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萬丈豪情赴鴻門

    說到此處,豪情萬丈地,縱聲笑道:「只可惜『氤氳教』的各種行動,太以詭秘鬼祟!我們只知道那主壇設在『銷魂堡』,卻不知那『銷魂堡』在何處?也不知道教主是誰?教徒共有多少,都是些什麼份子?否則,不妨協力同心,掃除這一群武林敗類。」

    項小芸嬌笑道:「金莊主有此心意便可,請想『氤氳教』既欲稱霸武林,則在它自認為羽毛豐滿之後,必會明面出現,甚至於傳英雄箭,撒綠林帖,邀約舉世群豪,去它的『銷魂堡』呢?」

    金振明目光一亮,又向項小芸抱拳笑道:「項姑娘,金振明還有一椿問題,想請姑娘賜告!」

    項小芸點頭笑道:「金莊主,我猜猜看,你是否想問我怎樣與梁一塵相見?以及那頭『塞北人熊』的隱跡所在麼?」

    金振明先是一陣哈哈大笑,然後神色淒惶地,黯然說道:「項姑娘猜得半點不錯,常人尚舐犢情深,何況我年已七旬,金氏門中又僅此獨子,怎會不把『塞北人熊』梁一塵的殺子之仇,旦夕在念!」

    項小芸微歎一聲,蹙眉說道:「我懂得金莊主的愛子之情,急仇之念,但恐對你沒有甚麼太大幫助。因為我雖然撕下『塞北人熊』梁一塵的一隻左耳,卻並不曉得這看來極笨,實則極刁的武林兇徒,遷居何處呢!」

    金振明聞言,自然略感失望,稍一沉吟,苦笑說道:「項姑娘既然不知『塞北人熊』梁一塵的隱居所在,便請把與他相見經過,說來聽聽,也是好的!」

    項小芸應聲說道:「我是在『中條山』中,遇見那廝!」

    金振明雙眉一剔,暗把「中條山」三字,牢牢記住!

    項小芸繼續笑道:「誰知這頭『塞北人熊』,在認出我就是『武林十七奇』中的『紅粉霸王』後,竟立即對我遊說,希望我加入『氤氳教』,或許將來有接掌『教主』機會!」

    金振明目閃厲芒,沉聲問道:「這樣說來,莫非那『塞北人熊』梁一塵,也已投順『氤氳教』?」

    「六指抓魂」婁萬傑冷笑說道:「此事太以顯然,金振明根本不必再用什麼『莫非』『也已』等懷疑話氣!」

    項小芸笑道:「我聞言之下,便詢問『塞北人熊』梁一塵,參加『氤氳教』有何好處?」

    金振明咬牙問道:「這頭惡熊,怎樣回答?」

    項小芸答道:「他先是誇稱『氤氳教』奇人無數,好手如雲,一旦公然出現,必為武林霸主!繼而又吹噓教主善於配製各種藥物,足以控制一切桀傲不馴的豪傑!最後更說了不少不堪入耳的污穢之語!」

    「追風怪叟」路千通一旁笑道:「梁一塵膽敢在『紅粉霸王』之前,胡言亂語,豈不是『南極仙翁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項小芸揚眉說道:「我當時略微大意,未曾料到『氤氳教』對於一切措施,均加策劃周密,頗有步驟!」

    金振明愕然問道:「項姑娘此話怎講?」

    項小芸歎道:「我因一向性情急燥,才落了個女孩兒家所不應該有的『霸王』之稱,既聽梁一塵口出穢言,那裡還按奈得住?遂想把這頭惡熊熊皮,生生剝下!」

    「六指抓魂」婁萬傑含笑問道:「結果如何?任憑那『塞北人熊』梁一塵再凶再狠,也決不是一跺腳能使江湖亂顫的『紅粉霸王』對手!」

    項小芸苦笑說道:「梁一塵自以為了不起的那幾手笨拙功夫,當然非我之敵!但我剛剛撕下他一隻耳朵之際,卻有『天狼九毒刺』『氳氤散香珠』等六件沾不得惹不起的下流暗器,從四外八方,向我飛襲!」

    「追風怪叟」路千通聽得失聲說道:「氤氳教果然厲害,他們定得好嚴密的計劃,好狠毒的手段!」

    項小芸歎道:「我認識那些暗器,均是沾不得的下流東西,自然要趕緊縱身退避,『塞北人熊』梁一塵遂藉機逃遁,帶著滿臉血漬電閃而去!」

    金振明鋼牙一挫,厲聲說道:「多謝項姑娘相告,金振明若不設法追到『氤氳教』中,把這『塞北人熊』梁一塵,活劈兩半,便在『武林十七奇』內自動除名!」

    項小芸嫣然笑道:「金莊主,可能不等到你去追尋他們,『氤氳教』中的那些魑魅魍魎,便會前來找你!」

    這兩句話兒,激怒了在武林中息影已久的「日月魔翁」,金振明雙眉一挑,狂笑說道:「項姑娘,你不要過份抬舉他們,據我看來,『氤氳教』的那干鼠輩,未必有這等狗膽!」

    項小芸正色說道:「金莊主,這事決非項小芸對你有何勸激?更非我危言聳聽,只因『氤氳教』向來動念爭取一人以後,便即千方百計,無了無休,倘若完全絕望,便必竭盡所能,將其毀滅!」

    金振明哈哈大笑說道:「多謝項姑娘指點,但姑娘撕去『塞北人熊』梁一塵的一隻左耳,也與『氤氳教』結下深仇……」

    項小芸不等金振明再往下說,便即軒眉笑道:「金莊主不必替我擔擾,項小芸一鞭一騎,嘯傲中原,專愛攪龍潭,搗虎穴,和拆拆無人敢碰的馬蜂窩,若有哪個不知死活的么魔小丑,前來鬥鬥我這『紅粉霸王』,倒足以遣悶消閒,是項小芸馨香禱祝之事。」

    她發話之時,意氣盡揚,目光如電,那身傲骨及那份豪情,真使金振明、路千通、婁萬傑等,為之暗暗心折。

    項小芸話完以後,立即起身告辭,金振明挽留不住,只好親自送出「日月莊」大門外!

    項小芸雙拳略抱,嬌軀一閃,便縱上了自己那匹「烏騅寶馬」,絲韁微抖,寶馬雙耳豎處,希聿聿一聲長嘶,四蹄如飛,馱著這位紅粉霸王,絕塵而去!

    離開「日月莊」,不過三數里,項小芸忽有奇遇!

    她正自一面縱轡飛馳,一面眺覽四外的嵐光山色之時,驀然瞥見左前方一片小林梢上也飛馳著一條小小白影!

    這白影不僅在林梢間飛行,其身法之輕靈美妙,更絕非尋常武林人物,所能望其項背。

    項小芸看得方自一驚,那白影身形忽停,並發出一聲嗚叫!

    這一停一叫,遂使項小芸看得分明,那樹梢白影,竟是只長臂白猿,猿爪之中,並捧著一種紅色物件!

    「烏騅寶馬」的腳程太快,一眨眼間,業已奔到林前!

    那雙長臂白猿,一聲長嘯,居然從林梢上凌空縱起,欲向項小芸作勢撲襲!

    項小芸揚眉一笑,長鞭微抖,立時墨虹如電地,向那空中白猿,攔腰捲去。

    這一鞭,並未凝聚真力,只是佯攻而已!

    因為項小芸既知白猿是通靈神物,一鞭未必能中,又有點不忍心遽加傷害,遂想嚇它一嚇!

    果然,她這攔腰一擊,乃是虛擊,白猿的凌空一撲,也是虛勢!

    鞭影未到,白猿已如銀箭脫弦般,斜竄出兩丈四五!

    但猿身雖遠,鞭影未空,卻捲住了一封紅柬!

    項小芸秀眉微挑,長鞭一抖,便把那封飄飛紅柬,接在手中!

    再看那白猿,長臂輕舒,幾個縱躍,已如一道白光隱於林中。

    項小芸知白猿乃是投柬使者,遂未加理會。只圓睜雙目,見那紅柬之上字舞龍蛇,寫道:

    欣聞「紅粉霸王」項姑娘芳蹤,已至杏花山中,特備薄酒一尊,請「霸王」至崤山鴻門嶺赴宴。

    而那柬貼之下署名,乃「劉季」二字。

    項小芸看罷一笑,繼而又陷於沉思。

    笑者昔日楚霸王鴻門設宴,請漢王前往,而今日劉季設宴,請的卻是「紅粉霸王」。

    沉思者不知這「劉季」究系何人?鴻門嶺卻在何處?

    雖說是「宴無好宴」,怎奈何得了我「紅粉霸王」!但想那能驅使靈猿投柬之人,絕非易與之輩!

    想到這裡,項小芸豪氣頓生,可驀然間密林之中傳來一聲壯歌,與她胸中豪氣相和,項小芸不僅一怔。

    那歌音氣沖干雲,震得林葉簌簌作響,端地沉雄激越,浮於半空之中,遠射入荒。

    然這歌聲,亦有蒙霜之感,音調之間,透著蒼涼。

    這正是楚霸王當年的《垓下之歌》。

    歌音稍歇,項小芸隨即縱入林中,去看那歌者是誰?

    於林坡山巖之上,只見一壯士昂首挺立,偉岸如一柱山峰。

    項小芸只覺得眼前一亮,看這壯士腰圍虎皮裙,英挺俊拔,不怒而威,粗豪之中,透風華而不莽,熊腰虎臂,卻偉而不拙,不僅心中一動。

    「紅粉霸王」正想打個招呼,打問去鴻門嶺的路徑,卻忽地感覺。

    只見一股勁風從遠處山林襲來,帶著沙石枯葉一卷而過。

    隨後,一聲長嘯未歇,一隻斑讕猛虎已竄出,向那壯士撲來。

    那壯士手無寸鐵,只猛移腰身,那虎便撲個了空,隨即一掌拍在猛虎的天靈蓋上。

    也許勁力太重,那虎來不及掙扎,便七竅流血而死。

    只見壯士順手扯起死虎,挾在腋下,一隻黑熊又迎風而至。

    風吹得熊毛向後披散,那熊瞪著一雙烏油油的眼睛,見人舉掌使拍。

    那壯士左臂攬著死虎,霎那間已繞到黑熊的背後,斜斜地一伸右臂,已將那熊的雙掌和腰身攬在一處,活活地挾在右臂之中。

    初時那熊還想掙扎,怎奈在那鐵箍一樣的手臂之下一動也不能動了。

    項小芸看這獵戶獵虎捉熊,歎道:「壯士如此勇武,真是天王神力!」

    少年獵戶甩去活熊,放下死虎,向項小芸笑嘻嘻地,抱拳說道:「姑娘是不是想買幾張虎皮,或是買幾對熊掌?我所住茅屋之中,存貨極多,可以讓你盡量挑選!」

    項小芸搖手笑道:「我不是要買皮貨,是見仁兄神力絕世,武勇無儔,想請教你的高名上姓?」

    少年獵戶「哦」了一聲,向項小芸微笑說道:「姑娘,你剛才聽見我在林中唱歌沒有?」

    項小芸點頭笑道:「聽見了,你唱的是楚霸王的『垓下之歌』,歌聲極為蒼涼雄壯!」

    少年獵戶笑道:「姑娘既然聽見我所唱歌兒,便應該猜得出我姓虞了!」

    項小芸皺眉笑道:「虞兄此話從何而起?我不懂你所唱的歌兒,與你的姓兒,有何關係?」

    虞姓獵戶笑道:「那首歌兒的末後一句,不是『虞兮虞兮奈若何』麼?」

    項小芸含笑說道:「這『虞兮虞兮奈若何』中的『虞』字,是指『虞姬』,楚霸王被圍『垓下』,日暮途窮……」

    虞姓獵戶不等項小芸話完,便自接口笑道:「我愛唱這首歌兒之意,便是替楚霸王含恨抱屈!因為他這『垓下之歌』,是對弱女子『虞姬』而唱,結果才一無所助的命喪『烏江』,倘若當時是對我虞大剛而唱,則結果便不同了!」

    項小芸聽出興趣,揚眉笑道:「若對虞兄而唱,結果便怎樣不同?」

    虞大剛濃眉雙挑,朗聲狂笑答道:「我便和楚霸王雙騎並出,於百萬軍中,斬將奪旗,不但不至於敗死『烏江』,或許會挽回殘局,把淮陰韓信,像方纔那隻狗熊般地,生擒活捉,重寫大漢一代的四百年歷史呢!」

    項小芸覺得這虞大剛的語氣雖狂,神情雖傲,但卻極為豪壯可喜,遂不由為之拊掌嬌笑說道:「虞兄端的豪氣凌雲,只可惜……」

    虞大剛見項小芸話才說完,便即住口,不禁揚眉問道:「姑娘想說什麼,為何言猶未盡?」

    項小芸這倏然住口之故,是心中忽起奇想!再聽得虞大剛這樣一問,便自微笑地說道:「虞兄,我想起一件妙事,不知你願不願意湊個趣兒?」

    虞大剛虎目雙翻,狂笑說道:「姑娘請把這巧事講出,只要當真奇妙,我便一定湊趣!」

    項小芸嫣然笑道:「虞兄既知『垓下之圍』,應該也知道『鴻門之宴』!」

    虞大剛點頭笑道:「當然知道,楚霸王若在『鴻門宴』上,用了范增之計,後來那裡會遭垓下十面之圍?」

    項小芸見這虞大剛竟在粗豪之中,兼有文俊,不禁越發覺得他嫵媚可喜,秀眉微軒,含笑說道:「昔日漢王赴宴『鴻門』,是何人保駕?」

    虞大剛笑道:「這個故事,婦孺皆知,自然是那以屠狗出身的『舞陽侯』樊噲,此人豪中有細,後來好像還做過一任漢高祖的左右丞相呢。」

    項小芸微歎一聲,揚眉說道:「歷史可以重演,但英雄不知是否輩出?……」

    虞大剛不等項小芸話完,便接口笑道:「歷史怎樣重演?莫非現在也有霸王被困『垓下』,或漢王赴宴『鴻門』?」

    項小芸點說道:「虞兄猜對一半,只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時辭世異以來,應該把昔日的秦漢風雲,略為顛倒!」

    虞大剛頗為好奇地,揚眉問道:「姑娘這『顛倒秦漢風雲』之語,應該怎樣解釋?」

    項小芸笑道:「事頗為有趣,就是如今便有一場『鴻門宴』,但赴宴賓客,不是漢王,卻是霸王!」

    虞大剛聽得軒眉狂笑說道:「妙極,著實妙極,一向是霸王請客,如今是霸王赴宴,但不知霸王的保駕臣子,是不是屠狗將軍?」

    項小芸向地上那只死虎,著了一眼,含笑說道:「人類是『苟日新又日新』地,隨著時代潮流,逐漸進步,根據這進化原則,昔年『鴻門』保駕,是位屠狗將軍,如今『鴻門』保駕,卻應該是位打虎將軍了呢!」

    虞大剛笑道:「由『屠狗』變成『打虎』,這種進化,著實有趣……」

    說到此處,忽然似有所悟地,也向地上那只死虎,瞥了一眼,目注項小芸,揚眉問道:「姑娘莫非取瑟而歌,把我虞大剛,比成打虎英雄了麼?」

    項小芸嬌笑答道:「果然英雄輩出,虞兄也豪中有細……」

    虞大剛不等項小芸話完,便即意興飛揚地,虎目雙翻,狂笑說道:「打虎將軍在此,赴宴『鴻門』的霸王何在?」

    項小芸指著自己鼻尖,笑吟吟地答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就是霸王!」

    虞大剛虎目凝光,在項小芸的全身上下,微一打量,便自搖頭笑道:「不像不像!」

    項小芸聽得有點不服起來,揚眉問道:「虞兄,你怎麼看不起我?」

    虞大剛一抱雙拳,陪笑答道:「姑娘請莫誤會,虞大剛那裡膽敢看不起姑娘,我是直接意識到霸王不會有這樣漂亮。」

    項小芸玉頰微紅,嫣然笑道:「虞兄莫要不信,我可以證明我是霸王!」

    虞大剛「哦」了一聲說道:「倒要領教領教,但據我看來,這種『霸王』證明,恐怕不易提出!」

《紅粉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