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傳音入密

    札薩克大喇嘛阿巴克一聲長嘯,嘯聲中隱隱有風雷之聲,只見他大袖一揮,鼓起一陣狂飆,急向薛仇撲來!

    他鼓起這陣狂飆,勁道十分驚人,遍地斷枝殘葉,碎石細沙,立向四外射飛。薛仇站在場中,卻動也沒動,那些枝葉沙石,來至他身前一尺遠處,即向兩旁飄了過去,竟沒一粒細沙,沾到薛仇的身子。

    西藏紅衣教中,札薩克大喇嘛僅次於教中國師,及禪師,名排第三等。其武功果真差得了嗎?

    適才被薛仇一掌抓住,那是他看薛仇年幼,心存輕視,薛仇露了這一手,他就知道是個勁敵,遂施展開西藏絕學,「風雷掌」,朝薛仇撲去!

    薛仇聽到他的嘯聲中隱發風雷之聲,心中就是一怔,早已蓄勢戒備,見他每出一掌,必雷鳴叱喝助威,心知他這正是克敵制勝的一種厲害手段,遂也不敢怠慢,忙施展開「盤龍掌法」,與之周旋。

    薛仇無意傷他,阿巴克可恨不得一掌將他打死,他以為苦練數十年武功,來至中原,定可揚名武林!

    哪知,竟戰一個少年不下,他又哪得不氣怒難耐,驚恨交集。

    薛仇雖施展開「盤龍掌法」與之對拼,可是數招一過,他已摸清對方底細,他再也不如先前那麼緊張了!

    但見他,縱橫開合,奮袂低昂,真個是高視闊步,日無全牛,拚搏間行態瀟灑,輕鬆已極。

    這更把阿巴克氣了個半死!

    二人翻翻滾滾,進進退退,剎時已拆了四五十招!

    這期間,薛仇雙眼還不時地瞟向一旁的灰衣人,深恐他會趁其不意,抽身逃走,再要找他,可就不易。

    豈知,灰衣人手持「飛魂劍」,非但沒逃走的意思,雙眼且緊緊的凝注場中,一瞬不瞬,竟似十分關切般。

    至此,薛仇心中又不由一陣茫然,究竟這灰衣人是個什麼人?以往的一切,再再的顯示出他與自己有著深仇大恨,鳳凰山大佛洞中,獨腳神乞偽裝之死,及灰衣人之出現,並露出一隻獨腳,又使薛仇疑心他是獨腳神乞的偽裝。

    今日,聽他與陰陽老怪的對話,更證明他是獨腳神乞無疑,可是,待到自已現身後,一切全變了,竟使他一冉的起疑,推翻了以往的揣測,灰衣人既不是獨腳神乞,那老化子又藏到哪裡去了?

    難道說,自從偽裝的獨腳神乞死後,那老化子就避世隱居,沒再現身了嗎?那他這血仇,可永遠無法找到主謀正凶了!

    可是,待薛仇連續瞟得那灰衣人幾眼後,心中突起的一凜,敢情,灰衣人的兩眼,一瞬不瞬的正注視著他的雙手,是如此靜氣凝神,專心一意的,原來他正在細查著薛仇的武功路子。

    薛仇心中還不能拿準所想是否全對,為了證實此事,當下一喝,道:「癩蛤蟆!你若是再不自量力,可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薛仇口中叫著,雙眼卻又瞟向灰衣人,果見灰衣人一聽他如此說,雙眼立即睜得大大的,凝注他的雙手!

    薛仇心想,果然不錯,原來你是想摸清我的武功路子,怪道尾隨我月餘,每逢我與人拚搏,必能尋到你一雙鬼眼,而又不與我正面為敵,適才與我的一場拚鬥,也是只守不攻!

    一來揣測武功,二來以身試法,探視深淺,可惡呀!灰衣人,怪道適才傷你不著,原來你已稍破契我決竅,只是,未有十分把握,還不敢正式露面。這一想,薛仇心中不由大震……

    倏聽阿巴克一聲大叫道:「小子!注意!瞧本喇嘛的『天雷掌』!」

    「轟」的一聲雷鳴般大叫,阿巴克左掌在前,右掌在後,倏然側身,一吞一吐,右掌五指微曲,朝薛仇胸前疾如電閃般印到!

    這「天雷掌」,一經練致爐火純青之時,根本無需喝叫出聲,且無需做作,隨時隨地,均能發掌傷人於無聲無息中!薛仇懂得療治,豈有對此掌不清楚之理。一見他出掌,就知其功力尚未登堂入室,最多不過六七成功力!

    他本有克制這「天雷掌」之法,那就是「曲陽指」奇功,他只要曲指,對著他掌心一彈,一旦被曲陽指擊中,重者,天雷勢火焚心而死,這條手臂,當場失力,天雷掌從此也不能練了!

    薛仇見他如此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本待賞他一指,破去他這「天雷掌」,忽然記起邊上的灰衣人,正在偷偷的揣測他的武功,這豈不正好又告訴他一事?

    雖說灰衣人追蹤他這久,棲霞嶺頭也曾見他施展「曲陽指」,但他不一定就知「曲陽指」正是「天雷掌」的唯一剋星!

    薛仇知道灰衣人的「天雷掌」,較之面前的阿巴克要高出許多,但他絕非投師學來,定也是偷盜來的,當然無法獲知曲陽指是「天雷掌」唯一剋星之事。

    如此一想,薛仇只得故作驚恐地側身而閃,避開正面鋒銳,卻聽阿巴克傑傑一聲怪笑道:「小子,有種就接我一掌!」

    薛仇有意的一揚眉,怒道:「癩蛤蟆!誰還怕你嗎?」

    雙掌掌風一接,「彭!」一聲暴響,薛仇早已得知對方功力深淺,他沒敢多用力,揚手揮臂,樣子做得怪象,功力發出,卻只有三成。但他惟恐弄巧成拙,真被「天雷掌」傷了豈非大錯?

    所以,他早將「玄戈神功」佈滿全身,護住身體。

    掌勢一接,薛仇退了一步,阿巴克也退了一步,只見薛仇雙手合握,眉頭緊皺,似已受傷般!

    灰衣人一見,忙嘰哩咕嚕又說了幾句,隨見其在懷中摸了一陣,掏出一個玉盒,拋向阿巴克手中。

    阿巴克打開一看,盒裡兩粒珠狀之物,黑赤晶瑩,阿巴克一聲歡呼,叫道:「舍利子!」

    蓋舍利子為佛身火化後結成之物,椎擊不破,堅硬異常,分黑、白、赤三種,黑色為上上之品。

    「舍利子」,本為佛家語,西藏喇嘛欲求而易得之物,其迷信得「舍利子」之人可循道成佛,飛昇西天。

    阿巴克這一見,哪得不大喜欲狂,忙向灰衣人合什為禮,隨即將玉盤緊藏懷中,並朝瑪丹一聲招呼,雙雙使發「天雷掌」,朝薛仇猛攻。

    薛仇遠遠的,已看清玉盒中之物,可惜不識,但他見二人雙雙撲來,已知灰衣人正在向二人行賄,心中不由大怒……

    好個灰衣賊,不管是否那老花子,今天非要宰了你不可!」

    薛仇抬掌,正欲以新增無上內力,將二人擊退時,眼前忽地人影一閃,先前入林那老人又急匆匆的奔了出來!

    隨聽一聲嬌呼道:「仇哥哥,仇哥哥,請將那老賊截住,他就是九頭鳥張鵬!」

    薛仇聞聲一怔,厲風已然及胸,來不及出手相抵,只得猛然旋身,側身閃出一丈五六遠去!

    這喚他的聲音,薛仇並不陌生,九頭鳥張鵬他更是深印腦海,那是為了一把沒鞘的喪門劍,出賣了多年故友的賊子!

    薛仇猛回,一瞥之下,誰說不是,急急奔來的,正是恩公的女兒尚小雲。泰山一別,匆匆數月,想不到會在此時此地相遇。

    隨在尚小雲身後的,還有幸家莊的幸克繩!

    倉促間,薛仇又閃開了兩個大喇嘛,急速猛烈數招猛攻,眼看那九頭鳥張鵬,已出去數十丈遠,再若稍遲,被其隱住身形後,可就不好找了!

    於是,遂不再顧忌什麼,提氣運足功力,猛然一掌,對正兩位大喇嘛擊來的雙掌迎了上去。

    但聽「彭」聲暴響,兩位大喇嘛被他一掌擊得倒出尋丈來遠,可是,倒地卻無傷痛,又再爬起朝薛仇撲了過來!

    要知「天雷掌」及西藏密宗神功,威力之強,寰宇罕見,薛仇自以為一掌能將二人擊傷,豈料,只將二人擊退,卻沒擊傷!

    見二人再次撲來,萬不得已,終於使發「曲陽指」神功,「唰唰」兩聲,一人賞了一指,就此二指,兩位大喇嘛當場定住,手臂平舉,放也放不下。

    薛仇可再也不管這些,飛身就朝那九頭鳥張鵬去向,尾追去,臨縱起身形時,還朝灰衣人看了一眼。

    卻見灰衣人呆呆的看著二位大喇嘛,動也沒動一下。

    薛仇心中暗道:「就告訴你也不妨,叫你知道『天雷掌』實對我無用!」

    大仇在前,他本該自行了斷後,再去助尚小雲,可是,良心上再怎麼說不過去,別人可全都是為他薛家死的,他豈能如此無情?

    薛仇施展開「飛龍騰空」,輕功絕技,快如電閃,只見一道輕煙般,剎時已追及,急急如喪家之犬的九頭鳥張鵬。

    薛仇猛一縱,凌空而落,迎頭截住那老人!

    老人一見薛仇,有如飛將軍從空而降,心中一寒,忙煞住身子,雙眼中滿是疑惑之神道:「這位小哥截住老夫何事?」

    敢情他還不知面前站的就是新近名震江湖武林的銅堡薛仇?

    薛仇微微一笑,道:「閣下可是人稱九頭鳥的張老先生?」

    老人見薛仇笑臉而語,語氣又十分客氣,心中一愕,忙道:「老夫正是,小哥有何見教?」

    九頭鳥張鵬人雖鎮靜異常,可是卻不時回首向後望,見身後沒人追來,他心中更為鎮靜。

    薛仇仍然微笑道:「大概你也知道,後面有人找你說話呢!」

    薛仇他是想叫幸克繩與尚小雲親自來找他算賬,他相信數月間幸克繩的一套劍法,定已嫻熟,單憑這套「七絕劍法」及「七絕游身步」,就能將這老兒收拾下,如再加上尚上雲,他更非敵手了!

    九頭鳥張鵬一聽&nbsp心頭大震,不自覺又回首去看了一下,尚幸身後仍沒見二人的影子。

    九頭鳥張鵬怒恨的哼了一聲,道:「小畜生!你是什麼人?」

    九頭鳥張鵬口中雖怒聲而罵,心中卻不自禁咚咚而跳,因為適才他曾見薛仇與兩個魁梧的大喇嘛拚鬥,若非藝業驚人,怎敢招惹番邦野僧?

    再說,適才如天神般凌空而降,這等輕功絕技,就是他難望項背的,至此,逃跑一途也絕了。

    薛仇聽他開口就罵,他心中一點都不火,因為他想到對方死在目前,就讓他罵個痛快吧!

    有一點是薛仇放心不下的,那就是隨後尚小雲與幸克繩,何以這久,仍未見影子?遂道:「糟老頭,你要知道我是誰嗎?我說出來你可站穩了,我就是銅堡薛仇!」

    九頭鳥張鵬一聽,心頭大震,果然立身不穩,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臉上又是青又是白,驚叫道:「你……你……你……」

    你什麼還沒叫出,突聽一聲驚呼,傳自林中!

    薛仇一聽驚呼出自尚小雲之口,心中不由一凜,忙飛身猛撲。

    九頭鳥張鵬既非尚小雲及幸克繩的敵手,又哪裡擋住藝滿武林薛仇的猛撲?就是想抽身逃走都不可能!

    只一招,就被薛仇點住了穴道,癱軟在地,動顫不得!

    薛仇將九頭鳥點倒,又恐節外生枝,一把將他抓起,縱身就朝林中趕去,也就這麼轉眼工夫,即回到適才鬥場!

    眼過處,兩位大喇嘛人影不見,灰衣人也走了,鬥場中卻躺著一人,那是幸家莊的幸克繩。

    而尚小雲也同樣失蹤!不見影子!

    薛仇一見這情景,心中已瞭然過半,將九頭鳥張鵬往地上一摔,搶前查看幸克繩的凶吉!

    不錯,辛克繩身中「天雷掌」,仍未至死,薛仇只看得一眼就知是那灰衣人所發,因為他那掌印與李慕龍黃清風身受者,一模一樣!

    同時,薛仇也明白,灰衣人所練「天雷掌」,仍然未臻十成火候,比兩位大喇嘛,卻要高出許多。

    他心知幸克繩一時無法甦醒,要問也問不出來,不過,不問他也能明白,那灰衣人將尚小雲擄去了。

    由此,他又證明那灰衣人就是獨腳神乞無疑,只有獨腳神乞於泰山中,曾見他為了尚小雲而赦了鬼婆印嬋娟,並允期一年中不入泰山一步,只有他才知道,尚小雲對薛仇的重要。

    薛仇一皺眉頭,獨腳神乞擄她用意何在?以尚小雲威脅自己性命,事實不可能?為他本身的安全,也不可能……

    沉思一陣後,薛仇終於暫時將其擱置,眼下的情景,該如何解決?眼看天色將晏,一個昏迷不醒,一個又不願讓他醒!

    終於,薛仇一手一人,將二人提起,就欲縱身返回杭州,就在這時,風聲又復疾飄入林。

    薛仇抬眼望去,見來的是蒼海七友的李慕龍與黃海風,二人見薛仇無恙,全都十分歡喜,忙上前相迅!

    薛仇簡單的說了幾句後,道:「二位來得正好,請助一臂之力!」

    二人一聽,立即分左右來接他手中的人。

    薛仇搖搖頭,將九頭鳥張鵬往地下一摔,道:「此人乃我家仇人,但需這位幸兄親手報仇,請替我攜近杭州,他武功平平,被我點了昏穴,隨便二位用什麼方法攜回,我可先行一步,要趕回去替這位幸兄解除身上的『天雷掌』!」

    二人一聽不禁同聲怒呼:「又是那灰衣賊?」

    薛仇點點頭道:「不錯,又是他,他將與我作對到底,煩勞二位處,我這裡謝過!」

    薛仇躬身一禮,立即縱身出林!

    ※※※

    杭州城,月明星稀,正是夜半三更時分!

    醉聖樂天,白玄齡與白嫂領著二小,已然安返家園。

    這夜,白珠老早就入寢了,可是,一聽鼓交三更,白珠立從床上悄沒聲的爬起,側耳靜聽隔房母親與白玉睡得正甜,忙將早安置好的短劍乾糧背起,輕手輕腳的將窗子,打開、躍了出去!

    來到窗外,他還不放心,又停身聽了一陣,方始聳身上房,朝西湖方面,旋展開輕功,急奔而去!

    白珠,他要到哪去,他要去尋找薛仇,換句話說,他心繫薛仇的安危,他要協助薛仇。

    一日之間,他已將醉聖樂天名震江湖的「飛魚刺」學會,他資質本佳,人又聰明靈惠,刁鑽過人,三言兩語,即將醉聖樂天一袋子「飛魚刺」騙到手中,他想,憑藝業,還無法傷人,這飛魚刺可厲害得緊,當能助薛仇一臂之力!

    在李慕龍等去尋找薛仇時,他就要去,是醉聖樂天拿話扣住他,硬將他留了下來,如今,平安回杭,已無需他再照顧,他就是一天也不能等。

    就在白珠越過幾間屋面時,耳中忽聽一細如蚊唱的聲音,叫道:「小弟弟,哪去呀?」

    白珠做賊心虛,生怕母親追來了,聞聲一震,忽覺不對,是母親怎會稱呼他為小弟?

    回首一看,身後無人,淡月下,數丈內亦無人影,心想:「別是我胡思亂想,出了毛病!」

    白珠膽子天大,他本不信鬼神之說,棲霞嶺那紅舌女鬼,也沒嚇住他,何況這時還沒看見。

    於是,白珠騰身又起,不過,這次他可凝神注意了!

    卻聽那聲音又在耳邊叫道:「小弟弟,怎的不理人呀?」

    白珠一怔,收勢猛轉,身後仍然不見人影,饒他膽子再大,通體也不禁暴起雞粒,但聽他大喝一聲,道:「什麼人裝神弄鬼?」

    他這聲大叫,實是壯膽,可是卻忘了這一叫,於這夜深,叫聲能傳出老遠,又會將他母親等人驚醒。

    這一叫,總算好,沒將家人驚醒,耳邊卻聽到……

    「小弟弟,你過來看看就知我是什麼人?」

    白珠心中一凜,卻見七八丈外屋頂上刀光映月一亮,他心想:「管你是什麼人?先看看再說。」

    白珠趕前一看,不由大喜叫道:「薛叔叔!怎麼是你!」

    來人真是薛仇嗎?果然不錯正是他!

    薛仇一路無事,回返杭州時,剛敲二更!

    當初他進入醉聖樂天的家時,正是昏迷中,根本連方向也不知道,臨到離開時,又是急匆匆的趕去救人,也只約略記得一點方向。

    這次回來,他在腦中所有的一點微弱印象中,奔走了好幾遍,也沒尋到棟長且大的房子。

    萬不得已,薛仇只得在一間屋頂上坐下了,且將幸克繩放在身旁,一來是等候隨後來的李慕龍及黃清風,其次只有候到天明,再向人探詢。

    靜寂中忽聽一聲微響,一條小人影聳上屋面,在屋面上停也沒停,就如猩貓似的在西湖奔去!

    相去數丈遠,薛仇只看得一眼,就認出是白珠那孩子,他奇怪在這夜半三更天,他跑到西湖去幹什麼?

    薛仇本想跟去看個究竟,卻因身旁的幸克繩,身中「天雷掌」,急待救治,欲待高呼,又怕驚動甜夢中的百姓。

    驀地,薛仇記起天池所學,「傳音入密」的奇妙神功,當年因功力較淺,學而無用,不能施展。

    如今,功力倍增,他相信能用,遂使用「傳音入密」功夫,將白珠嚇了一跳。

    白珠二次驚呼,終於將她母親也驚出來了,二人將薛仇及幸克繩接下屋去,薛仇首先就請醉聖樂天喚人準備,立時就要為幸克繩治療,因他功力突增之故,已無需早先那麼麻煩了!

    前後總共六個時辰,他已將幸克繩傷勢治好!

    薛仇待他好轉,還沒出屋,就向他追問情由。

    幸克繩道:「那灰衣人彷彿認識雲姑娘,他好像更知道雲姑娘身懷毒藥暗器,他根本沒叫陣,出其不意的就將雲姑娘點倒,待我搶救時,卻又被回手一掌……」

    幸克繩簡單單幾句話,什麼也說完了。他當然中掌倒地,既是中掌倒地,餘事也是不知了!

    可是,待二人出得房來時,卻又聽到了一個可怕的消息……

    「尚小雲已被兩個西藏大喇嘛擄著往西方去了!」

    這消息打從哪來?

    原來是鐵庸看見的,他追蹤薛仇沒遇著,無意中卻見兩個紅衣大喇嘛,身背一個綠衣姑娘在山中奔走!

    和尚身背少女,這還有好事嗎?尤其還是那番邦野僧,不由人不往壞的方面想?眼看少女一身勁裝,腰懸革囊,竟也是武林人!

    鐵庸身為俠義道中人,得遇此事,怎能不管?縱然那是個鄉下大姑娘,也要問一問,何況她還是武林一脈。

    哪知,一問之下,三言兩語就翻了臉,鐵庸雙掌翻飛下,大喇嘛之一,竟不是他的敵手!

    鐵庸正待痛施殺著,驀地場中鑽出個灰衣人,只一掌,就將鐵庸震倒,卻聽灰衣人道:「姓鐵的,寄語銅堡姓薛的畜生,限他三個月內趕到西藏喀齊戛爾貼,屆時不到則這位尚姑娘就名登鬼錄啦!」

    鐵庸被一掌震倒,心中已冒寒意,再聽他所說,又不由大驚,那灰衣人對他們蒼海七友,彷彿誰都認識,更驚的是,敢情這姑娘與薛仇有關。

    既敵不過對方,只好眼送他們遠去,但他卻也不要找薛仇了,因為從灰衣人口中,已知薛仇無恙,遂急急趕返。

    薛仇一聽這消息,心中確實吃驚不小。

    「喀齊戛爾帖,喀齊戛爾貼!」

    薛仇一口氣念了好幾遍,卻聽幸克繩叫道:「薛兄,我們這就走,百日之期,卻要走遙遙萬里之路……」

    薛仇一擺手道:「且先別急,我自有妙策。不過,最好能中途將其截住,不是更省卻一番長途跋涉之苦嗎?」

    幸克繩道:「為了雲妹的深情,縱然再苦,也是值得!」

    薛仇一聽,不禁替尚小雲感到高興,能得到一個真正愛她的人,那才是她一生的幸福。

    薛仇拍了拍幸克繩的肩膀道:「幸兄放心,別說你心急,我心中何嘗不急如火焚,待我先去察看一番,再作道理,不過,你千萬不要亂動,好好的休息一下,一定要聽候我的消息!」

    薛仇說完,離了樂家,來到鳳凰山。薛仇只叫得一聲,那怪鳥已凌空落了下來,停在他身邊。

    薛仇一聲不響地跨了上去,朝棲霞嶺後一指,那怪鳥立即騰身而起,怪鳥去如流星,瞬息千里!

    薛仇乘鳥在山區裡繞了一圈,竟然沒發現灰衣人及兩位紅衣大喇嘛的人影,眼看天時正是示時正、與昨日分離將有十個時辰之久!

    薛仇估計著十個時辰內所能奔走的路,腳下稍快一些,許是二三百里,施展輕功縱躍,怕不在五六百里外啦?

    薛仇稍一算計,立即往西追去,直入天目山脈!

    薛仇乘坐怪鳥,飛進天目山區不久,即見一點紅影,在山下林中徐徐移動,薛仇一見大喜,忙不迭招呼怪鳥,追蹤落下。

    待他落地後,趕近一看,山中奔走的確是紅衣人影,但卻不是他所要追趕的番邦野僧,而是無極派的舒情姑娘。

    舒情姑娘日前被其一掌,擊得受傷逃走後,敢情傷得不重,一半日間,居然被她療治好了!

    薛仇追近,舒情姑娘竟也覺察了,回眸一看,見來的薛仇,心中先是一驚,隨即發出一股妖邪的淫笑!

    這淫笑舒情似有作用般,笑了好半晌,方道:「小弟弟,你終於還是找來了!」

    薛仇被笑得心中一蕩,趕忙收斂心神道:「我一再手下留倩,望姑娘自行尊重。不過,薛某想請問姑娘一句話,請問姑娘是否曾見兩個紅衣大喇嘛……」

    舒情格格一笑道:「呵!你找的原來是他們呀?」

    薛仇聽她口氣似曾相遇,忙問道:「這麼說舒情姑娘曾見到啦?」

    舒情格格一笑道:「這還用說嗎?除了我,相信沒人知道!」

    薛仇看她說得不像真的,遂道:「姑娘是否在尋薛某開心?」

    舒情朝薛仇拋了個媚眼,道:「兩個紅衣大喇嘛,背著綠衣姑娘?」

    薛仇一聽不錯,忙應道:「是是!一點不錯!」

    「隨後不遠,還隨著個灰衣人,像是保鏢?」

    這更證實不錯了,哪還有半分疑心?遂道:「對!全對!」

    「他們急急縱逃,原來為的躲避你?」

    薛仇點點頭道:「也不錯!」

    舒情姑娘語至此,終於歇下來,笑了!笑得十分激盪,道:「還懷疑我在尋你開心嗎?」

    薛仇臉上一紅道:「請姑娘指示一二,薛某將眾銘大德!」

    舒情又拋了個媚眼,撇嘴道:「閣下倒是風流人物呀!百花一個,這裡又一個……」

    薛仇被調侃得臉上更紅,忙道:「不!不!不!她是我妹妹!」

    「啊!銅堡薛家敢情還逃出了兩個……」

    薛仇一臉尷尬之色,道:「你說錯了!那是我恩公的女兒,我的義妹尚小雲!」

    舒情道:「你想救她?」

    這不是明知故問的廢話嗎?薛仇心中不禁怒火微升,只是眼前有求於人,只得強厭心火,道:「不錯,正想救他,請姑娘明示一二?」

    舒情瞇起一雙淫蕩的眼,道:「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

    薛仇心知舒情所求,定非什麼好事,遂道:「只要我能力所及,而又不違背良心,我一定答應你!」

    舒情沉思少頃,道:「這樣吧!你隨伴我三天,三天後我保證將他們交給你,怎麼樣?」

    三天?這三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三天內可能毫無事故,也可能變易很大,薛仇心繫雲妹妹的安危,豈能等得了三天。遂道:「舒姑娘!請原諒我,救人如救火,怎能等得了三天,三天中或許她已遭難,人鬼殊途……」

    舒情沒待其說完,嘿嘿一笑,道:「這不是我的事,答應不答應在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答應了,就來找我,還得隨伴三天,不答應就算了!」

    舒情說完,回身就走,圓圓的肥臀一搖一晃,彷彿正在賣弄風情般,可也慢如蝸牛移步!

    薛仇氣得心火狂冒,真想趕前去一掌將她劈了,或是將她擒住,以辣毒惡刑,逼她說出。

    可是,說也奇怪,薛仇對這位舒情姑娘再怎也下不了毒手,她天生一般迷人能耐,使人硬不起心腸!

    薛仇心知隨伴她這三天,實是一大折磨,眼看紅衣喇嘛等均無影兒,除非隱避起來,絕不可能跑得太遠,遂一咬牙,沒將舒情喚住,也沒隨舒情去,卻將怪鳥喚下,逕自跨上鳥背,乘鳥四處尋找!

    整整一天,飛遍了整座天目山,也沒見到那兩個紅衣喇嘛的影子,舒情姑娘現身的方圓十數里地,可更找得詳細。

    天色暗下來了,薛仇縱有夜明眼,也無法從天空看到地下!

    驀地,在一山崖下,射出了一點火光,薛仇一見,心中大喜,忙拍鳥降落。原來,低崖下有一山洞,火光就從洞中射出。

    薛仇毫不考慮的現身洞口,朝裡望去,洞中火堆燒得正旺,但空無一人,從火堆燃燒的余灰看情形,這堆火燒的時間已不短。

    這洞並不大,一目瞭然,薛仇疑惑萬分的邁步入洞,到得火堆旁,卻見斷肢殘骨,余了一地,看這情形,不只是一二人所吃!

    至此,薛仇微有所悟,這洞分明是紅衣喇嘛等人所歇息之處,他們白日裡隱住身形,夜裡方始行動,看情形地們去得不遠!

    薛仇一想後,立即飛身出洞,微一辨認方向,縱身就往西追去!他本想出高呼,又怕因此反驚了敵人,不得已悶聲而追!

    在薛仇「飛龍騰空」盡展之下,身形快如一縷輕煙,半個時辰不到,已追了數十里地,非但沒見人影,就是連一點聲息也聽不到。

    幾次夜鳥歸林的「噗噗」聲,均使薛仇空歡喜了一陣!

    明月高懸,星光數點!

    正當薛仇又一次感到失望之際,忽見與自己平行的山頭上,出現了一條人影,這人影在峰巔月下探望了一陣,方始又在峰下縱去!

    薛仇與人影相去雖遠,但他仍能清楚地看到這個的身材不像灰衣人的高瘦,也不像大喇嘛魁梧,卻像個女人似的!

    可是,她也不是薛仇想像的紅衣少婦舒情!

    薛仇心想,管他呢?先截住她再說。

    一旦有了目標,追起來可就不像適才似的渺茫了。只半晌工夫,已被他發現,那人影在數十丈外奔行!

    薛仇又趕了陣,逐漸的接近了!

    淡月下,突見前行人影探頭探腦,彷彿亦在尋人般,薛仇心中不禁驚訝道:「這人也像是在找人?」

    少歇後,雖仍遙隔數丈,從暗歇的明月下,薛仇已看清,那人影敢情是新斷手腕的陰陽老怪。

    薛仇心中一愕,暗叫道:「原來是他?他在找什麼人?」

    暗叫未畢,心中緊接冒起一股怨怒之火,記起了對他的懷恨,記起了括蒼山的陷害,記起了……

    薛仇一聲大喝,叫道:「陰陽老怪,這次看你往哪裡跑,你不是想銷魂嗎?我今天就送你西登極樂世界!」隨著叫聲,薛仇一提氣,猛追!

    陰陽老怪,在薛仇功力倏增後,已非他的敵手,錯非借助那把「飛魂劍」,早兩天他就死在薛仇的手中了!

    如今,一腕被斬,奇功全破,新創之餘,他哪裡還是薛仇的對手,聞聲之下,早已嚇了半死,哪得不盡力而逃?

    陰陽老怪奇功雖破,輕功未減,盡力縱逃之下,去勢可也不弱,二人相繼追逃了一陣,只拉近了丈餘來距離!

    薛仇見陰陽老怪縱躍如飛,輕功仍舊,他一點也沒後悔,他就是要陰陽老怪嘗嘗一個做逃犯的的滋味!

    不過,他也深深自信,他定能將陰陽老怪追及,他相信他的「飛龍騰空」輕功絕技,絕非陰陽老怪可及。

    哪知,就在他與陰陽老怪間的距離,眼看相去不過丈許的當兒,忽見左面峰腰上,出現了兩個大紅影。

    那兩個大紅影,剎時之間,將薛仇吸引住,因為一個大紅影身上果真背負著有人,那當然是尚小雲無疑。

    萬不得已之下,薛仇又一次的將陰陽老怪放過了,不過他同時也明白,陰陽老怪與他是同一目標!

    薛仇為的救人、報仇!

    陰陽老怪也為的報仇!其次是奪回那柄「飛魂劍」!

    薛仇既發現了,豈能容他們再逃出手去,眼看怪鳥緊隨在半空,他卻不敢招呼,唯恐一嘯,又將他們驚得隱了起來!

    有怪鳥接引,轉眼可及,他也放棄了,他要暗暗的隨後追上,趁其不意的將尚小雲救下,如若不然,他們挾持著尚小雲,也能威脅住他無法出手!

    兩地相距不過半里之遙,薛仇伏身低縱,沒半晌工夫,已來至峰腰,兩位紅衣大喇嘛當然沒在那等他,不過,薛仇看得十分清楚,他們是越山而過,他遂也不再停留地縱上山峰!

    薛仇尚未到達山巔,忽聽兩聲「咕咕」鳴叫,薛仇以為怪鳥所發,仰首上望,還沒發現怪鳥,就覺不對,這鳴聲不像烏,且不是發自空中,而是起自右方,心知身形已然敗露,立朝右方望去!

    果見右方十數丈外一塊峻峭巨石之後,飛一起一條灰影,反朝峰下撲去!

    只一看到灰影,薛仇心中已然明白,自己所追不錯,但他卻沒上當去追灰衣人,仍然提氣往峰上縱去!

    上得峰巔,眼過處,身前又是一座山峰,連綿不斷的山峰,一座比一座高,可是峰上林木參差,卻已不易見到那紅衣大喇嘛的影子!

    薛仇一看峰頂情況,他們除了上峰逃命外,再也別無他途。於是,毫不考慮的就往峰上追去!

    果然不錯,那兩個紅衣大喇嘛又一次的出現了!

    這一次,相去已近,薛仇再也不怕他們隱身逃去!猛一提氣,發出一聲淒厲長嘯,叫道:「阿巴丹、癩蛤蟆!你若肯將那女子放下,我饒你二人一命!」

    這一叫,兩位紅衣大喇嘛果真站住了,彷彿真有意將尚小雲給放了,薛仇這陣子歡喜,真是無法形容!連忙縱身趕上。

    可是,待薛仇趕近一看,卻不由當場愣住,一時間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你道為何?

    原來是……

    「薛小俠!請原諒龍貧,為人子弟,身不由已!」

    怎麼這紅衣大喇嘛會是窮家幫的幫主乞食乾坤龍貧呢?一點不錯,真是窮家幫龍幫主,身旁一位同樣高大的和尚,臨近一看,也能看出那是喬裝的,而地下的尚小雲則更是個稻草人!

    薛仇張口結舌,好半晌方道:「龍幫主,這一位……」

    乞食乾坤龍貧道:「他是個又聾又啞的傻小子,生就一對飛毛腿,不過,請薛小俠不要問,你問什麼我也不會說,雖對你薛小俠有愧於心,來日再圖報答,師妹柳紅波,冤死杭州城,我曾一再勸她忍耐忍耐!」

    一提到柳紅波,薛仇心中就痛苦萬分,乞食乾坤龍貧滿臉痛苦,但卻難掩他臉上正直之氣!

    至此,薛仇果真茫然不知所措,辛辛苦苦追了一日一夜,原來仍然中了別人的鬼計,上了個大當。

    薛仇終於問道:「適才那灰衣人?」

    乞食乾坤龍貧道:「這我倒可以告訴你,那是本幫中禿子爺喬裝的,一切的鬼計全都是……」

    「全都是禿子爺給出的,是嗎?」

    乞食乾坤龍貧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薛仇暴聲一喝道:「獨腳老化子沒死!是嗎?那灰衣人就是他,是嗎?」

    薛仇這兩句話,大多餘了!錯非獨腳神乞,誰能指使窮家幫的幫主來喬裝和尚,騙人追蹤?

    薛仇心中何嘗不明白,但他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證實那灰衣人就是追風無影獨腳神乞。

    乞食乾坤龍貧雙目盈滿閃亮的淚光,咬著嘴唇,倏然將頭垂下,什麼也沒說,可是其心內的痛苦,又有誰知道呢?

    薛仇見他如此,怎能再逼?別人曾於萬危中,放過自己一命,這一點恩惠就值得自已終身銘記。

    除了呼嘯而過的山風外,空氣中顯得十分靜寂!

    過了好半晌工夫,薛仇方和緩地道:「龍幫主,難道你就不能告訴我一絲絲去向嗎?」

    忽地,乞食乾坤龍貧抬起頭來道:「薛小俠!有一人可告訴,他隱身一旁,親見一切。」

    薛仇一聽,又不禁燃起了希望的火花,道:「誰?謝謝你告訴我!」

    「無極派的舒情姑娘!」

    「啊」薛仇長長歎了口氣,心想:「舒情曾說,除了她,相信沒第二人知道,看樣子此話假不了啦!」

    可是,薛仇怎能去陪伴她三天,忍受那邊的內心折磨,忍受那殘酷的精神虐待,除非與她演一場鬼混,暫時的同流合污?

    不過,薛仇怎麼能做?生就傲骨、俠心、正氣凌雲……

    終於,薛仇一咬牙,心中自語道:「『君子之心可大可小,丈夫之身能屈能伸』,有什麼不能忍受的,為了雲妹,縱然分身碎骨,再所不辭。何況還不到如此嚴重地步,只要自己耐力堅韌,行得穩,坐得正,美色當前而不動於心,又何苦之有?反之,這正是給自己一個莫大的考驗呢?」

    當夜,薛仇乘怪鳥返回杭州,他是想在與舒情相聚的三日中,先行通知幸克繩一聲,囑他暫時忍耐!

    哪知,就在他返回的前一刻,幸克繩已暗中溜走了!

    薛仇不得已,只得再度起程!

    忽聽那白珠叫道:「薛叔叔!你帶我去!你帶我去!」

    薛仇一愕,身旁帶了這麼個孩童,本是一大累贅,行動做事,諸多不便,正待搖首婉拒!

    驀地記起與舒情相處這三日裡,有白珠陪伴,定可減少許多麻煩,舒情總不好意思當著一個孩子的面,做出種種不堪入目的行為吧!

    這一想,立即點頭道:「白珠,你要去本無所謂,不過,你是否得到你媽媽及爺爺的允許呢?沒他們允許,我可不敢帶你去!」

    白珠一聽,大喜雀躍,立即回身向爺爺及媽媽哀求!

    蒼海七友本以為薛仇定會拒絕,所以誰也沒出聲阻止他,想不到薛仇正派他的用場,居然滿口答應。

    白玄齡對白珠愛逾性命,一日也不能分離,這次居然一反常態,大加贊同,並叮囑道:「珠兒,你實在也不小了,隨薛叔叔出去見識見識也好。不過,為人做事,必須膽大心細,處事果決,當機立斷,不可猶豫,你本是聰明穎慧之人,別的也無須多說,最主要的是,你要聽薛叔叔的話不可一意頑皮!」

    白玄齡何故突然放他隨薛仇去?其一,連日來白珠的表現,已是少年老成,確非一般孩童可比,他有如一匹沒韁頭的野馬,僅僅他與白珠母親慈愛所建起的攔桿,已然關他不住!

    其次,薛仇一身藝業,駭世驚人,既然他喜歡白珠,則隨在他的身邊,更是有益無害!

    他更知道,白珠猶如一塊未經解剖的璞玉,不受刀斧的磨琢,決不會顯露它璀璨的光芒。

    其三,薛仇走後,一半日間,醉聖樂天也會率領蒼海七友,大舉西去,協助薛仇,這是百分之百的可能,又何不讓白珠先去呢?

    白珠聞訓後,再拜起立,又投到母親的懷裡,雙雙擁抱了一陣,方始隨著薛仇跨上鳥背,往天目山飛去。

    次日午後,於天目山後,又尋到了舒情姑娘。

    舒情姑娘一聽怪鳥鳴叫聲,就知薛仇來了,她故作不知的仍然急急奔行,因為這時已接近山口,少時就可回到平地上。

    舒情奔了一陣,仍不見薛仇喚她,心中甚奇,凝神一聽,腳步聲微有不對,彷彿是兩個人?

    舒情猛然轉身,可不是嗎?薛仇身旁多了個十二三歲的孩童,這種年齡,最使人頭痛。

    說大嗎?事實上派不了用場!說小嗎?他什麼事全懂,且好問,而所問的問題全都怪誕嚇人,有經驗的人最怕這種年齡的孩童。

    舒情她就是其中之一,她非但怕,且最討厭,可是,她一見之下,心中卻早已打定了主意!

    但見她秀眉微微一皺後,立即舒展開,露出花般的迷人笑容!

    薛仇十分難為情的道:「舒姑娘,我終於來了,不過我希望你守約,三日後定然將那灰衣人及那兩個紅衣大喇嘛交給我!」

    舒情姑娘哎呀一聲叫道:「你別嚇壞我好嗎?我哪有這大本事把他們交給你?」

    薛仇臉上一紅道:「只請你指示一二!」

    舒情姑娘格格一笑道:「這還馬馬虎虎像話,不過,你也得遵約,三天內不准離開我?」

    薛仇點了點頭,舒情又笑道:「到底還是個雛兒,怎麼說不說就臉紅!」

    這一說,薛仇臉上更紅了,舒情更笑得花枝招展!

    忽聽白珠叫道:「你說著看,我的臉就不會紅!」

    舒情一愣,心中暗恨道:「好嘛!你敢接我的話尾,捉我的話柄,我總要讓你嘗嘗滋味,知道我的厲害。」

    申末過分,三人已離了天目山脈,進入皖省地面,離山不遠,雖無大城鎮,卻也有小村莊。

    因地處山口,進山的人多在此歇息或備辦乾糧等,所以也有小飯館及小客店,但均簡陋異常!

    薛仇以為舒情定然不肯住,哪知舒情偏偏要住,薛仇道:「三日後定能看到他們嗎?」

    舒情道:「這還是第一日,要不信,現在離去還來得及!」

    一句話又將薛仇的口堵住!

    在客店中,&nbsp舒情大事鋪張,吩咐殺雞宰鴨,還要喝酒!薛仇心知酒能亂性,他就是點酒不嘗。

    舒情道:「小弟弟,你這陪伴我不能盡煞鳳景呀?」

    薛仇還沒接口,白珠又復插口道:「你是叫我嗎?好!我陪你喝兩杯!」

    舒情估不到白珠這等刁鑽頑皮,心中可是恨透了他,見他小小年紀,居然提議陪自己喝,心想:「也好!先把你這野小子灌醉了,諸事方便!」

    山區鄉間能有什麼名酒,不外為棗所釀。只因適合路人之需,進山保暖除寒之用,所釀可便是烈酒!

    舒情服侍陰陽老怪,常年以酒助興,酒量自持甚高,哪知白珠那孩子,家學淵源,祖孫三代,沒一個不是酒量如海!

    二人一杯接一稱,不停地喝,五斤的烈酒快光了,白珠那孩子仍然沒醉,不過,酒後話可多了,不是諷刺就是挖苦,全是舒情不能入耳的,把個舒情氣得半死,卻又拿他莫可如何!

    薛仇也曾稍嘗點滴,入喉如火,燒喉刺心,他倒不干涉白珠喝酒,他想:「有白珠陪好喝兩杯,替她解解悶兒也好!縱然是醉了,也無關緊要,自己只要稍事調息,一夜不睡,算得了什麼?」

    可是,看到他們喝成這樣幾,心中也不禁害怕,酒能傷體,多喝無益,於是忙暗暗的踢了白珠一下。

    這一踢可不妙,白珠只眼珠一轉,當場打個噎,往後就倒,竟然醉了!總算薛仇身手夠快,輕速一遞,已將白珠身子接住,對舒情告個便,立即將白珠送入房中。

    白珠醉後,如同死人般,臉色蒼白體軟如綿,可是待薛仇將他往床上放時,卻見他雙臂猛然一環,將薛仇一頭緊緊抱住,反把薛仇嚇了一跳!

    卻聽他附耳低語道:「薛叔叔,你當我真醉了?」

    「原來你沒醉?」薛仇驚訝無以名狀。

    「再有十斤也醉不倒我!」白珠說完做了個鬼臉!又道:「薛叔叔踢我為什麼?」

    薛仇萬料不到白珠這孩子這等可愛,既聰明又穎慧,比自己強多了,若將自己一身所學,傾囊相授,日後成就定然遠超自己之上,隨道:「我是怕你喝多了傷了身子。」

    白珠一笑道:「才不會呢,我在嬰兒時,爺爺就訓練我喝酒,三歲已能進烈酒一斤,九歲那年與爺爺對飲,千杯不醉!」

    白珠說得駭人聽聞,薛仇哪能相信,卻聽白珠又道:

    「其實,只要懂得訣竅。」

    白珠一笑道:「你先瞧瞧她!我相信她醉了!」

    薛仇不信地走出廳來。果然,舒情已伏案而臥,敢情她是被白珠給氣醉的,在白珠被薛仇抱入房後,她又將剩下的喝光了,又哪得不醉?

    薛仇有適才白珠的提醒,他不敢抱舒情,惟恐照白珠這麼來一下,玉臂一環,他就吃不消了。

    只見他,單掌輕輕一捻,已將舒情的身子提了起來,有如老鷹抓小雞似的將她送入房去。

    再回到這房時,白珠仍然精神十足,雙眼雪亮地躺在床上。薛仇不得不信白珠所說,忙追問道:「那訣竅能說說嗎?」

    白珠一挺坐起,說了個大概,薛仇內功深湛,這全用的是內功,哪得不一點即透,心中不禁大樂。又聽白珠道:「縱然是毒藥、迷酒、我也能喝,只需運功將他逼於一角,再原封不動給退了出來,只要不是沾唇就死的劇烈毒藥!」

    薛仇果然不懂這訣竅,聞之精神大振。二人打坐調息一陣後,薛仇忽然想白珠一再捉弄舒情,舒情一旦懷恨加以報復,暗下毒手,白珠縱然聰明刁鑽,卻因功力甚淺,難以禦敵,自己再若疏忽,豈不遭殃,日後怎向白家交代?

    如此一想,忙對白珠道:「白珠,躺下來,我破除點功力,先替你打通奇經八脈。」

    在薛仇滿頭大汗之下,白珠卻已沉沉睡去。一覺醒來,薛仇也正巧從調息中睜眼,白珠通體舒泰,丹田氣足,心知奇經八脈一通,內力倍增,試一提氣,渾體輕若無物,感激之餘,遂就地上一跪道:「薛叔叔,你願收我這劣徒嗎?」

    薛仇做夢也沒想到這事,一時反倒楞了一楞!

    白珠以為他不願意,雙眼一紅,道:「我知我頑劣,不堪造就……」

    薛仇說實話,對白珠十分喜愛,但他也不過只十七八歲年紀,何曾想到為人師表?見白珠痛苦十分,忙將他抱在懷中道:「我一定將我天池五年所學,傾囊相授,決不藏私,你喚我一聲薛叔叔,我已感慚愧萬分,再若是……」

    白珠沒待薛仇說完,立即掙開他的雙臂,溜下地來,爬倒就磕頭,一口氣「咚咚咚咚」,也不知磕了多少個,方道:「薛叔叔!只要你答應做我師父,我稱你薛叔叔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我心裡永遠敬愛你如師父,豈不比口頭稱呼的好?」

    薛仇見他語至真誠,心中也著實感動,道:「好吧!我只有盡力而為,以報知心!」

    白珠大喜,重新大拜八拜,口稱師父,方才起立!

    薛仇笑笑道:「我們稱呼不改,也千萬別拘小節,一旦拘束反顯得生份!」

    白珠一笑,立即投身薛仇懷裡!

    二人說笑一陣,天色已然微明,隔房舒情姑娘仍然未醒,薛仇也不去叫她,自顧自喚店夥計弄來早點吃了。

    直待日上三竿,舒情方自清醒,她一見時光不早,不由驚叫道:「糟糕!你們不叫我,錯過了地頭,可千萬別怨我!」說完,沒待梳洗,立即算賬上路。

    薛仇一聽大驚,錯過了又冤枉跑,見舒情去如奔馬,遂也與白珠,雙雙從後尾隨急追。

    一陣狂奔疾縱,日色近午時,已奔出百數十里地!

    薛仇功力深厚,還不怎的,白珠可有點吃不消了,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薛仇見了,卻不加以援助,因為奇經八脈剛通,越是疲累,功力越是增進得快,它有如暴風雨後出現的晚霞,特別燦爛光芒萬丈。

    薛仇他是求之不得,豈肯再加援助?

    舒情功力本就甚高,比之薛仇,當是相去甚遠。一陣急奔,她也微感疲累,但她卻不欲稍息,口中還道:「得急趕哪!錯過了我可不管!」

    薛仇還怕嗎?就只白珠吃不消,但他也是傲骨天生,再加昨夜方拜認的師父,今日變顯得如此無用,豈不丟臉?

    於是,一咬牙,又復急追而去!

    未末時分,又奔出近半百里地,大概是舒情姑娘也跑不動了,方始擇一林下,坐地休息。

    這時,白珠可不對了,渾身骨頭都像散了般,又痛又酸,三個時辰不到,已跑出近二百里地,縱然千里龍駒,亦不過如此!

    倏地,耳中又聞蚊唱聲道:「何不坐起行一陣『玄戈神功』?」

    白珠一聽,即知是薛仇所發,在這時叫他練功,其中當有用意,忙忍著遍身酸痛坐起,提氣行動!

    先時,真氣也因氣息不知,調不順提不起。可是,一旦提起行功後,立感通體骨節筋脈間各別生起一股暖流,數百股暖流,剎時間流匯一起,這股暖流,再次的轉動,所經之處,無不大感舒爽!這可是他小生命中,所從沒有嘗試過的舒爽,這股暖流,也是第一次在他體內出現!

    待暖流遍游全身而回聚丹田後,白珠不由得歡聲而笑!笑聲未畢,耳中又聞蚊唱聲音道:「白珠你功力逐日驟增,但千萬記住,這段時日內,決不能稍事怠惰,一日之怠惰,就能使你本在增進的功力,停滯下來……」

    舒情本見白珠滿頭大汗,疲累倒地的情形,心中就是一喜,她想:「如若再跑到晚上,不叫你睡得死豬樣才怪!」

    原來,她這急急奔行,並非真的只為追趕紅衣喇嘛,其中另還藏有鬼計。今見白珠半天工夫,忽發笑聲,心中先是一怔,卻忙叫道:「既是休息好了,就繼續趕路吧!」

    白珠體力已經恢復,但他卻故疏懶的慢爬起道:「走就走吧!」

    薛仇不用看,也知白珠定已恢復體力,當然更無異議,途中,就只在一小鎮填飽肚後,又繼續上路!

    舒情見白珠體力轉瞬恢復,不由大奇,眼看薛仇一路上沒幫助他,休息時又與他各坐一旁,要就沒什動作,怎會恢復這快?

    於是,這下半天,舒情奔行得更快了,尚幸路道並不大崎嶇難行。可是,舒情眼看白珠體力恢復這快,她始終不作停的打算!

    申時過去了,西時也過去了!宿頭也同時錯過了,直到月上柳梢,舒情方在一林子裡停了下來。斯時,她自己也體軟無力,疲累不堪了!

    薛仇就林子裡獵了兩隻山兔,剖洗好返回時,舒情姑娘與白珠,雙雙倒在地下睡著了!

    薛仇也不將他們喚醒,自行生火,燒烤好飽餐一頓,就在二人間打坐調息一陣,以恢復日來疲睏。

    夜半里,忽聽「嗦嗦」之聲,薛仇以為有蛇,一驚睜眼,哪有什麼蛇?敢情是舒情姑娘已爬到他的懷裡!

    她那蜂腰圓臀,高聳的雙峰,卻也猶如蛇一般的,游到薛仇懷裡,緊緊地抱住薛仇,眼發迷人淫笑,口吐喃喃唔呀,且有一縷縷誘人芬芳,隨著語聲噴出,直噴薛仇的鼻口。

    薛仇心中猛震之下,欲待出手將她推開,手觸處,軟玉般溫暖光滑,眼過處,淫笑能使他魂魄飄飛,最討厭還是那芬芳幽香,一經入鼻,心馳神蕩,熱血鼎沸,滾滾慾火冒自心底!

    薛仇這一驚誠然非輕,趕忙抽手、閉目、停止呼吸,接著運氣行功,欲以無上神功壓制心頭慾火!

    薛仇抽手、閉目、停止呼吸,全都做到了,就只心頭慾火難壓,因為他口鼻不通,無法調息,不能以全力施為!

    其次,薛仇並非木頭人,若然未經人道前,或許尚能強行壓制住,壞在他初嘗甜頭,便驟別愛妻……

    再其次,薛仇沒敢觸碰她,她可毫不客氣的,施展渾身狐媚解數,向薛仇猛攻,一心要薛仇就範!

    只見她,臉對臉地坐在薛仇懷裡,一個大圓臀在薛仇兩腿間,輕緩緩一搖一擺,兩隻高聳的乳峰,更貼在薛仇的胸前,磨呀磨的,雖說其間隔著布衣,可也像陰陽電般,稍經磨擦,立生暖流!

    這還不算,她的一張溫軟雙唇,更在薛仇臉上親呀親的,一對手掌更不老實了,一隻緊抱著薛仇的脖子,更一隻卻如同魔似的,在薛仇身上撫摸,由上而下,遂漸的接近最後關頭……

    此處情景之下,薛仇縱是柳下惠再生,他也忍耐不住,就這間不容髮之際,倏聽白珠一聲尖呼,聲震夜空,驚人萬分!

    這一尖聲驚叫,不啻當頭棒喝,立將二人心神怔住,薛仇惟恐白珠遭遇意外,一怔之下,忙抓住舒情雙臂,拋過一邊,睜眼看白珠時,卻見他縮身抱腿捲伏地下,不停的顫抖!

    薛仇縱過抱起白珠,安慰慈愛的叫道:「白珠!白珠!怎麼了?什麼事呀?」

    白珠一頭冷汗,嘴唇發紫,久久方道:「我做了個惡夢,嚇得我心膽俱裂……」

    薛仇一聽,心中不由起疑,白珠膽大包天,豈會無緣無故被惡夢所擾,驚嚇得這般厲害?

    隨聽白珠又道:「我夢見一條毒蛇,將薛叔叔給吞了!」

    薛仇一想,果然不錯,確是他故意搗鬼,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喜愛,想起適才一幕,驚險萬分,錯非白珠及時救援,自己恐已淪為天下武林所不恥的罪人,甚至於失去理智遭遇不測,亦未可知。

    如此一想、不禁將白珠緊緊擁在臂彎裡,久久不放!

    一旁,可將舒情氣得半死!眼看水到渠成,一切既將改觀,突來一把野火,將所有夢毀,一切希望,全成泡影,她心中哪得不恨!

    月落西山,殘星數點,眼看又是一日黎明,換句話說又過了一天,只剩下僅有的最後一天了!

    舒情伸了個懶腰,從地上緩緩站起,探首四下一望,立即縱到一高大的樹上去,瞬息又落了下來,道:「這已進入涇縣境界,看樣子還是來得及,今天可以不必如此急急趕路啦!沿途上風景幽美,我們大可一飽眼福!」

    薛仇可不管風景如何,這不是他遊山玩水的時候,他唯一的目的是救人與復仇,別的什麼也沒放在心上。

    三人獵些野味燒食後,又繼續上路,果然,舒情沒再繼續奔走,就像常人步行般地踱出林來!

    由卯至午,也不過只走了五六十里地!

    突地,橫路現出一道河流,河面寬只十來丈,可是水流急如奔馬,船行水面,去如飛矢,逆水而行,則慢如蝸牛。

    舒情領著薛仇、白珠,沿河而下!

    少時見河邊停泊著一條僅僅能容三四個人的小船,舒情臉上綻開鮮花般的笑容道:「小弟弟,你會划船嗎?」

    薛仇點點頭道:「會是會,只是不精!」

    白珠一笑道:「要說駕船搖漿,我一人包辦!」

    舒情本想借這怒水,對白珠施以報復,聽他這麼一說,剛起的計劃,又不禁打消,正待說不必,卻見白珠已搶先躍入舟中。

    舒情心念一轉,計劃又變,忙也搶著上了小船!

    船身甚小,白珠既搶在頭裡下船,佔了船尾,而舒情又佔了船中央,薛仇只有立足船頭,別無可坐!薛仇只得迎風端上船頭。

    白珠說會駕船,一點也不假,竟將那小船駕得四平八穩,須水而下,去如飛矢,眨眼出來十餘丈遠。

    薛仇駕船技術學自柳紅波,當時也是這麼條小船,不禁使他想起了柳紅波,前後數光景,竟然人事全非,柳紅波且已長眠地下。

    想著想著,薛仇不禁一陣稀噓,感慨萬千……

    正當其時,小船倏地一震,起伏了幾下,薛仇因正想著柳紅波,也沒留意,然而,瞬息工夫,船兒忽的橫了過來!

    薛仇心中一怔,卻聽舒情尖聲叫道:「哎呀不好!那小搗蛋呢?」

    薛仇猛回首,船尾上哪有白珠影子。這一驚,薛仇臉色突變,他心知是舒情從中使壞,但卻想不出她是怎麼使的壞!

    聽她如此尖聲而叫,裝得倒是十分像,不由嘿嘿一聲冷笑道:「貓哭耗子假慈悲,你裝的什麼蒜?」

    薛仇口中說著,兩眼卻一瞬不瞬的往船後水面望去,水流甚急,波浪一起一伏的,什麼也著不見!

    卻聽舒情叫道:「好呀!狗咬呂洞賓,我好心告訴你,你居然反冤我……」

    薛仇理也沒理她,唯恐船兒越流越遠,要尋救白珠更不容易,忙牽起擊船的小繩,縱身朝岸上躍去!

    河面寬僅十餘丈,小船處於河心,離岸不過數丈遠近,薛仇輕輕一躍,已到得岸上,將小船拖靠岸後,立即朝上游頭縱去!

    沿途看著河心,真奔出數里之地,仍沒見到河面有什麼異狀,他也曾遇船隻相迅,都是一問三搖頭,什麼也不知。

    薛仇心中大急,立即縱身躍入水去,從上游直往下蕩,他水中能耐,本就甚高,水中視物,更能遠出數丈!他必要從河心潛水而下,整條河底,全都在他視力範圍之內,要想躲也躲不掉!

    再其次,急流的水,決不能太深,太深的水,永遠流不急!

    薛仇從上潛水而下,眼看已接近小船停靠處,仍然沒見白珠的影子,心中不由大感奇怪不已。

    薛仇暗忖道:「莫不是根本沒掉下水去,再說,他小小年紀既懂駕舟,其水上功夫,定也不弱,何以如此一聲不響的,就失了蹤?遇敵被擄,他難道不會開口呼喚……」薛仇想了一陣,任怎也想不通!

    在小船停舶處,薛仇萬不得已地爬上岸來。小船仍在,舒情卻不見影子,不知跑哪去了!

    薛仇心想:「你原來也是存心冤我?下次遇我,看我不剝你的皮!」

    薛仇一心焦念著白珠那孩子,怎肯就此離去?呆呆的站在小船上,雙眼不停的往上下游水面望去,眨也沒敢眨一下,惟恐就這一眨之間,正好錯過白珠浮起的剎那。

    怔怔的,也不知在小船上站了多久!忽聽身後步履踏沙微響,猛然回過頭來,身後站著一個紅衣人影,不是舒情還有誰?

    薛仇沒想到舒情會得去而復返,心中一愕,卻聽舒情道:「該歇歇啦!身上的濕衣也得弄弄乾,縱然不至於受寒,穿在身上,也怪難受的,我那邊生起了一堆火……」

    舒情說時,臉上流露出滿是關懷之情!

    薛仇哼了一聲道:「你稱心如意了嗎?」

    舒情臉色微變,佈滿委屈之色,道:「小弟弟,你千萬不能如此冤枉我,還有半天時間,明日午前,我們就可能追上那紅衣喇嘛們啦!」

    薛仇一聽她提到紅衣喇嘛,又不禁想起了危難中的尚小雲。可是白珠呢?日後怎能向蒼海七友交代?

    但是他始終不相信白珠已然遇難,除非是讓他看見了白珠的屍首。不過,若是不諳水性的人,落身此滾滾急流中,又怎僥倖進得一死?

    薛仇仰首望天,天色已是酉牌時分,敢情時間已然不早,他站在這也有兩三個時辰之久啦!

    回首後望,舒情一臉悲苦之色,這事果真不像她所為,薛仇漫步走到舒情身邊,看了她一眼,道:「你走了又何必回來?」

    舒情一反往常的態度,皺著眉道:「我何曾走過,我只是去取些食物,我心知你一時之間,絕不至於離去,所以大膽的離去些時!」

    舒情說完,指著岸上林邊一堆猛烈的火道:「你瞧,那是什麼?」

    薛仇順手望去,火堆旁一隻大籃子,裡有煮熟的一隻雞,還有一壺酒,幾個饅頭。

    這些食物,不知她什麼地方弄來的,薛仇心中煩惱的事情太多,哪有時間去追究這些?

    薛仇依照夜裡白珠所說的訣竅,喝酒,吃食,過後,果真全無異狀,而舒情也沒驚訝之色,薛仇心想:「難道這次她沒使手腳,沒懷鬼胎?」

    二人食畢,天色已暗,夜幕籠罩整個大地,河水仍然滾滾地流著,河面卻冒起了淡淡的白氣!

    舒情食畢後沒再開口,就用頭靠在薛仇腿上,安安靜靜的睡去!

    一夜間,薛仇惟恐舒情夜半搗鬼,再來這麼一下,他可吃不消,所以一夜沒睡,無時無刻不嚴加戒備著!

    豈知,這一夜,果真安安靜靜的,直到天上已泛起魚肚白的曉色,舒情方始從甜夢中甦醒。

    只見她掩著小嘴,打了個呵欠,然後雙眼滿含深情的凝注薛仇,一臉幽怨之色。久久方道:「小弟弟,三天來,使我體會到什麼才是真正的人生,什麼才是真正的幸福與痛苦,以往的,我全錯了,昨夜,我才算拾回了我自己,也只有昨夜一夜,是我這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無所企圖,無所思念,一切全無的一夜,也是我最舒適,最安靜,睡得最甜蜜的一夜……

    這!並不是你薛仇給我的啟示。而是你喚白珠那小搗蛋所給我的啟示,我承認我對不起他,可是我相信他絕不至死,他的聰明穎慧,使我深為欽服,定然也能因此化險為夷,平安無事……

    小弟弟,我非常感激你陪伴我的最後一夜,現在你自己走吧!乘小船放下水,午時不到,就可抵達涇縣,離縣城十五里地有座冷堡,那灰衣人與兩位大喇嘛,全在冷堡中……

    最後再告訴你,那灰衣人就是假裝死於大佛洞中的追風無影獨腳神乞。你趕快去吧!千萬別錯過今天……」

    薛仇聽她如此說,心中也著實感動,遂問道:「姐姐你呢?」

    舒情臉上忽露笑容,只是這笑容已非以往的淫邪媚笑,而是純樸真心的笑容,但聽她道:「我的罪孽高與天齊,死已不足以贖我罪,既知日後也難免濺血荒山,拋屍露骨,倒不如及早抽身,以修來世,青燈黃捲伴我終身!」

    說完,舒情再次深深看了薛仇一眼,回身就走,薛仇萬料不到舒情轉變這快,一時間也無從安慰起,眼送舒情的背影遠去,竟連一句祝福話也說不出來!

    終於,舒情的背影,在林中消失了!薛仇的眼中也蒙上了一層淚光!

    突地,一陣厲風,從樹梢飛落了,壓頂而至!

    薛仇眼蒙淚光,一時間看不真切,趕忙側身而避,可是,身形未穩,來人又復對胸撲至!

    薛仇倉促間也不管來人是誰?順手拍出一掌,將對方阻得一阻,因他不明對方是什麼人,手上功夫只用了四五成!

    「彭」的一聲,雙掌接下,薛仇趕忙抬眼去看,這一看薛仇心中不由又驚又喜,你道為何?

    原來這來人竟是白珠那孩子。

    薛仇驚的是,白珠居然能接下他四五成功力的一掌,而毫無感應,如若於拚命中,那麼七成功力的一掌,他也必然免強接得下了!

    喜的是白珠終如舒情所說,以他本身的聰明刁鑽,自能解除危難,化險為夷,平安歸來!

    薛仇驚喜交集,雙臂一伸,白珠立即投入他的懷抱,二人緊緊擁住,好半晌也沒說話!薛仇惟恐耽誤時間,將吃剩的食物收拾上了小船,方問其故!

    白珠這孩子他到底為了什麼,去了一夜呢?

    原來,當白珠在船後搖漿掌舵時,忽覺一股香風飄來,他本還不知何事,突見舒情揚起了一條手帕,那香風就隨帕飄來!

    白珠一驚,趕忙閉住呼吸,卻已遲了,頭腦一眩,當場栽入河中!

    白珠老家在鄱陽湖邊,自小嘻戲於鄱陽湖,水中能耐較陸地上只強不弱,雖小小年紀,卻能於水中呆個三天兩夜,毫無問題!

    這時栽入水中,雖於暈眩中,身手仍然未忘,落入水中,竟如游魚般,毫無聲息,只小船起伏了一下,以致薛仇沒覺察到!

    一旦入水,白珠已微感醒覺,但吸入腹中的毒氣甚多,一時間要全醒也不容易,於是仍然閉住呼吸,隨水流去,暗中卻運功將毒氣逼散。

    可是,薛仇怎的又沒找到他呢?

    原來薛仇船上岸後,如若立即逆水上游,定能於水中將白珠接住,是他缺乏經驗,反沿岸上奔!

    待他再從水中潛往上游時,白珠已被急流帶出老遠了!

    白珠一旦將腹內毒氣全部逼散,人也被飄流出十數里地,鑽出水面,正是夜幕來臨之時。

    白珠一看水面,並沒船隻,究不知薛仇是在上面,還是已到下游去了,不過,稍一思索,立即判斷薛仇仍在上游,他相信薛仇絕不至於將他一人拋下,不顧他死活的逕自而去。

    白珠這麼一忖度,立即往回奔!

    奔沒數里,忽見一人影急縱而至,他以為是薛仇尋他來了,他立即藏身一石後,準備嚇他一嚇!

    哪,臨近一看,卻是那斷了手腕的陰陽老怪,他曾見過陰陽老怪的武功,想到他捉住自己那一剎那,他就會報復!

    見陰陽老怪漸漸接近,他頭腦立即電轉。

    倏地,白珠記起那紅舌女鬼,忙學著女鬼的聲音,叫道:「陰——陽——老——怪——拿——命——來——吧!」

    紅舌女鬼的聲音,當初給白珠的印象極深,故此學來維妙維肖,簡直如同出諸一口般的。

    陰陽老怪一聽這女鬼聲,當場嚇得掉頭就跑!

    白珠一見,不由大喜而笑。

    這一笑,可笑出毛病來了!他學女鬼的聲音雖像,這笑聲可是個絕大的漏洞,這所謂喜極忘形。

    陰陽老怪掉頭跑得兩步,一聞笑聲,就知上當,猛轉身就朝石後撲去!陰陽老怪何等樣人,哪能不一聽就知發自何處?

    白珠笑完,也知不妙,早已蓄勢戒備,見他撲來,猛然兜著巨石一旋,反躲到石後去了!

    陰陽老怪恨恨地哼了一聲,道:「原來是你這小鬼,竟敢捉弄老夫,看我不生劈了你!」

    陰陽老怪連續兩撲,白珠錯非「飛魚刺」救助,已然被其抓住,但也驚險萬分,白珠心知此非長久之計,要跑跑不了,要躲躲不過,怎麼辦呢?

    忽見滾滾流水,心想:「好吧!我們水中比過,水中若鬥你不過,也是命該如此。」白珠想罷,立即縱身朝水中躍去。

    哪知,陰陽老怪生平最怕水,他就不敢涉足水中一步,但他輕功了得,這十餘丈寬的水面,哪奈何得了他?

    白珠躍入水中,見陰陽老怪沒隨下水來,心中不由大定,露出水面,剛想開口,陰陽老怪已如老鷹捉魚般撲了下來!白珠大驚,忙又潛了下去,偷偷往水面一露臉,仍見陰陽老怪守在岸邊!白珠只得仍潛入水去!

    水流甚急,不進則退,白珠費了好大力氣,也只游上數丈,他心知如此下去,終將錯過與薛仇會面的機會,大急之下,不由露出水面,揚聲而呼……

    「薛叔叔……薛叔叔……」

    白珠心想,薛仇如在左近,定必聞聲趕來!豈料,叫聲未完,陰陽老怪己走得沒了影兒,他在天目山中,被薛仇追得屁滾尿流,他害怕薛仇,較之那紅舌女鬼更勝十倍。

    白珠將陰陽老怪驚走,立刻沿岸直奔,見到薛仇時正值午夜,他看到舒情的頭睡在薛仇的腿上,以為她又要施展狐媚之術,他想:「今夜你再搗鬼,我飛魚刺可不認識你,趁機也發洩發洩我胸中積憤。」

    哪知,一夜無事,晨間還說出這種話來,人既已知悔,白珠也不為已甚,待她走後方始現身。

    白珠說完,船也來至涇縣,二人棄舟上岸,飽餐了一頓,方始打聽去冷堡的道路。大白天裡,惟恐驚世駭俗,未敢施展輕功,可也走的不是大路,惟恐被冷堡中人放下眼線,有所準備,反不易得手!

    傍晚時分,二人來至冷堡,名為冷堡,其實只是個偏僻的村莊,薛仇因冷堡即能名聞江湖,絕非普通村莊可比,遂也不敢大意,直待交更後,方與白珠二人,掩掩藏藏入莊。

    薛仇倒並非害怕,他是謹慎,惟恐打草驚蛇,他們將尚小雲看制住,反為不妙,他要暗中先將尚小雲救了,才能找他們報仇洩憤!

    在村中走了一遍,終於發現莊後,依山建立著一座規模宏大的房子,當中大廳中燈火閃亮,明如白晝。薛仇一打手式,雙雙落在廳外空場邊一株大榕樹上!

    薛仇撥開樹枝一看,大廳中擺著兩桌酒席,第一桌上首坐的,赫然是那帶著人皮面具的灰衣人,左右六旬兩位老人陪伴著,另一桌上首坐首兩位紅衣喇嘛,也有兩位老人左右陪侍。只是,這一桌上,另坐著窮家幫主及那禿子爺,其餘的全都是四五旬的彪形大漢,一個個聲音洪亮,精氣充沛,薛仇一聽就知全非庸手!

    忽見那灰衣人雙眼亮如閃電的朝廳外一瞪,怒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還不現身受死?」

    薛仇心中猛然一震,好厲害的一對賊眼……

《武林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