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新亭於鄒二婆婆言語中得知「寰宇四惡」中,是以「惡學究」楊未的年齡最長,遂向呂崖含笑問道:「楊學究齒德最尊,了空大師則排行第六,道長和鄒二婆婆是……」
呂崖不等卜新亭再往下問,便自接口笑道:「既稱二婆婆,當然是我二姊,貧道則比了空尚小兩歲,故而在『寰宇九惡』之中,順序第七。」
他們互相笑談暢飲之間,果有谷中弟子來報,說是「惡學究」楊未與「惡彌勒」了空已到,在谷外通帖求見。
淳於泰大喜,正擬一齊出迎,卜新亭卻向他躬身說道:「谷主與夫人,既然親迎貴客,屬下便告個假兒,抽點空閒,安排另外要事。」
淳於泰猜出他可能是想借此機會,安排「無影之毒」以便控制「寰宇四惡」,免貽後惡,自然立刻點頭應允。
但卜新亭等淳於泰、潘玉荷、皺婆婆、呂崖等出迎新來的「寰宇雙惡」之後,卻並未在這「四海廳」中,作甚佈置。
他是先走回自己的居處,取了壇陳酒,再向「九指醉客」許中陽所居的「靜樓」走去。
到了「靜樓」,許中陽恰巧剛剛用完功畢,見卜新亭提著一隻酒罈走來,遂含笑問道:「卜兄提來這只酒罈則甚?是送我的麼?」
卜新亭坐了下來,歎口氣兒說道:「這兩日煩心之事太多,想來與許兄飲上幾杯,解解憂悶,並請你對我這珍藏名酒,品嚐品嚐。
許中陽「哦」了一聲,目注卜新亭道:「卜兄有何事煩心?是你私人之事,還是有關淳於谷主的『神工谷』中大事?」
卜新亭苦笑道:「小弟自受淳於谷主厚愛重用以來,早已把本身的一切榮譽名利,甚至於生死二字,均置度外,哪裡還會為自己煩惱?」
許中陽道:「這樣說來,是『神工谷』中又生了什麼禍變?」
卜新亭點頭說道:「是樁大大禍事,又死了兩位供奉。」
「供奉」二字,使許中陽聽得大大一驚,愕然問道:「『神工谷』中供奉,因熊古香兄已死,除我以外,只有孟玉飛、桑秀青二人……」
卜新亭聽他說至此處,接口說道:「小弟正是說這孟玉飛、桑秀青等這兩位供奉,他倆業已慘遭不測!」
許中陽幾乎不敢相信地瞠目問道:「卜兄是說孟玉飛和桑秀青二人,都……」
卜新亭神色鄭重地,接口點頭說道:「正是這兩位身懷『大悲三藝』的新來供奉,業已雙雙慘死。
許中陽從卜新亭的神色之上,看出他不是虛言,這才有點相信,向他駭然問道:「孟玉飛武功不弱,桑秀青據說比他還勝一籌,他們怎會死得這般容易?難道此事又是那神出鬼沒的『天機劍客』傅天華所為麼?」
卜新亭搖頭道:「不是,孟玉飛是死在『慈心太君,鄒二婆婆的猝然暗襲之下……桑秀青則被我與鄒二婆婆,合謀除去。」
這「合謀」之語,使許中陽聽得好不驚奇,但他尚未發話問詢,卜新亭已把前後經過,娓娓加以敘述。
許中陽靜靜聽完,歎息一聲,說道:「鄒老婆婆委實太凶太狠,其餘『寰宇三惡』,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成群結黨地來到此間,『神工谷』中,可要多事了。」
卜新亭苦笑道:「小弟便是為此憂煩,特地弄壇陳酒,來與許兄,好好放懷暢飲一番。」
許中陽道:「別人可以來個『且憑一醉解千愁』,或是『事大如天醉亦休』,但卜兄卻不行,你是『神工谷』中總管,應該要殫智竭力,為淳於谷主分憂解悶,以報知遇之恩。」
卜新亭向許中陽投過一瞥欽佩目光,含笑說道:「許兄有所不知,小弟凡遇憂苦無計之時,便想飲酒,等到有七八分酒意,往往會大動靈機,想出許多奇妙策略。」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把那壇陳酒的泥封打開。
泥封才破少許,一陣濃烈酒香,便已彌浸室內……
許中陽用鼻連嗅,「咯」的一聲,嚥下了一口饞涎,撫掌大笑說道:「好酒呀!好酒!卜兄既然會在酒後大動靈機,生出巧妙計策,則我倒要好好敬你幾杯。」
這時,卜新亭已把壇中美酒,舀出三巨觥來,擺在許中陽面前,另外再斟滿了一隻中型酒杯,向他舉杯笑道:「許兄是當世酒仙,量如滄海,小弟則斗勺之飲,兩者無法相比,我只好一杯換你三巨觥了。」『.說完,便把那中型酒杯湊向唇邊,一傾而盡。
許中陽目注卜新亭,「呵呵」大笑說道:「卜兄真會佔人便宜,一杯要換三巨觥,天下哪裡會有這等的好事?」
「九指醉客」許中陽話雖如此說,卻仍把面前的三巨觥,接連飲盡。
卜新亭又替他斟滿三巨觥,含笑說道:「許兄不是要好好敬我幾杯麼?假如你認為這樣飲法,不太公平,那小弟也只好捨命陪君子,彼此同以巨觥對飲好了。」
這位「眇目張良」,語音一畢,正舉起另一隻巨觥,許中陽已向他連連搖手。
許中陽邊自搖手,邊自笑道:「不必,不必,還是三觥對一杯吧!卜兄是絕頂聰明之人,你應該知道我為何贊同這種不公平的辦法?「卜新亭略一沉思,目注許中陽道:「許兄大概是因為這酒兒色香雙絕,風味極雋,要想多飲幾杯,不讓我勉強奉陪,烏龜吃大麥地,把它糟蹋。」
許中陽雙眉一軒,「哈哈」笑道:「知己,知己,卜兄真是我的知己!常言道:」酒逢知己乾杯少『,來來來,我又要飲三巨觥了。「說完,接連傾杯,真不愧有當世武林的「第一酒仙」之稱,喝得豪邁已極。
但等許中陽把這三巨觥酒喝完,卻搖了搖頭,「咦」的一聲,皺眉說道:「奇怪,這酒兒毫無火氣,極易入口,卻怎的勁頭這強?
區區六觥下喉便使我略有酒意?「
卜新亭笑道:「許兄不要裝了,這整罈酒,不過十斤,我早就聽人說過,許兄曾在長安酒肆之中,大發豪興,把肆中所存的百餘斤陳酒,一齊飲了個乾乾淨淨。」
許中陽點頭道:「這倒確有其事,但我飲完一百一十八斤陳酒以後,立即醉僕長街,差點被馬車輾死,那場丑兒,出得大呢話方至此,頭兒一低,竟仆伏在面前桌上。
卜新亭連叫了兩聲「許兄」,許中陽均不答應,顯已爛醉如泥,沉沉睡去。
卜新亭站起身形,面含微笑地,自語說道:「許兄,昔年一百一十八斤陳酒,只不過使你醉僕長街,但今日我這六觥美酒,卻最少會使你醉臥三日三夜以上。」
自語一畢,便走過鄰座,彎腰抱起許中陽,把他放在床上,蓋好棉被,並將許中陽身上所藏的那柄「青昊匕」尋出,揣向自己懷內。
這時,卜新亭又語意十分恍惚地,向許中陽以極低語聲,喃喃說道:「許兄,你一生與酒結緣,人頗正直,希望你便因酒醉之故,能逃過這場劫數!」
卜新亭語畢,飄身下樓,又對樓下的侍者說道:「許供奉酒醉高臥,也許會睡上兩三日,才得醒來,你們除奉傳召,不許登樓驚擾。」
侍者自然「喏喏」連聲,恭遵總管訓示。
卜新亭不去「四海廳」中,直等宴會散後,才去後宛,單獨參見淳於泰。
淳於泰頗為關心控制「寰宇四惡」之事,一見卜新亭,便向他悄然問道:「卜兄,你把那『無影之毒』,準備好了沒有?」
卜新亭笑道:「谷主放心,屬下業已準備妥當,今後對於『寰宇四惡』,有可利用之處時,盡量加以利用,只一發現渠等懷有狼子野心,便能立即制其死命。」
淳於泰聽得欣然色喜地,低聲問道:「卜兄是怎樣施展『這無影之毒』?此事決不能露出絲毫痕跡,因為楊未等『寰宇四惡,,均是年老成精,狡猾透頂之人,萬一被其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便畫虎不成反類犬了。」
卜新亭笑道:「屬下是把『無影之毒』,暗暗撒在『寰宇四惡』的居所床上,那時,他們正在『。四海廳,中與谷主放懷飲酒,歸去定即醉臥,』無影之毒『又系慢性,不到發作時,決無絲毫跡象可尋,哪裡會露出馬腳?」
淳於泰大喜之下,正待誇獎,卜新亭卻從懷中取出那柄『』青昊匕「來,向淳於泰含笑遞去。
淳於泰見狀一怔,微皺雙眉問道:「這柄『青昊匕,,不是業已贈送』九指醉客『許中陽了麼?卜兄怎麼又把它取回了?」
卜新亭笑道:「屬下於佈置『無影之毒』後,巧遇許老供奉,被他拉去『靜樓』飲酒……」
淳於泰「咳」了一聲,接口說道:「這位許兄,也未免太客氣了,定然是他拜託卜兄,把這『青昊匕』,帶來還我……」
卜新亭連搖雙手,面含微笑說道:「谷主猜得錯了,許老供皋飲酒過量,竟告醉倒;在他未醉之前,說他輕易不醉,但只一倒,往往會昏睡三日……」
淳於泰道:「照這樣說來,聚殲南荒群凶之事,許中陽兄竟不能參與了?」
卜新亭笑道:「谷主既已把對付南荒群凶之事,交給『寰宇四惡』負責,便不必再驚動許老供奉,否則,他們之中,又難免起摩擦。」
淳於泰頷首道:「卜兄說得也對,『但這柄。』青昊匕『,卻又是什麼……」
卜新亭道:「這是許老供奉深恐在他醉臥期間,南荒群凶來犯,遂命我暫時將『青昊匕』,交還谷主,仗以防身,並發揮威力,克敵制勝。」
淳於泰揚眉笑道:「我還用不著這柄利刃,倒不如由卜兄帶在身邊……」
卜新亭躬身道:「還是請谷主暫時存用,因為屬下打算借重谷主,誘使那『天機劍客』傅天華出頭,把這心腹大患,一舉除卻。」
淳地泰聽得精神一振,急急問道,「卜兄打算怎樣誘敵?你是如何安排?」
卜新亭笑了一笑,不肯高聲說明,竟湊向淳於泰耳旁,不令第三人與聞地,對他悄悄報告。
淳於泰一面聆聽,一面點頭,等卜新亭詳細講完,一挑拇指,含笑說道:「卜兄判斷正確,安排絕妙,此舉深得我心,縱是漢室子房復生,也不及你這『眇目張良』,神機妙算的了。」
卜新亭好似受寵若驚地,抱拳躬身說道:「谷主過獎,c骷髏幫『既定來期,在三日後的三更之前,。谷內定甚平靜,傅天華也必等待機會,不會在期前作怪,,谷主請與夫人,趁隙用功,把那幾樁殺手,準備得充分_點;「淳於泰頷首一笑,果然把那柄「青昊匕」揣向懷內。
卜新亭向淳於泰告別之後,又向字文嬌所居的靜室走去。
他邊自踽踽獨行,邊自嘴角之上;浮現出得意笑容。
照「神工谷『?的最近情況看來r處境並不太順,故而,卜新亭為何臉上浮現得意笑容的原因,別人頗難猜測,只有他自己知曉。
到了宇文嬌所居靜室之前,卜新亭並不打算進入驚擾,只向秋菊等略為詢問,知道宇文嬌陪同傅玉冰,情況安寧,傷勢漸痊後,便心中寬慰地,點頭一笑,走向別處。
誰知卜新亭剛一走去,這宇文嬌所居靜室之中,竟又發生了事端。
所謂事端,是秋菊送走卜大總管後,於外室房梁之上,發現一封小柬。
這封小柬是信封一角釘入梁木,顯見送書人是位玄功極高的內家高手。
秋菊一身功力,亦頗不弱,輕輕縱起,以左手五指,抓緊屋樑,再用右手,慢慢把書信拔出,不令其受到損害。
落地一看,書信並未封口,也未書寫受信者姓名,秋菊遂向與她站在一起的夏荷注目問道:「二姊,這信兒內容,我們可以看麼?」
夏荷目光轉處,略一沉吟,向她點頭說道:「既未封口,又未署名,我們自然可以先看,。倘若事關重要,再復稟姑娘,否則,便不必驚動她了。」
秋菊聞言,便抽出信箋,只見箋上只有似詩非詩,似偈非偈的兩句話兒。寫的是:「神奸誅戮神工保,萬惡除時首惡除。」
箋末,則龍飛鳳舞地署著「天華」二字。
夏荷一旁注目之下,失驚問道:「這署名『天華』之人,是不是在此神出鬼沒,屢屢生事,令谷主十分頭痛的『天機劍客』傅天華?」
秋菊點頭道:「二姊難道未從對方擲書入木,而對我們不曾絲毫驚動的一舉之上,看出他的高明程度麼?不是那位『天機劍客』,還會是誰?」『夏荷瞿然道:「既是此人,三妹還是進入內室,稟報經過情形,並將這封書信,呈繳姑娘過目為妥。」
秋菊點了點頭,裝好那封書信,便向內室走去。
這時,傅玉冰因服了罕世靈藥,不單內傷早愈,連「大悲三藝」也已悟徹,只是每日與宇文嬌互相研究拆解,以期精熟而已,故而並不忌有人打擾。
聽得有人叩門,傅玉冰便暫時中止與字文嬌研究之舉,側頤室門,含笑問道:「何人叩門,是秋菊麼?有事儘管進來。」
這四名侍婢,自幼追隨傅玉冰,故而,她幾乎僅從叩門聲息之上,便可大略聽出來人是春蘭、冬梅,抑或夏荷、秋菊。
秋菊聽得這樣吩咐,便推門進入室內。
宇文嬌目光注處,見秋菊手中持有一封書信,便向她含笑道:「菊姑娘是來送信的麼?這信兒是谷主抑或沐相公所書?,,秋菊不等宇文嬌往下再問,便搖頭笑道:」宇文姑娘猜錯了,這封書信是『天機劍客』傅天華所書,但封面卻空白無字,不知是寫給誰的?「傅玉冰聞得是自己爹爹手書,遂一把接過,暫不觀看內容,先對秋菊注目問道:「這書信由何人送來?抑或怎樣發現?」
秋菊遂把發現書信經過向傅玉冰陳報一遍。
傅玉冰仔細聽完,才把信箋抽出觀看。
宇文嬌在看了那「神奸戮誅神工保,萬惡除時首惡除」等兩句話兒以後,便向秋菊笑道:「菊姑娘,你去替我們燉碗雪耳吃吃,並關照其他三位姑娘,無論任何人,想進內室,也必須由你們先來通報一聲。「秋菊知趣,絕不多問地,點頭領命退去。
宇文嬌見秋菊退出靜室,便目注傅玉冰道:「玉妹,你對這『神奸誅戮神工保,萬惡除時首惡除』等兩句話兒,有何深切體會?」
傅玉冰目注箋紙,想了一想答道:「第一句容易體會,似乎是我爹爹囑咐對谷中群惡,可以行誅,但對『神工谷』這片基業,卻不必毀棄。」
宇文嬌聽得連連點頭地,含笑說道:「傅伯父這種意見,極為正確,方令世局大亂,山河變色,胡騎縱橫,留此一大片乾淨土,作為避秦桃源,或仁人志士的民族復興基地,委實有此必要。」
傅玉冰道:「我當然也同意這種見解,但後一句『萬惡除時首惡除』,卻有點難懂……」
宇文嬌聽她說至此處,秀眉雙挑,接口說道:「這兩句意思,我倒可以體會,因為我先前心中有幾樁疑問,直到如今,才恍然獲得解答。」
傅玉冰把兩道似水秋波,凝注在宇文嬌的粉臉上,向她詫然問道:「宇文姊姊有什麼疑問,請說出來給小妹聽聽。」
宇文嬌目光一掃四外,壓低語聲說道:「根據傅伯父各種神出鬼沒,毫無跡象可尋的驚人作為,我斷定他老人家在這『神工谷』中,必有一個十分巧妙,並出人意料的障眼護身策略;否則作起事來,決不會那等稱心趁手。」
傅玉冰頷首道:「宇文姊姊的這種猜測,與我相同,但我空自費盡心機,也揣摩不透我爹爹他老人家,是怎樣護身?怎樣障眼,才能瞞過淳於泰、潘玉荷以及『眇目張良』卜新亭等經驗老到者的精明耳目。」
字文嬌失笑道:「我也猜不出來,但我覺得在這種情況之下,傅伯父倘若不動聲息,暗下辣手,向淳於泰報復前仇,會十分容易地,稱心如願。「
傅玉冰頗以為然地,「嗯」了一聲說道:「常言道;『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不動聲息地下手,自然要比大張旗鼓,來得容易多多,我認為爹爹下此之圖的用意,大概是要把淳於泰留給穆小衡二哥來手刃雪恨,免得穆二哥親仇難復,抱憾終生。」
宇文嬌道:「玉妹這看法雖極正確,但卻只猜對一半。」
傅玉冰訝然問道:「宇文姊姊定有高見,另一半呢?」
宇文嬌指著傅玉冰手中箋紙答道:「另一半的答案,我起初也不明瞭,如今則悟出業已由傅伯父寫在這箋紙之上。」
傅玉冰向箋紙略一注目,揚眉問道:「宇文姊姊是指這第二句『萬惡除時首惡除』麼?」
宇文嬌滿面佩服神色,點頭說道:「正是,我認為傅伯父分明有良好機會,卻不下手誅戮淳於泰之故,一半由於要留給穆兄弟親手報復不共戴天之仇,另一半則期望由於淳於老賊,把隱伏各處的一般萬惡凶邪,都引來『神工谷』中,驅虎吞狼,一網打盡,使江湖上道長魔消,清平上一段歲月。」
傅玉冰妙目之中,閃射異采地,揚眉嬌笑說道:「是這樣麼?
這真是一種悲天憫人的偉大襟懷!「
宇文嬌道:「傅伯父的這種襟懷,不單偉大,正在極為有效地逐漸實現之中。玉妹請想傅伯父首先誅戮潘玉龍,使雷遠岑成了廢人,然後除去『倚紅狂士』熊古香,如今聽說又在幾位新來供奉中,起了糾紛,身懷『大悲三藝』的孟玉飛、桑秀青夫妻,競都同已身遭慘死……」
傅玉冰聽得秀眉雙皺地,接口說道:「他們死得也未免太快一點,竟然使我辜負『大悲庵主』遺囑,無法再為她老人家清理門戶。」
宇文嬌笑道:「這種萬惡之徒,跟我們又沒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死了便好,倒無須定必親手加刃,玉妹請想,日內由『骷髏幫,幫主歐陽溯所率領的南荒群凶,即將來犯,雙方對拚之下,定必互有傷亡,那時伯父再正式出面,率同你及穆兄弟,誅除老賊,掃蕩殘餘,不單復產雪仇,武林中也吾道大昌,奸邪匿跡的了。「傅玉冰聽得眉飛色舞地,目閃神光說道:「這樣看來,大舉已在目前,我們練功之舉要加緊進行才好。」
宇文嬌笑道:「『大悲庵主』遺教中的一些精髓,原為克制孟玉飛桑秀青之用,如今孟桑二人業已身亡,似乎無須苦參,即告足夠應付,何況玉妹服食靈藥,功力倍增,如今只等穆兄弟等參研透徹以後,便可合力與老賊一搏!」
傅玉冰秀眉忽蹙地,目中淚光微閃說道:「別的事兒,我可與穆二哥合力施為,不辭赴湯蹈火,但誅戮淳於泰報復大仇一事,卻希望能由穆二哥獨任其難。」
宇文嬌輕輕點頭,目注傅玉冰道:「我懂得玉妹之意,你是由於淳於老賊畢竟對你有二十年教養深恩,有點不忍下手?」
傅玉冰歎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何況他對我只有殺母之仇,穆二哥則父母雙亡,億萬家產又被老賊奪去,仇恨比我深得太多,由他下手復仇,比較合情合理。」
說至此處,忽然側顧宇文嬌,揚眉問道:「宇文姊姊,小妹連日之間,只顧一意參研,卻忘記詢問姊姊所獲進度……」
宇文嬌笑道:「我不貪功,只對『三藝』中的『無相般若神功,苦心研練,以收護身靈效,至於對』大悲七劍『及』大悲七掌『,則僅略窺門徑,備與玉妹喂招便足,故在一意專精之下,所獲已不淺。」
傅玉冰聽得頗為高興地,軒眉笑道:「既然如此,姊姊請回趟『四海廳,好麼?因為我們已有幾日不曾看見黃大哥和穆二哥,應該去看看他們的練功進境,並通報彼此情況。」
宇文嬌看了傅玉冰一眼,含笑說道:「我去『四海廳』原無不可,但玉妹此處……「
傅玉冰嫣然一笑,截斷宇文嬌的話頭說道:「姊姊放心,你知道我的進度,既服靈藥,又得絕藝,此時便與淳於老魔或卜新亭一拚,亦無敗理,何況南荒群邪,既已定期來犯,則在期前更不致有何變故,最多請姊姊快去快回便了。」
宇文嬌道:「對了,玉冰妹如今的功力,高我太多,我縱在此,也不會對你有太大用處。」
傅玉冰以為宇文嬌生氣,慌忙陪笑說道:「姊姊莫要生氣,小妹不是這種意思……『宇文嬌見她情急之狀,不禁」撲哧「一聲,失笑說道:」誰會和你生氣,我替你看看你的穆二哥去,大概最多一個時辰,定必回轉,玉妹且獨自用功,以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說完,便向傅玉冰含笑告別,走出室外.室外仍由夏荷、秋菊二人輪值,宇文嬌不等她們動問,便笑道:」我到』四海廳『中,去去就回,你們好生伺候你家姑娘i即令谷主或夫人來時,也應先向你家姑娘通報一聲,莫要倏然闖入。「夏荷、秋菊雙雙領命,秋菊並嬌笑說道:「適才卜大總管行時,並留下信號火箭一枝,萬一有何急事,信號一升,立即來援,不會出甚差錯。」
宇文嬌點頭道:「這樣最好,荷姑娘多費點心,我在半個時辰至一個時辰之間,定會趕返。」
夏荷、秋菊「喏喏」連聲,宇文嬌便往「四海廳」中走去。
才到穆小衡所居靜室之前,便望見黃衫客,在室外負手蹀踱。
宇文嬌搶前幾步,「咦」了一聲問道:「大哥怎不在室內練功,卻在室外蹀踱?」
黃衫客滿面神光地,揚眉微笑說道:「穆兄弟雖然不吝絕學,把『大悲三藝,對我公開,但我卻不願貪多,只對其中的』無相般若神功,妙訣,加以參研,有所得後,便出為穆賢弟護法。」
宇文嬌笑道:「大哥與我居然心意相通,我也不肯貪多,只對『無相般若神功』,研參有得……」
話猶未畢,忽然想起黃衫客的末後一語,便向他略表驚奇地,注目問道:「大哥,你說你為穆兄弟護法,這『護法』二字卻是何意?因為穆兄弟如今……」
黃衫客不俟宇文嬌往下再問,便含笑說道:「嬌妹有所不知,穆賢弟天資英縱,對於『大悲七劍』、『大悲七掌』等精微招式,按圖索驥,稍一過目,便能記住,唯那『無相般若神功』,卻必須苦心參悟……」
宇文嬌聽至此處,嫣然一笑說道:「這種情況,大家都是一樣,我和大哥,還不是專心就此參研,只有玉妹,因服靈藥之故,才成就最高,領悟最快。」
黃衫客目注宇文嬌,揚眉笑道:「我知道玉妹曾服『紫芝藥,,但穆賢弟福緣不淺,另有奇遇。」
宇文嬌大感詫然地,「咦」了一聲,問道:「穆兄弟人在靜室之中,苦苦用功,這奇遇卻……卻是從何而來?」
黃衫客道:「我和穆賢弟正在苦苦參研『無相般若神功,,期收防身靈效之際,門外突起叩扉聲息……」
宇文嬌好奇心切,忍不住問道:「這叩扉之人是誰?難道又是那位神出鬼沒的『天機劍客』傅老前輩?」
黃衫客道:「我開門一看,人蹤已杳,只有一個小盒,留在門外,盒中盛著一瓶丹藥,瓶上並書有『速服』二字。」
宇文嬌問道:「這是一瓶什麼丹藥,大哥可認得出麼?」
黃衫客搖了搖頭,向她含笑說道:「我雖不識,但蠟丸之上,寫得分明,便是『昊天二寶』其中之一的『再造九還丹,。,,宇文嬌想起一事,秀眉微蹙問道:」那』吳天二寶,中的『再造九還丹』淳於老賊不是給了他的寵姬潘玉荷麼?怎會又被人送到穆兄弟所居靜室門外?「黃衫客雙肩一聳,揚眉含笑答道:「其中奧妙,誰能解得開呢?
反正潘玉荷所得,與穆賢弟所得的兩瓶,『再造九還丹』中,必有一瓶屬於假貨。「宇文嬌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穆兄弟獲得這瓶『再造九還丹』後,是怎樣加以處理?」
黃衫客道:「瓶外既書有速服二字,『穆賢弟處理方法,便有所遵循,自然是立即服入腹內。」
宇文嬌雙眉微蹙不以為然地說道:「你仉為何這樣大膽,如此行險,萬一那不是什麼、」再造九還丹。而是穿腸毒藥,豈不令穆兄弟……「他話猶未畢,黃衫客便接口笑道:_「我們因有把握,才如此做法,否則,寧可不食,也不會貪。滲冒險,宇文嬌有所不解地向黃衫客訝聲問道:」大哥,你與穆兄弟的把握何來?「黃衫客笑道:「因為穆兄弟過目即認得藥瓶外所書的『速服』兩字,體作『魏碑』,正是他師傅手筆。」
宇文嬌恍然頓悟地,點頭一笑道:「原來如此,真被我猜得對了,這位傅老人家。竟把宛如虎穴不亞龍潭的『神工谷』魔巢,當作了無人之境。」
黃衫客笑道:「穆賢弟服藥後不久,便感全身氣血暴漲,骨節酸疼,我遂出護法,讓他好好調元運氣,把靈藥藥力,流轉週身。
必對新學舊練的各種功行,大有助益。「
宇文嬌以一種萬分佩服神色,搖頭歎道:「傅老人家即去玉妹之處傳書,又來此送藥,於『神工谷』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中,居然不露絲毫痕跡,這種神通本領,真令人佩服之至。」
黃衫客聞言,目注宇文嬌,低聲問道:「傳書?傳什麼書?」
字文嬌遂把所經之事,向黃衫客說了一遍。
黃衫客聽清經過,「嗯」了一聲說道,「這樣也好,所有的恩怨糾纏,都在南荒群凶來犯的那役之間;統統清算,作一了結。「宇文嬌向這位軒昂魁梧的意中人;掠過一瞥含情目光,低聲問道:「大哥,淳於老魔率領『寰宇四惡』,與南荒群凶決鬥之事,我們參不參加?」
黃衫客略作尋思以後,搖搖頭道:「狗咬狗的事兒,我們何必參加,應該養精蓄銳地,以全力貫注幫助穆賢弟報仇雪恨才是,好在事先已向卜新亭請了假兒……」
字文嬌一面聆聽,一面卻在微微搖頭。
黃衫客發現他這種神情,訝然問道:「嬌妹不同意麼?你認為我們應該參加淳於老魔與南荒群凶決戰?」
宇文嬌嫣然一笑,目注黃衫客說道:「我不是認為大哥的意見不對,而是突然發覺,我問得有點多餘,因為我們在『神工谷』中的一切主要行動,均有人預為安排,到時只要聽命行事就是。」
黃衫客道:「有人安排?嬌妹此語是指『天機劍客』傅老前輩?」
宇文嬌笑遭:「不是這位老人家還是誰呢?據我看來,淳於老魔事事都落入傅老前輩的神機妙算之中,大概是惡貫滿盈,必難逃死的了。」
黃衫客雙目中閃射神光地,悄然說道:「淳於老魘雖然是惡貫滿盈,死星照命,有點當局者迷;但『神工谷』中還有個厲害腳色,我們必須加強警惕,絕對不可對其輕視,稍有大意,否則,一著差誤,滿盤皆輸,,弄壞了傅老前輩苦心佈置的精妙棋局,那真慚愧死了。」
宇文嬌道:「大哥所說的厲害腳色,是指潘玉荷?抑或卜新亭?」
黃衫客緩緩說道:「潘玉荷只是武功不弱,並無什麼特別可怕之處,卜新亭則文韜武略,『無所不精,一身武功也善藏若虛,令人始終估料不透,他究竟有多深淺?」
宇文嬌銀牙微咬秀眉一挑說:「大哥說得是,我也深覺此入神秘可怕,趁著卜新亭還未起疑,把我們視為心腹之際,找個機會,把他除去好麼?「
黃衫客苦笑一聲,搖頭歎息說道:「嬌妹的意見雖好,但機會卻太以難找,否則,傅老前輩大概早就下手,先行剪除淳於老魔的這個得力羽翼。」
宇文嬌有點不以為然地,眉梢微挑說道:「那也不一定,每人境遇,各不相同,或許傅老前輩所等不到的機會,竟會在我們的面前出現。」
黃衫客聽她這樣說法,只得點頭說道:「若有機會,嬌妹當然不可錯過,但非有絕對把握,不宜冒險出手,因空空兒一擊不中還可遠飆。我們卻一擊不中,便壞了大事,在這為山九仞之際。最怕功虧一簣,委實等於一幅工筆掛圖之中,著不得絲毫敗筆。」
字文嬌向黃衫客拋了一個嫵媚白眼,嬌笑說道:「大哥放心,我懂得輕重,識得利害,決不會魯莽從事;適才之語,只是說萬一有這機會,擺在面前,便不妨給它來個當機立斷。」
黃衫客連連點頭,正待答話,突然眼角一瞟,轉過身形,向約莫十一二丈以外的一座影壁,抱拳笑道:「壁後何人,是不是卜大總管?」
影壁之後,「哈哈」一笑,果然轉出了「眇目張良」卜新亭的瀟灑身形。
卜新亭這一現身,不禁使宇文嬌的一顆芳心為之「卜卜」連跳。
她心跳之故,是不知適才自己與黃衫客所談的背後之言。是否被這位卜大總管聽取了去?
不會聽見還好,萬一被他聽見……
字文嬌念轉未畢,面前人影略晃,卜新亭業已點塵不驚地,飄身縱了過來,向她目光一注,含笑問道:「字文姑娘,你要來個什麼當機立斷?」
這句話兒,問得宇文嬌的心跳加速,「卜卜」「卜卜」地,幾乎要跳出腔子以外。
但轉念一想,覺得卜新亭既作此問,足見他只聞尾語,前面的話兒,不會聽去,機密並未洩漏。
於是,這位也久闖江湖經多見廣的紅粉女傑,便定下心來,使神色盡量保持平靜地,面含微笑道:「我是與黃大哥在此閒談,覺得那『天機劍客』傅天華,十分陰惡,萬一撞在我們手中,便給他來個當機立斷,替谷主除此大敵。」
黃衫客本來也頗懸心,在聽了宇文嬌答話以後,不禁暗讚她應對得體。
卜新亭也於聽完話後,點頭笑道:「當然,當然,宇文姑娘與黃老弟不論誰能建此奇功,谷主必然感激不盡,予以特別賞賜……」
說至此處。語音微頓,歎了一口氣道:「但這種能令人『當機立斷,的』機會,,恐怕不容易有;因傅天華作事精細異常,他好似布下精妙棋局,我們的一舉一動,往往都落在他的預先算計之內。」
卜新亭語中的「精妙棋局」四字,使黃衫客與字文嬌,全都聽得心神一震!
他們不知道這是巧事,抑是卜新亭故意用話暗點?
這時,卜新亭目注宇文嬌,含笑又道:「宇文姑娘不是在照拂風姑娘麼?……」
宇文嬌不等他再往下問,便接口說道:「鳳妹傷勢,業已痊癒,如今正調息行功,期能提早復元,我避免在旁驚擾,遂抽暇來此,看看黃大哥和穆兄弟。」
卜新亭側顧黃衫客,含笑問道:「黃老弟,你不是向我請了假兒,與沐老弟一同練功麼?如今既已出室,想必大有成就?」
黃衫客以一種慚愧神色,苦笑說道:「穆賢弟雖欲以絕藝相傳,但屬下資質魯鈍,領略為難,遂索性放棄,出室護法,讓穆賢弟疑,遂滿面通紅地,立即截斷話頭自行住口。
黃衫客看了宇文嬌一眼,含笑間道:「嬌妹,你想說什麼話兒,為何欲語又止?」
宇文嬌目光再掃四外,確定左近確實無人,方自靠近黃衫客的耳邊,以極低語音,悄然地說道:「大哥,你方纔曾否聽得有人,以極上乘的傳音功力,在你耳邊密語?」
黃衫客果然謹慎,雖與宇文嬌業已耳鬢廝磨,仍不怕費力地,以「蟻語傳聲『』神功,絕不容第三人與聞地,對宇文嬌耳邊,專注答道:」有,有人以傳音密語,告知我們機密未洩,但今後一切言行,務須謹慎,免得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字文嬌聽說黃衫客所聞,與自己相同,遂也以傳音密語,向他問道:「小妹耳中也聞同樣密語,大哥以為發話之人,是不是傅老前輩?」
黃衫客毫不考慮地,便應聲以密語答道:「除了這位神出鬼沒的老人家外,不會再是別人。」
宇文嬌表示佩服地,歎息一聲說道:「我也覺得是他老人家,但不知這位老人家怎能把『神工谷』的嚴密風哨,視如無物,而時常藏身在我們周圍,加以照應指導?」
黃衫客笑道i「這就是前輩人物的不可企及之處,要不然傅老前輩怎麼當得起武林公贈的『天機劍客』之稱,與我們口中所說的『神出鬼沒』?」
宇文嬌道:「大哥請為穆兄弟護法吧!我仍回去陪伴玉妹,希望他們兩人,能在南荒群邪來犯之前,一齊功德圓滿。」
直到此時,宇文嬌才不再以玄功密談,恢復了自然談話。
黃衫客點頭道:「嬌妹應該快回去,玉妹方面,需人照拂,萬萬出不得絲毫差錯。」
宇文嬌聞言,立即向黃衫客含笑為別,轉身走去。
但她才一轉身,行未數步耳邊便又聽得蚊哼似的語音,笑道:
「宇文姑娘……」
宇文嬌悚然一驚,立即止住腳步。
耳邊密語又起,依然帶笑道:「宇文姑娘不必止步,你且慢慢行走,邊走邊聽,才不致引起旁人疑竇。」
宇文嬌只得乖乖聽話地,如言舉步。
耳邊密語笑道:「我是穆小衡之師即傅玉冰之父傅天華,有樁極重要的事兒,想拜託字文姑娘,希望字文姑娘能慨然應允。」
字文嬌想不到這位老前輩,居然有事要拜託自己,真不禁有點受寵若驚之感。
她要想答話,並也能施展「蟻語傳聲」神功,但因不知對方人在何處,故而無從傳起。
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得連連點頭,表示願意接受傅天華的任何拜託。
傅天華似已看到宇文嬌的點頭動作,又以傳音密語,對她笑道:「『多謝字文姑娘的義薄雲天、慨然應允,我要對你拜託的,不是一樁小事,而是一樁』托孤『大事……」
這「托孤」二字,宛如霹靂當頭,震驚得宇文嬌,愁鎖雙眉,止住腳步。
傅天華的蚊哼語音再起,緩緩說道:「宇文姑娘不走也好,你且在右前方的那塊青石之上坐下,我對你一傾肺腑。」
字文嬌目光一注,見右前方兩三步外,一叢花樹之側,果然有塊長條青石,遂走到石邊,如言坐好。
剛一坐好,耳邊密語又起,向她問道:「宇文姑娘,關於昔年穆小衡之父穆星衡,怎樣身遭慘禍,夫妻雙亡,把一座世外桃源似的『隱賢莊』,化為灰燼之事,你知道麼?」
字文嬌仍是連連點頭,代表答覆。
傅天華又復問道:「宇文姑娘既知其事,定也知道誰是這場大禍變的罪魁禍首?」
關於這項問題,不是再以點頭作答能盡心意的,宇文嬌不禁秀眉雙蹙。在臉上現出了惶惑神色。
耳邊密語笑道:「宇文姑娘,假如你想答話,便向你斜對面丈許以外。那叢密密花樹之中傳聲。」
宇文矯總並知曉了傅天華藏身之處,立即凝聚玄功,向對方指定之處傳聲說道:「昔日『隱賢莊』禍變,自然是因為淳於泰這老賊,忘恩負義。謀奪產業而起。」
她的語音才住,傅天華便歎息接道:「宇文姑娘,你說錯了。
淳於泰雖是一隻忘恩負義的貪心豺狼,但引狼入室之人,卻是我傅天華,故而我才是害得我恩兄穆星衡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這番話兒,使宇文嬌聽得無語可答。
傅天華的傳音又起,繼續向宇文嬌的耳邊說道:「昔年,我受穆恩兄天高地厚之恩,結果竟替『隱賢莊』,引進淳於泰這只豺狼,害得穆恩兄家敗人亡,照理說來,我是否應該在穆恩兄夫婦絕命之時,相隨地下,以死謝罪?」
宇文嬌暗凝功力,傳聲接口說道:「白子以死謝罪之舉,晚輩不敢苟同,你應該負起為穆大俠教撫遺孤,報復深仇之責。」
傅天華道:「對了,我便是為了『教撫遺孤,報復深仇』八個字兒,才忍死廿年。如今,遺孤業已長成,大仇也將得報,責任已完。傅天華是否該自赴黃泉,待奉穆恩兄夫婦?」
宇文嬌無法從正面駁斥傅天華的論點,只得秀眉微蹙地,從側面說道:「不行,遺孤雖已長成,大仇卻尚未得報……」
話方至此,傅天華便自接口說道:「宇文姑娘放心,在大仇未報之前。我會盡量珍惜我這條生命,但在報仇之後,卻非立即殉義,追隨穆恩兄夫婦於九泉之下不可,故而今日才向宇文姑娘一吐胸臆,表示托孤。」
字文嬌自然想勸傅天華打消這種念頭,卻苦於一時語塞,想不出適當詞令。
就在她愁眉不展,心中暗忖之間,傅天華又復說道:「其實,因為我曾下苦心,施展了特別手段方可在『神工谷』內,來去自如,隨時皆有機會把淳於泰老賊,置於死地;但我總覺得,積恨廿年,殺一人難為復仇消恨,何不趁此機會,把舉世中所有著名凶邪盡量引來,或是下手誅戮,或設計使其自相殘殺,這樣作法,既對整個江湖大有裨益,也可使穆恩兄夫婦的九泉英靈,略覺安慰。」
宇文嬌好不容易地,想出了一種相勸方法,遂趁著傅天華語言略頓之際,向他傳音說道:「傅老人家,你苦心孤詣地,為故友撫教遺孤,報復深仇之舉,我們大是敬佩,但對於『自盡謝罪』一層,卻不敢同意。」
「天機劍客」傅天華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對於穆恩兄夫婦,負咎太深,除了相隨泉下,別無他途,宇文姑娘怎會不同意呢?」
字文嬌道:「侄女是就玉冰妹子立論,傅老人家怎能忍心使玉妹在剛剛知曉其真實身世之下,便又作無父孤雛?」
傅天華「哦」了一聲,緩緩說道:「不要緊,她的情況不同,一來在我自盡之時,她的母仇已報,武林中也告清平;二來她與穆小衡兩意相投,已成愛侶,更有宇文姑娘及黃老弟等友好在旁,雖然難免悲痛,但卻絕不孤單的了。」
宇文嬌聽他詞意堅決,皺眉問道:「傅老人家,你一定不肯打消這種念頭?」
傅天華低低一歎,仍以「蟻語傳聲」笑道:「人之在世,但求心安,我已食不知味,寢不安枕地負疚廿年,如今也應該讓我心安理得地,尋一解脫才對……」
語音至此略略一頓,然後更堅決地說道:「宇文姑娘,你不必再復勸我,我心意已決,你們也無力阻止,、只須知道原因,並嚴格遵守一項原則就是。」
宇文嬌也知無法勸解,只好向那叢花樹之中,傳聲問道:「傅老人家,請你把所謂『原則』解釋一下。「
傅天華聽了宇文嬌的問話,應聲答道:「這項原則就是在我死前,絕不能讓你玉冰妹子先行知曉我蓄有此意,只請宇文姑娘於事情發生以後,告訴她我不得不死之故,免得她鎮日憂戚,多受痛苦!」
宇文嬌向那叢花樹中,一抱雙拳,傳聲歎道:「老人家對於玉冰妹子,真是愛護得無微不至……」
一語未畢,傅天華也相當傷感地,接口說道:「冰兒是我唯一骨血,我聽任這顆掌上明珠,在仇人賊中,一住廿年,何嘗不想於深仇得雪後,一享天倫之樂,但……」
「但,字才出,忽然頓住話頭,悄然道:」卜新亭來了,字文姑娘和他應付。?
語畢寂然。略過片刻,果然在「四海廳」的來路方面,閃出了「眇目張良」卜新亭的飄忽人影。
宇文嬌為免引起這位相當聰明的卜大總管起疑,遂索性仍在原處,端坐不動。
卜新亭行過此處目光一瞬,瞥見宇文嬌坐在一叢花樹之前,不禁愕然問道:「宇文姑娘,你和黃老弟談完話兒了麼?怎麼不回鳳姑娘靜養之處,卻在此處打坐?」
宇文嬌聽他開口發話,方從那條青石上,緩緩取消端坐之勢,站起身形,眉頭微皺答道:「我與黃大哥談完,便想回轉玉妹靜居之處,誰知行經此處,居然有點蹊蹺……」
這「蹊蹺,,二字,使卜新亭聽得吃了一驚,不等宇文嬌語畢,便急忙問道:」『什麼蹊蹺?宇文姑娘請快點說給我聽,難道你竟發現敵蹤?或是……「宇文嬌故意逗他,搖手一笑說道:「卜大總管會錯意了,我不是發現敵蹤,是在行經此處之際,突然心中煩亂,像是有甚禍事災變,即將發生模樣。」
卜新亭「哦」了一聲,頷首說道:「我明白了,宇文姑娘因突覺心神煩亂,遂就地靜坐,略為調息,以求重朗靈明,恢復正常狀態。」
宇文嬌抬手一掠雲鬢,目注卜新亭道:「卜大總管,我的行為,雖然不能和你們這等特出高手相比,但多年內家苦學,於心神鎮定方面,也絕不致輕易有所動搖,如今突然有此現象,恐怕不是吉兆吧?」
卜新亭笑道:「『神工谷』開谷在即,大敵又接踵而來,正乃多事之秋,字文姑娘在心靈上有所感應,足證修為精深,似乎與『吉凶』二字無甚關係?」
宇文嬌微微點頭,面帶嬌笑說道:「但願如此,南荒群凶即來尋仇,卜大總管業已佈置妥當。智珠在握了吧?」
卜新亭那只獨目之中,神光一閃說道:「關於迎敵南荒群凶之事,業已把全部責任,交給新來本谷的楊、鄒、呂及了空大師等四位擔當,我與淳於谷主、潘夫人,設法誘出傅天華,加以全力搏殺。」
宇文嬌心中一動,想利用機會,代替傅天華探聽機密,遂佯作十分關切地,向卜新亭低聲問道:「卜大總管打算怎樣誘出傅天華?那位『天機劍客』,十分刁鑽,不容易使他上當,你定的是什麼樣的錦囊妙計?」
卜新亭向宇文嬌看了一眼,搖頭笑道:「常言道:」有法不傳六耳,天機不可洩漏『……「字文嬌在心中方罵了聲「老狐狸『,卜新亭又復滿面含笑地。
往下說道:「宇文姑娘請勿誤會,我不是不放心你,只是因為那傅天華的神通太大,萬一他竟隱身左近,聽出了我的計謀,豈不令一片苦心,頓時付諸流水?」
宇文嬌知曉卜新亭所作佈置,定甚歹毒,但仍不肯死心地,再加試探說道:「卜大總管既恐洩漏機關,被人聽去秘密,則何不向我來個『蟻語傳聲』?「
卜新亭仍未答應字文嬌之請,搖頭笑道:「不必,不必,漫天撒下金絲網,哪怕魚兒不上鉤?我對於我的錦囊妙計,頗有自信,字文姑娘只靜看好戲便了。」
宇文嬌見他不漏絲毫口風,雙眉一蹙又道:「卜大總管有自信麼?你自信到什麼程度?」一卜新亭毫不考慮地,毅然接口說道:「百分之百,假如我所定謀略,不能成功,我願意拔劍自刎,向淳於谷主謝失職之罪!」
說完以後,目注宇文嬌,揚眉問道:「宇文姑娘,還要不要再行調息寧神……」
宇文嬌一來知曉傅天華的心腹托孤之語,已對自己說完,二來又恐卜新亭在此多作勾當,容易使傅天華洩漏蹤跡,遂不等他往下再問,便接口說道:「好了,我如今心神已寧,不需調息,且和卜大總管一同走吧。」
卜新亭笑道:「我正要去玉鳳姑娘靜居養病之處,巡查巡查,谷主只有這一位掌上明珠,委實出不得絲毫差錯,必須特別加強防衛不可。」
宇文嬌想起傅天華傳書之事,不由冷笑一聲,卜新亭反應敏捷地,立即問道:「宇文姑娘冷笑則甚?莫非玉鳳姑娘的靜室左近,也曾發理敵蹤?」
宇文嬌自然不肯說出實情,只向卜新亭搖了搖頭笑道:「傅天華大概也知卜大總管布下天羅地網,不肯貿然前來,故而他雖有為女報仇之語,卻並未對我玉妹,採取更進一步的激烈的行動。」
卜新亭笑道:「他不來算他運氣,我在玉鳳姑娘的養病靜室周圍,共設有七道厲害埋伏,傅天華若有蠢動,定中算計,多半可為谷主除此大患。」
宇文嬌邊行邊自「哦」了一聲說道:「原來卜大總管競把我玉鳳妹子,當做了釣鱉香餌,你那七道埋伏,佈置相當巧妙,連我和春蘭、秋菊等人,也絲毫無甚察覺。「
卜新亭雙眉微蹙地,歎息一聲說道:「我本以為傅天華一定上鉤,準備等釣住他後,再讓玉鳳姑娘,報復一掌之恨,誰知這老賊狡猾不來,如今只得把所謂『釣鱉香餌』,請淳於谷主親自擔任的了。」
宇文嬌恍然有悟地,目光一亮說道:「卜大總管所設誘出傅天華之計,竟是要淳於谷主親自為餌地,廿冒奇險麼?」
卜新亭「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一來谷主神功,蓋世無敵,二來他更穿有護身寶衣,縱然冒險,危險決不會很大,故而,我才敢突出奇兵,下了這麼一著棋子。」
說話之間,業已走到傅玉冰所居靜室左近,卜新亭遂向宇文嬌含笑說道:「宇文姑娘,你去招呼玉鳳姑娘吧!並代我致意,希望她早點復元,好參與殲滅南荒群寇之戰,『看場熱鬧。」
話完,略一揮手,便向傅玉冰所居靜室右邊的大片山樹陰影之中走去。
宇文嬌目送卜新亭身形杳後,方進入傅玉冰所居靜室。
傅玉冰見她回來,急忙迎前問道:「宇文姊姊,我黃大哥與穆二哥,把『大悲三藝』,練得怎麼樣了?」
宇文嬌笑道:「一樣,一樣……」
傅玉冰被她這兩句沒頭沒腦的答話,弄得莫名其妙地,一皺雙眉,望著宇文嬌,茫然道:「宇文姊姊,什麼叫一樣一樣?」
宇文嬌道:「黃大哥和我一樣,穆兄弟則和你一樣,不是一樣一樣麼?」
傅玉冰仍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地,搖了搖頭,向宇文嬌苦笑叫道:「宇文姊姊,你莫打禪機啞語好麼?穆二哥是怎樣和我一樣,黃大哥又怎樣和你一樣?」
宇文嬌含笑答道:「黃大哥淺嘗便止,只習『無相神功,,略增護身功力,豈不是和我一樣?穆兄弟也服了罕世靈藥,苦參奧秘,可望大成,豈不是和你一樣麼?「
傅玉冰聽得好生欣喜,目注宇文嬌笑道:「姊姊說清楚點,他服了什麼罕世靈藥?」
宇文嬌道:「服的是。『吳天二寶』中的『再造九還丹』。」
傅玉冰怔了一怔,茫然不解問道:「那『再造九還丹』,不是給了潘玉荷麼?又是誰有這大神通,能弄來給穆二哥服用?」
宇文嬌拉著傅玉冰的柔荑素手,揚眉笑道:「除了既是你爹爹,又是穆兄弟恩師的那位傅老人家之外,還有誰能具有這大神通……」
傅玉冰聽至此處,妙目中閃動淚光,淒然欲泣地,深蹙雙眉,接口說道:「我爹爹的神通,確實不小,能把這銅牆鐵壁的虎穴龍潭,當作無人之境,但他老人家既有如此神通,即為何不來和我見上一面?可憐我認仇為父,廿年有餘,連親生父母是個什麼樣兒,都……都……都從……」從來不……不曾見過……「說至後來,傅玉冰已語音抽咽,話不成聲,兩行淚珠,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
宇文嬌見了如此情況,心中忖道:「玉妹因渴念她爹爹,亟於一親親情,尚且如此悲傷,若是知道了傅老人家向我托孤,準備以死謝罪,追隨其恩兄穆星衡夫婦,於九泉之下的決定時,不知將悲慟到何等地步?」
她心中動念,鼻間也酸,照樣地流了兩行珠淚!
傅玉冰驀然發現宇文嬌也在流淚,愕然問道:「宇文姊姊,我是因感懷身世,觸緒興悲,你卻為何這等傷感?」
宇文嬌邊自以袖拭淚,邊自搖頭歎道:「玉妹孺慕情深,心中淒苦,你爹爹策劃復仇之事,何嘗不也費盡苦心?他老人家盱衡全局,不得不以整個武林禍福,及廿年深仇為重。玉妹應該對你爹爹這種強自矯情舉措,多加體諒才好。」
傅玉冰被她說得玉頰微紅,點頭答道:「我當然體會得出我爹爹的左右為難。避輕就重之意,只期望早點復仇雪恨,蕩滅群凶,便可在他老人家膝下,旦夕侍奉,樂享天倫的了。「說到「旦夕侍奉,樂享天倫」之際,傅玉冰業已目中閃射出湛然神光,破涕為笑,玉頰上雙現梨渦,彷彿正是在她爹爹面前。
承歡膝下模樣。
宇文矯越是看到傅玉冰的高興神情,心中便越是淒涼。雙日依然濕潤。微蘊淚光道:「常言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又道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宇文嬌俠肝義膽,本是性情中人,故而在這句話兒出口以後,又復控制不住情緒,珠淚奪眶而出。
傅玉冰見狀大驚,急忙拉著宇文嬌的手兒問道:「字文姊姊,我已經笑了,你怎麼還在哭呢?你突說出什麼『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以及『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等語。卻是什麼意思?」
字文矯伸手攬住傅玉冰的細腰,與她同坐床邊。把語音放得極為柔和。緩緩問道:「玉妹,你休怪我說喪氣話。我來問你,關於你爹爹所策劃為你穆二哥報仇復產之事,是否凶險極多?」
傅玉冰絲毫不曾遲疑,立即答道:「當然十分凶險。『神工谷』內。好手如雲,除了『天時』以外。『地利』、『人和』二者。
均被淳於老魔佔盡,我們一切圖謀。都是在險中弄險。「宇文嬌點頭道:「既是在萬分凶險之中,則包括你我。及你爹爹傅老人家、黃大哥、穆二哥等,是否既可能僥倖成功。也可能慘遭……」
傅玉冰仍然不加思索地。應聲答道:「成功、成仁,若能二者得兼,自然最好;否則,在一場生死交關的搏鬥中。定必有人成功,有人成仁。這幾乎人人皆知之理,姊姊問起則甚?」
宇文矯道:「完全成功,自不必談。萬一在我們人中,有所犧牲時,玉妹會不會經不得打擊,感情過分脆弱?」
傅玉冰牙關一咬,以一種毅然神色說道:「不會。我深信我禁得起任何考驗。常言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只要成仁取義,死得光明磊落,便雖死猶生,哪怕是我本人,我也毫無所憾。」
宇文矯連連點頭,並連連搖撼著傅玉冰的玉臂說道:「玉妹說得極對,你要切切記住你如今所說成仁取義,雖死猶生,我們應對死者一致敬佩,不可過分傷感之語。」
她反覆揭示之下,倒把傅玉冰弄得有點迷惑起來,以兩道湛如秋水的目光,盯在字文嬌的臉上,詫然問道:「宇文姊姊。你今天是怎麼了?說話之中,好像蘊有禪機?」
宇文矯失笑道:「是麼?我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竟有會打禪機的如此高深學問。」
傅玉冰道:「怎不是打禪機呢?聽你說話之意,彷彿我們這群人中。定會有人遭遇到什麼樣的不幸事情?」
字文嬌歎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玉妹業已說過,只是成仁取義,死亦留芳……」
話猶未了,傅玉冰便噘著小嘴,不悅「宇文姊姊,你這嘴中怎麼老是死呀死的,聽來刺耳之極,我們雖不怕死,卻也不宜過於喪氣。」
字文嬌覺得自己伏筆業已作夠,使傅玉冰在心理上有了準備。
遂趕緊改變話題,軒眉笑道:「好,玉妹既然嫌我喪氣,我們便改個話題談談,你行功怎樣?假如南荒群寇突來。雙方決鬥在即,可不可以……」
傅玉冰昕出宇文嬌問話之意,接口答道:「可以,可以,我如今已可以拚鬥任何強敵。」
字文嬌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一面命春蘭通知卜大總管,說玉妹業已復元,請他撤去所布埋伏。一面去往『四海廳,。幫助黃大哥為穆兄弟護法好麼?」
傅玉冰聞言之下,一蹙雙眉,默然不語。
宇文嬌發現傅玉冰這種神色,訝然問道:「玉妹是否認為我這種想法,有什麼不妥?」
傅玉冰把兩道秋水眼神,凝注在宇文嬌臉上,微微搖首,緩緩說道:「字文姊姊的想法,並無什麼不妥,但淳於老魔與潘玉荷,知我復元,必來探視,或是傳喚相見,我已悉本來身世之下,絕難認賊作父,萬一在情緒方面,有所激動,不能控制,甚或露了馬腳,勾起老賊疑心,豈不使我爹爹的一番苦心佈置,前功盡棄,付諸流水?」
字文嬌聽得連連點頭,含笑說道:「玉妹考慮得極是,你打算就在這靜室之中,等到南荒群寇來犯時,再復出面?」
傅玉冰道:「那倒不必,我們可以悄悄外出,去到『四海廳』中,為穆二哥暗中護法,只是無需先向淳於老魔報告……」
話方至此,門外突然有人彈指輕扣,並聽得秋菊語聲,悄然報道:「谷主駕到。」
傅玉冰秀眉立皺,向宇文嬌附耳說道:「宇文姊姊請先出去應付一下,目前我不想與這淳於老魔見面。」
字文嬌點頭一笑,站起身形,迎出室外.她剛剛走出內室,淳於泰剛剛走進外室。
宇文嬌不等淳於泰開口,便自抱拳笑道:「恭喜伯父……」
這一聲「恭喜伯父」,真把淳於泰恭喜得有點莫名其妙,詫然問道:「『神工谷』中,風波迭起,大敵將至,賢侄女這『恭喜』之語,卻從何來?」
宇文嬌微笑道:「南荒群丑之來,無非送給伯父一個絕好樹威機會,藉以鎮懾八荒百派,完成武林霸業而已……」
無人不喜奉承,故而宇文嬌話方至此,淳子泰業已「呵呵」大笑,接口說道:「賢侄女真是解人,但你『恭喜』二字……」
宇文嬌也不等淳於泰話完,便自接道:「我玉風妹子,內傷已痊,難道不應該向伯父道喜麼?」
淳於泰聞言喜道:「我就是關心鳳兒傷勢,才於百忙中抽暇來此探望,如今她既已痊癒……」
他是邊自說話,邊自舉步向內室走去。
宇文嬌見狀,知道淳於泰人極凶狡,若是勉強攔阻。必將引起這老魔疑念,遂靈機一動,稍為提高語音,含笑叫道:「伯父進去時,舉動請輕一點,莫要驚醒玉鳳妹子,我剛剛為她按摩完畢,讓她酣然再睡上一場好覺,便是沒事人了。」
宇文嬌的這番話兒,明裡是請淳於泰舉動放輕,暗裡卻是囑咐內室中的傅玉冰,來個裝睡應付。
傅玉冰是冰雪聰明之人,一聞此語,便知宇文嬌不便攔阻淳於泰進入內室之意,便扯過一幅錦被,蓋在身上,側面向壁,佯作熟睡。
淳於泰聽得字文嬌之語後,向她含笑點了點頭,果然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走入內室。
入室一看,傅玉冰果已熟睡,淳於泰走近床邊,略為注視她臉上氣色,壓低語聲,向站在身旁的宇文嬌說道:「字文賢侄女,這事奇怪。鳳兒臉上氣色,怎麼這樣好法?似比未傷之前。還要……」
字文嬌接口笑道:「玉風妹子一來資質絕世,二來身上又穿有伯父所賜寶衣,故而雖受襲擊,只是一時震盪,傷並不重,連日靜養行功,又服了不少罕世靈藥,不單氣色甚好,可能連內功修為方面。也會更進一步的呢!」
淳於泰深以宇文嬌所說為然,連連點頭說道:「賢侄女說得對。
讓風兒索性好好靜養幾日,一切事情。均莫參與……「「均莫參與」四字方出,宇文嬌已在一旁連連搖手。低聲笑道:「不行,不行,玉鳳妹子的倔強個性,伯父應該知道,她已經對我說過,非要參與南荒群醜的來侵之戰不可。」
淳於泰雙眉微蹙,略一尋思說道:「參加卻不妨,困殲滅南荒群凶之事,我已授命給新來的四位供奉負責,本谷其餘諸人,多半不會出手,就讓鳳兒選個安全所在,看場熱鬧便了。「字文嬌故意大拍馬屁,嬌笑著說道:「那根本不用選擇,玉風妹子最安全的所在,自然是隨侍在伯父身邊。」
淳於泰搖頭道:「字文侄女說得錯了,我身邊不但不太安全,並還蘊有極大危險。」
字文矯聽得一怔,望著淳於泰茫然問道:「伯父此話怎講?你老人家的絕藝神功,蓋世無敵,身邊應該絕對安全才對,怎會反而蘊有危險?」
淳於泰雙目之中,凶光一轉答道:「宇文賢侄女莫要忘了我還有個比南荒群凶厲害百倍,神出鬼沒的大仇人『天機劍客』傅天華,根據『眇目張良』卜大總管推測,傅天華必將利用南荒群凶來襲機會,突下殺手,而其主要目標,必然是我,我身邊豈非充滿危險?」。字文嬌皺眉道:「卜大總管的這項推測,靠得住麼?」
淳於泰微笑道:「我這位得力臂助,才華卓越,真不愧『張良』之稱,一向料事如神,我非常同意他的看法。」
字文嬌道:「既然如此,伯父於南荒群凶來襲之時,便不必再露面,反正此事已有新來的四大供奉負責……」
淳於泰以一陣「嘿嘿」陰笑,截斷宇文嬌的話頭,目閃凶光。
軒眉接道:「傅天華蓄意尋仇,絕非躲得過去,故而我不單不藏將起來,反而要身臨險境,送給傅天華一個絕好下手機會。」
宇文矯是玲瓏剔透之人,自能觸類旁通,「哦」了一聲。恍然說道:「我明白了,伯父是想釣鱉魚,不惜以你萬金之身。自為香餌。
淳於泰低聲「哈哈」一笑,點頭說道:「卜大總管精心設計,安排了巧妙牢籠,饒那傅天華老賊,奸猾如鬼,這次也非上當,被我啐屍萬段不可。」
這時,躺在床上裝睡的傅玉冰,委實彆扭已極。她聽得淳於泰要設計害她爹爹傅天華,不禁氣得暗挫銀牙,真想翻過身來。施展新學成的「大悲」絕藝,把他一掌震死。
但一來深知穆小衡的所銜仇怨,比自己更深更重,應該留這老魔。給他親手報仇;二來淳於泰雖是殺母深仇,卻又對自己萬分憐愛,撫育了二十年之久,這一掌居然有點擊不下去;三來又恐自己功力不夠,萬一一擊無功,便壞了通盤大事。
有了這三點原因,遂使傅玉冰空自暗咬銀牙,而仍不得不強加忍耐,未曾出手。
字文嬌先前想從卜新亭口中探聽機密,未能如願,如今遂向淳於泰含笑問道:「淳於老伯,你與卜大總管定的是什麼錦囊妙計,可不可以先行……」
淳於泰不等她把話問完,便即笑道:「宇文賢侄女,不是我信不過你。而是傅天華那廝太過狡猾厲害,事前絕對漏不得絲毫口風……」
宇文矯知道刺探之事又難如願,遂搖手笑道:「既然如此。伯父不必說了,到時我不令玉鳳妹子在你身邊,由我和黃大哥、穆兄弟等,全力保護就是。」-
於泰求笑道:「這佯最好,南荒群凶有新來的四火供奉應付,必將自顧不暇,傅天華的主要目標,又復在我一人身上,鳳兒有賢侄女等,悉心護衛,便不致出甚差錯……」
說至此處,站起身,一面走向外室,一面對宇文嬌低聲笑道:「宇文賢侄女,我要去佈置一切,風兒仍請你費神照顧,只要她確已痊癒,到時無妨讓她去看看熱鬧,若能生擒傅天華,便交她下手處死,以報復一掌之恨!」
字文嬌「喏喏」連聲,把淳於泰送出室外。
等到淳於泰去遠。宇文嬌才回到內室之中,傅玉冰便從床上跳起身來,拉住字文嬌,雙眉深蹙,恨恨說道:「字文姊姊,適才我真想凝足『無相神功』,把這萬惡老魔,一掌震死,以報殺母之仇,但因種種顧慮,竟未敢出手。「宇文嬌向她看了一眼,笑道:「我瞭解玉妹的矛盾心情,好在恩仇總結之期轉瞬即至,玉妹還是以潘玉荷或卜新亭,作為下手對象,把淳於老魔留給穆兄弟處置比較最為妥當。」
傅玉冰微微點頭,起身下床說道:「宇文姊姊既作妥當安排,小妹自當從命,我們且去『四海廳』為穆二哥暗中護法好麼?在這最後關頭。為山九仞之際,委實出不得絲毫差錯。」
宇文嬌雙眉微蹙,略一尋思笑道:「好,玉妹要去『四海廳』為穆二弟暗中護法也行,但你卻得屈尊一點。」
傅玉冰不解其意,愕然注目問道:。「你這『屈尊』二字,卻是何意?」
字文嬌笑道:「因為剛才我還對淳於老魔說謊,說你人在沉沉酣睡之中,如今既欲外出,最好與春蘭秋菊等,換上一套服飾,不是有點叫你『屈尊』了麼?」
傅玉冰觚犀微露,嫣然一笑說道:「這算什麼屈尊。我也不必換甚服飾,只罩上一件黑色披風,再戴一副面罩,或是人皮面具,便不虞洩漏身份的了。」
宇文嬌道:「既然如此,玉妹便索性戴副人皮面具,改作男裝,越發穩當一點。」
傅玉冰拗不過她,只得點頭笑道:「好,好,改作男裝,就改作男裝,好在衣服面具,都是現成,並不太過費事。」
兩人計議既定,傅玉冰遂戴上人皮面具,著了一件寬大黑色長衫,與宇文嬌雙雙離開靜室。
她們走向「四海廳」的途中,雖有樁卡,因字文嬌是以本來面日,陪著傅玉冰同行,故而也無人盤問。
行至距離穆小衡所居賓館約莫三十丈外,傅玉冰便向宇文嬌悄然說道:「宇文姊姊,我們躡足潛蹤,悄悄掩至,不要讓黃大哥知曉他在為穆二哥護法,我們不妨為他護法。「宇文嬌點頭同意,兩人遂施展絕頂輕功,點塵不驚地悄悄掩至。
果然,黃衫客仍在穆小衡所居靜室之外,負手徘徊,絲毫不曾懈怠。
宇文嬌秀眉雙軒,方想對傅玉涼冰有所訴說,突見傅玉冰以食指豎在唇邊,向自己微微搖手。
這種動作,表示噤聲,宇文嬌自然不敢再復開口,只對傅玉冰投過一瞥詢問眼色。
傅玉冰也不發話,只向地上一叢樹影之中,伸手指了一指。
字文嬌注目看去,只見那叢被月光斜映在地上的樹影之中,多了濃濃一段,既非樹枝也非樹幹。
有此發現以後,再循著月光投射方向,注目細看,才看出在一株參天古木的半腰之處,藏了一位黑衣人。
宇文嬌雖與傅玉冰並肩而立,仍以「蟻語傳聲」,不令外人與聞,悄然說道:「玉妹真夠細心,有此發現,但不知道此人是誰?
他藏在樹上之意,不知是監視黃大哥?抑或想對靜室中正在行功的穆兄弟,有所不利?「傅玉冰也以傳音密語,向宇文嬌耳邊說道:「此人身份,似甚神秘,會不會是我爹爹?」
宇文嬌心中,也有點猜是「天機劍客」傅天華,聞言之後,含笑傳音說道:「我的想法與玉妹相同,但這項猜測,卻苦於無法求證,因為我們倘若出聲相呼,萬一那樹上之人,不是傅老人家,豈不弄得天下大亂?」
傅玉冰想了一想,。傳音悄聲說道:「這樣好了,不管樹上之人,是不是我爹爹,我們都不必求證招呼,只在暗中加以監視……
傅玉冰語音至此,略略一頓,又道:「所謂監視,就是除非發現他對黃大哥或穆二哥有甚不利行動,才出面加以截擊制止,否則便大家不動。「
宇文嬌點了點頭,以傳音密語說道:「這倒好玩,真成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但我們來時行動,不知已被樹上藏人,發覺沒有?」
傅玉冰悄聲道:「沒有,沒有,我保證沒有,因為我適才為防萬一,曾默運『無相神功』,連姊姊的任何輕微舉措,都掩飾得寂靜無聲,樹上那人絕對未曾發覺。」
宇文嬌道:「我們要不要以『蟻語傳聲』功力,向黃大哥耳邊密語,告知他樹上藏得有人」「傅玉冰妙目轉處,略一思忖答道:「無須,黃大哥來回踱步。
只是在室外護法,不會漏甚破綻,我們若一傳音。反而會把他弄得心神不定。「她話方至此,宇文嬌突然用手輕輕碰了她一下,對她耳邊悄然說道:「玉妹注意,樹上藏人似乎即將有所行動……」
傅玉冰一面聆聽,一面注目,果然看見那樹上黑影,探出了半截身形,似乎想對黃衫客有所行動,但又突忍住。
字文嬌悄然叫然:「玉妹看出幾分端倪了麼?樹上那神秘人物,有點像是極為狡詐多謀的『神工谷』大總管『眇目張良』卜新亭呢?」
傅玉冰銀牙暗咬,點頭傳音答道:「一點不錯,我已看出是他,想不到這卜新亭太過刁惡,居然竟對黃大哥、穆二哥有所懷疑,不惜耗費精神時間,親自在暗中偵察。」
字文嬌從一雙秀眉之中,突騰殺氣說道:「玉妹,我們來作件驚天動地之事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