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窮家幫三異丐

    上官靈十拿九穩的一招「冤沉海底」又空,臉上並挨了火辣辣的一掌。他有生以來,這幾乎還是第一次挨打,故而氣得幾乎要哭出來,手指鍾離老人,跳腳罵道:「老混蛋,你說話不算話,要不要臉?」

    鍾離老人拊掌道:「我意料中的『老混蛋』三字,結果還是光臨!你說我什麼地方說話不算數?」

    上官靈含怒說道:「你不是說只用一個『閃』字訣,來試試我的『九宮連環手』麼?為什麼說話不算,突然還手打人?」

    鍾離哲大笑說道:「你幾乎把正反九宮,順逆五行的一百六十二手連環手法,展盡精微,我何曾還過一招半式?直到你最後施展那種不知從何處學來,非驢非馬的怪招,我看著實在太不順眼,才隨手給你一點警戒!但小娃兒挨打,決不吃虧,你不是已經把我那『閃』字妙訣,領會得差不多了麼?」

    上官靈聽得簡直又氣又喜,氣的是挨了一耳光,還要被這怪老頭訓誡一頓!喜的是回想起來,自己果然已經對他那種一飄一閃,怪異無倫的身法,有所領悟!

    上官靈思潮起伏之間,鍾離老人又復笑道:「小娃兒想些什麼?這記耳光,難道還挨得不服?」

    上官靈抬頭看著鍾離老人,恨恨說道:「你不要得意,敢不敢撒出『四煞降魔棒』來,和我的文昌筆再鬥百合?」

    鍾離老人笑道:「你儘管把你肚子裡的那些東西全搬出來,我何必用什麼『四煞降魔棒』,只要仍用那個『閃』字,便已足夠!」

    上官靈氣得一聲不響,自腰下撤出自己的文昌筆,怒視鍾離老人,凝神待戰!

    鍾離老人飄身落地,一面走向上官靈,一面笑道:「小娃兒注意,規規矩矩地動手,不會吃虧,倘苦再用那些怪招怪式,便難免又挨打了!」

    上官靈心想這鍾離老人自己所用身法怪到極點,卻反而不許別人施展怪招,真是怪得不講道理!由他受制於壞「奪魂旗」情形,及在大漢陽峰所施展的「天罡指力石上留痕」功夫,也是壞「奪魂旗」事先用「昆吾刀」假造等事看來,分明此人武學,不會過份高明,但怎的與自己動起手來,卻似乎不在「南筆西道」等絕世高人之下!

    總之,無論如何,自己已下決心,非把這鍾離老人之謎揭開,看看他真實身份,到底是誰不可。目前且一上手便施展得自「西道」天癡的「玄天七十二拂」,並暗雜「南筆」諸葛逸新近所傳「驚神三式」,加上業已悟出六七成對方的閃躲身法,倒看這赤手空拳的怪異老頭兒,如何應付!

    主意打定,剛好鍾離老人也已走到面前,上官靈遂驀然振筆一揮,揮出漫天筆影,震向對方,並根據適才動手經驗,料準鍾離老人定然是向右一閃,然後向左一飄,結果還是向右閃出,所以漫天筆影,全是虛招,準備在鍾離老人身形一動之間,便以「閻羅點鬼」絕學,改攻右方,並加上左掌潛聚的劈空勁氣!

    果然漫天筆影,及所帶銳嘯之聲起處,鍾離老人身形便向右微閃,然後向左一飄!

    上官靈心中狂喜,筆影立收,千百點筆尖合而為一,文昌筆法中的絕招「閻羅點鬼」出手,疾點鐘離老人右方四尺,左掌並凌空吐勁,「呼」的一聲,打出一股勁急無儔的破空狂飆,隨著文昌筆所點之處,一齊攻至!

    哪知鍾離老人身法突然變易,雖也向右一閃,向左一飄,但最後卻未如上次般向右閃出,而是一動不動地卓立當地!這樣一來,上官靈一招「閻羅點鬼」,與一記劈空掌力,全部落空,鍾離老人呵呵笑道:「武學一道,根本沒有什麼成規可言,變化之妙,完全存乎一心,誰能夠制敵機先,誰就能夠穩操勝算!我叫你老老實實動手,你偏要妄用心機,想想看,你右筆攻出,左掌又在凌空發力,我若乘此機會,立下殺手,一條小命,還保得住麼?」

    上官靈臉上羞得像大紅布一般,但他深知這鍾離老人所說,確是自己的弱點所在,遂以左掌蓄勁護身,右筆一掄,撤花蓋頂,直碰鐘離老人,靜待看準對方如何閃躲,然後再加變化追擊!

    鍾離老人點頭說道:「這回就穩得多了!右筆攻敵,左掌護身,-切威力均先加隱蘊,靜等看準對方如何拆解以後,再行變化制勝!這種打法,頗像天癡老道的獨門手法,哦,我看出來了,你是不是用文昌筆施展他的『玄天七十二拂』?」

    一面說話,一面又是往右一閃,往左一飄,但在上官靈不及判斷自己意圖之前,捷如電閃地往右閃出六七步遠,使上官靈空自恨聚眉端,而又無法向其追擊!

    上官靈鋼牙暗咬,轉身換步,循正規途徑進手,一式「玄天拂法」之中的「化雨萬方」,一式新學「驚神三式」;中「夢筆生花」,迴環並發,筆花萬點,筆影千重,硬把鍾離老人的前後上下左右各方,一齊罩住!

    鍾離老人高明就高明在「穩」「快」二字,任憑上官靈如何之強,威力如何之大,依舊不慌不忙地卓立如山,直等到文昌筆即將點中,對方真正勁力已吐,不及變招之際,才又似煙似雲,如電如幻般地輕輕閃過。口中卻讚道:「這兩招威力更強,幸虧是我鍾離哲,若換了『鳩杖神翁』談白水,恐怕難免捉襟見肘!」

    上官靈絕學頻施,一再無功,心中未免對這鍾離老人又驚又怒又疑又氣!暗想看情形業已贏不了他,不如把三十六路文昌筆法使完,偷學對方一點神妙無比的閃電身法,便即停手!

    勝負之念一平,上官靈反而釋躁靜矜,把一隻文昌筆,使得宛若生龍活虎!

    鍾離老人也不再將他調侃,只是面含微笑,白衣飄飄,在上官靈筆影之中,極其巧妙悠然地閃來閃去!

    上官靈筆招三復,倏然收式跳出圈外叫道:「鍾離老人,上官靈今日認敗服輸,但在來歲的『元宵羅浮大會』上,我不僅要與你再過百招,並定要揭開你的本來面目!」

    鍾離哲大笑道:「小娃兒家,就是這種地方,無法領悟!『本來面目』四字,有何重要?

    你說我是『逍遙老人』鍾離哲,我便來自西崑崙絕頂!你說我是冒牌假貨,我便化身萬物!

    所以羅浮大會上慢說是你,就是『南筆』諸葛,『西道』天癡,甚至『奪魂旗』,都未必能曉得我到底是誰?說假便假,說真便真,真就是假假亦是真,世間事但論是非善惡,何必費那麼大的精神來辯白這真假二字?」

    上官靈越與這鍾離老人過手,越覺得他武功莫測!越與這鍾離老人說話,越覺得他含蘊極深!聽完這一番也不知是真是假的真假之論之後,不由翻著兩隻大眼,對鍾離老人看了又看!

    鍾離老人笑道:「小娃兒看些什麼?還不快辦你的事去!『奪魂旗』已往九華,我在此處等他,羅浮相會之時,希望你那記耳光,要挨得有點成就才好!」

    上官靈又被鍾離老人提醒,暗想自己既想往勾漏山「落魂谷」,營救「銀鬚劍客」方百川師伯,大鬧「玄陰教」,當然是乘著「奪魂旗」有事勾留皖南之際較為方便!若等他及鍾離老人,與「八指飛魔」司空曜,「鳩杖神翁」談白水,會合一處,豈非更難如願?

    主意打定,方抬頭準備向這位自己對他先有點恨,再有點怕,終於有點服的鍾離老人告別之時,不由大吃一驚呆在當地,原來鍾離老人就在上官靈這微一發怔,低頭想事的剎那之間,業已去得無蹤無影!

    以上官靈如今的內功火候,及耳目之力,鍾離哲居然能夠毫無所覺地自眼前退卻,令上官靈怎得不驚?怎得不服?

    呆立片刻以後,上官靈默然轉身,緩緩走出樹林,一面摸著有生以來,第一次挨打的左邊臉頰,一面卻在暗暗回想鍾離老人那種一閃一飄的怪異身法!越想越覺得這種身法委實極妙,上官靈不禁想得出神,連走起路來都不知不覺一飄-閃地信步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遠,已是次日清晨,前面又有一座小林擋路,林內急匆匆地竄出一條人影,竟將與上官靈撞個正著!

    上官靈正想得高興之際,驀然-條影人撞向懷中,幾乎避無可避,遂極其自然地,學那鍾離老人身法一閃一飄,果然便與來人輕輕擦肩而過!

    瞥眼看處,林中衝出之人,是個年約五十出頭,手柱木杖的獨腿乞丐,似乎因險些撞著上官靈,並因對方閃避得太已靈妙,臉上現出一種歉然驚佩神色!

    上官靈心中一動,駐足向那獨腿乞丐含笑問道:「這位老人家,你可認識我這種閃避身法?」

    獨腿乞丐本似身有急事,但既險些撞倒上官靈,又見人家稱呼如此客氣,遂不得不停下笑道:「小哥兒身法靈妙已極,但是何門派卻看不出,請恕我方琦因有急事待辦,差點衝撞之罪!」

    「方琦」二字入耳,上字靈不覺一驚,因為曾聽師傅謝東陽說過,這方琦是「窮家幫三異丐」之一,與「閃電神乞」諸明,「陰陽手」莫平齊名,江湖人稱「獨腳追風仁心神丐」!

    如今見對方滿面憂容,神色匆遽頗甚,不由勾動俠腸,笑聲問道:「老人家可是與『閃電神乞』諸明、「陰陽手』莫平齊名,號稱『窮家幫三異丐』中的『獨腳追風仁心神丐』?

    不知有何急事在身?能否見告,或許上官靈可以一效微力!」

    方琦看出上官靈英姿挺拔,身手不凡,微歎一聲,找個樹根坐下說道:「『獨腳追風』,不過是江湖朋友因我腳程不慢所贈,那『仁心神丐』四字,卻無法承擔,尤其不敢與本幫中另兩位出類拔萃的『閃電神乞』及『陰陽手』,相提並論!我所謂急事,是日下與『玄陰教』鄂東壇主持人『玄風惡道』結有前仇,雙方約在今晚一會,但對方與『羅剎門』中一位好手交厚,屆時定來助陣,方琦人單力薄,遂想趕去邀一幫中弟兄為助!上官老弟雖然俠骨高懷,並似藝出名師,請不必為此事插手!因為近來『羅剎玄陰』兩教,氣焰日漲……」

    方琦話猶未了,上官靈便已哈哈大笑地接口說道:「方老前輩,要是別的事,上官靈真還不敢妄自逞強,但既牽涉『羅剎玄陰』兩教,卻又不能不管!『羅剎門』中,不管它來了何等高手,上官靈有辦法令他聽從指揮,命東即東,命西即西!至於『玄陰教』下人物,則更是我一路之上,所要找而找不到的倒霉對象!方老前輩,你若信得過我這年輕後輩,武林末學,便不必再覓幫手,就是我們一老一小,今夜先把『玄陰教』鄂東分壇,打他個亡魂喪魄,望影飛逃,老前輩若有興趣,我們索性隨後緊逼,一直打到他們勾漏山『落魂谷』的主壇以內!」

    「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雖然覺得上官靈出語稍狂,但卻為他那英風豪氣所折!

    嘴皮微動,正待開言,上官靈突然腹內咕嚕嚕地一陣亂響,面上現出,-種愁眉苦臉神色!

    原來他本已餓了半日,只在荒祠以內,吃了「逍遙老人」鍾離哲的兩把滷菜,又復互相追逐纏戰好久,並挨了一記耳光,氣得昏頭脹腦地跑到此地!先前忘了飢餓之故,是因為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捉弄,氣憤填膺!如今與「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交談之下心氣漸平,腹中立覺有若雷鳴,餓得難以禁受!

    「窮家幫」中人物江湖經驗極豐,方琦一看上官靈神色,便即笑道:「上官老弟,你大概是趕路腹饑,我身旁有酒無菜,且請在此稍候,我去弄些可口之物來,先吃喝一頓,再細細計劃對付『羅剎玄陰』兩教之事!」說完木杖輕點,一飄便是四丈有餘,向上官靈微笑擺手,即行隱入樹林深處!

    上官靈自方琦走後,一人獨處,越發覺得腹饑難耐,但未過多久,林邊人影一晃,那位「獨腳追風仁心神丐」,便已回轉,手中拿著兩個紙包,向上官靈笑道:「我本想偷隻雞來,請老弟嘗嘗真正花子雞的特殊風味!哪知跑出七八里路,便遇見一家富戶新納子媳,昨夜未完的酒菜甚多,遂順手撈點回來,先給老弟解饑,等到中午,再設法好好吃喝一頓!」方琦邊說話邊行打開紙包,一包是半隻燒雞,與幾大塊醬肉,另一包則是七八個新鮮饅頭。

    上官靈極餓之下,看見如此美食,不禁饞涎欲滴。方琦見狀含笑將燒雞醬肉與饅頭遞過,並在身傍解下一隻酒葫蘆來,向上官靈笑道:「老弟極餓之下,不要急於飲酒,先把那半隻燒雞吃掉,壓壓胃火!」

    上官靈毫不客氣接過酒菜,先自撕了一條雞腿大嚼,然後舉起葫蘆,咕嘟嘟地喝了幾大口美酒,才摸摸肚皮,向方琦笑道:「方老前輩,你怎麼不來吃點?頃刻之間,來回十餘里路,『追風』之譽,確實名不虛傳……」

    「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看上官靈那副窮凶極惡的吃相,委實看得有點好笑!但聽他讚譽自己腳快之時,卻打斷上官靈話頭笑道:「上官老弟,我這『獨腳追風』,實是徒具虛名!論到腳程方面,比起你適才提到的『閃電神乞』諸明,那種幾乎神行無影的『閃電身法』,宛如霄壤之別!」

    上官靈這時正用饅頭夾了一塊醬肉大嚼,忽聽方琦提到「閃電身法」四字,趕緊三口兩口嚥下,急急問道:「方老前輩,這位『閃電神乞』諸明,現在何處?」

    方琦搖頭說道:「此人神出鬼沒,飄忽無倫,但近十餘年來,不僅『窮家幫』內不曾見過他的蹤跡,連八荒四海,均未再現俠蹤,好似突然從這宇宙間消失一般,卻又未聞他有甚深仇宿怨對他暗地圖謀,下手相害!」

    上官靈越聽越覺得這「閃電神乞」諸明,就是鍾離老人,遂又向「獨腳追風仁心神丐」

    急急問道:「這位『閃電神乞』是不是中等身材,銀鬚銀髮?」

    方琦聞言眉頭略皺,想了一想答道:「他身材似比常人略瘦略長,失蹤江湖之時,也不過四十出頭,以他內功修為十餘年光陰,想還不致於變得銀鬚銀髮!上官老弟你這樣問法,難道有這麼一位中等身材,銀鬚銀髮之人,自稱『閃電神乞』?」

    上官靈聞言想,雖然一夜昭關能使子胥頭白,十餘載光陰,末見得就不能使「閃電神乞」

    諸明,鬚髮成銀。但身材不對,由瘦長變成中等,卻又如何解釋?

    想了一會兒,又向-方琦問道:「方老前輩,『四煞降魔棒』是不是你們『窮家幫』中的專有兵器?」

    「仁心神丐」方琦,點頭答道:「『窮家幫』中弟子,不一定全會使用『四煞降魔棒」,但使用『四煞降魔棒』者,卻必系『窮家幫』中人物,老弟說的那位『閃電神乞』諸明,他昔年所用,就是這種能夠伸縮自如的本幫獨門兵器!」

    上官靈聽得有點高興,想了一想繼續問道:「方老前輩,請恕冒昧動問,『窮家幫』中不論名位,專論武功,應該推哪一位最高。」

    方琦應聲答道:「『閃電神乞』諸明,應推第一!其次是『陰陽手』莫平,及本幫幫主『跛仙』朱一奇,第三則……」

    上官靈接口笑道:「第三是不是方老前輩自己?」

    方琦頗贊對方聰明,微微含笑點頭,上官靈暗忖自己心中所猜,除了身材稍有不合之外,各種條件,均已證明那冒牌「逍遙老人」鍾離哲,就是「閃電神乞」諸明喬裝所扮!怎的他偏偏誇口,慢說自己,就是「南筆西道北劍東僧」等人,不到元宵大會以後,誰也揭不開他的本來面目?

    想到此處,突然向「仁心神丐」方琦笑道:「上官靈為了求證一事,敬請方老前輩施展『窮家幫』中絕學攻我十招!」

    說完,放下手中酒肉饅頭,一躍而起。

    「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雖然覺得上官靈此語,有點出於意外,但也聽出其中必有因由,頓時懷念老友諸明,與自己已有十六七年未見,倘若真能就此獲得蹤跡,未始不是一件人生快事!

    遂向上官靈點頭笑道:「方琦遵命獻醜,但我們這些鶉衣百結,流轉江湖的『窮家幫』中弟子,所會的不過是幾招打狗棒,捉蛇手,恐怕不足以當上官老弟的高明法眼!」

    上官靈聽方琦把他們窮家絕學「擒龍手」,謙稱「捉蛇手」,不由大笑說道:「方老前輩怎麼對我客套,『窮家幫打狗棒』及『擒龍手』法,號稱武林絕藝,妙用無方!但請不必客氣,盡量施展,方足證明我心中所想之事!」

    方琦點頭一笑,身形捷似雲飄,飄到上官靈面前,獨腳屹立,左手五指如鉤,便抓上官靈右膚,右掌中的木杖,卻凌空一揮,幻出十來點杖頭,分向對方上中下三盤疾點,也不知何處是虛?何處是實?

    上官靈眉頭略皺,施展那挨了一記耳光,偷學鍾離老人的怪異神奇身法,一閃一飄,果然便飄出「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的指風杖影之外!

    上官靈適才對方琦之語,並非過譽,數百年來,「窮家幫」就靠這一套「打狗棒」,及一套「擒龍手」法,雄峙江湖,與武林內外各大宗派,分庭抗禮,所以方琦一抓一杖,同時攻出,其中障蘊變化甚多,存心要想看看這位神情豪爽高傲,出語甚狂的年輕英挺人物,怎樣加以拆架。

    哪知上官靈根本視若無睹,直等指風杖影,即將及身,似乎極難躲避之時,才施展一種從來未見的極其怪異身法,一閃一飄,便即飄出七八尺外,而令自己兩招絕學之中所蘊的各種變化,均自無從施展!

    方琦又驚又佩之下,手底自然加功,「擒龍手」虛實莫測,「打狗棒」奇幻無倫,一連攻出五杖七掌,又復把上官靈圈在其內!

    上官靈依舊傚法鍾離老人對付自己的方法一樣,在對方的颯颯杖風以內,從從容容地左閃右飄,但一來他初次試驗這種身法;一來「打狗棒」「擒龍手」是「窮家幫」鎮幫絕藝,對方功力又復不凡,故而有兩次險象橫生,若非心靈身巧,近來進境太高,幾乎弄巧成拙!

    剎那間,十招已滿,「仁心神丐」方琦收手歎道:「無怪上官老弟把『羅剎玄陰』兩教,視如無物,果然身負武林罕見的絕藝神功!不過上官老弟請莫怪方琦多口,憑你這身武學,要想闖闖勾漏山『落魂谷玄陰教』主壇,原無不可,但對『玄陰教主』『北溟老怪八指飛魔』司空曜,仍須特別小心,尤其是『羅剎門』掌教『笑面閻婆』孟三娘,可能比司空曜,更為厲害難鬥!」

    上官靈一面口中唯唯,一面暗想自己初以為「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既與「閃電神乞」諸明,同稱「窮家幫三異丐」中人物,身法招術,總有幾分相似之處,但十招已了,雖然方琦棒法掌招,兩皆不俗,卻與自己心目中所猜疑的鍾離老人,毫不相若!

    所以聽完「仁心神丐」方琦話後,略一尋思,便向方琦含笑問道:「方老前輩,你看我方纔所施展那一閃一飄的怪異身法,像不像『閃電神丐』諸明平日所用?」

    方琦搖頭說道:「諸明的『閃電身法』,雖頗迅捷飄忽,但似尚不如老弟適才所施的神妙高明,老弟一再提到我這位老友,必有因由,若無難言之隱,何妨直告方琦,也比較容易探索其中究竟!」

    上官靈暗想自己所歷所經,似無對這位「仁心神丐」隱瞞的必要,遂一面大吃酒肉饅頭,一面向方琦傾敘自南疆來到中原的-路經過,及心中所懷疑的鍾離老人之謎!

    方琦靜聽上官靈講了這一大堆的熱鬧故事,一方面頗為忻羨上官靈的種種絕世機緣!一方面卻微覺慚愧,因為「乾乾坤五絕」,有了「新」「舊」之分,以及「東海長生磯」,「廬山小天池」的兩場盛會,未來的「羅浮山萬梅谷元宵較藝」等驚人大事,自己居然都一無所聞,也不曾聽見幫中其他人物談及!

    尤其關於鍾離老人武功那等神妙,卻受制於「奪魂旗」,所用兵器,又是「窮家幫」傳統的「四煞降魔棒」,而上官靈又親耳聽見「奪魂旗」說過鍾離老人會用「閃電身法」,此人究竟是不是失蹤頗久的老友諸明假扮,確實極難判斷!

    尋思良久,向上官靈笑道:「鍾離老人的這個啞謎,若僅憑空濛斷,確實無法猜破!方琦一來懷念老友,二來好奇,今夜與『玄陰教』鄂東分壇主持人『玄風惡道』了斷以後,便隨老弟同赴兩廣,只要讓我親眼看到那位鍾離老人,總可認出究竟是不是睽違已久的老友『閃電神乞』!」

    上官靈大喜稱謝,方琦笑道:「今夜『玄風惡道』及『羅剎門』下高手,尚須仰仗老弟神威,一同應付,兩廣之行,方琦並可叨光,藉機瞻仰『乾坤五絕』丰采,所以應該是我要向你道謝,尚且不遑,老弟怎麼反到如此謙抑?」

    一老一少傾談之下,互相頗覺投緣,午後由方琦弄來兩隻肥雞,親自動手給上官靈大快朵頤,到得晚間,便雙雙同往約定的一片荒林赴會!

    「玄陰教」鄂東分壇它持人「玄風惡道」早在林外空地相待,但卻未見有什麼「羅剎門」

    中高手。

    「玄風惡道」身材高大,相貌凶獰,見「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與一個十五六歲少年同來,不由冷笑連連,哂然說道:「方琦,你這老殘廢,簡直越老越會缺德!把這乳臭未乾的小鬼帶來,是準備收屍?還是準備替你墊背?」

    上官靈如今學得比較沉穩,聞言只翻著兩隻大眼,看了看「玄風惡道」,笑嘻嘻地-言不發。

    「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眉頭微皺,向「玄風惡道」說道:「玄風道長,武林較藝,勝者為強,最好不必要這種口頭刻薄!這位上官老弟,比我高明百倍,他因聽見你是『玄陰教』鄂東分壇主持人,才隨我同來,此行正要直搗勾漏山『落魂谷』!」

    「玄風惡道」驀地仰天發笑,笑聲又高又洪,且歷時頗長,足見真氣內力,兩皆不弱!

    「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眉頭又是深深-蹙,目注「玄風惡道」說道:「方琦句句實言,你如此狂笑則甚?」

    「玄風惡道」笑聲一收,曬然說道:「勾漏山『落魂谷』內,『玄陰教』『龍虎風雲』四大堂主,個個身懷武林絕學,正副教主更不必論,慢說是這樣乳臭未乾的上官小兒,便是『乾坤五絕』中的『西道』天癡,『南筆』諸葛,一樣進得了勾漏山,出不了『落魂谷』!」

    「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見「玄風惡道」這等狂妄,遂不願再事多言,面容一冷問道:「你約的『羅剎門』下幫手,怎不出現?我們不必徒事虛言,還是把昔年那段過節,早早了斷了」!

    「玄風惡道」獰聲答道:「十年前,我因偶然大意,在你打狗棒下,失手一招!如今絕藝已成,鬥你們這樣兩個蠢材,還要的是什麼幫手?」

    話音甫落,上官靈便冷笑連聲說道:「老雜毛好不要臉,一面害怕方老前輩威名,邀人相助,一面還要口中大話,往臉上貼金!幫你忙的,不是個穿花衣服的女妖怪麼?你看她已經在那樹上藏不住身,快跳下來了!」

    「玄風惡道」臉上方自微紅,林中一陣格格蕩笑,果然走出一個身穿綵衣,但獅鼻厚唇,蟹面闊嘴,奇醜無比,肩頭斜插一鉤一劍的中年胖婦!

    這胖婦身形一現,「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不禁心頭微驚,因為自己深知「羅剎門」

    下,除去正副教主,「笑面閻婆」孟三娘,「玉簫郎君」潘午不算,共有十三高手,人稱「二雲一鬼十大遊魂」!這中年胖婦便是那「一鬼」,江湖中送了她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外號,叫做「柳媚花嬌鬼見愁」!她本名褚紅桃,「羅剎陰功」練到九成左右,並擅使一柄長鉤,一柄短劍,招術狠辣!

    「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閃出林來,扭腰擺臀地走了幾個春風俏步,向上官靈格格蕩笑說道:「小兄弟!你眼力真還不錯……」

    就說這句話時,血盆大嘴箕張,口沫四濺,幾乎看得上官靈連下午所吃的「叫化雞」全要嘔將出來,趕緊皺眉沉聲說道:「女妖怪,快些與我住口!憑你也配叫我『小兄弟』?怎不去照照鏡子,三分不家人,七分倒像鬼,比河裡的浮屍多了一口氣,比爛的東瓜多長兩條腿!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你就是叫我『小祖宗』,都要害我洗上三天耳朵呢!」

    上官靈說溜了嘴,像唱山歌似的把個「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刻薄得蕩笑全收,目射凶光,眉騰殺氣,雙手緩緩上提,覷定上官靈,似已作勢待撲!

    「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知道這褚紅桃手下極黑,恐怕上官靈因對方長得太醜,輕敵有失,遂想自己先下手鬥她三五十合,也試試近來威震江湖的「羅剎門」下,到底有多高武學?

    主意打定,尚未及向褚紅桃叫陣,「玄風惡道」已向這位「柳媚花嬌鬼見愁」說道:

    「褚大妹何必動怒,這一老一少,既到此間,還怕他們飛上天去?倘若你先出手,我想報多年的仇,就報不成了!」

    說到此處,伸手到玄色道袍之內,「嘩啦」連響,撒下一條九環相連,前面鑄一個密佈芒刺鐵球的奇形兵器,向「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獰笑說道:「方琦老賊怎的還不動手!

    你嘗嘗我這條別出心裁,所練成的『九環天芒索』的滋味怎樣?」

    這種「九環天芒索」,雖是「玄風惡道」自出心裁打造,不載於兵器譜中,但方琦一看那種形狀,便知此物特長在於「砸打纏拿,剛柔並濟」,確實是件頗為霸道的外門兵器!

    但暗忖自己幫中的鎮幫絕學「打狗棒」及「擒龍手」法,經年不斷精研,變化日增,只要略加小心,總還應付得了這「玄風惡道」!

    內家好手過招,並不一定必須以靜制動,而貴在知己知彼,因勢制宜!

    方琦洞悉「玄風惡道」正在壯年,真力及耐戰方面,可能會略勝自己,所以在動手之前,即拿走主意,採取不予硬拚死纏的巧快打法!

    故而他一聽「玄風惡道」發話挑戰,上官靈、褚紅桃均自略退以後,便即神凝氣穩地巍然卓立!外表看來,仍以意欲以靜制動,其實方琦是用了八字妙訣:「以靜俟動,以動制動動」!

    這八字妙訣,若略加演繹,即可變成「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的十二字真言!

    「玄風惡道」也是內家好手,當然猜出對方用意,但自恃手中「九環天芒索妙威力,及練到六七成的「玄陰氣勁」,又有褚紅桃這樣一個極好幫手在後,遂一抖「天芒索」,便欲直踏中宮,搶先進手!

    「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既然決定採取「以巧打力,以快制慢」之策,怎肯容他搶佔先機?所以「玄風惡道」手中「九環天芒索」方自「嘩啦」微響,「仁心神丐」方琦的獨腳點處,真正快逾追風地身形欺進數尺,木杖一抬,並不見十分用力,輕飄飄地,直向「玄風惡道」心窩點去!

    「玄風惡道」也知方琦必會搶先發招,鼻中微哼一聲,手腕輕帶,「九環天芒索」便如靈蛇般地從橫裡翻回,照著對方點向自己心窩的木杖纏去!

    「仁心神丐」方琦的木杖遞得頗緩,「玄風惡道」的「九環天芒索」,又翻回得極其快速,所以兩般兵器互接之下,「九環天芒索」密佈的芒刺鐵球,及第一第二兩枚鋼環,竟把木杖鎖住!

    旁觀的小俠上官靈露齒一笑,「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卻眉頭-蹙。

    當場動手的「玄風惡道」則桀桀怪笑,但他僅僅笑出半聲,便改傲為驚地自卸所運鎖纏對方兵器的真力,足跟點地,往後倒縱出一丈五六!

    原來木杖與「九環天芒索」力一接觸,「仁心神丐」方琦即以極大的巧勁,暗震杖身,使「天芒索」不曾完全把木杖鎖實,留有些微空隙,而就利用這點空隙,真力猛加,木杖依舊穿索而出,直點「玄風惡道」的乳下「期門」重穴,逼得對方不得不自行卸勁,倉促閃避!

    上官靈拍手笑道:「方老前輩,你這一手用的巧妙已極!我雖不曾學過『窮家幫』的『打狗棒』法,但卻可以即景生情,代你取下兩個招術名稱,這大可以叫做『鑽洞打狗』及『趕狗離窩』!」

    「玄風惡道」身為「玄陰教」鄂東分壇主持人,平素自視頗高,哪裡忍得住上官靈如此譏嘲?驀然喝聲:「小狗找死!」

    左腕翻處,甩出三點寒星,直向上官靈面門飛襲而至!

    上官靈連看都不看,左掌輕輕往外微揮,便在四五尺外,把那三點寒星,凌空震落亂草之中,雖聽得略起爆音,也未曾注意是何種暗器!

    他這無意之中,略顯功力,卻使得那位「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掃帚眉微剔,母豬眼輕抬,對上官靈狠狠盯了幾眼!

    這時「玄風惡道」因一開始便幾乎受挫,羞憤難當,把一身武學盡量施為,右手「九環天芒索」掄成隱挾「呼呼」勁響的一-片精光,左手也駢指如戟,在漫空索影之中,蹈暇趁隙,不時點戮「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的週身大穴!

    上官靈見狀,又復高聲叫道:「方老前輩,這大概叫做:『狗急跳牆』,你是打狗之人,卻須小心一點,不要被瘋狗咬上一口半口,才冤枉呢!」

    方琦微笑不答,也把「窮家幫」兩套鎮幫絕藝,展盡精微,用神妙無倫的「打狗棒」法,對敵「玄風惡道」的「九環天芒索」,用變化靈巧的「擒龍手」法,拆解「玄風惡道」的點穴招術,雙方倒是打得旗鼓相當,虎躍龍騰,沙飛石走!

    兩人越打越疾,越鬥越快,鬥到後來,除了滿林木葉被疾颯勁氣所逼,不住紛飄以外,連雙方身形,均已難辨,化作了倏合倏分的兩條黑影。

    上官靈、褚紅桃自然各為己方擔心,但因二人是為了斷前仇互拼,故在勝負未分之前,誰也不好插手相助!

    約莫到了百招左右,耳邊響起「哈哈」-笑,人影遂分,「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與「玄風惡道」均自安然無事地躍歸本陣,但「玄風惡道」的道袍之上,卻多了一個小小圓洞!這圓洞大小,與方琦所用木杖的杖頭彷彿,位置卻恰巧正在腰間要害的「天樞穴」上!

    「玄風惡道」想不到自己多年苦練,仍然再度敗在對方「打狗棒」法以下,正自又氣又慚之際,上官靈哈哈笑道:「方老前輩,你真不愧『仁心神丐』之名!倘若這場是對方得勝!

    恐怕你腰間的『天樞穴』上,不會僅僅留下一個被『九環天芒索』所穿的小洞吧?」

    方琦接口笑道:「上官老弟說哪裡話來,彼此切磋武學,還不是點到頭止!方琦與玄風道長,又沒有什麼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一面說話,一面向外飄身,但身形剛剛略微縱起,「玄風惡道」突凝「玄陰氣勁」,揮掌劈空遙擊,口中惱羞成怒地暴聲叱道:「方琦老賊慢走,你家道爺兵刃雖敗,我還要討擾幾手內家掌力!」

    「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身形業已往後縱起,一股陰寒徹骨的勁氣狂飆,卻自當胸湧到,只得眉頭略剔,左手微揮,也自打出劈空掌力接架!

    兵刃方面,雖是方琦的「窮家幫」「打狗棒」法,較為神妙,但比到內家真力,卻得讓「玄陰氣勁」稍勝-籌!

    何況方琦又是凌空接掌,自然更略乞虧,兩股掌力一接之下,便覺心頭微震,身形加速往後退去!

    上官靈旁觀者清,早把雙方強弱引出,見狀故意拊掌笑道:「方老前輩,你這種凌空倒縱的輕功身法,美妙無倫,可見『獨腳追風仁心神丐』八字,委實無一不是名符其實!」

    其實借這拊掌之間,暗暗傳送無形真氣,一托方琦後腰,幫他卸去「玄風惡道」掌力,輕輕落地!

    「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見狀,冷笑一聲說道:「上官小鬼,你那幾手鬼畫桃符,瞞得了誰?既然逞能出頭,且嘗嘗你家褚姑奶奶『羅剎陰功』的滋味!」

    身形絲毫未動,驀然舉掌一擊,便聞銳嘯排空,一股疾風勁氣便自浪翻般地迎面襲來,威勢果比「玄風惡道」所發的「玄陰氣勁」,勝強不少!

    上官靈因素來風聞「羅剎門」雖屬江湖邪教,但有一樁好處,就是最忌淫行,連「玉簫郎君」潘午當年溺於女色,都曾被掌教「笑面閻婆」孟三娘嚴加斥責!

    但面前這位「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卻似與「玄風惡道」有點不乾不淨,彼此眉目之間,時相傳送一種淫邪蕩意!

    上官靈為了想多抓點孟三娘「羅剎教」下的丟人把柄,遂不取用腰間那塊能夠命令「羅剎教」一切人物的「閻婆血令」金牌,也不施展內家真力予以當頭棒擊。只又傚法鍾離老人的怪異身法,一閃一飄,輕輕閃出褚紅桃的掌風以外,口中叫道:「丑妖怪別性急,這樣打法未免太不過癮!」

    「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肩頭微動,飄落上官靈面前,把兩隻母豬眼一瞪說道:「小鬼頭又要耍什麼花樣?快說出來怎樣打法才算過癮?諸姑奶奶與玄風道長久別重逢,急於敘闊,我不耐煩和你們糾纏太久!」

    說話之間並不住向「玄風惡道」連拋媚眼,那副醜人作怪的淫惡神情,簡直令人不堪入目!上官靈「呸」了一聲說道:「好不要臉的醜妖怪,你們這一對無恥男女,倒真是泥鰍伴王八,跳蚤配臭蟲,有點門當戶對!可惜的是『玄陰羅剎』兩教,如今不但尚未攜手合作,並有互相爭競之心,你們私自結交,難道不怕「笑面閻婆」孟三娘,與『北冥老怪八指飛魔』司空曜的門規教令?」

    褚紅桃聞言蕩笑連連,眼風又往「玄風惡道」一拋,嗲聲嗲氣地說道:「常言道:國法不外乎人情,教令門規,又怎能阻住我與玄風道長的海誓山盟,互相親愛?」

    話未了,突然想起上官靈問話離題,可能別含用意,遂又恢復了那一臉凶厲神色,獰聲說道:「小鬼頭不要嘮叨,我方才問你想怎樣動手,為何不答?」

    上官靈「撲嗤」一聲,失笑說道:「『羅剎門』中自認為了不起的,無非『羅剎陰功』,『玄陰教』下所恃,也不過是『八指飛魔』司空老怪的那手『玄陰氣勁』!因為我生平嫉惡如仇,不似方老前輩那等仁厚,你們一個一個上手,難免傷亡,我也像耍耗子太不過癮!所以要你們施展『玄陰氣勁』,及『羅剎陰功』合手齊上,我們共打四招,上官靈閃避三招,還攻-掌!」

    「玄風惡道」尚有點覺得上官靈自誇,「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卻比較識貨,看出上官靈驕傲得可怕,沉穩得出奇!心想能省力何必不省些力氣,留待少時淫樂追歡?這年輕雖似身負奇異武學,但威震江湖的「羅剎陰功」及「玄陰氣勁」合手齊攻之下,倒看他如何逃得出三招以外,所還攻的一掌,又有怎樣石裂天開的驚人威力。

    主意打定,不等「玄風惡道」發話,便即搶先獰笑說道:「小鬼頭既有如此心胸,褚姑奶奶成全你的志願就是!」

    說到此處,側顧「玄風惡道」叫道:「喂!玄風!你發怔幹什麼?趕緊盡力施展『玄陰氣勁』,我們先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鬼,拾掇下來,然後再替老叫化收屍埋骨!」

    「玄風惡道」聽褚紅桃把「盡力」二字,特別加重,也體會出情婦心意,遂點頭獰笑一聲,暗將所練「玄陰氣勁」,凝集九成以上,倏然發難地照準上官靈當胸凌空一掌,猛劈而出!

    「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心計更工,故意略為緩慢,等看準上官靈是向右方閃避「玄風惡道」的「玄陰氣勁」之時,才突聚「羅剎陰功」,倒海排山地一掌猛擊!

    這種打法,換了旁人確難應付,但上官靈如今對那真假如謎,鍾離老人的詭異身法,已有心得,只見他在「羅剎陰功」「玄陰氣勁」交互夾擊的疾風勁氣之中,往右一閃,往左一飄,又復往右一閃,便極其輕靈巧妙地脫出圈外!

    褚紅桃、「玄風惡道」不由同吃一驚,惡狠狠地縱身追撲,再度施為,這次兩人是以四掌齊揮,攻出上下左右交織的一片罡風,硬把上官靈身形周圍七八尺內,整個封住!

    但上官靈身法,太過巧妙,宛如迎風舞絮,逆水游魚,隨隨便便地兩閃一飄,便又閃出「羅剎陰功」「玄陰氣勁」交織的威力圈外!

    這種令人難信之事,不但「玄風惡道」不服,連「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也覺得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雙雙暴喝一聲,褚紅桃飛縱兩丈來高,以「羅剎陰功」凌空吐掌,「玄風惡道」叫足「玄陰氣勁」著地發力,上面是排空勁氣,直壓當頭,下面是匝地寒飆,飛襲小腹,看得旁立的「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也暗暗替上官靈提心吊膽,怕他窘於應付!

    上官靈存心拿這「羅剎門二雲一鬼十大遊魂」十三高手以內的「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及「玄陰教」鄂東分壇主持人「玄風惡道」,試驗自己從各處偷學來的巧妙身手,這回竟不用鍾離老人的一飄一閃身法,卻先學了好「奪魂旗」一招「摘星換位」,倏然橫飄八尺,躲過對方上下交擊的勁氣狂飆,然後等足尖,一點地,便又學了壞「奪魂旗」的一招「旋葉飄風」,身軀電漩翻回。右掌暗凝八成勁力,倒拍而出,口中並出聲叫道:「上官靈已讓三招,敬還一掌!」

    他所用這些飄出、翻回、還招、發掌,以及先前兩次那種怪異巧妙莫測的閃避身法,不但令「玄風惡道」及褚紅桃驚詫萬端,連那一旁掠陣,深知他曾得「南筆西道」垂青的「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也在暗暗讚羨上官靈的絕世稟賦與奇妙遭遇!

    上官靈不僅退得巧,回得快,揮掌倒拍,疾逾風飄,而且事先聲明只還一招,加上褚紅桃「玄風惡道」均是「羅剎玄陰」兩教中有數人物,自然既無法不接,又不會覲顏不接,何況雖心驚對方身法太已靈妙,但真氣內力方面,仍未肯服,遂「羅剎陰功」與「玄陰氣勁」

    同聚,四掌齊推,倒海排山般硬迎上官靈所發的劈空勁氣!

    上官靈雖然如今真氣內力極強,但吃虧在於犯了年輕人大半免不了的恃技輕敵通弊,這一掌倒拍只用了十二成功勁之中的八成功勁!

    所以勁氣寒飆互接之下,褚紅桃、「玄風惡道」震得五臟翻騰,頭暈眼花地飛跌出一丈五六,但上官靈也被震退七尺,不過他是毫無所損,輕飄飄地落入一叢草樹之內!

    上官靈足尖點地,立即再度騰身,躍到方纔所立之處,戟指那滾作一團的「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及「玄風惡道」說道:「『乾坤五絕,於最短期間,即將聯袂掃蕩羅浮勾漏的『羅剎玄陰』兩教,平素怙惡不悛之人,屆時定遭誅戮!你們趁早收歇湖北江西,以及安徽等地分壇,回頭向善,以保天年,否則下次再落在上官靈手中,便算肋生雙翼,也必誰逃一死!」

    褚紅桃、「玄風惡道」此時全對這身法神奇、真力奇強的上官靈頗為畏懾,正在相顧失色地緩緩起身,上官靈突然眉頭一皺,舌尖如爆春雷地厲聲叱道:「我話已講完,你們還不快滾?便再吃一掌!」說完,右掌一揚,虛空作勢,嚇得褚紅桃、「玄風惡道」厲嘯連連地遁入深林以內!「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見狀,不禁哈哈大笑,對上官靈拇指一挑,正待說話,上官靈忽然皺眉說道:「方老前輩,我怎麼覺得身上寒颼颼的,有點不對,莫非中了『玄風惡道』,或那褚紅桃的什麼暗算不成?」

    方琦聞言大驚,仔細打量上官靈全身,看見他左小腿處,褲上染著比龍眼還小的一點乳白水漬!他看見乳白水漬以後,立時一樁往事,電映心頭,惶聲向上官靈叫道:「上官老弟,你趕緊以內家真氣,護住心頭,並立即閉死左腿的通心血脈,躺在地上,不要亂動!」

    上官靈知道「仁心神丐」方琦這等急語氣,必非無因,何況自己先已覺出上微泛寒意,有點不大對勁,遂一一如言照做。

    方琦先從身上找出一粒黑色丹藥,給上官靈服下,然後縱向上官靈與「玄風惡道」、褚紅桃對掌時,被震得後退七尺,落足的那叢草樹之間,仔細矚目,果然發現有一株小樹離地尺許的枝葉以上,及附近亂草之間,沾著不少乳白色的漿汁,並在周圍發現四五瓣爆裂彈殼。

    發現這種狀情以後,方琦越發眉頭深鎖,縱回上官靈身畔,撕裂他半截褲腳一看,只見左小腿肚以上,有指甲大小的一塊皮膚,業已變成了鮮紅色顏色。

    方琦自懷中取出一柄小小玉刀,對上官靈腿上的那點紅斑,比了幾次,終於未敢下手,只又餵了他兩粒黑色靈丹,並伸指點了上官靈右邊腰胯之間的三處要穴。

    上官靈在葫蘆裡悶了半天,實在忍不住叫道:「方老前輩,看你這副神情,好像我是中了對方什麼頗為厲害的毒藥暗器,但憑那兩個下流東西的功力,怎會練得到這等無形無聲的高明地步?」

    方琦苦笑一聲答道:「這哪裡與功力有關,只是巧得有點過份!上官老弟,你不是在我與『玄風惡道』動手之時,曾用劈空掌力,震落惡道向你打的三顆暗器麼?」

    上官靈聞言想起先前替方琦「打狗棒」取那「鑽洞打狗」「趕狗離窩」兩招名稱之時,果將「玄風惡道」激怒,向自己打來三點寒星,被自己用劈空掌力,震落草叢以內,並曾略聞爆音,但當時毫未在意,難道如今所受毒傷,竟與此事有關?

    疑詫不解之下,遂向方琦問道:「方老前輩,難道那已經被震落的三點銀星,還會作怪不成?」

    方琦先仔細看了一看上官靈面色,並為他略把脈息說道:「那三點銀星,是『玄風惡道』的獨門暗器,名叫『蛇汁銀丸』,外殼極薄,中貯毒汁,爆裂以後,周圍七八尺內,全為四散紛飛的毒汗所罩,沾衣即可傳毒,有死無生,確實霸道已極!老弟將它震落草叢之中,外殼一爆,毒汁遂飛濺存留於枝葉以上,適才雙方對掌之際,老弟又無巧不巧地,落身沾有毒汁的草叢內,以致莫名其妙地身中奇毒!」方琦說到此處,話頭略頓,又復細為上官靈診視脈搏,繼續說道:「我們『窮家幫』中人物,均善降蛇,我喂老弟吃的那種黑色靈丹,便能解救蛇毒,但『玄風惡道』的『蛇汁銀丸』是搜集十三種以上的奇毒之蛇所練,我這普通丹藥,恐怕無效。不過我細診老弟脈搏,想是內功太好,蛇毒尚未完全發……」

    上官靈不等方琦說完,便即笑道:「方老前輩不必擔憂,我方才確實覺得心中不大舒服,現在卻好得多了。」

    方琦搖頭說道:「這種毒汁,太已厲害,老弟千萬不可大意,尤其最忌運用真氣內力!

    等我拼這一夜光陰,抱你趕出百餘里路,若能找到一位『窮家幫』中專醫奇毒的聖手,『蛇丐』邱雲,便不妨事了!」

    上官靈大笑說道:「老前輩請恕上官靈無禮放肆,你這種盛意雲情固然可感,但你只剩一條腿,難道抱著我,蹦上百餘里路?」

    方琦也被上官靈說得不禁失笑,微一尋思說道:「不管怎樣,老弟總不能再費力奔馳,以使所中奇毒提早發作,這樣好了,你坐在我的肩頭之上,豈不就可以無妨我的獨腳行動?」

    上官靈行功暗察週身,覺得除了先前的微感不適以外,此刻並未發現什麼異狀,卻不知方琦怎的說得那般厲害,但自己不便過拂人家一番好意,只得說了聲:「上官靈遵命放肆,有勞方老前輩了!」

    輕輕一躍,坐在方琦的左肩頭上,方琦右手木杖點地,獨腳加功,捷如猿鳥地閃進叢林,果然未因肩上多了一人,有所遲滯。

    上官靈見這一帶荒林以內,草木衰枯,景色淒涼已極,不由向方琦笑道:「方老前輩,這一路景物,鬼氣森森,加上月被雲遮,風搖木戰,倒別有一種奇趣!此地是什麼所在?」

    方琦邊行邊自含笑答道:「這座荒林,並不甚大,也沒有地名,但出林以後,便是一片連綿數里的墳場叫做『萬姓公墳』,鬼火秋磷,敗棺朽骨,景色委實有點懾人!我並聽附近的『窮家幫』弟子言及,這『萬姓公墳』之中,夜來似有鬼物出現呢!」

    上官靈大笑說道:「我什麼樣惡人都看見過,就是沒見過鬼!老前輩快點走,若能在那『萬姓公墳』以內,真碰上些無常鬼怪,馬面牛頭,才真叫不虛此行,大開眼界呢!」

    方琦聞言笑道:「上官老弟,你膽量真好,但我不信世間會有鬼怪之說,不過今夜因急於找那『蛇丐』邱雲,為你療治所誤中的『蛇汁銀丸』奇毒,似乎不必多事,等毒傷癒後,我陪你到『萬姓公墳』以內住上一夜,專門捉鬼好麼?」

    話方說到此處,突然仰頭向上官靈笑道:「老弟,『萬姓公墳』已到,你且看看這種淒涼景色!」

    語音落處,人已出林,眼前果然是高低上下的一片荒墳,綠火磷磷,秋螢點點,荒煙蔓草,斷碣殘碑,再加上月夜淒迷,以及周圍的鬼哭狼嗥、蟲鳴梟嘯,簡直構成一種令人觸目傷心,把雄心壯志,一例消沉的無比淒涼畫面!

    上官靈坐在「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肩上笑道:「方老前輩,這種鬼氣森林的景色,確是有趣,我身上實在不曾感覺有什麼中毒異狀,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再走好麼?」

    方琦因深知「玄風惡道」那種「蛇汁銀丸」厲害,心中憂急上官靈安危,想盡快趕到「蛇丐」邱雲所居之處,便可放心!但如今聽上官靈這等說法,不由頗為驚奇他內功之強,居然能把毒力閉住,至現在尚未發作,遂含笑說道:「老弟雖然內功太好,暫把所中毒力封住,但越是這樣,發作起來,也就越發厲害!我們歇息一會無妨,卻不可耽延太久,那邊有一座巍峨壯麗的大墳,我帶你前去看看!」

    話完,木杖點處,一躍數丈,竟然施展他那「獨腳追風」的輕功絕技,往西南方撲去!

    這片「萬姓公墳」,果然佔地極廣,高高低低,-眼看不盡的,全是墳頭!但西南方十來丈外,卻有一座大墳,不但地勢高峻,連墳前的石人石馬等物,亦均應有盡有,顯然縱非帝王將相陵寢,也必是極不平凡人物的埋骨之所!

    方琦與上官靈雖系萍水相交,但這一老一少,性情卻極其相股,他為了博上官靈高興,居然在離那巍峨大墳三四丈遠,施展「神龍入雲」輕功,斜拔起兩丈多高,然後再以「七禽身法」,往那墳頭飄落!

    上官靈見自己坐在他肩頭之上,方奇仍能施展輕功,頗為欽佩!他畢竟童心未退,湊趣撮唇學了一聲淒厲鬼哭,加上坐在方琦肩頭二人相疊,絕似一條長長鬼影,在淒迷黯淡的月色以下,凌空飄墜!

    哪知那座大墳前的石馬之上,居然坐著一人,他本系背向方琦、上官靈,想因聽得聲息,驚然回頭,看見一條身材似比常人高出兩頭的獨腳魅影,帶著淒厲哭聲,斜空飛墜,自然難免大吃一驚,肩頭微晃,便在石馬背上,橫飄出一丈四五!

    上官靈、方琦也被他嚇了一跳!

    原來這人身量之高,竟與上官靈疊在方琦肩頭彷彿,而且發如亂草,須邊各飄著一串紙錢,身上一件黑色長袍,手中持著一根哭喪棒,面目雖未看清,但就憑這副身材,這種打扮,豈不活脫脫的就是傳說中的黑衣無常,勾魂惡鬼!

    方琦突見此人自然深吃一驚,但上官靈卻在他肩頭叫道:「方老前輩我只聽說過人怕鬼,卻不曾聽說過鬼也怕鬼!他既然害怕我們,便證明是人非鬼,請你把我放在墳前,去將那鬼捉住,問他為什麼這等打扮。」

    方琦生怕上官靈恃技逞能,萬一好奇出手之下,引發所中劇毒,即將大費周折!正在略感躊躇之際,那形似黑無常的人,聽得上官靈發話,竟然足尖點地即回,身法飄忽如風,敏捷已極!

    方琦靈肩負一人,不便動手,只好如言把上官靈放在墳前,橫身擋住那人來路,戟指問道:「朋友何必弄鬼裝神?你是哪路人物,難道要想霸佔這『萬姓公墳』,據為已有?」

    形似黑無常之人,不答方琦所問,只是陰惻惻地說道:「如今天到什麼時分?」

    方琦不明白他問話用意,仰頭一看月色答道:「剛過三更,未及四鼓,朋友此話問得是何用意?」

    又長又瘦,身穿黑袍之人,點點頭說:「幽冥弟兄,最講道理,這『萬姓公墳』,除了每夜的三更到五鼓之間以外,任憑陽世中人,祭掃經行,徘徊展吊!」

    方琦未及開言,坐在墳前的上官靈,已經聽出趣味來,接口問道:「三更至五鼓之間呢?」

    黑衣瘦長之人手中哭喪棒略揚,聲音比先前更覺冷冰冰地答道:「三更至五鼓之間,這『萬姓公墳』是幽冥鬼界,生人妄入者死!」

    方琦也聽得好笑起來,目注面前這位身高達八尺以上之人,緩緩問道:「照朋友這說法,是定以鬼物自居,我們運氣太壞,恰恰在三更至五鼓之間,來到這『萬姓公墳』,是不是即將被朋友奪魂追魄,永淪鬼藉?」

    黑衣瘦長之人用兩道森冷無比的目光,電掃上官靈、方琦,濃眉微蹙說道:「好在如今四鼓未交,『幽冥神君』尚未升殿,我念你們無知初犯,特予寬容,只要趕緊離開這『萬姓公墳』,並不得向他人提起今夜所遇,便免除目前的迫魂奪魄之苦!」

    上官靈聽這形似黑無常之人的口氣,彷彿還有一位「幽冥神君」,要在四鼓升殿,好奇之心,不由大熾,急忙接口說道:「你這個黑無常,心腸倒並不算壞!但我們把陽世間的骯髒齷齪,看得太多,頗想與鬼交個朋友!你方纔所說『幽冥神君』的升殿風光,能不能讓我們瞻仰瞻仰?」

    黑衣瘦長人冷笑一聲說道:「你們真要作死還不容易!用哭喪棒,當你們的引魂幡,去參拜『幽冥神君』就是!」話完身進,右手哭喪棒照準「仁心神丐」方琦,斜肩下砸,左掌並當胸微推,一股陰寒無比的疾風,便自破空襲到!

    方琦一身武功,雖不像「乾坤五絕」那般出神入化,但在江湖以內,也算得上是一等好手!見這黑衣瘦長人的哭喪棒招術似乎過份平常,心頭反倒一驚,遂不肯貿然接架,肩頭微晃,飄出七尺,但半空中卻引袖拂出一股罡風,橫截對方所發陰寒掌力!

    他這種判斷,果然不差,黑衣瘦長之人,那根哭喪棒毫不出奇地斜肩下砸,但在距方琦頭頂,約有巧三尺處,突然內力一發,哭喪棒震成漫天棒影,無數狼牙,威勢無儔地彌空疾落,若非方琦先行趨避,稍一疏忽,倉促之間,真難逃得出這一招以下!

    就算這樣,方琦所拂袖風與對方陰寒掌輕輕一觸,便已暗暗心驚這裝神弄鬼之人,功力似乎高出自己不少!

    心頭雖然深加警惕,身形卻電疾翻回,「打狗棒」突演奇招「豪門逐犬」,輕飄飄地一杖斜挑,但上點咽喉,中掛左右「期門」,下打「血海」「伏冤」,一招之中,分攻對方上中下三路的五處要穴!

    這一手「窮家幫」絕學,威力奇強,變化莫測,逼得黑衣瘦長之人,口中鬼嘯一聲,倏退八尺!

    上官靈拍手笑道:「方老前輩,你這套『打狗棒法』,委實妙絕武林,打狗以外,還能打鬼……」

    黑衣瘦長之人,退身避勢以後,本待掄棒進撲,但聽見上官靈此語,突覺一怔,目光凝注方琦,打量半天,和聲發話問道:「朋友既會『窮家幫』鎮幫絕學『打狗棒』法,我向你打聽一位『閃電神乞』諸明,可熟識?」

    方琦見對方不但停手不打,神情口吻,並也變得平和起來,不由覺得有點奇怪,想不出對方會與「閃電神乞」諸明,有甚瓜葛?

    他這微一尋思之間,上官靈已含笑叫道:「『窮家幫三異丐』中,第-位是『閃電神乞』諸明,第二位『陰陽手』莫平,第三位就是這位『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老前輩!」

    黑衣瘦長之人,聞言忙把哭喪棒插在腰間,抱拳微微躬身,狀極恭謹地向方琦施禮說道:

    「在下不知方大俠大駕光降,請恕眼拙!我家『幽冥神君』,久慕豐儀,渴思一會!」

    方琦真想不到自己會被什麼「幽冥神君」,久慕豐儀,而且所有的武林高手之中,也不曾聽見這樣一個鬼氣森森的渾名外號!

    但見人家那等恭敬客氣,只得也含笑說道:「請教朋友尊名上姓?及所謂『幽冥神君』,是哪位高人外號?」

    黑衣瘦長之人,恭身答道:「在下酆傑,在『九幽地闕』侍奉神君,蒙神君賜號『勾魂使者』。至於我家神君,因久居『九幽地闕』,向來不提陽世姓名,請恕酆傑無法作答!但方大俠與我家神君見面以後,或可知曉。」

    「九幽地闕」及「幽冥神君」,這兩個聞所未聞的地名人號,確實頗富吸引力!但方琦顧慮上官靈琦所中「蛇汁銀丸」劇毒,亟需根治,遂向「勾魂使者」酆傑笑道:「方琦既蒙酆朋友及『幽冥神君』相邀,理應拜謁!但我這位上官老弟,身中奇毒,即將發作,故亟需趕往數十里外覓一老友療治,且容事後,再來這『萬姓公墳』,瞻仰神君丰采如何?」

    「勾魂使者」酆傑,聞言大笑說道:「方大俠何必還奔數十里外?我家神君便專療萬毒,蓋世無雙!一粒『萬妙丹砂』,足可使上官復原如舊!」

    方琦終覺把治療上官靈所中奇毒之責,交付一個陌不相識的『幽冥神君」,有點不大妥當!但不答應又顯得過份膽小,貽笑於人,遂目光略瞥上宮靈,看他怎樣表示。

    上官靈好奇之心,自比方琦更重,故意謊言說道:「方老前輩,我此時已覺心頭泛惡,四肢微麻,恐怕來不及去找『蛇丐』邱雲,不如就請這位『幽冥神君』,一施華陀妙手吧!」

    方琦不知上官靈生性好奇,故作詐語,自然頗覺驚心,遂又遞給他一粒自煉靈丹,轉面對「勾魂使音」酆傑,苦笑說道:「既然酆朋友如此熱心,我這位老弟所中劇毒亦漸發作,只得遵囑往『九幽地闕』之中,拜謁『幽冥神君』,求討一粒『萬妙丹砂』,酆朋友請為引路!」

    「勾魂使者」酆傑含笑把方琦、上官靈帶到那座高大墳頭之前內一塊長方形與地齊平的大青石上,一同站好,然後力聚丹田,向主邊第二個翁仲當胸劈空-擊,方琦、上官靈便覺足下一軟一沉,三人同自緩緩往地底降落。

    上官靈默計約莫降了五六丈之多以後,似乎又復略為向上斜升,足下青石,才到底不動,但眼前卻黑黝黝的,一無所見,並微感氣悶!

    「勾魂使者」酆傑,伸手向右微推,「吱」的一聲響處,遠遠便發現有點暗綠光亮!

    光亮彷彿是在一條極長甬道的末端現出,酆傑側身肅客,方琦、上官靈回頭看時,不由全覺驚奇有趣,原來來路是口絕大棺木,材頭有扇暗門,自然適才就是從那暗門中走出,怪不得會略感氣悶!

    這條甬道長約十丈有餘,在隱約微光之下,看出兩旁土質色呈暗灰,並時常有些嶙峋白骨,雜在其內,越發增加了陰森之感!

    等到慢慢走到甬道出口,方琦、上官靈一看外面景物,不由全身毛髮齊豎、遍體生寒,但也極度佩服這位主持「九幽地闕」的「幽冥神君」,竟能在這深地底,建築出如此鬼斧神工的奇異宮殿。

    原來甬道以外,是一座佔地不小的奇形宮殿,宮殿所有梁椽窗欞、全雕作一根根的白骨模樣,殿門口懸著八具骷髏頭骨,用代油燈,那種綠熒熒的慘淡光輝,就是從骷髏的七竅之中透出!

    殿門上端,以白骨為框的一塊匾上,橫題著四個大字:「九幽地闕」。

    兩旁門柱之上,掛了一幅對聯,寫的是:「欲向武林求絕藝,且來地闕拜神君!」

    上官靈看完不禁雙眉一挑,心中微覺不服,暗想這個「幽冥神君」,語氣怎的如此狂妄?

    三人剛剛離開甬道,那「九幽地闕」以內,便走出二個大頭矮身的麻面老者,向酆傑揚聲叫道:「神君業已升殿,知道酆兄延來外客,特命焦魁打聽是哪派貴賓,竟使酆兄破壞了神君在『幽冥十三經,未曾完全練成以前,不見陽世之人的十年往例!」

    「勾魂使者」酆傑含笑說道:「有勞焦兄轉稟神君,酆傑請來的貴賓,是『窮家幫三異丐』中,與『閃電神乞』齊名的『獨腳追風仁心神丐』,及一位上官小俠!」

    那名叫焦魁大頭矮身的麻面老者,進殿稟報以後,「九幽地闕」之中,立即響起一絲極弱極低,但卻字音可辨,幽靈似的怪聲說道:「既是『窮家幫』中貴客,把我們這些小家子氣的排場全免,閻元景山殿相迎!」

    「閻元景」三字入耳,使方琦大吃一驚,知道是十餘年前,一位極負盛名,突然失蹤的嶺南俠盜!自己與此人素無恩怨,不願受他過份禮遇,遂一拉上官靈,施展輕功,趕往殿口!

    但他們身形剛剛落地,面前業已飄墜一陣冷風,一個五十來歲,身量適中,臉龐瘦削的王者衣冠之人,側立抱拳讓進,禮貌十分周到!

    這座大殿建築得既廣且長,自殿門到當中放的一張寶座之間,距離足有七丈,「幽冥神君」話完人到,即此一端,可見功力!

    「幽冥神君」肅客入殿以後,自己也不坐正中那張寶座,只是側坐相陪。方琦、上官靈打量這座大殿之內,約莫掛了三四盞骷髏燈,綠光慘淡,鬼氣森森,侍立之人,則共有四個!

    除了知道名姓的焦魁、酆傑之外,另兩人一個是滿面精明詭譎神色的綠袍儒生,一個是週身火紅、判官裝束的雄偉大漢!

    方琦、上官靈剛剛落坐,「勾魂使者」酆傑便向「幽冥神君」恭身陳報,但說的不是普通人言,彷彿是一種啁啾鬼話!

    酆傑才一開口,「幽冥神君」便搖於說道:「酆傑,我已十餘年不見陽世間人,如今既有武林貴客在座,切莫以那些小家舉措,貽笑大方,你且作人言,勿學鬼語!」

    「勾魂使者」酆傑改口說道:「啟稟神君,上官小俠身中劇毒,可能即將發作,神君還是先贈貴客一粒『萬妙丹砂』,然後再行細敘的好!」

    「幽冥神君」「哦」了一聲,向方琦問道:「方大俠,這位上官老弟,中的是何種劇毒?」

    方琦極其簡單扼要地略說究竟,「幽冥神君」便立自衣內摸出一隻玉瓶,傾出一粒比梧桐子略大,異香挹人的白色丹砂,托在掌中,然後吩咐移座近前,為上官靈細心診脈!

    診完脈象,「幽冥神君」好似大吃一驚,再請上官靈掀起褲腳,察看沾毒汁之處,但只見那點斑紅,早已消盡!

    「幽冥神君」大笑歸座,目注上官靈充滿詫異驚讚的神色問道:「上官小俠,你大概曾經吃過一種什麼罕世靈藥,所以雖沾毒汁,中毒並不太深,方大俠再讓你服以他自煉解毒靈丹,早已無事,不用閻元景再行效勞!但我這種『萬妙丹砂』,專醫百毒,靈驗異常,仍然贈與上官小俠,你留作江湖行道時,濟世活人之用便了!」

    說完便將那粒「萬妙丹砂」遞過,上官靈也毫不推讓地稱謝收下,卻回頭對方琦扮了一個頑皮鬼臉。

    方琦這時才知道上官靈先前所說體內毫無異樣感覺之語,乃是實言,後來說的什麼「心頭泛惡,四肢微麻!」卻全是一片貪看熱鬧的故意鬼扯!

    而「玄風惡道」的「蛇汁銀丸」,難傷上官靈之故,也已想出,九華幽谷以內的那只「三目蟾蜍」,既然專以各種蛇蟲毒物為糧,上官靈又服了它丹元所化的豎目,可能體內抗毒能力特強,沾染-點毒汁,並無大害!

    「幽冥神君」遞過「萬妙丹砂」以後,又復笑道:「閻元景適才為上官小俠診脈,即發現了一樁奇事,上官小俠如此年輕,但體內氣血流行之暢,竟彷彿『天地之橋』已度,『生死玄關』已通,連『督任』二脈之間,均無所阻!這等年齡,這等成就,委實太已驚心!請恕閻元景冒昧動問,上官小俠是當代武林中哪位名家弟子?」

    上官靈被這位「幽冥神君」誇讚得臉上飛紅,由方琦代為答道:「我這位上官老弟,是『南疆隱俠』謝東陽的門下高足,但近年來奇遇太多,巧服稀世靈藥之餘,並得了『乾坤五絕』之中『南筆』諸葛逸,『西道』天癡的不少心傳,所以年齡雖輕,武功已足與當代江湖中一流名手,互相頡頏!」

    「幽冥神君」聞言不住點頭,方琦又向他問道:「閻神君成名十數年前,怎……」

    「幽冥神君」閻元景縱聲大笑,打斷方琦話頭說道:「方大俠你大概是想問我為什麼放棄嶺南綠林俠盜不做,竟跑到這『萬姓公墳』以下,當起什麼『幽冥神君』之故麼?」

    方琦微笑頷首,「幽冥神君」閻元景眉峰略聚,好似當年往事,電幻心頭,沉思片刻以後,釋顏笑道:「此事說來話長,方大俠與上官老弟,此番『生下重泉』,為我「九幽地闕』,座上佳客,委實頗不尋常,且容我略盡地主之誼,在席間再行暢敘!」

    說完把手一擺,居然就在這大殿上準備了-桌盛筵,但筷是白骨,杯是骷髏,連那些盤碟之屬好像都是死人頭蓋製作,看在眼中,陰風慘慘,鬼氣森森,更為這神秘殿堂,增加了幾成幽淒景色!

    上官靈看這些生面別開的杯盤碗筷,不住皺眉,「幽冥神君」見狀,手指侍立自己身側的綠袍儒生,太笑說道:「上官小俠儘管放心飲用,這些器皿,全是這位『重泉秀才』甘化桂,以重金遠赴江西定制,不過為了符合『九幽地闕』之稱,特地燒成這種怪狀而已!」

    說到此處,持筷略敲酒杯,果然發出一陣清脆瓷響!

    方琦、上官靈這才放心入席,「幽冥神君」閻元景,叫出身後作紅衣判官裝束的雄偉大漢,向方琦上官靈笑道:「這『九幽地闕』之中連閻元景在內,共只五人,『重泉秀才』甘化桂、『大頭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傑,均已與二位見過,這是『紅衣火判』穆雷,也看破陽世紅塵無趣,甘為九幽役使!」

    「紅衣火判」穆雷,向二人見禮以後,仍然侍立「幽冥神君」身側,「幽冥神君」舉酒敬客笑道:「閻元景不見天日,已十有餘年,方大俠可曾猜出何以酆傑一聽你這『獨腳追風仁心神丐』名頭,便敢破例邀入我這『九幽地闕』之故麼?」

    方琦茫然搖頭,「幽冥神君」閻元景長歎一聲說道:「在閻元景離開陽世,淪入九幽的剎那之間,銜了一恩,結了一仇……」

    上官靈聽得奇趣橫生,不等「幽冥神君」閻元景話了,便即插口問道:「恩人是誰?仇人是誰?閻神君不要亂賣關子,請快些講出來好麼?」

    「幽冥神君」閻元景頗愛上官靈這種直率天真,看了他一眼微笑說道:「仇人是『九毒書生』姬天缺,恩人則是在『窮家幫』內,與方大俠齊名的『閃電神乞』諸明!」

    「九毒書生」及「閃電神乞」,均與上官靈悶在心中,百思未解的幾個重大啞謎有關聯,自然越聽興趣越濃,一迭聲地催著「幽冥神君」快講!

    「幽冥神君」舉杯屬客,當年往事,電映心頭,微歎一聲說道:「這座『九幽地闕』並不是建自閻元景之手!十餘年前,我因好勝心強,要想超過當時最負盛名的『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奪魂旗』等『乾坤五絕』,遂到處探聽尋求,可有什麼武學奇書、練功秘訣之類,以資研求驚世絕藝!探來探去,探出這片『萬姓公墳』以下,有座『九幽地闕』,闕中藏有一部兩百年前,武林絕世異人,『修羅尊者』所著的『幽冥十三經』,據說經中所載各種神奇武學,倘若全部練成,即可獨步當今。毫無疑問我既獲此訊,遂在這片荒墳之內,日以繼夜地苦心搜尋,但在『九幽地闕』門戶,尚未尋得以前,便即結識了那位『九毒書生』姬天缺!我因與姬天缺一見投緣,遂將實情相告,他自然也極覬覷這部武學奇書,遂與我協議,合力相尋,就在這『九幽地險』之中,彼此參研鍛煉!但這『九毒書生』姬天缺,心術太壞。在我千辛萬苦發現地闕門戶,雙雙自那巨棺暗門以內走出,並見我在這大殿的白骨柱內,尋得『幽冥十三經,中的『第五、七、九、十一』四篇經文之後,居然突下辣手,用他自煉毒針,加以暗算,使我毒發昏迷,在地闞之中奄奄待斃,而自已奪了那四篇『幽冥十三經文』,離此他往!」

    上官靈聽得「哼」了-聲,向方琦問道:「方老前輩,這『九毒書生』姬天缺,如此險惡歹毒,不知他被『逍遙老人』鍾離哲,打得銷聲匿跡以後,到底死掉了沒有?」

    方琦含笑擺手,上官靈只得靜聽「幽冥神君」閻元景繼續說道:「我在地闕之中,悠悠醒轉以後,發現耳畔留有一小葫蘆靈丹,及一張紙柬!靈丹就是閻元景適才贈送上官小俠的『萬妙丹砂』,紙柬則是『閃電神乞』諸明所留,說是他也得人指點,來此尋求『修羅尊者』的遺著『幽冥十三經』,但到了九幽地闕,見我身中毒針,人已昏迷,即將絕氣之下,遂先想救人。不料善心天報,就在我倒臥之處附近,發現『幽冥十三經』中的『第四、六、八、十』四篇經文,及這一葫蘆專解百毒的『萬妙丹砂』!『閃電神丐』諸明略一翻閱之下,看出經文所載,果然都是些神奇詭異武功,遂不想多貪,揣起經文,餵了我一粒『萬妙丹砂』,他自己也取了少許,把葫蘆留下,並留函相告,叫我好生找尋其餘經文,若能尋得以後,即可成為蓋代名手!」

    上官靈聽到此處,接道:「這樣一來,『幽冥十三經』中的第五、七、九、十一,四篇經文,被『九毒書生』姬天缺取走;第四、六、八、十,四篇經文,被『閃電神乞』諸明取走,豈非弄得好好一部武林奇書殘缺不全!閻神君主持『九幽地闕』十有餘年,定然把那剩下的第『一、二、三、十二、十三』五篇經文,全找到了!」

    「幽冥神君」閻元景長歎一聲答道:「我若把這其餘五篇經文,全部找到,早已出世尋『九毒書生』姬天缺報仇,並與武林群雄,互爭一日長短,誰還真願意在這陰風慘慘,鬼氣森森的地闕之中,作什麼『幽冥神君』,與黃土為鄰,白骨為伍!」

    說到此處,向方琦、上官靈各敬了一杯酒,然後繼續說道:「我窮十餘年心力,又在這『九幽地闕』之中,尋得了『幽冥十三經』中的第『一、二、三、十二』四篇經文!這種經文,好在篇篇獨立,即有遺失,不過少練幾樣功力,不至於殘缺無用!但經文所載武學是越後越高,故而若以我們三人所獲相比,以我為最低,『閃電神乞』諸明居中,『九毒書生』姬天缺所獲,略比我二人神妙!」

    上官靈忽地心頭略有所動,好似想起甚事,但仔細思索之下,卻又茫然!

    方琦也向「幽冥神君」插口問道:「照閻神君如此說法,那『幽冥十三經』的最後一篇經文,尚未被任何人尋得?」

    「幽冥神君」閻元景苦笑道:「我十餘年苦守此間,就是為了這『幽冥十三經』中最要緊而蘊含眾妙的第十三篇經文,若能獲得此篇,便可出世雪仇,並與心儀已久的『乾坤五絕』一請教益!」

    上官靈聽出這位「幽冥神君」閻元景,大有若無把握獨步武林,便不再出見天日陽光之意!不由心中暗想,你雖然不步出去,但怎麼保證別人不來找你?遂含笑問道:「閻神君請恕上官靈冒昧動問,倘若『九毒書生』姬天缺,或是『閃電神乞』諸明,認為他們所得那四篇『幽冥十三經』經文,尚不足與當世武林群彥一較短長,而再來這『九幽地闕』尋其餘經文之時,豈不擾亂神君清修?還有閻神君既然十餘年不見天日,這酆、焦、甘、穆四位朋友,卻又怎樣得侍左右?」

    「幽冥神君」閻元景點頭笑道:「上官小俠問得極有道理,但閻元景早把進入『九幽地闕』門戶,重下苦心改建,按時更換,每日不同,除非與『閃電神乞』有關之人到此,我手下有意接引以外,慢說『九毒書生』姬天缺,就是這地闕舊主『修羅尊者』,再世重來,也只能空對纍纍荒墳,無門可入!」

    說到此處哈哈一笑,側身手指「勾魂使者」酆傑、「大頭鬼王」焦魁、「重泉秀才」甘化桂、「紅衣火判」穆雷四人說道:「至於他們四人,本來也都是黑白兩道中武林豪傑,或因受挫,或因銜冤,一時想不開,居然相約結伴在這『萬姓公墳』,集體自盡!也是他們命不該絕,自盡之處,正好是我『九幽地闕』的門戶之前,又值我在修築道路,暗中聽見,遂故意開放門戶,使他們跌入地闕以內,加以解勸,終於一齊甘心為我九幽役使,靜俟閻元景練成『幽冥十三經』,重出江湖,揚眉吐氣!」

    「幽冥神君」閻元景把當年往事,娓娓敘完,自行連盡了三杯美酒,向「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道:「閻元景在這『九幽地闕』淪入鬼籍之事,業已全部傾吐,如今我要請問方大俠,當年從『九毒書生,姬天缺毒針發作以下,救我還魂的恩公『閃電神乞』,而今安在?」

    「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皺眉答道:「我這位諸仁兄,近十餘年間,不但在『窮家幫』中不現蹤跡,連這個武林,均未得其訊息!方琦適才聽閻神君所言,想起『閃電神乞』失蹤之期,恰好就是在這『九幽地闕』得了那『四、六、八、十』四篇『幽冥十三經』經文以後,可見得他是覓地練功了。但方琦有點不信,十餘載光陰,他會仍然未曾練成絕藝出世!」

    上官靈此時腦海之中,隱隱約約的,已有不少靈機,但這些靈機,是忽隱忽現,無法將其聯繫貫通,對若干疑問,研判出一個正確解答!

    把方琦對「幽冥神君」閻元景的這一番話聽完,上官靈不禁靈機又動,衝口問道:「方老前輩,四篇『幽冥十三經』經文,苦練十餘年之下,必有所成!會不會這位老前輩,早出江湖,不過用的不是他那『閃電神乞』的昔日名號而已?」

    方琦含笑問道:「老弟是不是仍然疑心鍾離老人,就是『閃電神乞』?」

    上官靈搖頭說道:「這種想法,業已開始動搖,因為我自與鍾離老人打了一架以後,覺得憑四篇『幽冥十三經』經文,苦練十餘年之下,決練不出他那等神妙身法!」

    方琦恐怕上官靈如此說法,會得罪「幽冥神君」,但瞥眼看見、閻元景毫不為意!遂又向上官靈問道:「難道老弟心目中,還有第二個可能是『閃電神乞』化身之人麼?」

    上官靈點頭說道:「我在東海『長生磯』所遇到的好『奪魂旗』,是個假『奪魂旗』,但始終無人知他真實來歷!如今各種資料對證之下,他也有可能就是『閃電神乞』!」

    說至此處,略為一頓又道:「這種猜法,我自信至少猜對七成,總之鍾離老人與好『奪魂旗』之間,最少有二人定是『閃電神乞』,成份似以好『奪魂旗』稍高,但根據鍾離老人所用『四煞降魔棒』,及我所聞壞『奪魂旗』背後之言,鍾離老人縱非『閃電神乞』,也與『窮家幫』三字,極有關係!」

    方琦聞言,覺得上官靈所猜,頗有道理,不由閉目沉思,但那位「幽冥神君」閻元景,卻被這些什麼好「奪魂旗」、壞「奪魂旗」,弄得頭昏腦脹,莫名其妙起來,向「仁心神丐」

    方琦詫聲問道:「『乾坤五絕』以內,大名鼎鼎的『奪魂旗』,難道竟出了雙包案?不然怎會有什麼真假好壞之別?」

    方琦倘未答話,上官靈因見這位「幽冥神君」閻元景,人頗豪爽,遂把「真假奪魂旗』,以及「新舊乾坤五絕」等事,對他敘述一遍!

    「幽冥神君」閻元景聽完歎道:「閻元景在『九幽地闕』,深處重泉,委實孤陋寡聞,連這多武林大事,全不知曉!但我再奉問一句,『閃電神乞』的蹤跡,既然如謎,則我所銜恨切骨的那『九毒書生』姬天缺,可有音訊在江湖間傳說麼?」

    方琦搖頭答道:「此人當初心狠手辣,恣肆一時,自從聽說為『逍遙老人』鍾離老人所敗後,也不曾再在江湖,現過蹤跡!」

    「幽冥神君」閻元景點頭說道:「照『九毒書生』姬天缺的情性看來,他是個決不甘雌伏之人!多年匿跡,定然苦練神功,閻元景確要尋覓那『幽冥十三經』中,最重要精妙的第十三篇經文,不然極可能無法再見天日,真要在這種重泉之下,化為厲鬼的了!」

    上官靈聽出「幽冥神君」話中涵義,是不要能壓蓋一切,獨步當今,便不出這「九幽地闕」!心頭一動,含笑說道:「閻神君,武林中一源萬派,殊途同歸,各家有各家專長,各門有各門精粹,何必……」

    「幽冥神君」閻元景不等上官靈說完,便即笑道:「上官小俠語重心長,閻元景已知你話中深意!但名氣可以不爭,恩仇卻不能不了,我不得那第十三篇經文,絕不出世,即或如願離開『九幽地闕』,也只尋『閃電神乞』報恩,尋『九毒書生』報仇,並向『乾坤五絕』之前,略為討教!不過此舉決非爭什麼武林虛名,早是想考驗閻元景九幽化鬼的多年心血,可曾白費而已!這幾樁心願了卻,即率手下,退隱名山,不會倚陵所能,有所狂妄。」

    方琦、上官靈聽完「幽冥神君」閻元景話後,齊對此人,有點油然生敬,相與傾杯,賓主之間頗為相得!

    但就在「勾魂使者」酆傑、「大頭鬼王」焦魁、「重泉秀才」甘化桂、「紅衣火判」穆雷四人,一齊侍立「幽冥神君」閻元景身後,陪著方琦飲宴之時,卻不知「萬姓公墳」以上,業已發生異事!

    一條瘦長黑衣人影,自方才上官靈,剛剛被「勾魂使者」酆傑接引進「九幽地闕」以後,便已到了這「萬姓公墳」!

《奪魂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