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丹鳳向老太君正容說道:「方纔的協定中,並沒說明本座不能重返洛陽,是不是?」
「不錯,」老太君不禁苦笑道:「這倒是老身的疏忽……」
蹩了一肚子悶氣的於四娘,不由截口冷笑道:「不是疏忽,而是被你們那卑鄙下流的陰謀手段,沖昏了頭腦!」
老太君對於四娘的話,根本不於理睬,還是目注徐丹鳳笑道:「徐姑娘,難道說,你打算今宵撤退,明天又回來?」
徐丹鳳淡淡一笑道:「本座要如此做,也不能算是不遵守協定,不過,這種跡近無賴的行為,本座還不屑為。」
「那麼,」老太君接道:「姑娘打算撤往何處?幾時再回洛陽?」
徐丹鳳冷然笑道:「本座暫時撤住關帝廟,重返洛陽日期,至少當在十天以後。」
老太君微一沉思道:「好,老身就此告辭……」
這同時,東方逸也向柏長青傳音笑道:「老弟,好戲已經收場,咱們也該走啦!」
說著,向他招招手,身形一長,像一縷輕煙似地由屋脊的另一邊疾射而下。
柏長青暗中長歎一聲,也相隨離去。
這時,以老太君為首的通天教中人,也相偕揚長而去,逐漸消失於沉沉夜色之中,於四娘目注對方逐漸消失的背影,不由鋼拐一頓地,恨聲說道:「氣煞我也!」
徐丹鳳輕歎一聲道:「姥姥請莫生氣,目前咱們還得平心靜氣,籌思出一個救人的辦法來才好。」
於四娘一口鋼牙挫得「格格」作響,卻是沒法發洩心頭的怒火。
冷寒梅卻向徐丹鳳問道:「丹鳳,你怎會想到要去關帝廟的?」
徐丹鳳苦笑道:「是天虹暗中傳音告訴我的,想必是為了以後聯……」
那「聯絡」的「絡」字尚未說出,卻心中突然警覺即將話鋒頓住。
但那火爆性子的於四娘,卻怒聲問道;「那小子既然來了,卻為何不出場?」
冷寒梅連忙傳音說道:「老人家,知人知面不知心,當心隔牆有耳。」
徐丹鳳輕輕一歎道:「姥姥,這不是憑武功所能解決的問題,誰出場都沒用。」
說著,並向她連施眼色,一張俏咀,也向業已包紮好臂傷的施樸泉所立方向,連連嘮動著。
於四娘總算領會到了,長歎一聲,不再答腔。
徐丹鳳目光一掠群俠,正容說道:「諸位,咱們立即起程前往關帝廟……」
第二天,鐵板令主被通天教強迫撤出洛陽城的消息,立即傳揚開來,同時,通天教定於九月重九正式開壇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當然,對武林人物而言,這是兩宗大得不得了的消息,自然會奔走相告,不久旋踵而傳遍了整個江湖。
半個月之後,距重九已不過個把月了。
以徐丹鳳為首的群俠,仍然住在關林的關帝廟中。
柏長青已經取得由申天討連夜趕譯出來的天竺文秘笈,對其中精妙絕藝,已大有成就,同時,江月娥所給他的龍門絕學,也大致能夠運用。
所以,這半月之中,他的心情雖然沉重,但武功方面,卻已更上一層樓,目前,只是籌思如何去解救他的雙親,和呂伯超等三人的難題了。
同時,因雙方都在暗中部署,形成外馳內張之勢,表面上都沒甚麼行動,柏長青為避免萬一洩漏秘密,與徐丹鳳之間的聊絡,也減少到少之又少。
這天,黃昏時分。
東方逸與朱誠連袂來到柏長青的房間,東方逸並首先含笑問道:「老弟對那龍門絕藝,想必已經得心應手了吧?」
江月娥以姜姓老嫗身份贈送柏長青好處的事,因並非秘密,所以柏長青於雙方約定前往潛溪寺時,曾故示並無隱秘地,還特別帶了司長勝同行。
而且於取回秘笈之後,還要與東方逸共同觀賞,東方逸當然不好意思接受,僅僅略為瀏覽一下了事。
那秘笈委實算是武林人物的魂寶,其招式之神奇,與天竺文秘笈所載,大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柏長青所出示東方逸的那份秘笈,僅是由江月娥之子戴天仇所抄的副本,精華部份,已被刪去,而詳載於江月娥親自所錄的一份正本中。
這是江月娥的精細處,她懷疑東方逸可能就是古太虛的化身,他們之間,以往的關係非比尋常,這一份秘笈,柏長青取去之後,免不了要被東方逸看到,為免絕藝被敵方剽竊,也防柏長青看出她的筆跡,她才有這種變通的措施。
這些日子來,柏長青就是藉研練這秘笈的譯本,和龍門武學的正本,而且,他為了預防萬一的意外,已於熟記其中精髓之後,將兩份秘笈都暗中藏在一個有隱秘的地方了。
當時,他聽到東方逸的問話之後,不由謙虛地笨道:「小弟很慚愧,雖已勉強記熟,但談到得心應手,卻還差得太遠。」
東方逸笑道:「小弟莫太謙,以你的聰明才智,我想有這七八天的工夫,對那並不太多的精奇招式,應該已融會貫通的了。」
微頓話鋒,又正容接道:「老弟,本教開壇大典在即,教主也即將啟關,最近幾天可能會先行見見你,也可能會親自測驗你的武功,繼之將有更重要的任務委派,希望老弟好好把握時間,勤加研練,以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柏長青也正容答道:「多謝東方兄提示,小弟當勉力以赴,以期不負東方兄提拔之恩。」
東方逸拈鬚微笑道:「老弟怎麼跟老朽客氣起來。」
柏長青微笑道:「這是禮呀!有道是:禮多,人不怪,難道東方兄反而見怪麼?」
東方逸哈哈大笑道:「好一個禮多人不怪!老弟你,是越來越世故啦!」
朱誠也附和著笑道:「柏副座不但武功超絕,而且年少老成,委實是武林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柏長青不禁蹙眉苦笑道:「兩位是專尋小弟開心而來?」
「不!不!」東方逸連忙接道:「老弟,這不是尋你開心,而是地地道道的正經話,同時,也另有正經事要請教老弟。」
柏長青笑道:「甚麼『請教』不『請教』的,東方兄怎麼也客氣起來!」
東方逸道:「禮多人不怪,這也是受你的感染嘛!」接著,才神色一整道:「老弟,潛溪寺中那位姜姓老嫗,已經離去了,老弟知道麼?」
柏長青故意一楞道:「不知道啊!」
接著,又注目問道:「她是幾時離去的?去甚麼地方了?」
東方逸道:「她是於交給你秘笈之後的當天晚上走的,去甚麼地方卻不知道。」
柏長青蹙眉自語道:「奇怪?當她將秘笈贈與我時,可不曾說過要離開那兒……」
東方逸笑了笑道:「世間不可理解的事太多了。」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道:「老弟試想,她口口聲聲要找那神秘失蹤的『中原四異』,可是,當『中原四異』中的白曉嵐與呂伯超二人,在白馬寺前逼走鐵板令主的消息轟動江湖之後,她本人卻反而神秘失蹤,這情形,意味著一些甚麼呢?」
柏長青劍眉深蹙道:「這情形,可委實令人費解。」
東方逸接問道:「老弟跟她接近的時間較多,是否曾察覺出來她戴有人皮面具?」
柏長青搖搖頭道:「不曾覺察出,如果她果然戴有人皮面具,那也將是巧奪天工的精巧製品。」
「那是當然,」東方逸注目接道:「老弟,那姜姓老嫗身邊還有一個年輕小伙子,你知道是她的甚麼人麼?」
柏長青道:「那是她的獨子名叫仇兒。」
東方逸點點頭道:「仇兒?唔……那仇兒姓甚麼?老弟是否曾經問過?」
柏長青歉然笑道:「這個,小弟倒不曾問過。」
接著,又注目問道;「難道東方兄已查出那姜姓老嫗,對本教有不利之處?」
東方逸神秘地笑道:「這個麼……現在還言之過早……」
東方逸這一段問話,實在叫人尋味,可惜的是柏長青到目前為止,還沒機會知道那姜姓老嫗,也就是江月娥的遭遇,以致雖然他心中也覺得此中大有蹊蹺,卻不知道其所以然的原因。
也就當此同時客室外響起一個清朗語音道:「稟東方副座,教主有請。」
東方逸沉聲說道:「知道了,本座馬上就來。」
「是。」
「是」字聲中,一陣腳步逐漸遠去,東方逸向柏長青笑了笑道:「老弟,繼續用功吧!我不打憂你了……」
東方逸與朱誠相偕離去之後,俏綠珠輕輕掩上房門,像依人小鳥似的偎向柏長青懷中,仰臉吹氣如蘭地道:「爺,今宵您別用功,休息一晚好麼?」
柏長青一手輕攬伊人纖腰,一手撫著她那披肩秀髮,和悅地說道:「真是孩子話……」
綠珠截口嬌嗔地道:「孩子話,論年齡,你該叫我姊姊哩!」
柏長青笑道:「可是,你說的話卻是孩子話啊!練功夫,怎能中途休息哩!」
綠珠央求著道:「爺!答應我吧!停一晚不練,也沒甚要緊呀!」
柏長青半開玩笑似地道:「綠珠,如果你能說出正當的理由來,也許我會答應你。」
綠珠媚笑道:「真的?」
柏長青道:「當然是真的,不過,你的理由必須正當。」
「我的理由,當然很正當。」綠珠俏臉上掠過一抹輕愁,幽幽地一歎道:「爺這幾天,我每晚都做惡夢,那夢境好可怕!」
柏長青不由笑問道:「那夢境是怎樣的可怕呢?」
綠珠似乎猶有餘悸地道:「爺!那夢境我都不敢回想,更不敢說,總之,我每次由夢中醒來,渾身都是冷汗,再也不能入睡,好幾次我都想跑到你這邊來,可是,看到你正在用功,我又不好打憂你。」
柏長青劍眉微蹙地道:「日有所思,才夜有所夢,綠珠,以後你少胡思亂想,晚上就不會有惡夢了。」
綠珠輕輕一歎道:「沒有,我沒有胡思亂想。」
柏長青蹙眉如故道:「這些,跟我練功有甚麼相干呢?」
綠珠靦腆地一笑,扭了扭嬌軀道:「爺,今晚我要睡在你身邊……」
柏長青笑道:「睡在我身邊,就不會做惡夢了?」
綠珠溫馨地一笑道:「我想一定是的。」
「所以你要我今晚不用功?」
「唔……」
柏長青拍拍她的香肩道:「好!今宵你睡在我旁邊……?」
綠珠不禁大喜過望地捧著柏長青的俊臉,「噴」地親了一下道:「爺,您真好!」
拍長青神色一整道:「可是,你不能胡鬧。」
「是!」
「晚上,我還得繼續用功。」
綠珠不由微感失望地道:「爺,分出半宵的時間給我,可以麼?」
接著,又幽幽地一歎道:「爺,您知道麼?我只有在您懷抱中,才有真正的安全感。」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蘊含著無限柔情。
柏長青禁不住心頭一陣波動,緊緊摟住伊人纖腰的猿臂,溫柔地說道:「好!我答應你,可是,你必須控制自己,不可胡亂。」
綠珠緊偎個郎健壯的胸脯中,發出夢囈似的嬌語道:「謝謝您!爺,我會控制我自己的……
當夜,三更過後。
柏長青練完功夫,悄然在業已入睡的綠珠身邊躺下。
他,目見綠珠那俏麗的姿容,和似海棠春睡般,撩人遐思的睡態,不由心中微微一蕩,情不自禁地將伊人嬌軀輕柔地擁入懷中。
雖然美人在抱,但他卻不能不控制自己的綺念。
他,竭力轉移注意力,由自己責任的重大,任務的艱險,敵人的陰險毒辣……一直想到那不可知的未來……
可是,綠珠身上和鼻息之間所發出的那股如蘭似麝的幽香,卻熏得他仍然回到現實中來。
獨影搖紅中,目見伊人那宜嗔宜喜的嬌靨,想到伊人的可憐身世,和對自己的萬縷柔情,又情不自禁在伊人的香腮上溫柔地親了親,然後,一抬腕,擊息案頭燭火,輕擁著伊人嬌軀,進入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酣睡中的綠珠,忽然一聲驚呼,緊緊地偎向個郎懷中,嬌喘著驚呼道:「爺,嚇煞我了……」
柏長青不由突笑道:「綠珠,你又做惡夢了?」
綠珠仍然嬌聲喘息道:「啊!好可怕!」
柏長青低聲笑道:「究竟怎樣可怕,說給我聽聽?」
綠珠扭了扭嬌軀道:「爺,您抱緊一點,我再說。」
柏長青擁住伊人的嬌軀的右臂微微一緊之後,綠珠才滿足似地輕吁一聲道:「爺,方纔我夢到徐姑娘,她……她好凶!」
柏長青不由訝問道:「是哪一個徐姑娘?」
綠珠幽幽地道:「爺,您心中究竟有幾位徐姑娘?我說的是那位令主姑娘呀!」
柏長青「哦」了一聲道:「原來你說的是徐丹鳳,可是你根本沒見過她,又怎會夢見她呢?」
綠珠道:「在我的想像中,早就認識她了。」
柏長青道:「方纔你夢到她怎樣好凶法?」
綠珠道:「她……她罵我是不要臉的狐狸精,要搶他的情郎,而你也站在她的身邊譏笑我,最後,她拔出寶劍,向我攔腰斬來就把我嚇醒了,爺!您摸摸,我身上還冒汗哩!」
柏長青忍不住笑道:「方纔我才說過,日有所思,才夜有所夢你自己整天胡思亂想,朝牛角尖裡鑽,夜裡才有這種怪夢……」
綠珠扭著嬌軀截口接道:「別說了,爺,我問你一句,以後你會不會幫著她罵我?」
柏長青笑道:「不會的,綠珠,我還要特別告訴你,徐丹鳳絕非無容人之量的醋罈子。」
綠珠幽幽地一歎道:「但願如此……」
柏長青親了親她的香腮道:「綠珠,你儘管放心,將來決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就是……」
一陣清晰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綠珠不由訝問道:「是誰起來這麼早?」
她的話聲才落,那腳步已止於客室門口,並傳來東方逸的蒼勁語聲道:「柏老弟,請醒醒。」
柏長青不由微微一楞道:「東方兄夤夜蒞臨,莫非有甚緊急事故?」
東方逸的語聲道:「沒甚麼緊急事故,是教主派人傳話,著老朽陪同老弟,立刻前往見他。」
柏長青「哦」了一聲道:「東方兄請稍待,綠珠,快去替東方副座開門。」
這當口,柏長青與綠珠都忙著整理衣衫,綠珠並嬌聲說道:「老爺子,奴家就來啦!」
東方逸道:「不必啦!我就在門外等。」
接著,又笑道:「俏丫頭,打擾你的好夢,你可別在心中罵我呀!」
綠珠委實是心中咒罵著,口中也直截了斷地揚聲答道:「我委實是在罵你咧!嗨!老爺子,現在是甚麼時候了?」
東方逸苦笑道:「你罵我,真是太冤,我老人家是奉命行事啊!」
綠珠嘟咀嚷道:「教主也真怪,半夜三更的……」
「好啊,你連教主也怪上了!」東方逸也笑嚷道:「丫頭已經快天亮啦!還在甚麼『半夜三更』的胡說……」
說到這裡,柏長青已整裝啟門而出,向著東方逸微微一笑地截口接道:「東方兄,留點口德可好。」
東方逸連連點首道:「行!行!衝著你老弟,沒甚麼不好商量的。」
談笑間,兩人相偕步下樓梯,向摘星樓方向走去。
東方逸邊走邊笑道:「老弟,綠珠這俏丫頭,對你可真是一往情深,將來正式收房時,可莫忘了請我喝幾杯。」
柏長青笑道:「那還少了你行麼!」
談笑之間,兩人已到達摘星樓的大門前。
有著東方逸親自陪同,不但沒甚麻煩,而且警衛人員都畢恭畢敬地,舉刀禮如儀。
進入底層,一切跟他半月之前,獨自以隱身術偷偷地進來時一樣,空蕩蕩地,甚麼也沒有。
東方逸在那唯一的樓梯背面不知怎麼撥弄了一下,一陣隆隆之聲過處,右邊牆上出現一道可容一人進出的門,門口一個全身勁裝的玄衣武士躬身說道:「兩位副座請!」
東方逸首先舉步跨入門內道:「老弟,請隨我來,記著,照我落足之處走。」
門內是一條寬約二尺,長約十七八丈,高可容人,而逐漸向上延伸的甬道,甬道內,每隔五尺,就有一個松油火把,點耀得如同白晝。
地面是用青紅兩色磚鋪成,柏長青本以為通行秘訣是在那磚頭的顏色上,但仔細觀察之下,卻並不盡然。
因為東方逸落足之處,可並不規則,有時踏著青磚,有時又踏著紅磚,舉步的幅度也極不規則,有時長達三尺,有時則僅尺許。
柏長青因瞧不出所以然來,也只好心中納悶地跟在後面亦步亦趨。走完甬道,-個左拐,是一道傾斜度頗高的石級,約略一瞧,其深入地面,總在十丈以上。
東方逸走下第一級石級時,扭頭說道:「老弟,由此地起,你可以隨便舉步,不致有危險了。」
柏長青邊走邊問道:「這一段是否沒設機關?」
「不是的。」東方逸接道:「摘星樓中,處處機關,步步危險,其中有些機關是固定的,有些機關卻可以操縱其開閉,前者屬於咱們方才走的那一段,後者卻屬於現在走的這一段,機關我已事先叫他們關閉了。」
說話間,已走完石級,只見迎面是一條橫的甬道,五個房間一字橫排,但房門卻都是緊閉著。
東方逸領著柏長青拐向甬道右端,一直到底,伸手在一道鐵門上輕叩三下,鐵門「隆隆」地滑向一旁,出現四個玄衣武士。
那四個玄衣武士,年紀很輕,都不過二十上下年紀,但神態可冷傲得很,好像對東方逸都不太賣帳似的。
其中那領班模樣的玄衣武士向東方逸冷然說道:「對不起!東方副座請回駕。」
東方逸淡淡一笑道:「本座知道。」
接著,向柏長青傳音說道:「老弟,這些,都是教主最親信的衛士,也等於是教主的記名弟子,平常驕縱慣了,除教主之外,對誰都不賣帳,你可得多多擔待一點。」
柏長青默然點了點頭。
那玄衣武士向柏長青點點頭道:「柏副座您身上攜帶兵刃麼?」
柏長青搖搖頭道:「沒有。」
玄衣武士道:「那麼,對不起!屬下要搜搜柏副座的身上。」
柏長青不由臉色一變道:「你……」
東方逸連忙截口接道:「老弟莫誤會,這是教主訂下的規矩,連老朽晉見教主也得搜身。」
柏長青這才臉色略齊地道:「既然是教主的命令,那你們就搜吧。」
東方逸接道:「老朽所以還留在這兒,就是為了怕老弟發生誤會,現在話已說明,老朽告辭。」
說完,微一拱手,逕行轉身離去,但他沒走幾步,又回頭笑道:「待會老弟出來時,教主會另外派人帶路,恕老朽不來接你了。」
柏長青目注玄衣武士,淡淡一笑道:「搜吧!」
玄衣武士毫無表情地道:「對不起,上級所差請副座多多原諒。」
話,倒說得頗為客氣,但行動上去是不客氣得很,話一說完,立即在柏長青全身上下,鉅細無遺地搜查起來。
好在柏長青身上並無寸鐵,連那一面能號令全體武林人物的「鐵板令」也為了目前用不著它,為防萬一而早就埋藏在一個秘密所在了。
搜查結果,當然查不出甚麼名堂來,於是,那玄衣武士才淡淡一笑道:「好,副座可進去了。」
柏長青舉步跨入室中,緊接著,一陣「隆隆」之聲過處,那道鐵門又已合攏。
那玄衣武士向他似笑非笑地點點頭道:「副座請稍待,屑下等立即進去通報。」
柏長青正遊目向下打量,僅僅「唔」了一聲,那四個玄衣武士立即由一道側門走了出去,而那道側門也悄然沒聲地關了起來。
柏長青入目之下,不禁心頭一凜暗忖著:「莫非這是一個陷阱麼?」因為這片刻之間,他已打量清楚,這房間僅約一丈見方,由室頂所嵌夜明珠的柔和光輝照耀之下,可以看出這陳設華麗而不失雅致的房間,顯然是一個客廳。
這客廳一共只有兩道門,如今這兩道門一關攏,就形成一個密不通兒的方型大箱子啦!
他,回憶著東方逸帶領他到這兒來的神情,是那麼自然,自然得毫無可疑之處,不禁又苦笑著暗忖:「如果這是對我的一次陰謀,那他們也算得上是煞費苦心了……只是,這紕漏究竟是出在甚麼地方呢?」
這時,他有一股強烈的衝動,幾乎想立即查探一下四周牆壁的質料,和室內陳設的情形。
但繼想,如果自己業已入阱,這行動不但已遲,也無濟於事,反之,則顯出自己做賊心虛,反而引人發生疑竇……」
於是,他強定心神,靜立原地,故裝漫不經心地,向四周打量著。
突然,室頂傳出一個冷漠的語聲:「柏副座請隨便坐,教主待會就來。」
柏長青神態自若地漫應道:「還要等多久?」
那冷漠的語聲道:「快啦!」
柏長青沒再問話,安詳地走向一張交椅前,從容地坐了下去,暗自盤算著,如果自己不幸而進入了敵人所設的陷阱該如何去應付。
半晌,室頂傳下一聲雄渾無比,而又冷峻已極的冷笑道:「白天虹,你好大的膽子!」
柏長青雖然早已意識到如今情況有點不妙,但對方如此單刀直入,卻仍然使柏長青禁不住心頭悚然一驚。
不過,心中暗地震驚是另一回事,表面上,他卻是表現得泰然自若地,置若未聞。
那冷峻語聲接著冷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氣。」
柏長青還是相應不理。
那冷峻語音怒聲喝道:「白天虹,你還裝什麼蒜!」
柏長青訝問道:「閣下是誰?在向誰說話?」
那冷峻語聲道:「本座是誰,你該能想像得到!」
柏長青反問道,「難道閣下就是本教教主?」
「不錯!」那冷峻語聲接道:「方纔,本座向你說話,為何不答理?」
柏長青笑道:「教主,方才您是在向白天虹說話啊!」
那冷峻語聲道:「難道你不是白天虹?」
柏長青沉聲問道:「教主由那一點斷定就是白天虹?」
「要證據!」那冷峻語聲冷哼一聲道;「好!你小子聽好,半月之前,本教主在白馬寺前,將徐丹鳳迫出洛陽城的那一戰,你小子是陪東方副教主一同在暗中窺探,你還記得麼?」
柏長青點點頭道:「當然還記得。」
那冷峻語聲道:「當時,你見到白曉嵐夫婦時,儘管你外表裝得很平靜,但你的雙目中,曾掠過一絲異彩,心跳也急遽增加,你還記不記得?」
柏長青笑道,「這些,想是東方副教主說的?」
那冷峻語聲道;「這還用說明!」
柏長青反問道:「僅僅用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就斷定我就是白天虹?」
「當然還有。」
「那麼,請一併說明。」
那冷峻語聲道:「徐丹鳳之所以決定撤於關林,是接受你暗中傳音指示。」
柏長青道:「何以見得?」
那冷峻語聲道:「徐丹鳳親口所說,是白天虹叫她撤往關林的。」
柏長青笑道:「就算真有這麼回事,我也不問這話是如何傳入教主耳中,不過,有一點,我卻不能不特別提醒教主:徐丹鳳說的是白天虹傳音指示她撤往關林,可並非說是我柏長青……」
那冷峻語聲截口怒叱道:「白天虹,你還敢狡辯!」
柏長青抗聲道:「這並非狡辯,教主,這是理!」
「理?」那冷峻語聲冷笑屍聲道:「鐵證如山,你還有甚麼可說的!」
柏長青冷冷一笑道:「教主,如果你我易地而處,對如此這般的『鐵證』!教主你能心服麼?」
那冷峻語聲笑道:「白天虹,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好!本座再給你一個真正的鐵證,看你如何狡辯!」
微頓話鋒,沉聲喝道:「來人!」
一個蒼勁的語聲接道:「屬下聽候差遣。」
冷峻語聲道:「帶刁英!」
「是!」
「刁英」二字入耳,柏長青不由心房往下一沉,暗中長歎一聲:「糟了……」
一陣「軋軋」之聲過處,室頂現出一個兩尺見方的天窗,天窗上以粗如兒臂的鐵條交叉著,熊熊火把照耀之下,一個青衫文士,俯身注視著問道:「白天虹,你應該聽說過本座的長像,是麼?」
柏長青微一端詳之下,只見此人年約四旬,修眉朗目,面相清,雙目中神彩奕奕,配上那三綹長鬚,顯得不怒自威。
這一付外表,可不就是他所聽說過的師門叛徒冷劍英的長相麼!
此刻的柏長青,禁不住內心熱血沸騰,心念電轉:「身份既已洩露,倒不如痛快地一點,自行揭開吧……」
他,念轉未畢,那蒼勁語聲又由室頂傳下:「稟教主,刁英帶到。」
那青衫文士道;「好!帶上來!」
「砰」地一聲,一個滿身血污的人,被摔倒在鐵窗之上,刁英雖然已被整得不成人形,但柏長青目光一觸之下,已認出此人確是刁英無疑。
柏長青方自目光一觸間,那青衫文士已一腳踢在刁英的左肩上,怒喝一聲道:「混帳東西!張開狗眼,瞧瞧這下面是誰?」
備受摧殘的刁英,被踢得一個翻滾,卻哼都不曾哼出一聲,顯然已暈死過去。
青衫文士怒哼一聲:「沒用的東西!拿冷水來!」
後面的這一句,當然是向他身邊的侍從人員說的,用冷水將暈死過去的刁英噴醒之後,才好對質。
這剎那之間,柏長青心念電轉道:「這『風流鬼』刁英,可能是因為以往作孽太多,雖然受了袁姊姊的感化而改邪歸正,卻仍然逃不了因果報應的公律,而難得善終……目前,既然秘密已被揭穿,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又何苦再讓一個改邪歸正的人多受苦刑……」
他,念定之後,不由仰首沉聲喝道;「將刁英帶下去!有甚麼話,問我就是!」
「哪怕你不說!」青衫文士冷笑一聲接道:「一個刁英,你都不忍見他在你面前施刑,哼!小子,本座相信,由刁英口中,還可問出一些你更關心的人出來的!」
這幾句話,倒是等於給柏長青服下一顆定心丸。
因為,由這幾句話中,足以證明刁英尚未供出其他的有關人物。
他,念轉未畢,青衫文士又沉聲喝道:「將這狗東西帶下去!請東方副教主繼續查問。」
「是!」
緊接著,一隻巨靈之掌,像鷹捉小雞似地,將暈死在鐵窗上的刁英提走了。
青衫文士目注柏長青冷笑道:「白天虹,你是否已承認你就是白天虹了?」
柏長青朗聲大笑道:「柏長青本來就是白天虹,有甚麼承認不承認的!(以下,柏長青即改稱白天虹。)」
「好!你總算還有點種!」青衫文士注目接問道:「方纔本座已經問過,你該知道本座是誰?」
白天虹冷笑道:「我如果不知道你是誰,才不會到這種鬼地方來哩!」
青衫文士笑問道:「你且說說看?」
白天虹沉聲接道:「你,就是小爺的師門叛徒冷劍英!」
「不錯!」冷劍英(青衫文士)注目問道:「論師門淵源,你該叫我甚麼?」
白天虹鋼牙一挫道:「我該叫你一聲狗彘不如的東西!」冷劍英冷冷地一笑道:「那麼,論倫理關係,你又該怎樣叫我呢?別忘了,我與你母親的關係。」
白天虹強忍心頭無比的痛苦,與無窮的憤恨,他,不斷地提醒自己。
「白天虹,此時此地,你只有忍,忍!忍!……」
想歸想,但是可忍,敦不可忍,他表面上還是忍不住鋼牙一挫地,恨聲叱道:「冷劍英,有朝一日,我會把你挫骨揚灰千刀萬剮!」
「你辦得到麼!」
冷劍英淡淡地一笑道:「白天虹,別忘了目前,你已成了籠中鳥,網中魚,我只要一舉手之勞,就可制你於死地。」
白天虹冷笑道:「那你為何還不下手?!」
冷劍英道:「時候還不到,而且,為了你母親的那一段香火之情!我也不能不多加考慮一番。」
白天虹徐徐地吸入一口清氣,抑平心頭的憤恨,並且索性抄手坐上身旁的一張交椅上,安詳地笑問道;「冷劍英,你不立下殺手,可能是另有作用吧?」
冷劍英道:「不錯!以你的聰明,應該想像得到。」
白天虹道:「是不是想用小爺我作餌,企圖將俠義道精英,一網打盡?」
「對了!」冷劍英笑道:「難為你小小年紀,顧慮得如此周到。」
白天虹披唇一哂,傚法他剛才的語氣道:「你辦得到麼?」
冷劍英道:「白天虹,冷某人想做的事,沒有辦不到的!」
白天虹道:「憑這些土木機關,就能困得住小爺我?」
冷劍英笑道:「白天虹,你可別小覷了這些土木機關,冷劍英膽敢誇一句海口,別說是你,縱然就是徐羽軍也無法可想,哼!那老不死如今何在?」
白天虹笑道:「你不是不怕!又問他老人家幹嗎?」
冷劍英沉聲喝道:「白天虹,答我所問!」
白天虹冷笑一聲道:「小爺拒絕答覆!」
冷劍英微一沉吟道:「好,我不勉強你,不過,短短兩三個月的工夫,竟將你調教得如此出色,老不死究竟在你身上,做了些甚麼手腳?」
白天虹淡淡地一笑道:「你想,我會告訴你麼!」
接著,又神色一整道:「其實,以他老人家的胸羅萬有,和功參造化,兩三個月內,調教出一個頂尖高手來,也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所以,你這一問根本就是多餘的!」
冷劍英方自冷笑一聲,白天虹又沉聲接道:「冷劍英,你去叫古太虛來!」
「古太虛?」冷劍英笑問道:「你知道誰是古太虛?」
白天虹注目問道:「難道東方逸不是古太虛?」
冷劍英陰陰地笑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白天虹道:「多承誇獎!事實上,小爺也還有不知道的。」
微頓話鋒,又注目問道:「冷劍英,那個青衣蒙面的太上護法是誰?」
冷劍英笑了笑道:「本來,這是本教中的最高機密,不能為外人道,但目前,你已是釜底游魚,告訴你也不要緊,那位以青衣蒙面人姿態出現的太上護法,他就是古太虛。」
白天虹輕輕一「哦」道:「怪不得。」
冷劍英沉聲接道;「白天虹,半月之前,你是否私自探過摘星樓?」
白天虹笑問道:「何以見得?」
冷劍英冷哼一聲道:「你不說就算了?反正咱們彼此心中有數。」
白天虹故意訝問道:「摘星樓無異龍潭虎穴,金城湯池,難道還有不明內情的人,能自行出入麼?」
冷劍英目光深注地沉思少頃,沉聲道:「本座沒工夫跟你廢話,白天虹,你聽清楚,短時期內你可得安安份份地呆在這兒,一日三餐,有專人伺候,本座特別警告你,別妄圖脫逃,自討苦吃事小,白白斷送一條小命,可划不來。」
話落人杳,跟著鐵窗也立即關閉。
這小小的客廳中,立即恢復一片寂靜,寂靜得使人有窒息的感覺。
「我該怎麼辦呢?」
此時的白天虹,可不能不為自己著想了。
他,冷靜地思考著:他自己的一身功力,只要有人開啟鐵門,當不難衝出去,尤其他還有「借物代形」與「隱身術」,可資利用,當更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但問題卻在於人家肯輕易將鐵門打開麼?
即使能順利地衝出去了,自己手無寸鐵,又怎能通過那重重險阻的土木機關?
而且,人,畢竟是血肉之軀,縱然功力再高,也縱然有兵刃在手,也勢難與那些匠心安置的土木機關相抗啊!
退一步說,這些姑且撇開不論,且衝出去再說,但對方既然深知自己的功力,而目的又在困住自己,又怎會輕易開啟鐵門!
當然,對方既然志在以自己為餌,企圖誘使其餘群俠入阱,則自己的安全,短期內當不致有問題,但又怎知對方以甚麼手段去對付其餘群俠呢?
還有,季東平恐怕也已凶多吉少,而袁玉琴,陳素娟,綠珠等人的處境,更岌岌可危,因為這幾位,都只要刁英熬不住刑,漏出一點點口風來,就不堪設想了。
這幾位中,只要有任何一人有甚不測,都夠他負疚終生的。
尤其是綠珠,那嬌容,那媚態,那枕邊細語,那似水柔情……
儘管他此刻,連自身的安危都沒法支配,但回想起來,卻仍然禁不住心神感到震顫。
雖然,他們之間,發乎情,止乎禮,並沒甚麼越軌行動,但在兒女柔情上,卻連徐丹鳳與袁玉琴二人,也沒法比擬的。
如果不幸而綠珠有了意外……,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只有在心底發出一聲無聲的長歎。
「格」的一聲,室頂的鐵窗再啟,一個食盤,用繩索垂了下來,同時,一個黑臉漢子俯身說道:「柏長青請用早點。」
白天虹心中暗笑道:「我還算是『柏副座』麼……」
但他口中卻漫應道;「知道了。」
說道,並隨手將食盤接下。
那黑臉漢子答了答道:「柏副座,那幅唐伯虎的山水畫後面,有一道小門,推開小門,裡面就是便所。」
白天虹道:「真難為你們,設想如此周到。」
「格」地一聲,鐵窗又再度關上。
白天虹向那食盤中的早點略一端詳,卻是質量並重,其精美程度,可並不下於他當副教主的享受。
他不禁低聲苦笑著:「人是鐵,飯是鋼,未來的禍福暫且莫管它,且先填飽肚皮再說……」
他雖然曾服過千年金斑白鱔之血,終身不畏劇毒,但為慎重計,還是拔下頭上的綰髮銀簪,在食物中試過並未含毒之後,才放心食用,這且按下不表。
當白天虹隨同以東方逸姿態出現的古太虛,前往摘星樓去後,俏綠珠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這不對勁究竟是出在甚麼地方。
萬般無奈中,她只有黛眉緊蹙,像熱鍋上的螞蟻似地獨個兒在房間中團團轉。
半晌,她低聲自語著:「對!我該找季老去研究一下……」
此時,天邊剛露微曙,她悄然走到季東平的房門前,輕輕地叩了三下。
季東平的語聲低聲問道:「誰?」
綠珠俏聲答道:「老爺子,是我,綠珠。」
少頃,季東平輕啟房門,一邊整理著尚未穿好的長衫,一面訝問道:「綠珠,是怎麼回事?」
綠珠閃入室中,並順手將房門掩上,一手撫著酥胸,嬌喘道:「我怕,老爺子……」
燭影搖紅之下,她那明艷照人的俏臉,竟顯得那麼蒼白。
季東平不由臉色為之一變道:「發生了甚麼事?綠珠。」
綠珠幽幽地說道:「老爺子,柏爺同東方逸去摘星樓了……」
接著,她將片刻之間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季東平聞言之後,儘管心中也暗暗警惕,但表面上卻是安詳地笑道:「傻丫頭,教主召見,也值得你大驚小怪的!」
綠珠黛眉緊蹙地道:「老爺子,我直覺地感到事態不妙……」
季東平臉色一整道:「別疑心生暗鬼,綠珠,你莫忘了,咱們是處身在龍潭虎穴之中,你這種神經過敏的行動,如果落在別人眼中,那還得了!」
綠珠輕輕一歎道:「老爺子,我知道,也就是因為咱們都處身-龍潭虎穴之中,我才對柏爺此行感到不妙。」
季東平道:「退一步說,縱然有甚意外,憑柏爺的一身絕藝,誰又能是他的敵手!」
「可是。」綠珠期期地道;「老爺子,柏爺此行,未帶防身兵刃,何況,那摘星樓中,又是險阻重重……」
季東平含笑截口道:「綠珠.,你怎老是朝壞處想?」
綠珠苦笑道:「老爺子,您不知道,最近這幾天,我每晚都是惡夢連宵。」
季東平也不禁苦笑道:「真是孩子話,夢境中的事,怎能認真!」
接著,伸手輕拍她的香肩,溫和地接道;「綠珠,快回去,別讓人家發覺你一天亮就跑到我這邊來,反而惹人懷疑。」
「是……」
綠珠方自嬌應著走向門邊,陡然,一線白光,破窗而入「篤」地一聲,釘在房門上。
綠珠嬌軀一顫,駭然退立三大步。
季東平則於臉色大變中,揚手一掌擊滅案頭燭火,同時迅疾地摘下懸掛壁間的青鋼長劍,然後才將釘在房門上的一紙便箋取下。
那是一張手掌大小的紙條,連同一枚鐵釘釘在房門上,紙條的上面潦草地寫著:刁英已被捕,令主受軟禁,現正刑訊刁英中綠珠等人身份,可能尚未供出,希速逃!
下面署一個「誠」字。
這是「矮叟」朱誠匆促間所發,朱誠所住的房間,與季東平所住的房間僅隔約三丈寬的一個小花圃,如果朱誠要通甚麼消息,這點距離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事。
當下,季東平與綠珠二人,不由齊都臉色一變,季東平不愧是老江湖,臉色一變之後,立即鎮定下來,也來不及研討這消息的真假,以及朱誠是如何得來此等機密消息,立即將鐵釘和紙條揣入懷中,並順手將房門上的鐵痕抹去,一面向目瞪口呆的綠珠傳音說道:「綠珠,以最迅速的方法,通知袁姑娘,由左側邊門逃走,快!我在門外等你們!」
說著,並將綠珠的香肩推了一下。
綠珠這才如惡夢乍醒似地,訥訥地道;「可是,柏爺他……他……」
季東平促聲傳音道:「柏爺僅僅是軟禁,而且他有隱身法可以脫身,不會有危險的。」
綠珠黛眉緊蹙地道:「隱身法破不了那重重機關……」
季東平不禁頓足促聲道:「我的姑奶奶,危機緊迫,目前咱們逃命要緊,能夠逃命,才能會同徐令主共同解救柏爺,你再要遲疑,就全數擱在這兒啦!」
綠珠聽得逃命是為了要救柏長青這才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好!我走,立刻就走……」
當綠珠悄然閃身出房之間,季東平再低聲補上一句。
「帶上兵刃,以防萬-……」
「是!」
季東平一身之外無長物,除了一枝青鋼長劍,和一些別出心裁的暗器之外,也沒甚麼拾掇的。
他,由窗戶中俯視著綠珠的倩影走出靜樓之後,突然腦際靈光一閃地,暗道一聲:「糟了!東方逸既已對主人懷疑而採取行動,這兒又豈是如此平靜之理,莫非……」
他的念頭尚未轉完,綠珠已進入通往後院的月洞門,晨光曦微中,只見綠珠背後,約二丈左右處,一個黑衫人也悄然向月洞門走去。
季東平入目之下,不禁心神一震地,心念一轉:「果然此中大有文章……」
心思電轉中,來不及多加考慮,由窗口一式「雁落平沙」,飛身而下,半途在一株果樹上,足尖一點,疾如離弦急矢似地射向那黑衫人。
也就當此同時,暗形中一聲沉喝:「打!」
喝聲中,三點黑影,勁風生嘯地向季東平右側擊來。
此刻的季東平,是何等身手!
他,對側面擊來的暗器:根本視若無睹,身形激射之勢,也並未因之稍減,雙手齊揚,兩把鐵鏈子同時擊出,右手以「滿天花雨」手法發放,不但將對方所發暗器擊得倒射而回,而且,其餘鐵蓮子並擊中暗中偷襲的敵人發出一聲悶哼,「砰」然倒地。
也幾乎在此同時,那追躡綠珠,並已倒達月洞門門前的黑衫人,也已中了他左手所發的的鐵蓮子而身形為之一晃。
這時,季東平也剛好縱落黑衫人身邊,伸手扶住那黑衫人那前仆的身軀,使其輕輕躺在地面。
原來這黑衫人,竟被季東平的鐵蓮子打中了死穴,所以哼都不曾哼出一聲,立告了帳。
這些,本來都是季東平由樓上飛身而下的剎那之間所發生的事。
已經走入後院中的綠珠,被後面所發出的一聲悶哼,嚇得猛一回頭。
剛好,季東平也剛剛將那黑衫人的屍體放倒地面,然後,又向著她遠遠地打了一個「加速前行」的手勢。
綠珠心頭一凜,顧不得暴露形跡地,展開輕功,向袁玉琴的住宅疾奔而去。
季東平暗中長吁一聲,默察附近已沒人窺伺,這才從容地向箭遠外的圍牆邊走出去。
但他剛剛邁步,那方才暗襲他的人陡地高呼一聲:「捉奸細啊……」
原來那人並沒死去。
季東平怒哼一聲一個虎撲,給那人補了一掌,然後長身而起,向大門方向飛撲。
這時,因那一聲「捉奸細」的喊聲,已招來不少負責巡邏的高手,紛紛喝問:「奸細在那兒?」
季東平伸手向大門方向一指道:「奸細已向大門外逃去,快追!」
那些巡邏的高手,顯然並未負責有特別使命,聞言之後,竟也深信不疑地向大門外趕去。
季東平冷冷一笑,卻於轉角處剎住身形,借沿途花木掩護,走向左側圍牆。
幸好,此時東方天際,濃去密佈,所以,雖已天亮,光度卻並不太強,兼以季東平身處魔巢中,對附近路徑和地形,都已瞭如指掌,以致在他那半公開的淌進下,居然安然到達左側圍牆邊。
他,暗中長吁一聲,心念電轉著:「看來,東方逸派來暗中監視靜樓的人,僅僅只有那兩個,而其目的,也僅僅是希望藉以查出有關連的人出來,否則,那情況就夠嚴重的了……」
他,一面心念電轉著,一面卻在默察周圍的動靜,一直到確定這附近並無人窺伺之後,才一長身形,悄然飄出圍牆之外。
圍牆外,是一列民房。
因時光太早,一般居民還沒起床,季東平就隱身在一家民房的曬台上,凝神默察魔巢中的動靜。
這時,他才算是真正如釋重負地,暗中長吁了一聲。
不!說他是真正地如釋重負了,也只能算是說對了一半,因為,他本人算是暫時安全了,但撇開已被軟禁的白天虹不說,也還有袁玉琴等二位姑娘尚未脫離險境,而這二位姑娘能否衝出魔巢,卻是誰也不敢保證。
因此,他略定心神之後,整理一下百寶囊中的暗器,並問了一問手中的三尺青鋒,不禁喃喃地自語道:「願上天默估,這三位姑娘能安然脫險……」
他,自語未畢,一陣呼喝聲遠遠傳來,人聲嘈雜中,並傳出一聲勁喝:「截住那三個丫頭!」
聽音辨位,竟然遠在圍牆另一端的半里之外。
季東平喘息方定,不由又驚又喜地,又騰身而起,向圍牆的另一端奔去。
他,喜的是由對方的喝聲中,獲知綠珠等三人正在突圍中,驚的卻是形跡已被對方發現,如果驚動一些魔巢中的頂尖高手,可就麻煩了。
半里許的路程,在他盡展腳程之下,自然是片刻就到。
只聽一聲勁喝道:「你們三個吃裡扒外的臭婊子,還想走麼!」
季東平已經由語聲中聽出了是司馬宏,這時,另一個語聲也從遠處傳來道:「稟司馬護法,季老頭逃了……」
司馬宏的語聲怒喝道;「逃不了的!」
袁玉琴的語聲一聲嬌叱;「擋我者死!」
司馬宏的語聲大喝道:「截住她們三個,格殺不論!」
金鐵交鳴,與慘呼陣陣中,季東平飛身躍上圍牆,揚聲大喝道:「三位姑娘,請沉著應戰,季東平在此。」
喝聲中,觸目所及,只見袁玉琴等三枝長劍,有若怒海騰蛟,當者披靡,這時,她們三位距圍牆約莫還有三丈距離。
季東平方待飛身而下時,兩個青色勁裝漢子已飛身而上,其中一人怒喝一聲「老賊躺下!」
季東平冷笑一聲:「鼠輩找死!」
踴身飛撲中,長劍一式「玉帶圍腰」,幻起一團寒閃,一閃而下。
兩聲慘號過處,那攔截他的兩個勁裝漢子,已被攔腰斬成四段。
這時,攔截袁五琴等人的對手雖越殺越多,但在三位姑娘奮不顧身的衝殺之下,又向前逼進了一丈,距離圍牆已僅約二丈許了。
但一旁的司馬宏業已大喝一聲,振劍而上。
季東平目光環掃,見對方首腦人物中,僅僅只出動一個司馬宏,不由寬心略放地震聲大喝道:「司馬宏,有種的,跟老夫拼三百招!」
話聲中,慘呼連傳,攔截他的人,又死了兩個。
司馬宏怒哼一聲,「憑你這奴才也配!」
季東平呵呵大笑道:「究竟是誰不配,這要試過才知道。」話聲中,一把鐵蓮子激射而出,怒聲接道:「司馬宏,你且先嘗嘗這個……」
這一手鐵蓮子,季東平是運足真力打出,勁風生嘯,懾人心魂。
司馬宏是大行家,自不願吃眼前虧,顧不得攔截三位姑娘,身形一側,讓過銳鋒。
剛好,季東平一閃而前,長劍翻飛地將其截住,左手順手一把鐵蓮子,同時解決掉五個攔截三位姑娘的敵人,並震聲大喝道:「三位姑娘,快點突圍!」
司馬宏冷笑一聲:「做夢!」
季東平深恐夜長夢多;不敢戀戰,上手第二招,就施出殺手,冷笑一聲:「你等著瞧吧!」
冷笑聲中,絕招連演,已將司馬宏圈入織密的劍幕之中。
季東平本身功力,本就不錯,自經白天虹加以指點,並賜服「小還丹」之後,更是大為精進,比起當代八大高人來,可說是只強不差。
這是他自功力大增之後,第一次大展身手,不過,他可還不曾施展那「空前三式」哩!
司馬宏實在沒想到季東平的身手,竟會如此高明,一時之間,竟被迫得僅僅差堪自保。
當下,他驚怒交進中,不由震聲大喝道;「通通上,截住那三個臭婊子!」
這時,以袁玉琴為首的三位姑娘,已殺開一條血路,衝到牆邊,正騰身向圍牆上縱去。
但在對方蜂湧而來,刀劍並舉,暗器齊發之下,功力略次的綠珠,右腿上竟挨了一刀,左肩上也中了一枝白虎釘,不由驚呼一聲,一個倒栽蔥,向牆外倒去,急得袁玉琴一把將她抓住,才算沒跌成腦袋開花。
這些,本來是剎那之間的事。
季東平入目之下,方自心頭一驚,偏偏一聲蒼勁厲嘯又適時傳來。
司馬宏冷笑一聲道:「老賊!老太君業已趕來,看你還能活多久……」
季東平驚急交進中,殺心大熾,「空前三式」中的絕招,竟本能地使了出來,一聲慘號,司馬宏一隻右臂已齊肩而斷。
饒他功力奇高,臨陣經驗也豐富,匆促中仰身貼地一陣急滾,雖然幸逃一死,但左腿上也被削去手掌大的一片肥肉。
季東平一劍奏功之後,也無暇查究司馬宏的生死,踴身一躍,縱上圍牆,飛身而下,目光一掃之下,只見俏綠珠全身浴血,花容黯淡,半倚半躺,靠著牆根,袁玉琴與陳素娟二人,卻是滿臉惶急,一付手足無措的痛苦表情。
季東平不由促聲問道:「綠珠怎樣?」
袁玉琴道:「傷得不輕。」
陳素娟同聲說道:「她已沒法行動!」
季東平接問道:「你們二位呢?」
陳素娟道:「還好。」
袁玉琴也道:「咱們兩個,雖然也負有皮肉之傷,卻還能撐得住。」
這時追截的敵人,也吶喊著躍上圍牆:「在這裡呀?受了傷……」
話沒說完,季東平一聲怒叱:「鼠輩找死!」
揚手一把鐵蓮子,又掃數倒了下去。
綠珠掙扎著說道,「老爺子,二位姊姊,你們快走,別管我了……」
季東平苦笑道:「這是甚麼話!」
話聲中,提起綠珠嬌軀,向背上一背,沉喝一聲:「綠珠,抱住我的脖子,二位姑娘,老太婆馬上追來快走!」
這時,三人也顧不得大白天裡驚世駭俗,展開輕功,踏房越脊地向關林方向飛馳而去。
綠珠仍然掙扎著說道:「老爺子,我反正已經完了,快放下我,老太君追來,你們三位還可拚死一戰,否則四人都是……」
季東平截口怒叱道:「少廢話,好好抱住我的脖子。」
袁玉琴邊走邊扭頭訝問道:「奇怪,怎會沒人追上來?」
季東平道:「司馬宏已被我斬去右臂,並刺傷左腿,當然沒法追,其餘的人,可能殺寒了膽,不敢追……」
微頓話鋒,又自行否定道:「不對,還有那些老魔呢?怎會只有一個司馬宏出面?」
陳素娟道:「另外一些老魔,可能有甚麼事情絆住了……不過,那老太婆既已發嘯示威,怎麼也沒追上來?」
袁玉琴「哦」地一聲道:「這問題我倒可以解答。」
季東平接問道:「袁姑娘怎講?」
袁玉琴笑了笑道:「季老不是已將司馬宏殺傷了麼?」
季東平點點頭道:「不錯。」
袁玉琴道:「司馬宏是老太婆的乾兒子,乾兒子受了重傷她當然會親自照料,又哪有工夫追。」
「這倒不錯。」季東平接道:「只是,那些其他的魔崽子呢?為甚麼都沒出動?」
袁玉琴期期地道:「這個……就使人莫測高深了……」
陳素娟含笑接道;「站在咱們目前的處境上,最好是不要有人追來,所以,他們為何不追來,咱們大可不必費心去胡猜。」
季東平苦笑道:「話是不錯,只是,世間事,不如意者常八九,如果老朽沒聽錯,後面已經有人追來啦!」
他的話聲才落,一聲斷喝遠遠傳來道:「好一批吃裡扒外的東西,你們跑不了的!」
季東平聞聲心頭一凜,但旋即低聲說道:「是『矮叟』朱誠,如果是他領隊,倒好辦,袁姑娘,請回頭瞧礁看,還有些甚麼人?」
袁玉琴回頭一瞧道,「不好,還有『南荒孤獨翁』獨孤鈺,和十多個次一等的高手。」
對方這陣容,可委實夠堅強,幸虧『矮叟』朱誠是友非敵,否則,以季東平等大戰疲憊之身,還要照顧一個重傷的綠珠,情況可實在不能樂觀。
這情形,連老謀深算的季東平,也心中叫苦不迭。
但他口中卻泰然地說道:「二位姑娘,咱們得加速前奔,離開魔巢越遠越好。」
說話間,三人的腳程,已更加快速了。
後面的迫兵也越來越近,只聽獨孤鈺震聲大喝道:「好一批狗男女,看你們能跑到那兒去!」季東平背上的綠珠長歎一聲道;「事急矣!老爺子,快放下我,你們也好跑得快一點。」
季東平道:「不行,咱們死也得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