚,因為貧道神志日衰,記憶也越來越模糊,反正有這麼幾個人,他們各習一派功夫,並且……也能使用陰嘯,指揮我們行事。」
「這樣說來,『陰靈山』這個地方,道長能否記得?」
「這是『武皇』練功之所,可惜我腦筋不靈,把那複雜的路線忘了。」
岳天雷對於這個答覆並不失望,而且反有幾分高興,因為道長既然心老日衰,對以後種種殺孽,也可能不會記得。
心念中,出言試探道:「道長,你的記憶就在這年餘之後,完全喪失了嗎?」
「嗯——,」
對方眼神轉動,沉吟片時,然後苦笑一聲道:「很抱歉,少俠的丹藥雖靈,但年餘之後,貧道已然等於死了一樣。因此……藥力地無法挽救了!」
「這樣倒好了!」
岳天雷大感安慰,可是沒敢說出聲音,暗自整理思潮,追溯前因後果道:「張辟雷既想獨霸武林,他心中害怕的有兩方面。」
一個是「武帝季靈芷」,另一批是父親和師叔等人。致於大師伯,因為不曾離開「巫山」,他倒不必擔心。
就為了對付這些前輩,他一心要奪「天雷怪劍」,但十幾年來,「四劍」先後去世,「武帝」也離開了中原,由他率領邪黨,把武林中攪了個屍山血海。
等我出山削劍,洩露了「巫山」劍招,對於他,無異是當頭棒喝。因此他懷疑四劍還在,三番幾次想要套問,並且裝成好人,指我去到「巫山」取劍……。
可是天網恢恢,我不但練成了武功,而且也得到了『天雷怪劍』,縱然他『攝魂陰嘯』,已練到爐火純青,此劍卻是他致命剋星………
凝想中,他暗撫劍鞘,心頭萬念如潮,默不出聲。
「天悅道長」也是滿面悵惘的神氣,眼光由岳天雷臉上,轉到他肩頭長劍……
這原本清靜的玄房,更加沉寂了。
靜得連一口花針墜地,也能夠聽得出。
可是——「蛇娘」在無言傾聽後,已經由激動趨於冷靜,她覺得這樣凝眸不語,對於「天悅道長」未免失禮,於是暗將手肘一移,碰了岳天雷一下!
岳天雷想得出神,這一碰,幾使他驚噫失聲。但目光掠處,「蛇娘」正以清澈秋波,朝他示意,意思是說:「我們該走了!」
岳天雷立刻會意,心想打擾半天,該讓道長休息,但在告辭起身之前,再度勸解道:「道長,你剛才講過,我們之間恩怨兩消,在下也不再對你致謝,同時希望你想開一點,不要難過……」
「貧道曉得,少俠不必多慮。」
天悅道長表情複雜的變化一番,終於冷靜的點頭作答。
岳天雷見無異狀,才算放心,正待站起身來——對方又雙眉一皺道:「少俠等一等,貧道還有一個問題!」
他連忙再度坐下,隨口應道:「道長儘管問……」
心中卻希望對方,不要問那些尷尬問題。
可是——事實卻不如希望的簡單,「天悅」咳嗽一聲,嗓音微啞道:「我那幾位難友,………近況可好?」
「難友?」
「不錯!」
「道長是問……『法廣大師』他們嗎?」
「當然是,他們跟我一樣,做了十幾年的蒙面人,貧道不能不問!」
岳天雷無可推脫,只好反問一句道:「他們幾位的情形,難道你沒聽人說過?」
「貧道也曾問過師弟和幾位掌門人,可是,沒有一個給我確實答覆!」
「不瞞道長說,當日『黑山』一戰,都被在下誤殺了。」
「哦!少俠……誤殺了?!」
「正是。」
「那麼,少俠難不難過呢?」
「在下不僅難過,而且……。」
「而且怎麼樣?」
「問心有愧!」
「為什麼問心有愧?」
「他們不應該這樣下場。」
「少俠!你這話可說錯了!」
「怎見得?」
「鐵面人為害武林,就犯了天大罪惡,按道理講,人人得而誅之,如果殺了惡人還要難過的話,貧道更加該死!」
「不!不!」
岳天雷搖頭否定道:「古人說過:『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像在下是明知而不防,而道長是身不由己,這中間的差別可大了!」
「唉——」
道長聽完淒然長歎,道:「少俠殺了他們,倒是一樁功德,可以說有百利而無一弊。」
「理由是?」
「假如——你也救了他們,同樣用這靈丹,醫好了腦部疾病,他們的處境反而尷尬,不如一死了之。」
「哦!」
岳天雷駭噫聲中,機伶伶打了一個冷噤,對方雖然說過:很多事情記不起來,這一番話,卻無異承認記得。
如果再辯,恐怕增加他的刺激,引起別的意外,倒不如就此帶過,暗中加以防備的好。
決心已定,連忙改容致謝道:「道長言之有埋,在下已經領悟,不再難過了。」
對方隨亦報以一笑,道:「對,大家都應該想開點,誰也不要怪誰……」
話聲中,岳天雷起身作辭,並且關切的,問道:「尊駕服藥未久,是否要叫幾位門人來伺候一下?」
「天悅」立刻點頭應允:「我正想叫他們進來,就煩少俠代為傳話,同時命我師弟入內一敘。」
「在下遵命。」
岳天雷見對方不拒外人,頓時大放寬心,立與「蛇娘」邁步出房,先叫那為首道僮入室照顧,然後腳步一緊,去找「天樂道長」。
但——他倆人剛一轉入廳內。
立見「天樂道長」凝候其中,滿面殷切之情,劈頭問道:「少俠,我師兄怎麼樣了?」
「恭喜閣下,令師兄記憶回復無異常人,替我解決了許多疑問……。」
「真的?」
「在下豈能騙人。」
「哎呀!」
對方喜出望外,拍掌叫道:「少俠你………你真太好了,『青城一派』,真不知怎麼謝你。」
「那實在用不著,令師兄剛才交代,要請你進去講話,道長快去罷。」
「天樂」笑容可掬中,就是深深一躬,隨即腳步如飛,直奔玄房。
「蛇娘」目送道長背影,發出一聲銀鈴似的嬌笑道:「雷哥,這件事總算辦的很圓滿,他們師兄弟見了面,一定……」
定字未完,岳天雷忽地手掌作藝,按住「蛇娘」櫻唇。
只聽「天悅道長」的靜室中,忽起一陣騷動——先是小道僮失聲尖叫,叫得恐怖異常。
接著是一個人體墜地的聲音,卻不聞「天樂道長」的響動!
「糟——!」
岳天雷手足俱冷,驚噫失聲,旋將身形電旋,如勁箭般一個倒翻,重射入靜室之內。
只見——「天悅道長」俯身氣絕,仆臥於血泊之中!
「天樂道長」仰面朝天,僵倒在玄床之下!
而那年青道僮卻像一尊木偶,瞠目結舌,只有發抖的份兒!
岳天雷見狀,也不禁打了一個寒噤,目中寒電一掃室中,忙不迭伸出手來,先向「天悅道長」一探。
「雷哥,這是什麼回事?」剛出手,就聽「蛇娘」駭然發問,她已然隨後趕來,直嚇得玉容慘變。
岳天雷運功一試,已知對方心脈裂斷,縱然週身溫熱,卻已無法可救!
於是,他再彎腰屈膝,去查看「天樂」的情形。
「蛇娘」微一定神,也懂得了這是什麼一回事,秋波流轉中,再向個郎問道:「雷哥,咱們怎麼辦?要不要通知外面,叫各派掌門來呢?」
「用不著!」
「萬一有什麼事,豈不又引起許多猜疑?」
「天樂道長馬上就醒,應該怎麼辦,都由他去決定。如果先叫了別人進來,反倒大有不便!」
「不會吧……?」
「當然會!」
岳天雷一面推穴過宮,一面解釋道:「看情形『天悅道長』是自斷心脈而亡,其中經過,等掌門醒來便知,而且這種大事,『青城』派如何處理,我不願武斷……。」
言講中,隨聽「天樂」悶吭一聲,張目甦醒。
老道長這一醒轉,立刻暴然起身。雖然是年高識廣,但在無比悲痛下,只急得捶胸頓足,說不出半句話來。
岳天雷馬上輕輕拍他一下,以鎮靜而低沉的聲音勸道:「掌門人你要冷靜點,如果連你都慌了,『青城』全派都會沒了主意!」
這句話,猶如雪水澆背,使得「天樂」悚然定神。
終於在喘息數聲後,啞著嗓子說道:「少俠………敝師兄竟然雖奇身死………我………我簡直……不相信!」
「哦,原來道長也沒看見?!」
「貧道入室之時,敝師兄已經倒在床上!」
「依在下看來,他是自斷心脈——」
「你敢斷定嗎?」
「天樂道長」悲痛忘形,腦筋竟一時轉不過來,因此語無倫次,總有些不相信。
岳天雷心中更感惻然,連忙伸手一指道僮道:「掌門人如果不信,可以問他,這些經過情形貴門徒一定看得清楚!」
經過一言提醒,道長立刻恍然,兩隻充滿血絲的眼睛,狠狠的直朝道僮盯去。
那知那道僮驚駭過度,至今還在發怔,「天樂道長」一看,更不由無名怒火直衝三丈,立刻厲聲叱道:「你……你……還不滾過來!」
「是!是!」
道僮機械地連應兩聲,就像一具木頭人,蹬!蹬!蹬!上前了三個大步,但聞牙關震響,卻講不出一句整話。
這一來,「天樂道長」更火了,手一揚,就想賞他一記耳光。
但——手勢剛動,岳天雷已然輕舒猿臂,凌空接住,並以好言相勸道:「道長,你別發急!貴門徒遭此慘變,已經嚇呆了,雖然他奉命伺候令師兄,但功力有限,無法阻攔,你再一生氣,他越發的糊塗了。」
道長經此一勸,才發覺自己太過緊張,點頭中手法一變,連點了道僮三處穴道。
那道僮受了三指,頓時血氣暢行,心神奮發,眼望著「天樂道長」,熱淚如雨的說道:「稟掌門……伯師祖……留下遺言……發掌自戕了……。」
「哦!還有遺言!」
「有遺言……」
「怎麼講?」
「他老人家說是:——十八年罪孽多端,雖是神志不清,身不由己。也……也無面目……來見上代先師,和天下武林……」
「還有呢?」
「他老人家又說……這次回山之後,雖然武林不會找他算帳,可是……他的良心不安,惟一的解脫……只有死!」
「後來?」
「徒孫本來想勸,可是還沒有開口,他老人家一掌拍在丹田。就……就氣絕了!而且…而且……。」
「怎麼樣?」
「你老人家也正好來遲一步!」
「哇!——」
「天樂道長」聽到了這句話,頓時真氣翻湧,噴出一大口鮮血來,身形一歪,幾乎再度昏絕!
好在岳天雷眼捷手快,趕忙手臂一劃,將他及時扶住。
道長極力隱忍了半晌工夫,終於目芒一閃,盯著岳天雷,懊然歎道:「少俠,我有一句不識進退的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與其忍在心裡,不如直說為妙!」
「你這份藥……,對別人講是仙丹,給我師兄服下,卻要了他的老命,早曉得不如不吃……。」
岳天雷一聽對方懊侮,不由得苦笑一聲道:「這一點,在下早已考慮過了。」
「那何必還要給他?」
「蛇娘」聞言,芳心頗盛不平,但她也瞭解「天樂」心情惡劣,所以才有這些埋怨,於是輕啟朱唇道:「道長,我雷哥本來就怕令師兄恢復記憶,會自侮自責發生不幸,因此解釋了好幾回,但令師兄執意要服!……
我認為令師兄寧受心靈痛苦,不願糊塗半生,也是人之常情,因此才照他的意思辨了。所以這個後果並不是由於我們粗心,而是令師兄自己的抉擇。
「天樂道長」默然半天,終於慘然說道:「兩位言之有理,貧道哀傷過度,居然講出這樣不禮貌的話,還請多多原諒,只今夜的慶功宴………竟變成了敝師兄的喪禮,真令人………不勝傷感…………。」
本來各派在勝利之後,已經預備了盛大的筵宴,慶祝這二十年來的一次大會「天悅道長」原在出席之列。
如今「天悅」橫死,不但大宴失色而且成了他的葬禮。這一喜一憂之間,使整個正派武林,為之震驚失色。
就當「天悅」的死訊傳出外間。
「青城山」燈綵盡除,立換為一片純白。
人聲沸騰之中,沉悶氣氛,如慘霧愁雲,籠罩了這座名山,岳天雷的心情,更是複雜而沉重掌燈時份。
大殿中香姻繚繞,鍾罄聲頻。
所有各派門人,齊至「天悅」靈前祭奠。
岳天雷拜過之後,虎目一掠人群,只見「武當法雷」、「衡山覺非」……以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就連「少林」、「峨嵋」、「崆峒」、「青城」等派,神色也都有點特別。
於是——他將目光轉移,看了看「排」、「丐」兩幫,和崑崙派「西門先生」……這批人的表情中,似乎是在驚奇惋息。
婉惜這些不幸巧合,竟全落在他一人身上!
且由「西門先生」和「湘江王」的眼光中。
岳天雷似又看到了「銅鏡圓光」那幕預言,如今報仇的機會越近,預言實現的可能,也更加接近。
那奇特而不可知的結局,竟使他心神一凜,發生了一陣寒顫。
於是——他再將目光移動,在人群中,先後看到了「巫山艷鳳」,「鄭紅蓮」和「蛇娘」,她正結伴而來,同行祭拜。
而在三位女郎之後,一個全身純白的孤單身影,如驚鴻乍現,也拜倒在「天悅道長」的靈前。
這人影,使得他心頭怦動,因在人群中不便招呼,於是緊走幾步,想要趕上前去。但他這裡身形剛動,那白衣人步履輕捷,已然拜畢出殿。
岳天雷緊急又退出,但人如潮湧,使他無法追上,等到下了石階,那人影業已渺然,不知去向。
「雷哥!」
「雷弟!」
悵然中,只聽鶯聲燕語似的叫喚,接連起自身後。
他一同頭,「蛇娘」等三位少女,已經到面前站定。
「你是不是在找『魚劍琴』?」蛇娘首先向他發問。
「對的!」
「-不要白費心機,她向來閉門不來,不見外人,尤其不見你!」
岳天雷不由一怔道:「難道-沒告訴她,令尊已經答應替她醫治面傷?」
「我倒是講過了。」
「她怎麼答覆?」
「她謝了家父的好意,但是無意就醫。」
「嗯——!」
岳天雷略一沉吟,續道:「那麼,-把她住的地方告訴我,我要見見她。」
「何必呢?明明要碰釘子……」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非找她談不可!」
「什麼?」
三少女幾乎同時出聲,六道明亮秋波,猶似夏夜明星,齊在他的臉上閃耀。
岳天雷心念如雷,正想著一樁心事——他曾將『巫山劍法』,分授三女,致於「魚劍琴」原是大師伯嫡傳弟子,招法尤為精熟。
這一舉動的目的,一方面是想提防仇人,而最重要的卻是對付自己。
他恐怕「天雷怪劍」易發難收,假如無法自制,必有無邊殺孽,到時候,惟有四女聯手,才能克制。
因此,他決定要帶她們同去「陰靈山」,尤其要算「魚劍琴」為首指揮,以她的剛強天性,加上對自己的誤會,必能促使她鐵面無情,在必要時刀兵相見。
想到這裡,他不禁露出一絲苦笑,忖道:「這個辦法真不錯!師祖當年四計劍招,本是要防備『張辟雷』,如今我倒得了『怪劍』,這四招也可能用在我身上。」
尤其湊巧的是——師祖當年沒找到四個女徒,現在「蛇娘」她們,卻正好湊成四個,一個不差,再加上「琴姐」的心緒惡劣,否則,還不一定忍心下手。
「這……這真是造化,安排太巧合了!」
他這奇特的笑容,更引起她們疑心,立刻異口同聲,再一次的予以追問。
岳天雷想了一想,道:「這是一個極重要的計劃,關係著師門名譽,和許多人的生命,我一定要找『琴姐』商量……」
「哦,這樣說,你不能先告訴我們?」
必須先和她講好,否則就辦不到。
「得啦!」
三少女聞言不悅,櫻唇一撇,道:「我們相信她不理你,別那麼故作神秘………。」
「別的事她能推,此事關係塵蛇大計,她不能不理,還是少說廢話,快一點帶我去罷!」
「蛇娘」無奈,只得當先引路,邊走邊說道:「好吧!不到黃河心不死,咱們倒要看看你的把戲。」
一行人穿廊越院,聯袂而行,工夫不大,已到一楹清幽小築。
這地方,本是山中女客居所,因此格外肅靜,絕無閒人,岳天雷虎目一望,只見燭影搖搖,紗窗上微現人影,正是「魚劍琴」端坐室內。
「到啦!」
蛇娘纖手一指,微帶嬌嗔道:「叫門的事,你自己去罷!」
岳天雷立刻邁步上前,叩門之中,輕輕叫了一聲:「琴姐——」但還未說出下文。
已聽「魚劍琴」語音冰冷,毫無表情的答道:「我不見客,來人請轉!」
「小弟是岳天雷……。」
「我知道你是誰?你我之間,早已絕情斷義,還稱什麼小弟!」
「我有大事,必須跟你商量……」
「魚劍琴」聽他再三不走,越發不耐煩,馬上冷哂一聲隔門叱道:「那有這多嚕囌,再不走的話,可曉得『赤焰神火』的毒辣!」
這赤焰神火彈,一觸即燃,威力無比,若一發打出來,縱不傷人,卻能燒了別人的房子。
因此,岳天雷微微一驚,下意識的腳步一挪,朝後退了半步。
但側身之間,遙見三少女掩口皺眉,「鄭紅蓮」是覺得好笑,「巫山艷鳳」是頗表同情,「蛇娘」的神情卻像是說:「活該!誰叫你自討沒趣!」
岳天雷並不答理,卻以冷靜而嚴肅的口音,再向室中說道:「魚劍琴,假如-還記得令尊慘死之仇,而且還想報仇的話,-最好是理智一點,彼此商議。」
這句話,雖未引起對方答覆,但她卻突然沉默了,很顯然,她並沒有忘記殺父之仇,於是,在片刻沉寂後。
岳天雷二次出聲道:「天雷怪劍已由令師『鐵腕慈心』,交給我了,-要不要看…………。」
「嗯………」
對方稍一沉吟,終於咬牙吞聲,忍了下去。
「明天我要到『陰靈山』尋覓仇人,『蛇娘』等三位姐妹,都準備一道去,如果-願意的話,-可以率領她們,否則——」
「怎麼樣?」
「我們走了!」
「哦——」
魚劍琴驚噫一聲,稍停再道:「那你還找我幹什麼?」
「這枝劍……」
「劍怎麼樣?」
「其中還有些曲折,必須找-商量,如果-不忘巫山學劍之恩,也應該開門相見,從長計議。」
「魚劍琴」又是一陣默然。
終於,用那頗為激動的口音,說了一句:「進來罷!」
在三位少女明眸瞪視下,岳天雷從容邁步走入了這清靜小房。
「鄭紅蓮」首先咋舌一聲,訝然說道:「真奇怪!她這樣一個不言不笑的怪人,雷哥為什麼要找她商量,而且,他們要商量些什麼?」
「蛇娘」卻纖手一搖道:「-別講話,也許我們能聽得出來。」
但——當三女側耳聽時,室內燈照窗紗,正映出兩個對座人影,雖然頭部在動,卻沒有半點聲音,顯然是用「傳音入密」交談,防備別人聽見。
這種神秘的氣氛,更觸動了她們的好奇心,齊將秋波凝望,盯視著人影燈光,誰也不想離開。
可是——等待卻令人心焦。
雖則僅半個時辰,她們竟像是等了成年成月。
好不容易,才又看到人影幌動,岳天雷轉頭出聲,喚著三女芳名,叫她們一同進來,當「蛇娘」,「巫山艷鳳」,「鄭紅蓮」魚貫入室後。
他竟然鄭重其事,將四女重行介紹,對於每人的家世師門,尤其不厭其煩,詳細的予以說明。
這一來,三位少女才完全明白「魚劍琴」的出身,因此齊齊欠身,恭敬的叫她做師姐。
同時,她們也感到今夜聚會,氣氛肅然,一定含有重大的意味!
就在大家落座後。
開口說話的竟又不是岳天雷,而是一向冷淡的「魚劍琴」,雖然盡量裝得鎮靜,口音中卻掩不住內心激動,她第一句話就單刀直入的問道:「三位姐妹都學過一招『巫山劍法』,這一招想必精熟了?」
「我們都記得………」
「很好!」
「魚劍琴」點頭讚許,然後把這四劍聯手,威力絕倫的妙用,從頭解釋了一番。
三個少女,原本心情緊張,但聽到劍招傳與女徒,更要威力倍增之處,不由得大放寬心,一齊綻出嬌笑。
可是她們雖笑,岳天雷卻無半點笑容,就連「魚劍琴」,也是舉動不安,眼神中充滿了矛盾。
「蛇娘」看到這種情形,不禁懷疑的問道:「我們姐妹,都已學到了『巫山劍法』的一招,聯手起來,正好幫助雷哥去消滅仇人,難道這次同去『陰靈山』,不是這個目的嗎?」
「這個………。」
「魚劍琴」欲語還休,更加感到猶豫,還是岳天雷接住下句,繼續答道:「這一點並不完全對,因為劍招雖奇,還要看各人功力怎樣……」
「-是說我們姐妹功力太淺,就算聯手,也對付不了仇人?」
「功力相比,-們是差了一些,而且這四式劍招的奧妙原不在於對付仇人的陰柔奇功。而是對付……。」
「對付什麼?」
「對付這『天雷怪劍』!」
「哦!」
三位少女同時驚噫出聲,但「巫山艷鳳」隨又嬌笑一聲,道:「雷弟,當年令師祖恐怕外人得劍所以了想了這個辦法,現在怪劍已在你手,那還怕的什麼!」
「艷姐!」
岳天雷面色一整,道:「此劍具有魔力,易發難收,別人也許不相信,-卻知道得最清楚!」
「那當然啦!」
巫山艷鳳應聲之中,立刻想起了她母親的話來,這枝劍連「巫山鶴」都難於控制,以致殺傷了許多「巫教」門人。
那麼,個郎功力雖高,當然難免意外……
想到這裡,她不敢再想下去。機伶伶一個冷噤,駭然反問道:「這樣說來,難道你……你還要我們來……對付你……!」
「不算對付,但不能不加防備!」
「不!不!不!……………」
此言剛出,三位少女螓首齊搖,異口同聲,說出一連串的不字!
同時六道明亮秋波,逕朝「魚劍琴」瞪了過去,意思是責備對方太過冷酷,居然會同意這個意見。
其實「魚劍琴」何曾不擔心,但她曾入巫山學劍,深切瞭解怪劍的厲害,惟恐發生差錯,必使巫山一派蒙羞,連個郎也要英名掃地。
而且「巫山」的四式絕招,削劍挑劍都不傷人,只有一招「劍氣衝霄」才是攻勢,如果使用得法,也不致有所意外。
再加上她家毀人亡飽經憂患,感情上也比較三女堅強,因此才忍痛吞聲,接受了岳天雷的要求。
在這種情形下,岳天雷迫不得已,只好將心事一一直言,同時他也指出了本門劍法,攻少守多,在必要時,四女只要聯手合圍,挑落「天雷怪劍」,就可以安然無事。
經過了半天勸解,「蛇娘」和「鄭紅蓮」,總算勉強點頭,答應了這個辦法,可是「巫山艷鳳」依然堅決不依,便不同意。
岳天雷也不由焦燥起來,微含不悅道:「艷姐,-本是『巫教』傳人,難道不記得師祖當年之事,何必這樣多心,一個勁的固執!」
「我當然記得……可是刀劍無情萬一傷了你呢?」
「魚劍琴」聞言插嘴道:「劍招守多攻少,剛才他已經講過……」
「不錯,他是講過,我也聽得很清楚。」
「那就不必太擔心,尤其『劍氣衝霄』是最後一招,也許用不上。」
「師姐敢擔保不用嗎?」
「不必擔保,反正這一招是-學的,-可以見機行事。」
「這話有點矛盾吧?」
「為什麼?」
「剛才講過,萬一雷弟控制不了怪劍,我們應該四招齊出,可是照你現在的說法,就用不著我了!」
「也不是這樣講……」
「那又該怎麼講呢?」
「四招齊出,是要組成一片劍牆,先抵住怪劍威勢,然後我們可用『挑星摘月』,或是『切金斷玉』等招式去挑落它。」
「萬一挑不掉,我再用『劍氣衝霄』去刺,對不?」
「我想……」
魚劍琴頓了一頓道:「名家動手,勝負決於一瞬,因此這第四招不致於用上,而且劍招雖妙,還靠功力……。」
聽到揮字,「巫山艷鳳」嬌靨一紅,微含嗔意道:「這樣說,-是嫌我功力最淺,比不上其他姐-,就算出招,也就傷不了雷弟!」
她一睹氣,「魚劍琴」無可再勸,只好沉默無言。
同時,「蛇娘」和「鄭紅蓮」,更在軒眉相視,頗有贊成「巫山艷鳳」的意思。
岳天雷一看,再不等她們說話,逕對「巫山艷鳳」沉聲言道:「艷姐,-到底想不想報仇雪恨?如果想的話,就應該馬上答應!」
「雷弟,我很想報仇,同時就為這個理由,希望你平安無事,以便將來訪出仇塚,同雪奇。」
岳天雷咬了咬牙關,沉痛說道:「艷姐,我為了顧及-對令堂的感情,所以沒把真像說穿,但事到如今不能再瞞了………。」
「你什麼事瞞著我?」
「欺騙令堂盜去『巫教』武功的人,早已查出,他就是『武皇張辟雷』!」
「巫山艷鳳」一聽,氣得痛哭失聲,遇身顫戰,道:「你………你為什麼不早講!」
「一來沒有機會,二來不願-盲目冒險。」
「不……不管怎麼說,我要去找他算賬……把他碎屍萬段……。」
「可是他的功力,-已經領教過,再加上煉成貴派的奇功,除了『天雷怪劍』不能制他,但要用此劍,必須早作準備,免得報仇之後誤傷好人,-要是有心雪恨,就應該答應我,否則………」
「怎麼樣?」
「我誰也不帶!」
「如果控制不了怪劍,又怎麼辦?」
「反正『陰靈山』荒僻無人,我在殺了仇家之後,再想法子,必要時……只有人劍俱毀,以免殺孽……」
「不!不!」
岳天雷說出最後手段,「巫山艷鳳」立刻驚叫出聲,她捨不得對個郎下手,但是,也更捨不得他毀劍自傷,在兩種矛盾心裡下,她簡直不曉得如何應付。
這時,「蛇娘」和「鄭紅蓮」也感到大為不安,他們已經接受了個郎的主意,可是這主意驚世駭俗尷尬之間,「魚劍琴」隨以冰冷口音,一字一頓道:「世事下有許多為難的事,光是兒女情長,不能解決,現在雷弟要去報仇,這仇-我都有份,當然要竭力相助。」
可是——他所需要的幫助,不是對付敵人,而是防備後患,我們既然想要幫他,就該聽他的決定,非願意他……連人帶劍同歸於盡!否則!
講到這裡,她更又加重語氣道:「就必須爽快的答應!」
這篇話,像一股寒飆,括過每一個人的心頭。
與其讓個郎毀劍深山,她們倒願意冒險出招了。
於是——「巫山艷鳳」含淚點頭「蛇娘」與「鄭紅蓮」也無異議,岳天雷心中那塊千斤大石,總算是安穩落地。他用感激的眼光,與「魚劍琴」對視一下,而對方的美目之中,正亦墜下了兩顆珠淚。
※※※※※當五人計議完畢,「魚劍琴」淒然送客,獨自歸房。
「蛇娘」等三位少女,也各回寢所,各人都將滿腔情意暗自掩藏,誰也不便公然表露。
岳天雷懷著悲壯複雜的心情,在燈光月影中,徘徊於青城殿宇之間。
只見香煙繚繞,鐘鼓頻傳。
「天悅道長」的靈堂裡面,誦經聲喃喃可聞,而到處人影閃動,各大門派的弟子,早從山外撤回,這時都在打點行裝,準備明天一早各歸本派。
這種由歡樂變為淒涼的場面,更使岳天雷感到人生多變,聚散無常。因此他無心去打擾別人,獨自行行而行。走入了一片人跡罕到的側殿,然後隨手拈了一蒲圍,就在陰暗中席地而坐……
俄傾後,他已進入了深邃的沉思,往事前塵,就像恨海驚濤,齊湧到他的腦際。
一切回憶,都開始於「-山神宮」……。
經歷了多少流血死亡,一直到此時的沉思獨坐。
然後,他的心念繼續向未來推展,像是凌虛御風,馳聘於縹緲之中,他似乎看到了「武皇」的最後掙扎——看到了「天雷怪劍」迸發神威……也看到了自己重返「-山」,走進山腰的石窟,而石窟中卻充滿無邊黑暗!
想到這裡,他彷彿墜入了神秘的深淵,全身麻木,雙眼無光,只感覺背心上一線冷汗,沿脊骨涔涔而下!
夜深了,青城諸人經過一天來的劇鬥和慘變,也已漸趨沉寂。
岳天雷微微張眼,只見月暗星疏,寒風蕭蕭。
於是暗運內功,調元固息,以準備明日的遠行,片時後,也像其它的人一樣,由緊張焦慮進入了酣暢的休息……。
也不知遇了多久,一陣遙遠而嘈雜的喧聲,使得岳天雷凜然而醒。
睜開眼起身時。
已然朝曦滿地,天色大明,又到了翌日清晨。
「怪哉!怎麼人聲升沸,好像又發生了驚人的事情?」
當他走到殿外,那喧聲竟然是越來越大,並且從四面傳來,把一座名山,全都籠罩低了,於是,他決心出去查看一下,再找「魚劍琴」等同往「陰靈山」邁步間,下意試的深吸了幾口清氣。
但這一吸——立使他一個噁心,忙將呼吸停止!
因為曉風中竟來看一股奇腥,顯然是蛇類發出的氣味。
「這更奇怪了,青城山那有這多的蛇?就有也不能亂成一片?」
他一想到蛇,馬上也想到「蛇娘」。
於是——奇奧地形一旋,逕射向人聲嘈雜之處。
就當他經過青域大殿的時候。
只見「天樂道長」滿面驚慌,指揮著本門弟子,在殿前圍成一個圓環,那成百門徒,個個手持長劍,劍尖指地,而且他們眼睛也不向前望,都向地面盯視著。
岳天雷一看這種情形,忙不迭急蹤兩步A射到「天樂道長」身前,道長見了他,馬上激動的叫道:「少俠,你到那裡去了,貧道找得好苦……」
「在下在側殿打坐,一步來遲,請問貴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蛇——蛇如潮湧,遍佈本山,各派小少的門徒,都在睡夢中被咬傷………或者咬死了。」
「那麼,各派掌門人呢?」
「都在本山周圍督促著門下弟子,用劍牆堵抵蛇類……」
「哦!有多少?」
「多得數不清,以本山範圍之大,遲早會堵不住!」
岳天雷聽得心頭一震,連打了兩個寒噤——他在前古蛇墓中,曾經服過「金箭香草」並不怕蛇毒侵害。
可是他也曉得蛇類是無孔不入的東西,數目一多武功不高的人,簡直就無法抵抗。
而且——武林中究竟有誰,能驅使冥頑不靈的毒蛇,大舉進犯「青城」,而且趁著各派勝利之後,乘虛而入呢?
他奇快的想了一下,立刻心內恍然,暗怪自己疏忽!
這次來的,頗然是「丐幫南支」首領,也就是江湖聞名的「蛇丐」,他久聞此人要來報復「惡丐」被殺之仇,但卻一直沒碰上。而且自己屢遇風波,也未能多加戒備,結果竟挨了這麼一計冷招!
心念中,又向道長追問道-「丐幫幫主他對毒蛇是內行,現在——那裡應敵?」
「就在山南那一面,可是據他講,這麼多蛇,他也應付不來。」
「哦,他對付不了!」
「對付不了。」
「那麼,我的義妹『蛇娘』呢?」
「倒是她有辦法,現在堵抵前山,正在尋找少俠!」
「這樣說,道長護守大殿,在下去也——」
也字聲中,岳天雷身形暴起,如一道彗星,劃過長空。
一路上,只見各派門徒,列成一排排嚴整陣形,齊將手中長劍沿地疾劃,亂削那侵入的蛇群。
饒是他們人多勢眾,那漏網之蛇,仍是見縫就鑽,成群結隊的滿地遊行。
岳天雷見狀,身形並不稍停,但掌心真力迸處,立射出平地焦雷似的勁風,頓將片片蛇群,擊成堆堆繼粉。
可是越朝外走,毒蛇也越來越密。
一群群武林高手被困蛇陣之中,四路都沒有出路。只見劍光閃處,腥血與斷蛇齊飛,但那些稍一分神的,也立為蛇群咬倒。
只要人一倒地,更被蛇類亂咬亂纏,在嘶嘶的怪嘯,衣破肉爛的異聲中,整具活人,立化為骷髏白骨!
岳天雷沿途疾射,又解救了好幾群人。
但靠近前山大門一帶,已經成了一片蛇海,除了偶見白骨棄劍,在蛇海上漂浮滾動,已看不到一個人影!
面對這種情形。
他將「天雷怪劍」握在手中,展開了本門奇奧劍招,連劍夾掌,直向蛇海中暴然射入。
「砰!砰!砰!」
粗如兒臂形似石杵的「怪劍」,與那無堅不克的掌風,頓以倒海移山,憾山栗獄之勢,攻開了一條血路。
當他攻到了大門之外。
只見蛇群亂舞,腥霧如雲,大的多可十丈,小者亦有數尺,包圍著一處只三丈的小圓圈。
圈中一人手持鐵傘,一手使鐵扇。
兩般奇門兵刃,舞得快似狂颼,使人目不暇接。
更奇怪的是——那些蛇縱然凶毒無比,卻沒有一條敢進圈內,那人卻乘此機會,以上乘崑崙武功,劈死了不少蛇類。
岳天雷目芒閃處,已知對方是誰,忙不迭朗聲叫道:「西門先生稍停,在下來也!」
「西門石」已知蛇類不敢入圈,一聲叫聲,立刻收招住手。
岳天雷隨即將身形一旋,邁入圈內,對方不禁苦笑一聲道:「少俠,我老頭已被這些惡畜困住,真想不到一群長蟲,居然叫我束手無策,只有瞪眼的份兒。」
岳天雷關切問道-「先生還能不能支持,是否要我幫什麼忙……?」
「不用啦!剛才『蛇娘』到過這裡,承她好意,給了我幾片『金箭香草』,所以保住了一條老命……」
「她剛來過?」
「不錯。」
「現在呢?」
「沿山邊走了……」
「去幹什麼?」
「她相信其它幾派掌門,也會跟我一樣,因此趕去找尋,也把仙草送給他們,暫時拖延一陣……」
「嗯!」
岳天雷聞言應聲,心內思忖道:「蛇丐還沒露面,不過他既然來了,就不會半途溜掉,我是先看大家的情形如何,再作計較心念中,隨向對方說道:「那麼,我送先生進山,裡面比較安全一點……」
「這也用不著。」
西門先生搖頭道:「如果無法剷除驅蛇之人,一半天後,山內山外都是一樣,倒不如留在這裡的好,因為此地地處要衝,對方如想攻山,老朽還可抵擋一陣。」
岳天雷想了一想,覺得對方的話,極有理由,道:「好吧,就煩先生守門,我們回頭再見。」
說完後,再度踏入蛇群,順著對方所指的方位,如閃電般突圍而去。
但繞山疾趕中,他一時之間,卻沒找到「蛇娘」。因為他那靈敏的嗅覺聽覺,在腥臭熏天,蛇嘶如沸的狀況下,亦已無法用上。
可是,從另一方面講,他也先後碰上了幾位大掌門——有的隱身山穴,有些高立樹梢,也有些人和「西門先生」一般,被困在平坦之地,他們之所以能支持,都是「蛇娘」送藥之功,致於隨身的不輩門徒,卻早已葬身蛇腹,岳天雷反正幫不了忙,略一詢問後,馬上如箭穿空,繼而尋找。
那時快,說時慢。
工夫不大,他已經找到後山,耳聽蛇鳴中又來「嘶嘶」嘯聲,一眼望去,已見蛇群翻動,堆成了數尺高的一道活牆!
牆前閃動旋著兩道身形,白髮紅顏,相映成趣,一個是「丐幫幫主王平岳」,另一個正是「蛇娘」——她此時正以唇邊輕嘯,驅逐蛇群退後,同時玉臂翻處,手腕上的「金玉雙蛇」隨之凌空飛旋,無論多大的毒蛇,只要它們一觸,立刻墜地而死。
就憑這兩手絕活,總算把如潮蛇類,硬生擋在當地。可是湧過來的數目究竟太多,並且蛇陣後面,還似有一股力量,把它們硬朝前催,因此兩面夾攻,難分軒輊。
岳天雷一見此情,馬上加入戰圈——「王平岳」一見他來,簡直喜出望外,連忙輕喚了一聲:「少俠!」立將綠瑩瑩杖影一收,把他讓到前面。
致於「蛇娘」那份欣喜,更是不待形容發招中,激動的叫道:「雷哥快來,我的藥草已經送完了,蛇群又有人在後面指揮,連我也趕不退他們,你得想個辦法。」
岳天雷知道她所帶的藥草有限,只能救少數的人之急,不能解青城之危,何況現在又用完了。
於是,眉一軒,先予問道:「這一定是『蛇丐』的陰謀,-有否看到他們現身呢?」
「沒有!」
蛇娘手不停招,微搖臻首道:「我忙的全山亂轉,那有心思注意那麼多。」
「那麼——」
岳天雷扭頭同身,面對「王平岳」問道:「幫主你有所發現沒有?」
「很抱歉!」
王平岳面上一紅,答道:「這『蛇丐』生性詭祟,對於玩蛇工夫,比老朽高的大多,今日若非『蛇娘』在此,這幾根老骨頭,早就餵了蛇啦,因此……我實在無可奉告。」
岳天雷見這兩個蛇中高手,都沒發現敵蹤,不由得頗感驚奇,雖則自己耳聰目明,在蛇如潮湧腥臭逼人的狀況下,也是無法尋找,悚然中,不禁微感失望,同時目芒閃處,再度的四面掃去——蛇!萬頭擠鑽,蠢然蠕動的都是蛇!
致於那奇形的種類,尤其不可勝數。
但數十丈外的山巖上,卻爬伏著一條生得更怪的!其形大可合抱,長可六尺,頭尾粗細相同,就像一根肉柱!
怪!樣子是怪極了!
但岳天雷連看幾眼後,竟然心中一震,如有所感馬上壓低嗓音,說道:「快跟我走!」
走字聲中,一擺手中「天雷怪劍」,衝過蛇群,三人如三顆流星,眨眼間,已落在山巖上面。
就在他們身形飄落之時,那石上爬伏的怪蛇,似乎知道危險,居然翻了一個身,疾朝著巖下就翻。
可是——它卻慢了一步。
岳天雷腳尖蹴處,正踏低了怪蛇腰間,立見它頭腰一弓一彈,噴出了幾股青毒液!
他對這種髒物最是噁心,這次卻不管那麼多,反正毒沾身,也傷不了他的分毫,立刻微一用勁,踏得那蛇「哇!哇!」慘叫。
「你還裝個什麼,難道想我踏扁你!」
岳天雷語氣冰冷,充滿了森森殺機。
但這話倒是靈驗非常,怪蛇居然開了腔,惡著嗓門,哀嘶道:「大爺饒命………」
「誰是你的大爺。」
岳天雷怨毒刺骨,怒叱中,又增一分內力,對方立刻慘號出聲,噴出一股血箭道:「少……少俠……饒命!」
「看樣子,你是『蛇丐』的手下。」
岳天雷一面問話,同時指尖使勁對方蛇皮上一撕,只聽「嘩啦!」一聲,已露出一個獰惡叫化。
「是……是……」對方喘息不已,連連點頭。
「快講!他躲在那裡?」
「躲在蛇群之中。」
「起來!」
岳天雷一把將他揪起,厲聲喝道:「帶我們去!」
「好……」
對方剛答一個好字,半空中黑光暴閃,飛射來一倏鐵線似的小蛇,直朝那叫化喉下一纏,「咯叉」半聲,斗大的人頭,頓時齊根絞斷,滾落於岩石下面!
岳天雷不由心神一震,忙不迭鬆開手掌,而那「鐵線蛇」身軀一彈,竟又纏他腕部動作之快,令人眨不過眼來。
可是此蛇雖快,「蛇娘」的「金玉雙蛇」也不慢,只見金光白影交叉一旋,黑黝黝的「鐵線蛇」頓時落地。
這一險招剛剛過,身後更又傳出暴雷似的叱聲,身形如魅中,蛇堆裡冒上一個怪人,其長相邪惡猙獰,連岳天雷也駭得閃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