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翠伸展了一下筋骨後,點點頭道:「好,我試試看。」
接著,清嗽一聲,目光環掃甬道中她那些驚疑不定的手下,震聲說道:「諸位,通天教大勢去矣!我老婆子已經在白令主的恢宏大度下,不究既往,准予改邪歸正,諸位家中,都有父母妻子,與其頑抗而死,不如放下兵刃,與我老婆子,一同聽候白令主發落。」
人群中有人間道:「白令主會不會殺我們?」
白天虹搶先沉聲說道:「首惡必誅,協眾免究,只要諸位誠心向善,本令主保證,不但不究既往,而且,天亮之後,當就通天教現有財產中,從優資遣。」
繼一聲兵刃墮地的「嗆」然震響之後,傳出一聲歡呼道:「好!我首先投降!」
「對!咱也算一份!」
「媽的!誰還去跟冷劍英賣命!」
「……」
剎時之間,歡呼聲與兵刃墮地之聲,響成一片。
就當此時,季東平已在向日葵的陪同下,到達甬道口,入目之下,不由心頭一喜地揚聲說道:「諸位既已改過自新,請讓讓路。」
人群中,立即讓出一條可容一人通行的路來。
白天虹也心中一喜道:「是季老麼?」
季東平快步而前,向著白天虹躬身施禮道:「老奴參見令主。」
白天虹一面還禮,一面笑問道:「季老,外面情況如何?」
季東平恭答道:「回令主,外面戰況呈膠著狀態……咦!令主,這位不是」
他,這才注意到與白天虹並肩站在一起的西門翠,不由話鋒一頓地,驚「咦」出聲。
白天虹淡淡地一笑道:「這位西門前輩,如今已是自己人了。」
這時,申天討與古劍二人也跟了上來,申天討一見西門翠,不由臉色一沉,連對白天虹應有的禮節也忘去地揚聲說道;「令主,這……」
白天虹連忙接道:「申老,西門前輩已經棄暗投明,對解救我雙親和控制摘星樓局面,厥功甚偉,有關申老與她的怨嫌,請看我薄面,暫行擱下,只等大局平定,在下當設法為二位化解。」
申天討臉上肌肉抽搐著,半響之後,才無奈地點點頭道:「好!屬下遵命。」
西門翠適時正容接道:「申天討,你不必心中為難,只等這兒事了,我會徹底地向你做一個合理交待的……」
白天虹截口接道:「西門前輩!這些事兒,且等以後再說吧!」
一頓話鋒,這才向古劍問道:「古兄,傷勢不要緊麼?」
「多謝令主關懷!」古劍含笑接道:「小可還有再戰之能。」
白天虹笑道:「暫時不須古兄出力了。」
目光一掃申天討、季東平、向日葵等三人道:「諸位有關家父母和呂大俠等三位的安全,敬此拜託了!」
申天討等三人同時肅容答道:「屬下全力以赴。」
這三位,在古劍的前導之下,一齊進入秘室之中,並暫時由季東平把門。
白天虹目光移注西門翠道:「西門前輩,摘星樓中,是否還有未歸順的人?」
「有也不多了。」西門翠扭頭向人群中一個灰衫老者沉聲說道:「王漢元,你帶兩人去全樓各處巡行一下,將他們都帶到這兒來。」
「是!」
灰衫老者帶兩人離去之後,白天虹向西門翠正容一揖道:「西門前輩!這兒千斤重擔,都拜託了!」
西門翠連忙還禮道:「老身理當效勞……」
這時,外面那震殺聲,已越來越響亮,並隱隱傳來冷劍英的冷笑聲道:「丫頭,看你還能撐到幾時!」
白天虹心頭一凜,目注季東平,沉聲說道:「季老,請多加小心,一有驚兆,立即長嘯示警。」
季東平恭應道:「老奴遵命。」
白天虹匆匆進入密室,瞧見他父母與呂伯超等三人並無甚麼變化,然後去向申天討等三人叮囑幾句,才出門循甬道匆匆向外走去……
這時,摘星樓外,徐丹鳳與冷劍英的惡鬥,已近千招。
冷劍英內家真力略強於徐丹鳳,徐丹鳳則招式較冷劍英精奇,兩人全力相拼之下,剛好扯平,形成此進彼退的拉鋸之勢。
此外,江月娥對古太虛,白雲飛與枯木大師對「天殘地缺」二老怪,也是如火如荼地難分勝負。
冷寒梅、邱尚文雙戰天竺番僧,仍然是左右支絀,節節後退。
袁玉琴對「四全和尚」苟百里,戴天仇陳素娟雙戰「三絕道姑」宇文潔,前者,勉強打成平手,但戴天仇陳素娟二人,則顯然是在咬牙苦撐。
丐幫幫主雲萬里,率領丐幫四位長老,合戰「陰山老怪」司馬因,也算勉強保持平局。
「矮叟」朱誠,卻與斷去右臂的司馬宏雖然鬥在一起,但左手劍法也使得出神入化,居然與朱誠打成平手。
群俠這邊,莫不在浴血苦戰,只有於四娘還沒正式對手,但她也不輕鬆,正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地來回奔馳,一見哪兒吃緊,幫上三招三式後,又奔向另一處。
總而言之,就整個戰局而言,群俠是處於極端劣勢之下。
而通天教方面,兩個紅衣番僧,還在旁邊觀戰,「燕趙雙矮」宇文兄弟,顯然傷勢未癒,雖已出場,卻僅僅率領七個半人半狒的怪物,在一旁吶喊助威。
此外,通天教中那些功力較次的人,以及應邀前來參與明天開壇大典的人,則悄然靜立三十丈外,凝神觀戰。
說來,也真令人詫異,如果那七個半人半狒的怪物和兩個紅衣番僧,立即下場參戰,群俠方面,勢將立陷於更嚴重的困境,但古太虛卻控制這兩種殺手不用,倒是委實令人費解……
冷劍英一面長劍揮灑,一面冷笑道:「丫頭,你瞧瞧周圍形勢吧,你的手下,都已成了釜底游魚!」
徐丹鳳也冷笑道:「老賊!你的末日到了,你且聽聽,摘星樓中,還有甚動靜沒有。」
這真是一語提醒夢中人,冷劍英不由心中暗凜地揚聲大喝道:「古兄,快請二位紅教大師和小黃等參戰……」
古太虛揚聲答道:「不忙,這些,留著對付白天虹那小子。」
徐丹鳳又冷笑著接道:「老賊,你們死到臨頭,還在勾心鬥角!」
冷劍英顧不得徐丹鳳的冷嘲熱諷,震聲大喝道:「古兄,先解決眼前的要緊!」
古太虛呵呵大笑道:「教主放心,眼前局勢,已被咱們完全控制住啊!」
只聽「四全和尚」苟百里「嘿嘿」淫笑道:「袁姑娘,在這兒……」袁玉琴截口怒叱:「賊禿找死!」
「嗆」地一聲,苟百里居然被震退三大步,不由呵呵大笑道:「姑娘真夠勁!值得洒家賣命啊!」
另一邊,法拉克也曖昧地笑道:「冷姑娘,令兄將你許配給我啊!咱們不用打了,跟我回天竺享福去。」
冷寒梅銀牙緊挫,悶聲不響地拚命搶攻。法拉克呵呵大笑道:「美人兒,將壓箱底的功夫都使出來吧I看看是佛爺的功夫好,還是你的功夫好!……」
邱尚文奮力攻出一招,截口怒叱道;「番狗住口!」
法拉克冷笑氣聲道:「狂徒!佛爺這憐香惜玉的心意,在你身上可不適用!……」
話聲中,一劍盪開冷寒梅的長劍,左手反手一掌,朝邱尚文擊去,罡風銳嘯,入耳心驚,這一掌,顯然已用上了全力。
邱尚文心頭一凜之下,連忙橫飄三尺,雖然避過了掌力的銳風,卻被掌力的餘威震得踉蹌地連退了三大步,才拿椿站穩。
法拉克「桀桀」怪笑道:「如此不濟事,怪不得冷姑娘看不上你啊!」
他的話沒說完,冷寒梅的長劍已飛閃而來,同時並傳出一聲清叱:「番狗領死!」
同時,邱尚文也怒喝一聲,振劍飛撲。
法拉克長劍翻飛,從容地接下兩人的合擊,一面呵呵大笑道:「美人兒,你們中原有兩句俗語說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只要能死在你這位『武林二美』之一的冷姑娘手中,佛爺我真是求之不……」
那「求之不得」的「得」字尚未說出,一聲如瀚海龍吟的長嘯,已由摘星樓中傳出,由於這嘯聲是由地下室的甬道中發出,更顯得格外雄渾而嘹亮,震撼得正邪群豪,耳鼓「嗡嗡」發響。
當然,正邪群豪都心中明白,這是白天虹發出的示威性的嘯聲。
就當群俠方面,聞聲心頭一喜,精神也為之一振之間,冷劍英首先揚聲喝道:「古兄,快將小黃他們調到這邊來……」
但他的話聲未落,背後已傳出白天虹的清朗語聲道:「師姊,請讓開,這老賊交給我來料理。」
徐丹鳳並沒讓開,但冷劍英卻冷汗直冒,慌不迭地,橫飄八尺,將摘星樓的大門口騰了出來。
這也難怪,方纔,冷劍英在面對徐丹鳳這等強敵之情況下,如果白天虹由背後暗下殺手,他那裡還有命在!
這情形,又怎得不教他驚出一身冷汗!
但白天虹不愧是寰宇共尊,領袖群豪的「鐵板令主」,儘管面對生死仇敵,卻仍不肯暗地由背後下手,而先行出聲向徐丹鳳招呼……
徐丹鳳一面跟蹤將冷劍英截住,一面答道:「不!我必須手刃此獠!」
接著又促聲問道:「小明,伯父母情況如何?」
白天虹道:「三位老人家都很好。」
徐丹鳳道:「那麼,你快去接應……」
白天虹一面俊目環掃現場,一面截口答道:「好!師姊多多小心!」
話聲未落,人已飛身而起。
寒芒過處,慘號連傳,首當其衝的「四全和尚」苟百里業已身首異處。
他,凜若天神地一面向戴天仇、陳素娟二人迫得團團轉的「三絕道姑」宇文潔身前飛撲,一面卻震聲大喝道:「袁姊姊,快去幫冷阿姨……」
他,根本不知道袁玉琴與冷寒梅二人,已經變成了親姊妹,還在照以前的稱呼「袁姊姊」哩!
袁玉琴嬌應聲中,已朝法拉克那邊撲去。
白天虹撲向「三絕道姑」宇文潔,必須經過朱誠與司馬宏的這一對身邊。
司馬宏入目之下,以為白天虹是衝著他而來,心中一凜間,不自覺地向旁邊一閃。
但他顧得了白天虹,卻忘了當前的強敵朱誠,心頭「不好」的念頭尚未轉完,那只缺臂的大肩,業已著了朱誠的一劍。
白天虹身形過處,順手推舟地,反手一掌,將司馬宏震斃丈外。白天虹煞像二隻出欄猛虎,身形展處,目不暇接間,已連傷對方兩大高手,這聲勢,這氣勢,不但使遠在十多丈外觀戰的群豪們目瞪口呆,也急得正與江月娥惡鬥中的古太虛連聲暴喝:「宇文護法,快叫小黃他們截住那小子!」
這時,白天虹已撲近「三絕道姑」宇文潔身前,並震聲大喝:「戴兄,陳師姊快退!」
「三絕道姑」宇文潔,以「暗器」、「輕功」、「床功」,號稱三絕,在這生死關頭,她的輕功與暗器,發揮了最高效用。
她,嬌笑一聲,飛身而起,就當她身形騰射的同時,滿身歹毒暗器,竟同時以「滿天花雨」的手法發出,破空生嘯地,向激射而來的白天虹兜頭罩落。
白天虹激射的身形,未曾為之稍滯,劍掌兼施地怒喝一聲;「妖婦!留下命來!」
一陣「叮叮咚咚」的脆響聲中,傳出一聲慘號,宇文潔那凌空激射的身形,突然掉落地面,滾了兩滾,寂然不動。
原來白天虹以長劍格飛近身的暗器,而對當頭射來的暗器,卻以無比強勁的掌力反震,以較發射時更勁疾之勢,回敬宇文潔,這位以暗器成名的武林淫婦,終於死在她自己所發的暗器之下……
這些,說來雖嫌冗長,但實際上,由白天虹飛身而出起,一直到「三絕道姑」宇文潔喪生於她自己的暗器之下為止,也不過片刻之間的事。
白天虹連殺三個強敵之後,足尖一點地面,正待騰身再起時,眼前黑影飛閃,怪嘯連連,那七個半人半狒的怪物,已適時將他截住,立即展開一場慘烈無比的惡鬥。
這七個怪物,其個別身手,再加上他們那不畏刀劍的特殊天賦,已不下於當代八大高人中人。
這情形,普通人連一個也不易應付,此刻,白天虹卻獨鬥七個,戰況的激烈,可以想見。
白天虹有過上次在北邙山脫困時,連殺二怪物經驗,以他的功力之高,本不難照方抓藥,依法泡製。
但古太虛有過上次連失三個怪物的慘痛教訓之後,對這僅剩的七個,已重新加以調教,不但那腦後能夠控制其行動的長髮已全部拔光,咽喉下的要害部位,也加上一道圈。
如今,已只剩下雙目部份未加特別措施,但經過特別調教之後,這些怪物,不但對他們的雙目特加小心,同時,也居然練成了一種酷似「七星陣法」的陣勢,此進彼退地,配合得有條不紊。
因此,白天虹儘管武功超絕,但一時之間,卻也對那群怪物,莫可奈何,而形成一種膠著狀態。
這時,群俠方面,雖經白天虹連斃對方三個高手,但卻因白天虹被七個怪物纏住,同時,兩個紅衣番僧也已下場參戰,就整個局勢而言,不但未見輕鬆,而且仍然是處於咬牙苦撐的劣勢中且說摘星樓的秘室中,自白天虹離去,申天討、季東平於古劍師徒口中瞭解目前情況之後,申天討卻向季東平說道:「季兄,外間敵勢太強,我想,這兒有你和向大俠師徒,已足夠防守……」
季東平截口問道:「申兄之意,是準備外出支援?」
「是的。」申天討點首接道:」外面正須人用,而我在這兒閒著,等於是一種人力上的浪費。」
季東平蹙眉接道:「申兄說的,固然有道理,但咱們這裡的責任,又是何等重大。」
申天討傳音說道:「季兄,此樓機關已全部破壞,敵方人員也已全部歸順,只要我將西門翠帶走,其餘諸人中,縱然有甚軌外行動,也不足為慮,季兄以為然否?」
季東平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好,就這麼辦,可是,你要隨時注意我這邊示警的嘯聲。」
申天討接道:「這個,我自然會留心……」
剛好這時西門翠已將摘星樓中的手下人,全部集中,加以開導,分別安置在相鄰的兩間秘室中後,走了回來,申天討話鋒一轉道:「西門翠,你來得正好。」
西門翠霜眉一挑道:「只要你敢於不遵令主的令諭,老身也不妨再捨命奉陪!」
「你誤會了。」申天討正容接道:「令主的令諭,誰敢不遵……」
西門翠截口問道:「那你方纔的話是甚麼意思?」
申天討正容如故地道:「我先問你,你這些手下人,是否完全信服你,不敢再有甚問題?」
西門翠冷冷一笑道:「你想,他們敢麼!」
申天討沉聲接道:「那麼,我鄭重提醒你,令主的令諭,必須遵守,但我認為你所建功勞,仍不足以抵消我那殺師之仇。」
西門翠冷然接道:「申天討,你這話,不是太矛盾了麼!我也鄭重提醒你,對於殺死令師之事,固然是我做得太過份,但他也委實太對不起我,這情形,你應該明白……」
申天討正容截口道:「這些,暫時不談,現在,我要求你多替令主建功,你答不答應?」
西門翠注目問道:「這功,如何建法?」
申天討接道:「外面正是用人之際,你應該明白如何自處?」
西門翠長歎一聲,才莊容點首道:「好!咱們一同走,同時,我再重複一句:摘星樓內,我保證不會再有問題!」
當申天討與西門翠到達出口時,徐丹鳳與冷劍英的惡鬥,已達千五百招以上,兩人的額頭,都已沁出汗漬,而且,看情形,徐丹鳳已有後力不繼現象。
申天討入目之下,不由心頭一凜,立即舌綻春雷,震聲大喝道:「冷劍英,你瞧瞧是誰來了!」
冷劍英與徐丹鳳這一對,正是生死相拼的緊要關頭,聞聲之下,儘管心中既驚且凜,卻不敢分神旁顧。
申天討目注於四娘,冷冷一笑道;「西門翠,是時候了,你該知所自處。」
西門翠掙了掙,才長歎一聲道;「劍英,大勢去矣,你還是早點逃命去吧!」
西門翠與冷劍英多年相處,畢竟已建立深厚的感情,雖然她自己被迫而臨危變節,卻也不忍反戈相向,只好勸冷劍英乘早逃生。
但這種話,聽在冷劍英耳中,卻比古太虛背叛他時,更要感到難過。
因為「摘星樓」中,遲遲未見行動,冷劍英心中早有不祥預。
感,但這種預感,僅僅是認為西門翠已是凶多吉少而已,卻不曾想到她竟會臨危變節。
所以他驚、急、怒、恨交進之下,竟連眼前正與自己惡鬥的這生死強敵也忘去了地,怒吼一聲;「放屁!」
也僅僅是這微一疏神之間,徐丹鳳已把握住這一瞬即逝的良機。「空前三式」中最後一式「空前絕後」適時施出!
但聽一聲慘號,這一代巨梟,已被一劍貫胸,慘死當場。
但他臨死反擊,徐丹鳳的右鬢,也被削去三指大小的一片青絲,頭皮上也滲出點點血漬,說險也真算夠險的了。
徐丹鳳一劍斃敵之後,似乎根本沒感到頭頂已受了輕傷,只見她目含痛淚,仰首悲呼道:「爹娘英靈不泯,鳳兒已替您報仇了……」
這當口,申天討也向西門翠笑了笑道:「西門翠,算你已間接建了一次大功,現在我不逼你出手殺你以往的手下,但你該好好運用影響力,盡力去約束他們。」
也不管西門翠的反應,逕自走向徐丹鳳身邊,飛起一腳,將猶自支撐在徐丹鳳寶劍上的冷劍英的屍體踢飛丈外,並低聲說道:「令主,您得趕快調息一下,屬下替您護法……」
徐丹鳳一面掏出自己的香帕,將整個頭部包住,一面淒涼地一笑道:「不必,申老,您還是快去支援他們。」
申天討不由急道:「令主,您真力消耗過多,頭上又受輕傷……」
徐丹鳳截口接道:「這些,算得了甚麼!」
猛吸一口清氣,她那已顯出疲態的嬌容,立即容光煥發,美目中也現出了奕奕神采,然後注目申天討,淡淡地一笑道:「申老您瞧,我不是很好麼!」
話聲一落,也不等申天討的反應,立即引吭發出一聲有若風噦九皋的清嘯,振劍向白天虹那邊飛射而去。
這時,整個「摘星樓」前廣場上的戰況,已呈一片混亂。
白天虹被七個怪物纏住,固然不易脫身,白雲飛、枯木大師對「天殘地缺」二老怪,也呈膠著狀態。
此外,袁玉琴、朱誠、戴天仇等四人,合戰兩個紅衣番僧,雖感吃力,卻還能勉強撐持。
冷寒梅、邱尚文合戰法拉克,已呈不支狀態,如非法拉克對冷寒梅在完整無損地,予以生擒,這二位早就非死即傷了。
最輕鬆的,是江月娥與古太虛那一對,古太虛的功力雖較江月娥要高上一籌,但他卻顯然保存一二成真力未曾使出,所以這一對雖然也是打得如火如荼,情況卻並不怎麼激烈。
最危險的,卻是雲萬里對司馬因的那一組。
儘管雲萬里還有他們丐幫的四位長老助戰,形成五對一,但司馬因卻有如一隻瘋虎,迫得他們五位捉襟見肘,大有左右支絀之感,如非保持機動的於四娘,不時機動支援,這五位中,必然已有所傷亡的了。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雙方都有甚默契,正邪兩方面出動的,都是最精銳的主力,次一等的人手,都沒出場,連丐幫八俊中到場的五位,和棄暗投明,易釵而弁雜在丐幫五名弟子中的飛燕姑娘,都是雜在旁觀人群中,緊張地注視著這一場武林中百年難得一見的精彩搏鬥……
當徐丹鳳殺掉冷劍英之後,振劍向白天虹那邊撲去之同時,申天討精目環掃現場,立即舉起冷劍英的屍體,震聲大喝道:「通天教教主已經伏誅,諸位還不放下兵刃,聽候發落!」
他這震聲一喝,加上徐丹鳳的一聲清嘯,對群俠方面,自然起了莫大的鼓舞作用。
但古太虛卻也震聲大笑道:「冷劍英死了,還有我……」
江月娥冷笑道:「你也不過多活一時半刻而已……」
這當口,徐丹鳳已飛入那七個怪物所佈的「七星陣」中,與白天虹並肩作戰。
這兩位絕代高手一經聯手,戰況立即改觀。
憋得一肚子悶氣,心中又急又怒的白天虹,自徐丹鳳一加入戰圈,壓力一鬆之下,飛起一腳,將當面的一個怪物踢飛丈外,右手長劍一揮,劍影聚成一線,直射跟蹤飛撲上來的另一個怪物的。
雙目,一聲淒厲慘號過處,那怪物已雙手捂目,倒地翻滾起來。
白天虹一擊成功之後,乘其餘的六個怪物聞聲一驚之間,左手揚指凌空一點,又點中-個怪物的雙目。
剎時之間,七個怪物已去其二,而且「七星陣勢」也無形中瓦解,又增加了一個得力助手,所受壓力,自然是更加減輕了。
但那剩餘的五個怪物,在兔死狐悲的情況之下,卻形同瘋狂,奮不顧身地向兩人撲來。
尤其是那厲吼悲嘯之聲,刺入耳鼓,幾乎連地面也為之起了震顫……
申天討震聲一喝之後,將手中冷劍英的屍體,向「陰山老怪」司馬因一甩,大喝一聲:「司馬因,你瞧瞧這是誰!」
司馬因入目心驚之下,身形微閃,避過冷劍英的屍體,同時,劍掌兼施地擊向雲萬里兩個丐幫長老。
雲萬里與那兩個長老,本來是想乘司馬因身形一閃之間,撿上一個便宜。
不料司馬因的功力,委實太高,反而更是快速之至。
但聽一聲悶哼與一聲驚呼過處,兩個長老之一,被震得踉蹌地退出七步之外,「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雲萬里則左臂被劃傷一道血槽,駭然退立八尺之外。
這些,本來也不過是剎那之間的事。
司馬因雖然避過了冷劍英的屍體,並同時傷了雲萬里和一位長老,但他匆促之間,卻沒法避過跟冷劍英的屍體射來的申天討的一記「天狼爪」。
可說是連慘號之聲也沒法發出,一顆大頭,已被申天討砸得稀爛,不但濺得丐幫的三位長老一身的鮮血和腦漿,連申天討自已身上,也濺得一塌糊塗,申天討震聲大笑道;「綠珠姑娘,我也代表令主替你殺了仇人……」
話沒說完,又飛身向那兩個紅衣番僧撲去。
人未到,勁喝先傳:「禿驢躺下!」兩個紅衣番僧,雖然對朱誠,袁玉琴、戴天仇、陳素娟等四人,並不吃力,卻也不怎麼輕鬆。
在此種情況之下,怎能再加上一位像申天討這等高手,何況又是出其不意地驀然撲來。
因而在心頭一凜之間,申天討的「天狼爪」,已砸中其中一個的右肩,陣素娟適時補上一劍,立告了賬。
另一個心膽俱寒中,被朱誠一掌震退三尺,袁玉琴長劍一揮,將其斬成兩斷。
自司馬因與兩個紅衣番僧誅伏之後,群俠方面,已由劣勢而轉為優勢了。
於四娘已加入冷寒梅,邱尚文那一組,三對一,法拉克的凶焰,已被暫時抑制住。
白天虹、徐丹鳳,對付的五個怪物,也只剩下最後兩個了……
這情況,似乎使古太虛發生了驚恐,除了一面盡出全力將江月娥追得連連後退之外,一面卻向法拉克震聲喝道:「大師,早點下手啊……」
戴天仇一見乃母有支持不住的現象,連忙飛射而前,一面促聲說道:「娘,我來幫您。」
江月娥嗔目怒喝道:「沒你的事,退下!」
戴天仇目眥欲裂,進退維谷間,申天討已射落他身邊,低聲說道:「賢侄,聽你娘的話。」
接著,大喝一聲:「江女俠,我來幫你……」
話聲中,已飛身加入戰圈。
加上申天討這一個生力軍之後,古太虛的凶威,已被阻住。
但扶得東來西又倒,江月娥這邊的頹勢方才被穩住,於四娘、冷寒梅、邱尚文等三戰法拉克的那一組,又已現危機,而且邱尚文已負了不算太重的傷。
原來法拉克自經古太虛提醒之後,已使出他那壓箱底的本事「瑜珈術」來。
但見他右手長劍一招「夜戰八方」,盪開對方的三般兵刃,口中卻冷笑一聲道:「美人兒,你乖乖地跟我走吧!」
話聲中,左手一揮,一道銀圈,直向冷寒梅的頭頂飛去。
說來也真是邪門,那小小的一道銀圈,一到冷寒梅頭頂上空立即化成一道光幕,將冷寒梅罩住。
當事人的冷寒梅感受如何,旁人無法知道,但由冷寒梅那如負千鈞似的表情判斷,那滋味是可想而知的。
一旁的邱尚文入目之下,不加考慮地一劍向那道光幕劈去。
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他的長劍一落,整個身軀,竟像被人拋甩似地倒射而起,「叭」地一聲,跌倒丈五之外。
雖然,他經過兩個翻滾之後,已立即挺身而起,但卻是臉色蒼白,猶自撫胸蹙眉,一付痛苦不勝之狀。
於四娘入目之下,心中大凜間,怒聲大喝道:「妖僧躺下!」
喝聲中奮不顧身地一拐向法拉克當頭砸下。
於四娘是何等功力!法拉克儘管狂,卻也不敢以手中的長劍去架那龍頭鐵拐,只是閃身避過一旁,仰首呵呵大笑道:「像你這種醜八怪,自動躺下,佛爺也提不起興趣呀!」
他的話聲未落,於四娘的枴杖,已經如急風暴雨般似地疾捲而來。法拉克一面揮劍反擊,一面冷笑道:「醜八怪,你以為佛爺怕了你不成……」
剎那之間,兩人已捨死忘生地纏鬥在一起。
本來是三對一的局面,如今卻由於四娘一個人獨承艱巨,其所受壓力之重,自可想見。
就當於四娘漸感不支之際,徐丹鳳已大喝一聲道;「姥姥休慌,我來了!」
話到人到,長劍一揮,已接過法拉克的一記搶攻。
但她是久戰疲乏之身,怎當法拉克這等身手超絕,而又一直保存實力,等於是生力軍的高手銳鋒;因而長劍一觸之下,立即被震得手臂發麻,不由自主地退出三大步。
法拉克「嘿嘿」淫笑道:「小乖乖,你太累了,佛爺好生不忍……」
徐丹鳳銀牙一挫,截口怒叱道:「禿驢看劍!」
叱聲中已強提真氣,振劍搶攻。
法拉克哈哈大笑道:「小乖乖不但人長得美,後勁也不錯,值得佛爺大大的……」
他的話沒說完,古太虛已截口震聲大喝道:「大師,快將那丫頭擒下!」
法拉克揚聲大笑道:「副座,她跑不了……」
這同一瞬間,白天虹已像經天長虹似地射落古太虛身旁,朗聲說道:「古老賊,你的末日到了!」
緊接著,向江月娥,申天討二人沉聲說道:「阿姨,申老請快閃開!」
原來白天虹、徐丹鳳二人,所對付的最後兩個怪物,也是最兇猛,最滑溜的兩個,竟然久久相持不下。
一直到冷寒梅被制,邱尚文受傷,於四娘瀕臨危險時,白天虹才促聲請徐丹鳳前往支援。
那兩個怪物,一見走了一個強敵,禁不住心中大喜地,一齊向白天虹猛撲。
白天虹情急之下,只好連走險招,雖然他的左肩被怪物抓出一道血槽,但那兩個怪物也相繼死在他的劍指兼施之下,而得以及時脫身……
古太虛冷笑一聲道:「小雜種,你以為老夫怕了你不成!」
白天虹怒喝一聲:「老賊!納命來!」
長劍一展,已接下古太虛的攻勢,並沉聲說道:「阿姨,申老快點分別支援我爺爺和徐師妹。」
事實上,江月娥、申天討二人不待白天虹提醒,已分別奔向徐丹鳳與白雲飛那邊去了。
白雲飛、枯木大師二人的功力,本來較「天殘地缺」二老怪要遜上一籌。
如今,惡鬥逾二千招,雙方都已成強弩之末,四個人的額頭,都已冒出黃豆大的汗珠,而且,看情形,只要再繼續拼上三五百招,白雲飛、枯木大師二人,可說是非死必傷……
申天討逕奔白雲飛身前,一爪向「天殘」司徒楚砸下,才震聲大喝道:「白老,請原諒晚輩放肆。」
以司徒楚的身手,如果在乎常,三五個申天討,也莫想近得了他。
但此時的司徒楚,卻是欲避無從地被申天討一爪砸中左肩,剛好,白雲飛的一記「百步神拳」適時擊出。
儘管白雲飛比司徒楚更為疲乏,「百步神拳」已毫無威力可言,但對此時的司徒楚而言,這一拳,卻無異是雪上加霜,竟被震得踉蹌地,倒退七八步遠。
申天討一個箭步,補上一爪,立告了賬。
他,殺掉司徒楚之後,又立即飛身向枯木大師身旁飛去。
依樣畫葫蘆,「地缺」司徒澤也在三招二式之下,橫屍就地。
申天討幫助白雲飛,枯木大師二人殺掉「天殘地缺」兩個老怪之後,立即傳音說道:「二位老前輩,快請調息一下,晚輩替您護法……」
當江月娥奔向徐丹鳳身前時,剛好徐丹鳳也被法拉克施展「瑜珈術」以銀圈制住。
江月娥心中又驚又急地奮力搶攻中,法拉克呵呵大笑道:「又是一位美人兒,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哈哈哈……」
古太虛見了法拉克的得手情形,心中高興,向白天虹冷冷一笑道;「小雜種,你瞧瞧那邊。」
此情此景,白天虹內心的焦急,可想而知。
本來,對群俠方面而言,今宵的一切,尚稱順利,雖然勝來不易,卻算得上是有驚無險。
卻想不到那天竺番僧法拉克的「瑜珈術」,竟是出奇的邪門。
如今,徐丹鳳、冷寒梅二人已被制,看來江月娥、於四娘二人的被制,也不過是遲早問題。
儘管白天虹天賦異稟,又迭膺奇遇,並未因連番苦戰而感到疲乏,但古太虛也絕非弱者,一身功力比冷劍英還要高上一二籌。
白天虹固有力量將他殺死,但卻不是短時間內所能辦到的事。
何況古太虛眼看自己最後勝利在望,精神格外旺盛,相形之下,白天虹要想及時取勝,就更加困難了……
這情形,白天虹本人固然是無比焦慮,其餘群俠又何嘗不是如此!
尤其是替白雲飛和枯木大師二人護法的申天討,更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心念電轉中,連忙招手對朱誠、袁玉琴……等人請來代他護法,他自己卻匆匆走向西門翠身前,促聲說道:「西門翠,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西門翠漠然地道:「你這不是多此一問!」
申天討道:「那你該協助咱們,破除那妖僧的邪術!」
西門翠道:「我同你一樣的外行,如何協助法?」
申天討道;「至少你該懂得破除的方法。」
西門翠沉思著道:「也許狗血可以奏效……」
申天討蹙眉接道:「匆促之間,哪能取得狗血?」
西門翠接問道:「季東平不是出身排教麼?」
這真是一語提醒夢中人,申天討不禁色然而喜道:「對!也許季東平有辦法……」
但事實上,遠水難救近火,他的話沒說完,江月娥也已被制,只剩下於四娘在獨撐危局了。
申天討入目之下,不顧一切地向「摘星樓」前飛射而去,口中並揚聲說道:「西門翠,你還得幫忙撐一下……」
只聽法拉克呵呵大笑道:「咱家艷福不淺,竟同時獲得三位花不溜丟的美人兒……」
古太虛揚聲說道:「大師,趕快收拾那老虔婆,過來幫忙。」
法拉克揚聲說道:「咱家馬上就來。」
古太虛震聲大喝道;「本教弟子聽令!是時候了,大家一齊上!」
「哄」然暴喏聲中,那些圍在四周的通天教徒,已長劍齊舉地蜂湧而來。
眼看勝利在望的群俠,轉眼之間,又瀕臨全軍覆滅的邊緣,這情形,迫得正在調息中的白雲飛與枯木大師二人,也不得不再度起身,強提真力,凝神戒備。
「矮叟」朱誠並振臂高呼:「諸位,快集中一起,聯手拒敵,咱們的後援馬上就來……」
就當一場慘烈混戰,即將展開之際人群中,驀然飛出兩道黑影,揚手向制住江月娥、徐丹鳳二人的那道光幕分別擲出一團黑忽忽的東西。真是說時遲,那時快,那兩團黑忽忽的東西才與光幕接觸,江月娥與徐丹鳳二人,已如出柙猛虎似地飛身而出。
也就在此同時,於四娘也被法拉克制住。
法拉克方自得意已極地仰首大笑間,江月娥、徐丹鳳二人,雙劍交剪之下,已將其斬成三段。
法拉克一伏誅,他那對於四娘的禁制,也同時失去了效用。
原來那兩位及時支援的人,竟是「金谷雙姬」玉環與飛燕二位姑娘所喬裝。
這兩位改邪歸正的姑娘,一見自己一擊奏功,不由驚喜得互擁著歡呼起來。
這時,那些聽到古太虛的命令,蜂湧而來的通天教中人,已與眾姬短兵相接。
那些人,為數不下一二百人,雖然他們的身手並不怎麼高明,但這聲勢,卻至為驚人。
這情形,使得江月娥、徐丹鳳、於四娘、冷寒梅、「金谷雙姬」等人,來不及說話,紛紛飛身攔截。
殺聲震天,慘號連傳中,西門翠震聲大喝道:「通天教下的人,通通住手!」
她這貫注丹田真氣的震聲一喝,有若仲夏沉雷,使得那些蜂湧而來,前仆後繼的通天教中的人,頓時為之一呆。
自然,群俠方面,也暫時停止攔截。
西門翠一頓話鋒之後,又沉聲接道;「諸位,連我都已棄暗投明了,你們還給誰拚命?」
於四娘接著大喝道,「放下兵刃,不究既往……」
於四娘的話聲未落,只聽白天虹朗聲大笑道:「古太虛,你還逃得了麼!」
原來古太虛眼看法拉剋死去,眾叛親離,大勢已去,已準備伺機脫逃。
但白天虹多年屈辱,豈會容許他輕易逃掉!
大笑聲中,絕招連展,已將古太虛圈入綿密的劍幕之中。
白天虹因法拉克伏誅,轉危為安,大局已定,目前只剩下古太虛這一個元兇首惡,更是意氣勃發,精神百倍,劍勢如虹。
那些通天教下的人,在西門翠的安撫下,已紛紛自動地放下武器,靜立一旁,聽候資遣。
江月娥、徐丹鳳二人,已飛身向白天虹那邊撲去,徐丹鳳並揚聲說道;「小明,咱們聯手宰他!」
「不!」白天虹震聲接道:「我必須親自手刃此獠!」
江月娥對古太虛,也算是恨之入骨的,但她所得與白天虹所受的屈辱比較起來,委實算不了甚麼,只好默默靜立一旁觀戰。
其餘群俠,也紛紛圍聚四周,全神注視著這武林中難得一見的,精彩而激烈的搏鬥。
「金谷雙姬」已恢復本來面目,正站在冷寒梅與袁玉琴的身邊,冷寒梅忽有所憶地扭頭問道:「二位,方才破解法拉克妖術的,究竟是甚麼法寶啊?」
玉環、飛燕,不禁俏臉一紅,兩人互望了一眼,卻是誰也沒開腔。
冷寒梅不由訝問道:「二位,幹嗎如此神秘?」
玉環掙了掙,才附耳低聲說道:「那是飛燕……」
冷寒梅不禁啞然失笑地「哦」了一聲道:「想不到這玩藝還有此種功用。
飛燕俏臉緋紅地道:「冷姊姊,我實在是急得沒辦法,才想出這……這笨法子來。」
冷寒梅笑道:「法子雖笨,但論功行賞,二位該是最大的功臣。」
玉環訕然一笑道:「冷姊姊,古劍怎麼沒來?」
袁玉琴搶著笑道:「你那心上人,正在摘星樓中,走!咱們瞧瞧去。」
玉環俏臉一紅道:「我不過是隨便問問而已,誰要去瞧他。」
冷寒梅沉思著道;「咱們前往摘星樓瞧瞧也好。」
「姊姊!」袁玉琴接道:「那不急啊!自們該瞧瞧這邊的結果。」
冷寒梅道;「這邊,恐非千招以內所能結束。」
不錯!白天虹與古太虛這一對中,白天虹固然是意氣風發,劍勢如虹,但古太虛在情知自己絕難倖免的情況下,也是精神抖擻,招招都是放棄防守,期與強敵同歸於盡的厲害殺手。
是的,此情此景,他除了死前找個墊背的以外,還能有甚麼別的打算?
但站在白天虹的立場,自己勝券在握,自環願輕走險招,而他又不願有人幫忙。
所以,這一場壓軸大戰的曠費時間,那是必然的事。
冷寒梅說完,向「摘星樓」方面,看了一眼,黛眉一蹙又道:「申大俠一直沒回來,這事情有點蹊蹺,咱們必須前往『摘星樓』中瞧瞧。」
袁玉琴也心中一動道:「對了,怎麼申大俠去了這久還沒回來?」
冷寒梅在江月娥耳邊低語了幾句,江月娥俏臉微微一變,立即偕同冷寒梅,袁玉琴,在「金谷雙姬」的前導下,向摘星樓去了。
當她們經過冷劍英的屍體旁時,冷寒梅首先跪了下去,緊跟著袁玉琴也默默跪例一旁,兩人都是滿臉淒愴,熱淚雙流地喃喃默禱著。
是的,這三位,本是親兄妹,只因冷劍英狼子野心,倒行逆施,才落得如此下場。
死者固然已矣,但她們這兩位身為妹妹的,又情何以堪?
少頃之後,江月娥長歎一聲道:「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待會好好替他安葬,二位,現在,咱們還是快去摘星樓……」
摘星樓中,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
申天討本是前往將季東平換下來,以便設法破除法拉克的「瑜珈術」的,為何一去不返了呢?
原來當申天討匆匆進入摘星樓秘密室中,將大略情形向季東平說明,季東平正準備出門時。
不老雙仙徐羽軍,冷飛瓊夫婦,卻偕同一位霜眉盈寸,滿面紅光的灰衣老尼,悄然走了進來。
徐羽軍並首先對季東平止住道:「這位老弟,不必出去了。」
秘室中的群俠,可說是並無一個見過「不老雙仙」。
但眼前這三位的絕代風華與軒昂氣宇,以及徐羽軍那一聲「這位老弟」的稱呼,顯得既托大得出奇,又親切得令人熨貼……
這情景,在季東平這等以機智著稱的老江湖心念電轉中,已經料定了個八成。
當下他肅容接道:「請問您……」
一旁的灰衣老尼連忙截口高喧佛號道:「阿彌陀佛!這二位就是『不老雙仙』徐施主伉儷……」
不等灰衣老尼說完,季東平、申天討、向日葵、古劍等四人,已一齊朝著徐羽軍夫婦跪了下去。
但他們還沒跪到一半,已被一股無形潛勁托起,徐羽軍含笑接道:「不敢當!諸位請免禮,現在,讓我來替諸位引見一位世外高人。」
出於「不老雙仙」口中的「世外高人」,這位高人的來歷,也就可以想見啊!
申天討等人方自將目光投注灰衣老尼,灰衣老尼搶先含笑道:「諸位施主,莫聽徐施主取笑,貧尼優曇,算得上是徐施主伉儷的老鄰居,卻絕非甚麼『世外高人』。」
徐羽軍笑道:「諸位,聽到了麼?優曇神尼,也就是隱居東海,已一甲子,昔年名震江湖,輩份高出我徐羽軍的『天香玉鳳』白艷蓉女俠。」
這回的申天討等人,簡直成了磕頭蟲,聞言之後,又一齊拜了下去,但是卻同樣地被一股無形潛力,給托了起來。
冷飛瓊連忙含笑接道:「諸位盡做磕頭蟲,你們兩位,也莫互相標榜了,咱們還是辦正經事吧!」
提到正經事,申天討不由心中一動地連忙接道:「三位老前輩外面那番僧……」
徐羽軍截口笑道:「老弟莫急,神尼說得好,佛門雖廣,不度無緣之人,外間的一切,自有因果,毋須咱們去管他。」
季東平心中一動道:「那麼,三位老前輩,是為了裡面這三位而來?」
「對了,」徐羽軍正容接道:「二十年前,神尼曾與白夫人江麗君有過一面之緣,並算定江麗君將為其衣缽弟子,但江麗君俗緣未了,魔劫又多,如果提前度化,不但是逆天行事,也將使江麗君難成正果。」
申天討方自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徐羽軍又正容接道:「如今,江麗君俗緣已了,魔劫也消,但她劫後餘生,清醒之後,勢將走上絕路,所以,神尼才及時趕了來。」
季東平接問道:「老前輩,目前,他們三位,都昏睡不醒,老前輩是否帶有靈藥?」
徐羽軍道:「這個,毋須老弟擔心。」
接著,目注優曇神尼笑了笑道;「神尼,現在,就瞧你的啦!」
優曇神尼默默點首,臉色肅穆地向裡間秘室走去。
她,在三個昏睡不醒的人臉上,分別端詳了一番之後,探懷取出一隻小玉瓶,倒出三顆白色藥丸,分別餵入三人口中。
這時,徐羽軍、冷飛瓊夫婦,和其餘群俠,也默默進入,靜立一旁。
冷飛瓊向優曇神尼笑問道:「神尼,約須多少時間,才能清醒?」
優曇神尼道:「最多盞茶工夫。」
盞茶工夫,委實不算長,但心懸外面戰況的申天討與季東平等人,卻並未因徐羽軍方纔的那番話,而完全放心,這盞茶工夫,在他們心中,可真是無比長久!
申天討終於忍不住地向徐羽軍說道:「老前輩,能否請到外面去,先將那番僧……」
徐羽軍截口笑道:「老弟忍心還要我沾上血腥?」
申天討方自訕然一笑間,徐羽軍又含笑接道;「老弟,丹鳳是我的孫女,目前,寒家已只剩下這一根幼苗,我怎能不關心他們的安全麼!」
申天討不禁心中苦笑著道:「是啊!這是皇帝不急,急了太監……」
他,念轉未畢,徐羽軍又正容一歎道:「俗語說得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佛家也有在劫難逃之語,老弟,人生間的生死禍福,冥冥中早有安排,咱們毋須去管他。」
這回,申天討是完全放心了,連連點首道:「是!是!……」
少頃之後,古劍忽然一聲歡呼道:「醒了,啊……」
不錯,是有人醒了,不過,首先醒過來的,卻是「神風秀士」呂伯超。
他,眨了眨眼皮,目光環掃之下,凝注在申天討臉上,「咦」地二聲道:「申兄是幾時來的?」
室內諸人中,只有申天討是當代八大高人中人物,而事實上,呂伯超也只認識申天討一人,所以才首先向申天討發問。
申天討方自微笑地咀唇一張間,呂伯超又連忙搖手止住他道:「慢著!申兄,請讓我先想一想。」
這時,白曉嵐、江麗君二人,也相繼醒轉,兩人都在以困惑的眼光,向群俠掃視著。
申天討連忙含笑拱手道:「恭喜三位,都已脫離魔劫了。」
呂柏超注目問道:「申兄是說,通天教已經瓦解了?」
「是的。」申天討正容接道:「三位,快請起來,拜見『不老雙仙』和優曇神尼三位老前輩。」
呂伯超等三人愕然起立間,徐羽軍已經大袖一拂,一股柔勁,已將三人硬行逼得坐下去,並含笑說道;「三位請不必多禮。」
接著,目光移注申天討道:「申老弟,還是請你將簡略情形,向他們說明吧!」
申天討恭應聲中,白曉嵐注目問道:「申兄,解救咱們三個的,就是這三位老前輩?」
「是的。」申天討點首接道:「但領導群俠採取行動的,卻是白兄的令郎,和未來的兒媳……」
一直木然不語的江麗君,忽然目光一亮地截口問道;「申大俠,我那虹兒,居然還活在人間?」
申天討正容接道:「是的,好教大嫂得知,令郎不但仍然活在人間,而且已成了徐老前輩的衣缽傳人,寰宇共尊的『鐵板令主』了呢!」
呂伯超等三人,不由激動得熱淚盈眶地,一齊喃喃自語著,卻是誰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但江麗君卻突然發出一聲幽幽長歎,扭頭向白曉嵐淒然地一笑道:「曉嵐,你……你要善待虹兒!我……我……」
話沒說完,突揚右掌,擊向她自己的天靈蓋。
真是說時遲,那時快。
一直沒吭氣的優曇神尼,右掌一抬,凌空比擬著江麗君,口中震聲大喝道:「癡兒,還記得四十年前,一個遊方老尼向你所說過的話麼?」
說來也真夠玄,優曇神尼僅僅那麼右掌凌空比擬著,但見江麗君那只擊向她自己天靈蓋的手掌,卻以毫髮之差,定在那兒,而且連全身都無法動彈了。
只見她,始而茫然,繼而恍然大悟,接著,神色一慘,熱淚雙流地悲聲說道:「弟子想起來了,請……請神尼慈悲。」
優曇大師右掌凌空一收,江麗君嬌軀,已被攝到神尼身前,撲地跪倒,泣不成聲。
優曇神尼伸右手摩挲著江麗君的頭頂,寶相莊嚴地沉聲喝道:「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剃除煩惱絲,還你自在身。」
就這說話之間,江麗君那滿頭青絲,已在優曇神尼的撫摩之下,就像被鋒利的剃刀剃過似地齊根而落,變成了牛山濯濯。
江麗君的臉上,雖然還掛著晶瑩的淚珠,但在這片刻之間,已等於換了一個人。
只見她,直挺挺地跪著,法相莊嚴地不帶一絲表情,煞像一尊塑像。
優曇神尼輕輕一歎道:「徒兒,起來,咱們都該到外面去了……」
就當江月娥、冷寒梅等人,快走到摘星樓的大門口時,只聽白天虹震聲大喝道:「古老賊!納命來!」
江月娥等人忍不住駐步回身注視。
只見白天虹已嶽峙淵停地卓立古太虛五丈之外,而古太虛卻正騰身向外飛射中。
飛燕姑娘不由「咦」地一聲道:「奇怪!白令主怎麼又放他走了呢?」
江月娥卻沉聲低喝:「別說話,好好瞧著!」
只見白天虹長劍上,劍影暴長三尺有餘,震聲冷笑道:「古老賊!你能逃出十五丈之外,我饒你不死!」
話聲中,已騰身而起,只見一道長虹,快如電掣地直向古太虛還凌空激射的身形射去。
飛燕姑娘不由脫口驚呼道:「這是不是劍術中的最上乘工夫,御劍術?」
冷寒梅點點頭道;「是的……」
她的話聲未落,一聲淒厲慘號過處,長虹倏斂,灑落一篷血雨。
古太虛這個一手掀起滔天巨浪的絕代魔頭,已被白天虹一劍穿胸,慘死當場。
白天虹飛起一腳,將古太虛的屍體踢飛丈外,咬牙恨聲道:「便宜了你這老賊!」
就當此時,江月娥等背後,忽然傳出一聲震撼會場的清朗佛號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恩仇俱了,大劫已平,白小俠和諸位施主,都請到摘星樓前來。」
江月娥等人,聞聲回顧,只見「不老雙仙」與優曇神尼並排卓立,後面則是申天討、季東平和業已恢復神志的白曉嵐等人。
江月娥方自微微一楞間,冷寒梅已首先一聲歡呼,向「不老雙仙」盈盈拜倒。
江月娥入目之下,已心知眼前來的是誰了,自然也忙不迭地拜了下去。
緊接著,白天虹、徐丹鳳也飛身而前,雙雙拜倒。
其餘群俠,除白雲飛,枯木大師,於四娘等三人外,也一齊拜倒樓前,甚至於連那些本來是應通天教之邀請,前來參觀明天舉行開壇大典,遠遠地觀戰的群豪們,於明白眼前情況之後,也遙遙地拜了下去,黑壓壓地跪成了一片。
「寰宇拜雙童」,這回,算是獲得證明啦!
徐羽軍連連拱手還禮,朗聲笑道:「諸位快請起來,快請起來,徐羽軍夫婦消受不起啊!」
經他這一說,除白天虹、徐丹鳳、冷寒梅、陳素娟等四人外,其餘群俠,都已次第起立,那些本來遠在一二十丈外的群豪,也逐漸圍攏,爭相瞻仰這聞名而不曾見過面的「不老雙仙」的絕世丰采。
白雲飛、枯目大師二人,這才排眾而前,與徐羽軍夫婦,和優曇神尼,重新見禮寒暄。
經過一陣子熱鬧之後,冷飛瓊才抬手將冷寒梅,白天虹等人托起,並目注白天虹正容說道:「明兒,還不快點拜見你的雙親和呂伯伯。」
事實上,白天虹早已在偷偷地向他的父母注視尤其當他看到乃母目前的模樣,已禁不住心中酸楚,熱淚盈眶。
經冷飛瓊這一說,他才撲倒白曉嵐夫婦身前,淚下如雨,語不成聲地顫聲叫道:「爹,娘……」
但他也僅僅是那麼叫了一聲,卻是再也接不下去了。
白曉嵐目含痛淚,伸出顫抖的手掌,輕輕地撫摸著白天虹的頭頂,半晌,才掙出一句:「孩子,快起來……」
但白天虹卻膝行到乃母的面前,伸手抑住她雙膝,仰首悲聲問道:「娘……您……您……您為甚麼要出家……?」
江麗君本來冷漠得像一尊塑像,但經白天虹這一問,卻禁不住兩行淚,順腮滾落,咀唇牽動了一下,卻沒說出一個字來。
呂伯超熱淚盈眶地將白天虹拉起,咽聲說道:「好孩子,讓……讓呂伯伯仔細瞧瞧……」
白天虹這才拜倒召伯超身前,悲聲叫道:「呂伯伯……」
但他也只僅僅叫了這麼一句,禁不住悲從中來地抱住呂伯超的雙膝,放聲大哭起來……
這時,冷寒梅悄然走近呆立出神的白曉嵐身邊,低聲說了幾句,白曉嵐如夢乍醒地飄落白雲飛身前,撲地拜倒道:「爹,請原諒不孝孩兒,不能侍奉您的天年……」
白雲飛方自勢淚盈眶地微微一楞間,白曉嵐卻突然爬伏枯木大師身前,悲聲說道:「弟子敬請大師慈悲。」
枯木大師佛號高宣地道:「阿彌陀佛!這事情,老衲可不便做主。」
白雲飛長歎一聲道:「師弟,你就成全他吧……」
這時,西門翠也跪向優曇神尼身前,莊容說道:「弟子也請神尼慈悲。」
緊接著,袁玉琴也與西門翠默默地跪個並排。冷寒梅本已因白曉嵐的突然出家而柔腸寸斷,目前袁玉琴的這一行動,不由使他驚呼出聲道:「妹妹……你……好!弟子也請神尼慈悲。」
話聲中,也飛身跪向神尼面前。
優曇神尼朗聲說道「善哉!喜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兩位貧尼也答應了。」
伸手將冷寒梅扶起,正容說道:「姑娘,你,塵緣未了,也非佛門中人,貧尼可沒法成全。」
頓住話鋒,扭頭目注冷飛瓊,含笑接道:「冷施主,貧尼已功德圓滿,現在,就看你的啦!」
冷飛瓊笑了笑,將於四娘招近身前,低聲交談了一陣之後,立即當眾宣佈:白天虹與徐丹鳳,冷寒梅與邱尚文,戴天仇與陳素娟,古劍與玉環等這四對,分由呂伯超、西門翠任男女兩方大媒,婚禮定於半月之後,在洛陽城中同時舉行。
至於飛燕與青梅兩位姑娘,則徵得三方面的同意,由白天虹收為妾侍。
這消息一經宣佈,摘星樓前,頓時爆出一陣震撼大地的歡呼。
在如雷的歡呼聲中,優曇神尼與枯木大師分別率領江麗君、西門翠、袁玉琴、白曉嵐等人,悄然地飛射而去。
接著,除了留下申天討、季東平二人率領四個丐幫弟子暫行留下,辦理善後之外,其餘群俠,也都在「不老雙仙」領導下,魚貫地離去。
夜已盡,天已明,晨光曦微中,一行模糊人影,漸去漸遠……
終於消失於蒼茫曉色之中。
三個月之後,雲南洱海馬簾島上,宋超然的那座孤墳,已修茸得煥然一新,顯得既宏偉,又莊嚴。
那尋丈的墓碑上,刻著碗口大的顏體正楷:故湘江大俠宋超然之墓義子白天虹;媳徐丹鳳敬立是的,以宋超然對白天虹的恩情而言,事後追認為義父,那是合情合理的……
這是一個陰雲密佈的冬日黃昏。
白天虹、徐丹鳳二人,全身重孝,跪伏宋超然墓前,咽聲禱告著:「安息吧!義父……小明和鳳兒每年都會來看您的……」
一陣旋風,捲起墓前的紙灰,旋轉著,旋轉著……
生而為英,死而為靈,其是之謂歟!其是之謂歟!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