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棄暗投明

    東方逸聽了徐丹鳳的話,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道:「謝謝令主!勸走司馬老兒,東方逸自信還能賣點老面子,同時,官府方面,東方逸也願替令主分勞。」

    徐丹鳳點點頭道:「好!那謝謝你了!」

    接著,臉然一沉道:「不過,東方副局主也算武林一份子,目前,通天教既在洛陽蠢蠢欲動,希望東方副局主多多注意一下。」

    徐丹鳳這言外之意,自然是指司馬因可能與通天教有關,但東方逸卻偽為不覺地恭應道:「是是!東方逸有甚發現,當首先向令主稟陳。」

    一頓話鋒,又注目接問道:「令主是否還有指示?」

    徐丹鳳擺擺手道:「沒有了,你請便吧!」

    東方逸再度抱拳一躬,才扭頭向正在與邱尚文打交道的巡邏領隊笑道:「老鄉,此間善後事,由老朽負全責,請略予等待,老朽當陪同走一趟府衙。」

    那領隊笑道:「行!只要你東方副局主肯出面,事情就好辦。」

    「那我東方逸先謝了!」接著,卻目注司馬因笑問道;「司馬兄,方才兄弟跟令主的談話,你都聽清了?」

    司馬因冷然接道:「當然聽清了……。」

    東方逸連忙接道:「那麼,該賞我這點薄面吧?」

    司馬因道:「衝著你東方兄的金面,自好說話,但有一點,我卻必須聲明:我司馬因可不認識甚麼令……。」

    那「令主」的「主」字,被東方逸的一聲「哈哈」掩蓋住了,但烈性子的於四娘卻已勃然變色。

    徐丹鳳連忙傳音笑道;「姥姥請稍安勿躁……」

    同時東方逸繼一聲「哈哈」之後,接道:「多謝司馬兄賞臉!咱們多年不見,正該好好敘敘。」

    不等對方表示可否,扭頭一聲沉喝:「來人!」

    人叢中應聲走出兩個鏢師裝束的中年人,疾步走來。

    東方逸沉聲接道:「不必過來,請立刻去叫兩部馬車。」

    那兩個鏢師又應聲折了回去,但司馬因卻淡笑著接道:「東方兄,你這未免太一廂情願了吧!」

    東方逸不禁一呆道:「司馬兄不是已應允賞兄弟薄面了麼?」

    「不錯,」司馬因冷笑道:「不過,那個『十不全』既不是你東方兄的朋友,但也不是甚麼令主的人,應該例外。」

    東方逸苦笑道:「司馬兄,那位施大俠傷勢不輕,你要找回這場過節,也待等他康復之後……」

    司馬因截口笑道:「司馬因是有名的怪物,可不講究甚麼江湖規矩,更不在乎被人譏為乘人之危。」

    於四娘突然接口道:「行!只要你能通過老娘這一關,施大俠可任你處置。」

    外傷剛被包紮好的施樸泉朗聲笑道:「盛意心領,施樸泉至少還有再戰一千回合的力量。」

    說著,已大步向司馬因身前走去。

    申天討一把將他拉住,沉聲喝道:「施大俠,這不是逞血氣之勇的時候!」

    施樸泉用力一掙,卻不曾掙脫,不由嗔目大叫道:「申大俠,你也要我任人宰割?」

    申天討沉聲接道:「這兒事,自有令主安排。」

    接著,朝徐丹鳳躬聲說道:「請令主示下。」

    徐丹鳳美目凝注東方逸道:「你怎麼說?」

    東方逸攤手苦笑道:「令主,他們各走極端,老朽已無能為力。」

    徐丹鳳道:「好!你且退過一旁。」

    接著俏臉一沉道;「右侍聽令!」

    申天討躬身應道;「屬下在。」

    徐丹鳳朗聲接道:「陰山一派,在八大門派中,素行最壞,該派掌門人司馬因自恃年高輩尊,倚老賣老,平日不但未將其餘七派掌門人放在眼中,今天更敢糾眾向本座屬下公然尋釁,而且一再地出口不遜,辱及本座,本座初膺重任,如不嚴加懲處,何以服眾,更何以對天下武林同道……」

    東方逸連忙躬身截口道:「令主請息雷霆。」

    徐丹鳳冷然注目道:「你還有甚麼話說?」

    東方逸恭聲道:「稟令主,司馬因老悖糊塗,蔑視令主權威,確屬應加懲處,但老朽斗膽,請令主姑念其初犯,暫緩刑罰,准予由老朽再行勸導,如果老朽勸導無效.令主再加刑罰如何?」

    徐丹鳳沉思著接道:「可以,但勸導無效時,你東方逸一併議處!」

    「是!」東方逸恭聲應是之後,轉身向司馬因苦笑道:「司馬兄,何苦為了一時意氣之爭,而使令主不快?」

    司馬因冷然接道:「東方兄且說說看,司馬因甚麼地方得罪這位令主了?」

    東方逸道:「至少你言語神態之間,使令主感到不快。」

    「我司馬因對任何人都是如此。」司馬因披唇一哂道:「怪只怪我司馬因父母不曾給我一付奴顏婢膝的嘴臉!」

    東方逸笑道:「既然你並非存心使令主不快,那就趕快向令主賠個不是吧!」

    「賠不是?」司馬因綠豆眼一翻道:「我為甚麼要賠不是?」

    東方逸苦笑道;「司馬兄,你忍心讓我連帶受累麼?」

    司馬因眉峰緊蹙,沉思半晌,才無可奈何地一歎道:「好,衝著你東方兄,司馬因只好破例委屈自己一番了。」

    東方逸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道:「多謝司馬兄!」

    司馬因已向著徐丹鳳遙遙一拱道:「咱家這廂賠罪了!」

    這種連稱呼都沒的一個「賠罪」,徐丹鳳自可置之不理,僅僅付之一笑,卻目注東方逸道:「東方副局主,你們幾位也該走了。」

    這時,東方逸那兩個手下已雇來兩部馬車,停在一旁待命。

    東方逸躬身應是之後,一面吩咐兩個手下將負傷的冉立金冉立火二人扶上馬車,一面卻強行拉著司馬因向馬車走去,並含笑說道:「司馬兄,請先同我這兩位鏢師回局,我跑十趟府衙之後,立刻就回。」

    司馬因卻扭頭向施樸泉揚聲說道:「姓施的,今天暫行揭過,但咱們這筆賬,可有得算的!」

    施樸泉也揚聲答道:「錯過今天,施某人隨時恭候!」

    司馬因在四海鏢局兩個鏢師陪同之下,登上馬車,揚長而去,東方逸也同那巡邏隊的領隊前往府衙。

    看熱鬧的閒人也逐漸散去,整個白馬寺前的廣場上,除了以徐丹鳳為首的群俠之外,只剩下四個兵勇守著十具死屍。

    徐丹鳳方自黛眉微微一蹙,施樸泉卻已向著她深深地一躬道:「令主維護之情,施樸泉有生之年,當有以報。」

    徐丹鳳微笑答道:「這算不了甚麼,嚴格說來,本座還得對施大俠方纔的幫忙敬致謝意才對。」

    「令主言重了。」施樸泉笑道:「其實,那完全是施樸泉自己的事。」

    冷寒梅接著笑道:「雖然是你施大俠自己的事,但方纔免除我冷寒梅一場苦鬥,至少我冷寒梅該向你致謝才對。」

    說著,已向著施樸泉斂衽一福。

    施樸泉連忙還禮道:「不敢當!不敢當!」

    申天討笑問道:「你老兒怎會跑到中原來的?」

    施樸泉長歎一聲道:「申兄,此事真是說來話長。」

    申天討注目問道:「這話怎麼說?」

    施樸泉苦笑道:「不瞞申兄說,此番兄弟是應通天教的禮聘而來。」

    冷寒梅向徐丹鳳投過會心的一瞥,徐丹鳳淡笑道:「此間非談話之所,施大俠請入寺中小息如何?」

    原來方才冷寒梅已乘間以真氣傳音向徐丹鳳說明了自己心中的疑點,認為這施樸泉有加以攏絡,以便暗中加以考察之必要。

    所以,他們兩人目光一觸之下,徐丹鳳立即會心地親口相邀。

    但施樸泉卻猶豫著接道:「令主寵召,施樸泉本該乘機多領教益才對,不過……目前卻有所不便。」

    徐丹鳳注目訝問道:「有何不便?」

    施樸泉苦笑道:「令主,方才施樸泉已說過,此行系應通天教之禮聘而來。」

    冷寒梅截口問道:「施大俠已經知道令主此行,是與通天教有關?」

    「是的。」施樸泉接道:「施樸泉僻處邊陲,對中原情況頗多隔膜,所以才貿然接受通天教禮聘,但經改裝易容,到達此間,暗中打聽之後,已大致明瞭此間情況。」

    冷寒梅接問道:「施大俠明瞭此間情況之後,是否已後悔接受通天教的禮聘?」

    施樸泉苦笑著未置可否。

    冷寒梅正容注目接道;「施大俠,請恕我冷寒梅說句危言聳聽的話,此時此地,除非施大俠立即表明態度,否則,縱然你施大俠功力再高,這洛陽城中也將寸步難行!」

    施樸泉不由身軀一震道;「冷女俠此話怎講?」

    冷寒梅-指地面上的一具屍體道:「這亂子還算小麼?」

    施樸泉點點頭道:「這個,在下明白,衡山派固不足懼,但『天殘地缺』那兩個老怪,卻是比司馬因更難纏得多。」-

    頓話鋒,又注目接問道:「怎麼?難道說『天殘地缺』那兩個老怪,也已經到了洛陽?」

    冷寒梅傳音答道:「那兩個老怪,目前雖然還沒到達洛陽,卻是旦夕間事,這消息,令主也才剛剛獲得。」

    施樸泉咀唇翕張,欲言又止。

    冷寒梅正容接道:「為今之計,冷寒梅借箸代籌,施大俠只有兩條路可走。」

    施樸泉苦笑著反問道:「在下敬聆高論?」

    冷寒梅道:「第一:立即向通天教報到,不過,這條路並不算太安全。」

    施樸泉注目問道:「這話怎講?」

    冷寒梅道:「如果『天殘地缺』那兩個老怪也是應通天教的禮聘而來,以你施大俠方才一舉殺掉他八個徒弟的事而論,縱然同是『一殿之臣』,恐怕也不會放過你。」

    「唔,有理。」施樸泉連連點首道:「請教第二條路呢?」

    冷寒梅道;「那就是暫時進入白馬寺,托庇令主,」

    施樸泉再度點首道:「有理,有理,不過,茲事體大,請容我詳加考慮之後……」

    冷寒梅含笑截口道:「站在這兒考慮太不像話,儘管施大俠對方纔的事不肯居功,但幫了我冷寒梅的忙,總是事實,我冷寒梅再不近人情,也得聊盡地主之誼,再說,方才施大俠失血過多,也該好好調息一下,是麼?」

    施樸泉笑道:「好好!冷女俠已說得仁至義盡,施樸泉如再不遵命,就成為不識抬舉了……」

    於是一行人進入了白馬寺。

    於是,在冷寒梅有意的安排,與申天討的慫恿之下,施樸泉終於放棄了通天教的禮聘,而暫時出任鐵板令主的左侍之職。

    鐵板令主的左右二侍,本是季東平與申天討二人。

    但季東平目前正隨侍柏長青身邊,這兩位的身份暫時都還不能公開,何況鐵板令主本有二位,用兩個左右侍等也不算多呀!

    當白馬寺前的腥風血雨消散之後,易容後的柏長青也回到洛陽城中。

    當他到達東方逸所說的府前街吉星客棧前面時,一個青衫文士迎著他低聲問道:「是副座麼?」

    柏長青飄身下馬,微微點了點頭。

    那青衫文士接過馬韁,順手交與侍立門前的店小二,並低聲道:「副座請隨我來……」

    兩人走進一間事先開好的上房,那青衫文士隨手關上房門之後,才低聲說道:「稟副座,那人就在隔壁。」

    柏長青微一凝神道:「隔壁現在沒人。」

    青衫文士諂笑道:「是的,副座真了不起……」

    柏長青蹙眉截口道,「那人幾時走的?」

    青衫文士道:「回副座,那人走了已經快要兩個時辰,據東方副座方才派人傳信,那人已經……已經……」

    柏長青不耐煩地沉聲問道:「怎麼說?」

    青衫文士接道:「那人已經進入白馬寺中。」

    「已經進入白馬寺中?」柏長青注目問道:「莫非那人已投入鐵板令主那一邊?」

    青衫文士點點頭道:「是的……」

    接著,他將白馬寺前所發生的一幕扼要地複述了一遍。

    柏長青靜靜地聽完之後,不由故意苦笑道:「想不到我還是來遲了一步。」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問道:「東方副座有何指示?」

    青衫文士道:「他老人家說,本來要在這兒等副座您,但因必須去府衙辦理人命案子的善後事宜,不克分身,所以,特別命屬下轉稟,請副座先行回去。」

    柏長青微一沉思道:「既然要我先行回去,你又為何還將我帶到這兒來?」

    青衫文士一楞道:「回副座,那是東方副座如此吩咐,並非屬下敢於擅做主張。」

    柏長青心中一動地暗忖著:「東方逸此舉莫非還另有深意不成……」

    但他表面上卻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先行結賬回去,我略事休息之後就走。」

    青衫文士道:「副座不要屬下隨侍?」

    植長青道:「用不著,你先走。」

    青衫文士恭聲應是,同時深深一躬之後,轉身離去。

    柏長青獨自沉思半晌,才叫來店小二,隨手遞過一錠約莫七八錢的碎銀,微笑地問道:「小二哥,我有幾句話要問你,希望你能據實回答。」

    只要回答幾句話,就有七八錢銀子的代價,這種便宜事,可不容易碰上,因此,店小二眉開眼笑地道:「謝謝您!謝謝您!相公有話請儘管問,小的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柏長青注目問道:「右隔壁住的是怎樣的人?」

    店小二不禁一楞道:「相公,您這一問,可把小的真的問住了,隔壁那位客官,連在房間中也戴著草帽,而且帽沿拉得低到眉梢,所以,小的也沒法說出是怎樣的人。」

    柏長青笑了笑道;「沒法看清楚,不能怪你,但他是幾時住進來的,總該知道吧?」

    店小二沉思著道;「總有七八天了,哦!是七天,不會錯。」

    柏長青接問道:「這七天當中,有些甚麼人來看他?」

    「沒有。」店小二肯定地接道:「絕對沒有,這七天當中,那位客官除了在這兒睡覺之外,平常都不在客棧中……」

    說到這裡,突有所憶地一聲「哦」道:「小的想起一個人來,有一天,對了,就是前天,小的深夜內急,起來方便時,發覺那客官房中有娘兒們的笑謔聲,而且燈光也還亮著,也是小的一時好奇,放低腳步,躡足走近門前,由門縫中一瞧,啊!那小妞兒好美!」

    柏長青笑問道:「怎樣美法?」

    店小二嚥下一口口水道:「小的也說不出來,總而言之一句話,美得不得了,不瞞相公說,小的雖然是那麼匆匆一瞥,當時卻是全身骨節都酥了半天。」

    柏長青忍不住微微一笑間,店小二似乎回味無窮地又嚥下一口口水道:「可惜的是,當時僅僅那麼匆匆一瞥,裡面的燈光就熄掉了。」

    柏長青淡笑著問道:「那妞兒是否那位客官叫來的粉頭?」

    「不是,絕對不是。」

    店小二口沫四濺地接道:「相公,如果洛陽城中有這樣美的粉頭,小的至少也會聽說過,而且不瞞相公說,第二天,小的全棧上下都暗中問過,那位客官並沒叫過粉頭,也沒人看到那妞兒上他那去。」

    柏長青忍不住笑道:「那妞兒莫非是狐狸精?」

    店小二點點頭道;「小店上下,也暗中有這種想法。」

    柏長青微一沉吟道:「你陪我到隔壁去瞧瞧……」

    那隔壁房間的門一打開,柏長青立即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淡淡幽香,而尤以被褥之間,香氣更濃。這香氣既如此幽雅而又經久不散,顯然是一種非常高貴的香料,決非一般「出堂差」的妞兒所用得起的。

    窗前的書桌,有一張八行素箋,下而寫著彎彎曲曲的梵文,中間還夾雜著不少的「正邪」兩個中國字,不過,這些「正」字和「邪」字上,都被以重疊而不規則的圓圈塗掉了。據忖測,這應該是當一個人,心緒不寧,而又極端矛盾之下的一種下意識的發洩柏長青之所以決定向店小二查詢,是因為施樸泉的投向自己。這邊有點突然而令人可疑。目前的這一發現,足以證明施樸泉於棄暗投明之前,確曾經過-番天人交戰的煎熬,因此,柏長青倒反釋然了。

    於是,他於臨去之前,特別再遞給店小二一兩白銀,並壓低嗓音,正容說道:「小二哥,有關我向你的問話,以及查探這房間的情形,決不能向第三者透露,這有關你的生命安全,可必須遵守。」

    店小二方自因又獲重賞而大喜過望,但聞言之後,卻不由臉色大變而訥訥地答道:「是……是……小的決不向……任何人說……」

    柏長青點點頭道:「好,現在你去將我的馬牽出來,我要回去了。」

    黃昏時分。

    柏長青回到那金谷故園的四海鏢局中。

    但當他推開自己的房門時,迎接他的卻並非俏丫頭綠珠,而是那柳媚花嬌的金谷雙姬之一的玉環姑娘。

    柏長青不由怔立在門外,訥訥地道:「姑娘……你……」

    玉環瞇著眼睛媚笑道;「我?你不認識?」

    柏長青沒想到對方大膽到如此程度,竟移樽就教地自己送上門來,而且時間也快得使他感到意外,所以才有方纔那麼一怔,但經過了對方一加反問之後,他立即鎮定下來,俏皮地笑道:「比初次見面時更美,更嬌,也更俏,我委實幾乎認不出來了哩!」

    玉環掩口媚笑道:「看你貌似忠厚,原來也不老實得很,唔……咀巴說得好聽,心中可不一定是這麼回事,我先要考驗你一下。」

    一頓話鋒,又嗲聲嗲氣地笑問道:「還記得我的名字麼?」

    柏長青笑道:「『金谷雙姬』,環肥燕瘦,我縱然閉著眼睛,也能知道你就是玉環姑娘。」

    「閉著眼睛,怎能知道?」

    「可以用手摸呀!」

    玉環嫣然一笑道;「那你就摸摸看。」

    說著,酥胸一挺,那高聳的雙峰,幾欲脫穎而出直逼柏長青胸前。

    這種陣仗,柏長青幾曾見過,當下迫得他連忙疾退一大步。

    玉環媚笑如故道:「弟弟,你畢竟太嫩了。」

    接著,又注目問道;「我可以叫你弟弟麼?」

    柏長青訕然一笑道:「怎麼不可以,有你這樣美麗的姊姊,那是我的光榮啊!」

    其實他心中可在罵著:「我如果真有你這麼個不知羞恥的姊姊,那才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哩……」

    玉環媚眼如故地問道:「那麼,歡不歡迎姊姊來?」

    柏長青脫口答道:「這還用說,當然歡迎。」

    「真的?」玉環媚笑著接道:「身為主人的弟弟,就這麼站在門外歡迎姊姊麼?」

    柏長青舉步進入室中,一面笑道:「責備得固然有理,但也得讓我有走入房間的工夫呀!」

    微頓話鋒,又「咦」地一聲接道:「綠珠呢?」

    是啊!這談話的工夫也不算短了,怎麼不見那俏丫頭綠珠?

    玉環「格格」地媚笑道;「喲!小兩口那麼親熱,一下子都不能分開麼!」

    柏長青逕自在客房中的椅子上坐下,蹙眉苦笑道:「好姊姊,口下留點德行不行?」

    玉環也拉過了一張椅子,緊挨著柏長青坐下,一手搭在柏長青的椅背上,幾乎是耳鬢廝磨地嗲聲接道:「行!只要弟弟乖,姊姊一切都依你,其實,姊姊方才說的也是實情嘛!」

    柏長青笑了笑道;「姊姊還沒回答我的問話哩!」

    「你是說綠珠?」

    「唔……」

    玉環那蔥枝兒似的纖指點向柏長青鼻尖道:「看你,念茲在茲,心中就只有一個綠珠。」

    她那小巧櫻唇幾乎要貼上了柏長青俊臉,以夢囈似的語音接道:「綠珠被老太君叫去,今宵由姊姊代她來伺候你。」

    柏長青心中直跳,本能地向一旁挪了挪身子。

    玉環於一陣蕩笑中,搭在椅背的手臂索性搭上了柏長青的肩頭,吹氣如蘭地道:「說你太嫩吧!也似乎不通,跟綠珠那騷妮子廝混這麼久了,難道你還是處男不成?」

    柏長青心中暗罵道:「綠珠有她美好純真的另一面,像你這種人盡可夫的女人,怎麼可同她相提並論……」

    但他外表上卻苦笑道:「你是我的姊姊嘛!」

    玉環白了他一眼道:「姊姊又怎樣?難道姊姊身上有毒,惹得你如此避之若毒的。」

    柏長青心念一轉,故意岔開話題道:「姊姊,有沒有甚麼可吃的,我肚子裡可餓得發慌了哩!」

    玉環站起嬌軀,再度白了他一眼道:「肚子餓了,也不早說!」

    柏長青苦笑道:「我幾時有工夫說啊!」

    玉環嫵媚地一笑道:「酒菜都吩咐廚房早就準備好了,姊姊這就叫他們送上來,你先洗洗臉,乖!」

    說著,竟在柏長青的俊臉上擰了一把,才邁著春風俏步下樓而去。

    柏長青略一沉思,立即折向季東平的房中,但季東平的房中也是人去樓空。只好苦笑著重回自己房中,沉思著如何應付這位淫娃蕩婦的風流攻勢?

    當他的俊臉上浮現一絲神秘的笑意時,柳媚花嬌的玉環已偕同一個手托食盤的小廝走了進來。

    她,一面向小廝呶呶咀,示意其將食盤托到裡間去,一面卻向柏長青笑問道:「弟弟你在想甚麼心事啊?」

    柏長青微笑地道:「沒有呀!」

    「還說沒有。」玉環白了他一眼道:「叫你洗臉都沒洗,唔!也好,先把肚子填飽再洗也行。」

    說著,掏出自己的手絹,親自替柏長青拂拭臉上的灰塵,儼然蠻像一付大姊姊的姿態。

    那小廝在裡面房中擺好酒菜點上蠟燭之後,悄然退出,並順手帶上了客廳的門。

    美酒佳餚,再加上柳媚花嬌,知情識趣的俏玉環,這場面可算是十分旖旎溫馨。

    可惜的是,這兩人各自暗懷鬼胎,在計算著如何達到自己的目的。

    尤其是柏長青,心中暗自盤算,更提高了警覺。

    因為就他這些日子以來所知,四海鏢局中對男女關係固然很隨便,但以玉環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居然敢於如此半公開地向自己糾纏,這裡面恐怕別有蹊蹺。

    就當他心念電轉之間,玉環也舉杯笑道:「弟弟,你今天辛苦了,姊姊先敬你一杯。」

    柏長青微笑道;「謝謝!其實,也談不上甚麼辛苦。」

    兩人對飲了一杯之後玉環又將兩人的酒杯斟滿,才注目問道:「對了,今天在龍門的經過情形,能否說給姊姊聽聽?」

    柏長青道:「當然可以啦……」

    接著,將在潛溪寺中的經過情形,扼要地複述了一遍,當然,對那些應該隱瞞的情節,他是巧妙地略過了。

    玉環靜靜聽完之後,才注目問道:「那老婆子竟然知道『中原四異』是在四海鏢局中?」

    柏長青道;「那倒不是,不過她懷疑『中原四異』的失蹤,與本教有關而已。」

    玉環接問道:「她也不知道本教與四海鏢局是二位-體?」

    「不!」柏長青笑道:「我幾時這麼說過呀?」

    玉環瞪了他一眼道:「那你方才說甚麼與『本教』有關?」

    柏長青淡淡一笑道;「那是我自己的口氣呀,小弟忝為本教第二副教主,難道不能稱『本教』麼!」

    「好!算姊姊失言。」玉環含笑一舉酒杯道:「敬我們年輕,英俊,功力,機智,兩稱超絕的第二副教主一杯。」

    柏長青笑道:「這些高帽子,任何一頂,也夠使我渾陶陶的了,如今接連飛上四頂,怎能吃得消呢?」

    玉環「格格」地媚笑道:「人家-大堆的綠帽子都能頂得住,區區幾頂高帽子你就吃不消,還配為本教的第二副教主麼!何況姊姊說的句句由衷,一點也沒誇張呢!」

    一頓話鋒,媚眼以然地接道:「乾杯!」

    三杯下肚之後,那本來洋溢著無限春情的俏臉,可更加嬌艷了。尤其是那眼角眉梢,更別具一番撩人的風韻。

    柏長青面對絕代尤物,既不敢,也無心情去欣賞,因為他正在盤算著如何才能問出自己所需要知道的秘密來,同時,因他對玉環的公開前來,心有所疑,在措詞方面,可不得不更加特別小心,如果處置不慎,反而將自己的秘密洩漏了,那才是笑話哩!

    他心念電轉間,趁對方重行斟酒的機會,故意一整臉色道;「姑娘在本教中任何職位?」

    玉環微微一楞之後,才媚態橫溢地道;「回副主,奴家的職位是教主身邊的侍姬。」

    「胡鬧!」柏長青正容如故道:「你敢欺蒙本座!」

    玉環媚笑道:「副座,您別嚇人嘛!奴家怎敢欺蒙您。」

    「那你你為何不報出職位?」

    「奴家的確實話實說啊!」

    柏長青目光深注,語意雙關地接道:「也許你說的是實話,但本座認為你在本教中必然負有秘密任務?」

    玉環纖指一指柏長青的鼻尖,抿唇媚笑道;「別擺出甚麼副教主的架子了!乖弟弟,連教主在我面前,也乖得像一隻小貓,想想你算老幾呀?」

    一頓話鋒,又神秘地一笑道:「如姊姊我負有秘密任務,這任務既稱秘密,還會告訴你!」

    柏長青自我解嘲似地笑道:「好!好!這才是我的好屬下,也才是我的好姊姊。」

    玉環媚目斜睨著他笑道:「自說自話,知不知道甚麼叫臭美?」

    柏長青道:「不論是臭美也好,香美也好,我說的都是事實,至於你不肯將所負的任務告訴我,也不要緊,我自有辦法知道。」

    玉環接道:「我不相信!」

    柏長青道:「我可以直接問教主啊!」

    玉環道:「這辦法是不錯,但你短時間內,見不到教主的。」

    「為什麼?」

    「難道你不知道教主正在閉關?」

    柏長青淡淡地一笑道:「我當然知道,但我可以請求特別接見。」

    玉環笑道;「就為了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情?」

    柏長青反問道:「難道我不能假借重要藉口?」

    玉環掩口媚笑道:「不必挖空心思了,還是求求我這位姊姊吧!其實,教主很賞識你,也想早點接見你。」

    「真的?」柏長青不由目光一亮道:「那我得先行謝謝你啦!」

    「如何謝法?」

    「先敬一杯。」說著,他已端起了酒杯。

    玉環搖搖頭道:「不!姊姊酒量有限,還是……」

    柏長青截口笑道:「聽說有酒渦的人,酒量一定好,姊姊不但有酒渦,而且酒渦也特別深,如果說酒量不好,那就有點言不由衷啦!」

    一仰脖子,喝乾了杯中的酒,含笑接道:「小弟先乾為敬,不能說沒有誠意吧!」

    玉環也干了面前的酒道:「敬一杯水酒,就想提前晉見教主,是不夠的……」

    柏長青含笑截口道:「這好辦,這一杯不算,再敬三杯。」

    玉環連連搖手道:「不!不!你存心將姊姊灌醉,是何居心?」

    柏長青不禁苦笑道;「動輒得咎,看來我只好效金人了三緘其口啦!」

    玉環眼波欲流地媚笑道:「對了!有道是為政不在多言,只要你今宵在我這活菩薩面前多燃點香就行啦!」

    柏長青不禁暗中叫苦道:「我的話題還沒法提出,她卻已單刀直入了……」

    但他表面上卻故裝迷茫地問道:「燒香?難道燒香比喝酒還受用?」

    玉環螓首連點,媚態橫溢地笑道:「當然,要不然,我怎會將綠珠那俏丫頭支走,毛遂自薦地前來代理她。」

    柏長青故做訝然地道:「原來綠珠是你故意支走的?」

    「對了。」玉環接道:「是姊姊我在老太君面前玩了點小花槍。」

    柏長青突然一整臉色道:「姑娘,你該回去了!」

    玉環不由一楞道:「為甚麼要趕我走?難道說,我連綠珠都比不上麼?」

    柏長青心中暗歎:「綠珠是一株出污泥而不染的青蓮,你怎能比得上她……」

    但他口中卻莊嚴地說道:「姑娘,話不是這麼說,你的身份地位不同,咱們該提防人言可畏……」

    玉環如釋重負地截口長吁一聲道:「我還以為有甚麼嚴重的事故哩!真把我嚇了一大跳。」

    接著,又抿唇媚笑道:「我的傻弟弟,別迂了,你來到這兒,日子也不算太短,對這兒的情形,多少該有個瞭解,一般世俗的『人言可畏』,在這兒是不作興的。」

    柏長青正容如故說道:「可是,你是教主的人。」

    「教主的人又有甚麼關係呢?」玉環花枝亂顫地媚笑道:「綠珠還不是東方老兒的人麼?」

    柏長青道;「那是經過東方副教主同意的。」

    玉環道:「你怎能斷定我沒經人同意呢?」

    柏長青不禁心中「咚」地一跳,注目問道:「你是說,此行也經過教主的許可?」

    玉環漫聲應道:「經過老太君的同意不行麼?」

    「這……」

    玉環飛快地接道;「別這呀那呀的了!老實告訴你吧!這金谷故園中的女人,都不是固定屬於某一個人的,有權勢的人,可以隨便派一個出去接待貴賓,而她們本人也可以隨時跟自己心愛的人交往,甚麼同意不同意,那都是騙人的。」

    玉環這一段話,可說都是實情,而且這情形,柏長青也很瞭解。

    但瞭解不瞭解是另一回事,而目前,他因心有所疑,不但不便貿然向對方探詢摘星樓中的秘密,一時之間,也無法不著痕跡地找到藉口,而對方的行動卻是步步逼近,這風流陣仗可如何應付呢?

    意念及此,柏長青不由不暗中責怪袁玉琴和陳素娟等人的多事了。

    就當他暗中心念電轉拿不定主意之間,玉環卻已盈盈起立,緊偎著他坐下,媚目微瞇,吐氣如蘭地笑道:「傻弟弟,你知道老太君同意我到這兒來的真意麼?」

    柏長青因對方得寸進尺的大膽作風,本已蹙起了劍眉,但聞言之後,不由心頭一凜只好耐著性子,張目訝問道:「甚麼真意啊?」

    玉環注目低聲道:「老太君對你的來歷有點不放心。」

    柏長青神態安詳地反問道:「那你是暗中查探我而來的了?」

    玉環含笑點了點頭,柏長青咀唇微披道:「這種秘密任務,你為何要事先告訴我?」

    玉環貼著他的耳朵低聲說道:「因為我喜歡你呀!同時我也相信你不會是壞人。」

    柏長青淡淡一笑道:「人心隔肚皮,對一個陌生的人,你怎能如此武斷?」

    玉環笑道;「姊姊閱人多矣,對我自己的觀察力,我還有幾分自信……」

    「謝謝你的信任!」柏長青意味深長地一歎道:「說來也難怪人家對我懷疑,我對我自己恩師的來歷,和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啊?」

    「真的?」

    「難道老太君沒向你說過?」

    玉環笑道:「說是說過,不過……」

    柏長青含笑接道:「難以取信於人,是麼?」

    玉環神色一整道:「弟弟,姊姊相信你是一回事,但別人不相信,姊姊我卻無能為力。」

    柏長青靈光一閃,故做苦笑狀道:「這情形,我知道,但事實上,在武林中不可理解的人和事太多了,眼前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玉環接問道:「眼前有甚麼證明?」

    柏長青特別壓低語音道:「咱們的教主,不也是一位莫測高深的神秘人物麼?」

    玉環點點頭道:「這倒是不錯。」

    柏長青接道:「據東方副教主說,連他也不知道教主的來歷,甚至也沒見過教主的真正面目,如此神秘。而又功力奇高,你能說教主也是壞人麼!」

    玉環笑道:「別胡扯了,姊姊我可沒說你是壞人啊!」

    接著,又得意地一笑道:「論起知道教主真面目和來歷的人,本教中恐怕只有老太君一人了。」

    柏長青訝問道:「難道你也沒見過教主的真面目?」

    玉環白了他一眼道:「這不是廢話!」

    柏長青自我解嘲地笑道:「對自己最親近的侍姬,也如此神秘,這委實是太不可思議了……」

    玉環截口接道:「令師的一切,在你這位愛徒面前也那麼諱莫如深,這不能算是無獨有偶麼!」

    柏長青「唔」了一聲道:「可以這麼說。」

    話鋒微頓,又忽有所指地接道:「聽說教主閉關所在,寸寸危險,步步機關,姐姐你說可真有這回事麼?」

    玉環反問道:「是誰告訴你的?」

    柏長青漫應道:「是綠珠偶然談起。」

    玉環神秘地笑道:「那騷丫頭也可能負有特殊任務,你可得當心!」

    柏長青淡笑道:「真金不怕火,明白麼?」

    玉環意味深長地道:「但願如此……」

    話題剛剛接近,又被岔開了,柏長青只好微微一笑重行拉回原話題道:「難道綠珠說的並非實情?」

    玉環笑了笑道:「那丫頭說的倒是實情,不過,說穿了卻是稀鬆得很。」

    柏長青心中急於知道,但表面上卻故意裝成漫不經心地問道;「難道你知道其中奧秘?」

    玉環得意地笑道:「當然!」

    「我不信。」

    「你真是一個大傻瓜!」玉環纖指一點柏長青的鼻尖,神秘地媚笑道:「姊姊我經常在裡面走動,豈有不知道其中奧秘之理!」

    柏長青道:「我還是不相信,充其量你不過是跟著人家進出,懂得一點皮毛而已。」

    玉環不禁佯嗔地道:「你怎麼老是跟我抬槓……」

    柏長青含笑截口道:「好姊姊,這不是抬槓,試想:那種秘密而又複雜的土木機關,就憑你跟著人家進出幾趟,即敢大言不慚地說已懂得其中奧秘,豈非笑話!」

    玉環不禁黛眉一挑,脫口接道:「如今,我不要別人帶路,我自己照樣能夠進出。」

    一頓話鋒,又煞有介事地接道:「逢門莫入,遇壁直行,你記著這兩句話,以後你自己進出時,不妨對照一下,看是不是姊姊吹牛。」

    柏長青笑道:「小弟不過鬧著玩玩吧了,你怎麼當起真來。」

    玉環瑤鼻一聳,嬌哼一聲道:「你拿姊姊開胃,好!先罰你三杯!」

    柏長青已獲知摘星樓中的通行秘訣,心情也自然顯得開朗了,本來他還想問得更詳細一點,但深恐露出馬腳,只好強忍著笑道:「行!」

    舉杯一飲而盡,接著並自斟自飲,一連乾了三杯,才含笑接道;「姊姊的權威大矣哉!」

    玉環忍不住「噗哧」一聲嬌笑道:「看你這德行!」

    接著,她自己也淺淺地喝了一口酒道:「菜都快涼了,快點吃吧!你不是早就說過肚子餓了麼!」

    柏長青笑道:「現在,我已經飽了哩!」

    玉環訝問道:「你筷子都很少動它,怎會業已飽了?」

    柏長青涎臉笑道:「這叫做秀色可餐啊!」

    玉環一陣「格格」蕩笑,索性倒向他的懷中道:「那你就大快一下朵頤吧……」

    說著,雙臂-環,摟住柏長青的脖子,送上一個熱烈的香吻。

    柏長青因為做賊心虛,才不得不借調笑以資掩飾,卻沒想到給予對方這麼一個可乘之機。

    此刻,對方投懷送抱,不但軟玉溫香抱滿懷,而且兩唇相接,丁香暗吐,此情此景,教他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小伙子如何招架得了。

    就當他百脈賁張,心急如焚之間,他懷中的玉環卻嬌軀一陣扭動,瑤鼻中發出一串令人意蕩神馳的輕「嗯」,口中並夢囈似地嗲聲說道:「弟弟,姊姊醉了……你……你抱我到……到床上去……」

    柏長青鋼牙一挫,將對方嬌軀托起,一面走向床邊,一面沉聲說道:「好,你先躺一會,我就去替你弄一碗醒湯來……」

    不料就當他將玉環的嬌軀放上牙床之間,玉環猛然再度摟緊他的脖子,臉兒相偎地呢聲說道:「不嘛!好弟弟……你不要離開我……」

    柏長青心中又急又慌,暗中一挫鋼牙,正待伸指點向對方的昏穴之間。

    客室外履聲雜沓,一陣鶯聲燕語也適時傳來。

    柏長青心中一寬,壓低嗓音沉聲喝道;「快放手!有人來了……」

    他的語聲未落,客室中已傳出了綠珠的嬌語道:「柏爺,您是幾時回來的?」

    這時,糾纏在床前的兩人已輕捷地坐回了原位,柏長青笑道:「已回來好一會了哩!綠珠,你猜是誰來了……」

    就這同時,一陣香風過處室內已出現三位絕代佳人。

    那是綠珠,飛燕,和袁玉琴等三人。

    體態輕盈可以做掌中舞的飛燕,首先脫口嬌呼道:「好玉環!老太君正在派人到處找你,原來你躲在這兒享受……」

    已經到咀邊的肥肉,竟被滑掉了,俏玉環一肚子說不出的惱恨,但表面上卻又不得不強裝歡笑,白了飛燕一眼,嗔佯地接道:「享受甚麼?你說下去!?」

    飛燕一伸舌頭,同時伸手指著桌上的一盤清蒸乳鴿,媚笑道:「清燉童子雞。」

    玉環「啐」了她一口道:「浪蹄子!現在你儘管胡說八道,待會看我饒你不!」

    柏長青連忙含笑解圍道:「佳賓蒞止,蓬蓽生輝,諸位請坐!請坐!綠珠快去吩咐廚房……」

    綠珠一面張羅坐椅,一面截口嬌笑道;「爺,咱們都已吃飽啦!倒是這位袁姑娘,你們還是初見,理當由奴家介紹一下。」

    接著纖指一指袁玉琴道:「這是姑娘,是咱們東方副局主身邊的大紅人,您可得好好招待。」

    柏長青含笑連道:「久仰」,袁玉琴一面斂衽為禮,一面卻掩口嗔笑道:「該說『久仰』的還是奴家哩!……」

    這時,一旁的飛燕也向玉環笑道:「玉環姊,你怎會想到跑到這兒來的?」

    玉環淡淡一笑道:「我一個人悶得發慌,出來遛遛,剛好遇到柏總督察由龍門回來,所以……」

    飛燕神秘地一笑,截口代接道:「所以,就一道到這兒來了。」

    玉環道:「是的,想不到綠珠這妮子居然也不在。」

    飛燕掩口媚笑道:「那不正好麼!」

    玉環不理會對方話中的刺兒,卻注目問道:「老太君找我幹嗎?」

    飛燕道:「她老人家也是悶得發慌,想找你殺兩盤而已。」

    玉環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道:「我還以為有甚麼要緊事哩!」

    一頓話鋒,又注目問道;「那麼,我是否該立即回去?」

    飛燕笑了笑道:「不必啦!已經由小妹代過勞了,此刻,她老人家正在養神哩!……」

    這時,綠珠已將桌上的剩酒殘餚撤去,並換上了香茗,大夥兒都在微笑著注視對話中的兩人。

    玉環媚目一掃袁玉琴和飛燕綠珠等三人,微笑著問道:「你們三位怎會聚在一起的?」

    飛燕搶著答道:「還是由小妹來說吧!綠珠這妮子辦完老太君所交辦的任務之後,跑到後院去看袁姊姊,袁姊姊提議找我們兩個做紙牌遊戲,剛好小妹我才由老太君身邊回去,而你又偏偏不在,綠珠這妮子又擔心她的柏爺回來沒人伺候,主張到這兒來邊玩邊等。」

    一頓話鋒,接著發出一串銀鈴似的媚笑道:「早知你玉環姊姊在這兒,咱們就不會來打擾你們啦!」

    玉環心中說不出的惱恨,但表面上卻只能瞪了對方一眼,自我解嘲地笑問道:「還有沒有?」

    「當然還有。」飛燕掩口媚笑道:「咱們本來是找你打牌的,如今難得柏爺也及時回來,正好做竟夕之歡。」

    一頓活鋒,媚目一瞟柏長青和綠珠二人道:「你們小兩口子不反對麼?」

    綠珠佯嗔地道:「幹嗎把我也拉在一起!」

    玉環心中恨得牙癢癢的,但外表上卻也故做輕鬆地搶著笑道:「你們兩位,本來就是一對兒嘛!」

    話鋒微頓,媚目斜睨著柏長青笑問道;「怎麼樣?柏爺!」

    柏長青正從風流陣上逃出,並已獲得部份摘星樓中的秘密,他雖然還不知道此中詳情但卻已斷定這一幕趣劇,必然是袁玉琴在幕後導演的,這時,他的心情是既輕鬆,又愉快,尤其是面對這四位美艷無比,而又言笑宴宴的絕代尤物,暗中更有著無限感慨。

    因此,玉環這猛古丁地一問,竟問得他微微一楞道:「姑娘有甚麼事啊?」

    飛燕搶著笑道:「柏爺,您在想啥心事呀?」

    柏長青笑道:「沒有啊!」

    「還說沒有。」飛燕白了他一眼道:「玉環姊姊在問你,咱們今宵在這兒……」

    柏長青含笑接道:「我聽到啦!歡迎,歡迎,無尚歡迎!」

    袁玉琴笑道:「你會不會玩紙牌?」

    柏長青道:「懂一點兒。」

    飛燕接問道:「有興趣麼?」

    柏長青笑道;「陪你們玩牌,等於陪太子讀書,沒有興趣也得勉為其難啊……」

    袁玉琴含笑截口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不歡迎咱們。」

    柏長青連聲否認道:「不!不!……」

    這時,玉環也顯得意興闌珊地接道:「諸位,別耽擱人家小兩口的好事了,咱們還是走吧!」

    袁玉琴立即附和著道:「對!咱們犯不著在這兒不受歡迎。」

    說著,她已首先站起身來,玉環飛燕兩人也隨之而起。柏長青心中可巴不得她們早點走,但口中卻苦笑道:「諸位真的要走?」

    袁玉琴笑道:「不真的走,難道還是故做姿態麼!」

    微頓話鋒,又淡笑著接道:「說實在的,聽說你今天夠辛苦的了,應該早點休息,咱們改天再來吧!」

    袁玉琴等三人離去之後,綠珠向柏長青媚笑道:「爺,方才打擾你的好事了,你沒生氣吧?」

    柏長青苦笑道:「怎麼?你也找我開胃?」

    綠珠掩口笑道:「盛名之下無虛士,金谷雙姬,無論哪一方面,都有獨特的造詣,可惜的是你顧慮太多,未能過屠門而大嚼……」

    柏長青臉色一沉道:「綠珠,不許再說!」

    「好,不說就不說。」綠珠嘟著小咀道:「也用不著吹鬍瞪眼嘛!」

    柏長青笑道;「我不吹鬍瞪眼,你可沒得完哩!」

    綠珠美目瞇著他,似笑非笑地道:「那麼,說正經的,方才收穫如何?」

    柏長青微笑地道:「只獲得八個字『逢門莫入,遇壁直行』。我也不知道這能不能算是收穫?」

    綠珠喃喃自語道:「逢門莫入,還能說得過去,遇壁直行就未免太……唔!敢情這『壁』字上還另有玄虛……」

    客室外步履響動,接著,季東平也含笑而入。

    柏長青示意季東平一旁坐下之後,才笑了笑道;「當然是壁上有玄虛,否則,遇壁直行之下,豈非要碰破鼻子了!」

    綠珠接問道;「那是怎樣的機關呢?」

    柏長青苦笑道:「當時,我怕露出馬腳,沒有繼續套問。」

    綠珠輕輕一歎道,「大好良機,竟給你當面錯過,真是可惜得很,其實,在那種色令智昏的情況之下。你縱然問得露骨一點,她也不會注意的。」

    柏長青道;「綠珠,你想得天真了,在方纔那種情況之下,我想任誰也不得不慎重……」

    接著將與玉環交談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

    綠珠輕輕一歎道:「想不到這浪蹄子竟會借老太君的命令來嚇唬你。」

    柏長青臉色肅穆地道:「當你們方才揭穿她的謊言之後,我也有這種想法,但仔細想想,又覺得恐怕並不這麼單純。」

    綠珠注目問道:「這話怎麼說?」

    柏長青道:「兵不厭詐,玉環的話中。虛虛實實,確實令人莫測高深!這或者也可能正是她的高明之處……」

    綠珠不以為然地道:「對一個只知道追求肉慾享受的蕩婦來說,你未免將她估計得過高了。」

    一直在沉思中的季東平忽然接道;「不!姑娘,老朽同意主人的看法,咱們寧可信其有,也不能輕舉妄動。」

    「話是不錯」綠珠接道:「只是,咱們這一番心血,豈非白費了。」

    柏長青笑道:「那也不盡然,至少咱們已獲得了摘星樓中部份通行的秘密。」

    綠珠道:「爺,光是一部份是不夠的,咱們不能打沒有把握的仗。」

    柏長青道:「這情形我知道,但事實上我可以憑隱身術跟著別人進出,所以,嚴格說來,這一番計劃都是多餘的。」

    綠珠不勝幽怨地白了他一眼道:「人家-片好心,你卻把它當做驢肝肺。」

    柏長青笑道:「算我失言,現在向你鄭重道歉,行麼?」

    綠珠櫻唇微披,沒吭氣。

    季東平接問道:「主人,今天龍門之行結果如何?」

    柏長青道:「此行經過,說來話長,我想等會再談,現在我要先知道今天有關玉環的安排經過。」

    季東平笑道:「這問題,就得問綠珠了。

    柏長青目注綠珠笑道:「綠珠,別生氣了,還是……」

    綠珠白了他一眼,截口笑道:「誰生氣了!」

    「沒生氣那是更好。」柏長青含笑接道:「那麼,請回答我的問綠珠沉思著道:「說起來很簡單,你柏爺去龍門公幹,季老出外訪友,我綠珠也落得清閒,前往袁姑娘敘敘。這些,卻暗中通知刁英抽空告訴玉環那浪蹄子,不過稍為更改了一下實情,說你柏爺今晚必返,而季老和我綠珠,則十九不會回來,如此大好良機,玉環那浪蹄子當然不會放過啦!」

    柏長青苦笑道;「煞費苦心卻是得不償失,方纔你們再晚來片刻,我真不知如何自處了哩!」

    綠珠掩口媚笑道:「那不正好麼!乾柴烈火……」

    柏長青截口訕笑道:「綠珠,你又來了!」

    季東平含笑接道;「主人,其實,縱然她們晚來一會也不要緊,事實上老奴並沒離開房間。」

    柏長青微笑著岔開話題道:「好啦!現在請聽我說今天龍門之行的經過……」

    接著,將在潛溪寺中與姜姓老嫗周旋的經過,一直到回到洛陽城客棧中的情形,不厭其詳地說了一遍。未了並目注季東平道:「那姜姓老嫗的武功,比起這兒的老太君來,絕對只強不差,季老對此人,是否能想得出一些來龍去脈?」

    季東平蹙眉苦笑道:「老奴也想不出甚麼名堂來。」

    柏長青也蹙眉接道:「怪就怪在這裡,那姜姓老嫗與『中原四異』中的古太虛有仇,也斷定『中原四異』之神秘失蹤與四海鏢局有關,這一著,總算給她摸對了,可是目前四海鏢局中『中原四異』中其他三異都在,卻偏偏缺少一個古太虛,這不是太以邪門麼?」

    季東平沉思著接道:「主人,那姜姓老嫗既與您是同仇敵愾,依老奴之見,七天之後,再度前往時,不妨與她開誠佈公地談談。」

    柏長青點點頭道:「我也正是此意,所以才一再說服她前往白馬寺去聯絡,我想,以於姥姥的閱歷之廣,也許可以解開對方的來歷之謎。」

    季東平默然點首,柏長青目光移注綠珠道:「綠珠,這一點特別記著!」

    綠珠恭應道:「奴家記下了。」

    柏長青接著向季東平道:「對於施樸泉之棄暗投明,季老有何高見?」

    季東平笑道:「主人怎麼跟老奴客氣起來。」

    柏長青正容說道:「並非客氣,是禮!」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道:「我正恭聽著哩!」

    季東平沉思著答道:「主人,如果以傳說中的施樸泉平日之為人而論,他今天的棄暗投明並不算太突然,不過,陰山老怪向申大俠尋仇的時機,竟揀得那麼巧,剛好乘白馬寺中實力空虛時前往,卻使人對施樸泉的行動,不能不與故意邀功幸進的聯想,主人以為然否?」

    柏長青點點頭道:「這見解很有道理!」

    「還有。」季東平正容接道:「施樸泉所殺傷陰山老怪司馬因的那些手下,也令人不無可疑,因為與司馬因無甚關係的人都會被殺死,獨獨司馬因的兩個徒弟還活著,老奴決不相信司馬因的門下弟子,難道會比天殘地缺那兩個老魔的門下更高明。」

《鐵板銅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