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柏林眨眼即到,只見林中幽暗異常,一經踏入林中,一片人影立刻擁了過來,其中有丐幫之人,有四路應邀而至的群雄,其中包括關中神龍慕容嵩、蜀中大俠東方雲,以及艾鳳翔所邀的河洛雙俠、伍氏三雄等三四十人。
由於林中幽暗,加上情形特殊,眾人不過粗粗相見,並未細述契闊。
化子徐真急急地道:「墓地東端,就是石窟所在,小的帶路了!」
不待話落,當先行去。
在墓地東端盡頭,果見有一處黑黝黝的地穴,深不可測。
項小芸皺眉道:「是公孫先生指明要我們等到裡面的麼?」
化子徐真頷首道:「公孫先生大概也就回來了,洞窟中備有食水乾糧,公孫先生交代說請諸位小憩一下,用點食物……」
項小芸目注黃一萍、虞大剛等人道:「這個窟黑黝黝的,一定十分氣悶!」
黃一萍頷首道:「洞內洞外不是一樣麼,伍氏三雄等人俱都等在林中,我們又何必進入洞去!」
化子徐真焦灼地接道:「那是公孫先生與九華老人交代下來的……」
艾皇堂沉聲叱道:「既然你已稟報過了,就不必再多開口亂講,進不進此洞窟,自有項姑娘等人作主!」
化子徐真連聲應道:「是!是!……」
肅然退了開去。
艾皇堂向項小芸道:「敝門弟子,日以乞討為生,大都沒受過什麼教養,項姑娘別見笑!」
項小芸含笑道:「哪裡,哪裡……」
含含糊糊地應付了過去,但心頭之上,卻蒙上了一層陰影。
項小芸目光四轉,忽的暗以傳音之術向艾鳳翔道:「艾大哥……」
艾鳳翔受寵若驚,也忙以傳音之術應道:「芸妹呼喚小兄何事?」
項小芸道:「那河洛雙俠與伍氏三雄是你邀來的吧!」
艾鳳翔忙道:「不錯,他們幾人正是小兄所邀!」
項小芸忙道:「去與他們攀談—下,看看他們是真是偽?」
只見艾鳳翔果然懷著困惑不解之情,向站在一旁的伍氏三雄與河洛雙俠等人走了過去。
項小芸冷眼旁觀,只見艾鳳翔與他們談得似是十分投機,心中的疑念不由又減輕了不少。
不久。
艾鳳翔的傳音之聲到了項小芸的耳鼓之中:「他們都是真的,芸妹多疑了!」
項小芸與黃一萍、虞大剛又相顧了一眼,由三人眼神之中,似是看出均有一絲不安,但卻又俱都說不出所以然來。
忽然,只聽一陣腳步雜沓之聲傳了過來。
化子徐真大步趕來,興奮地叫道:「公孫先生等人回來了!」
項小芸等人也早已發覺,同時迎了上來,及至看清眼前情形時,卻不由俱都大吃一驚,為之愕然失色。
原來公孫先生滿身浴血,在四名武林豪雄扶持之下,蹣跚而至。
虞大剛首先奔了過去,急急叫道:「師父……弟子來遲,讓師父……」
黃一萍也跪了下去,顫聲叫道:「師父,您老人家怎麼弄成了這付模樣?」
項小芸、艾皇堂、艾鳳翔,以及無心師太、芸娘、凌磊等俱皆不約而同圍攏了上來,一聽公孫先生述說經過。
公孫先生雙手微搖道:「邪魔勢大,為師不敵,九華老人更已不幸喪命……」
「啊?!……」
項小芸、虞大剛等又不禁同聲爆起一片驚呼!
黃一萍咬牙道:「弟子等一定給他老人家報仇!」
公孫先生又搖手道:「為師也快不行了,有幾句……要緊的話……告訴你們……」
虞大剛、黃一萍等人早已涕泗滿面,哀淒萬狀。
只見公孫先生掙扎了一下,雙手高舉,道:「為師!……」
忽然——
只聽站在一旁的凌磊奮聲大叫道:「你們都滾開,他要用玄昊掌了!」
這一喊有如晴空霹靂,眾人不由俱皆大驚失色!
就在凌磊放聲一喊之際,公孫先生忽然傷態盡消,雙臂高舉,以五嶽壓頂之勢向四方劈下。
凌磊則像旋風一般,霍地閃身一轉,斜出雙掌,迎上了公孫先生劈下的雙掌,但聽一聲暴響立刻傳了出來!
那暴響之聲震耳欲聾,柏林簌簌發抖,連大地似乎都起了震動。
一聲暴響過後,兩人四掌交抵,像是粘在了一起。
眾人俱都看得清楚,這是兩名稀世高手的真力之搏!
黃一萍頓足道:「原來是皇甫老魔,我們怎會被他瞞過!……」
林中已是一片大亂,但形勢頓時就沉靜了下來,因為勝負的關鍵全在偽裝成公孫先生的皇甫方身上。
至於化子徐真與伍氏三雄等人卻一個個像癡呆了的一般,站在一旁呆呆發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與皇甫方相偕而來的三四十人,在項小芸、虞大剛等人壓制下,也已退向了皇甫老魔身後,似是在等待著他與凌磊的勝負!
凌磊雙目神光激射,雙掌與皇甫方交纏,似是游刃有餘!
然而這優勢保持得並不太久,只見他雙臂微曲,額頭上已然裡了汗珠。
項小芸悄向虞大剛道:「情形似乎不妙!……」
更著急的則是芸娘,只見她花容失色,額頭上的汗珠有如雨下。
虞大剛躊躇著道:「小兄雖欲出手,無奈……」
項小芸皺眉道:「皇甫方萬惡滔天,倘若被他征服了江湖,只怕武林之中不會再有悻生之人,這等巨奸大魔,還要與他講什麼江湖道義!」
虞大剛仍在躊躇莫決!
凌磊與皇甫方四掌交抵,表面上雖然看不出什麼威勢,但兩人立足之處,卻逐漸下陷,最後已陷下了一尺餘深。
凌磊幾次欲要振作,但卻都被迫處於劣勢,情勢愈來愈加惡化!
項小芸本能的去掣霸王鞭,黃一萍也去掣腰中的匕首。
虞大剛終於微喟一聲道:「這大約是我出手的時候了!……」
身形突然前進了數尺,但見一片長虹忽然疾射而出,筆直的射入了皇甫方的肚腹之中。
但聽一聲慘吼,場中情勢立變。
凌磊身子一震,彈出了丈餘遠近,蹲坐於地,面色臘黃。
芸娘急趕幾步,嘶聲叫道:「夫君,夫君!……」
將他緊緊地攬入了懷中。
虞大剛手中空無一物,怔怔的站在皇甫方丈許之外。
皇甫方則已跌坐地下,達摩寶劍已經貫穿小腹,但他卻雙手握住了劍柄,以致並無鮮血流出。
這是很大的意外。
虞大剛的達摩三劍只不過施出了兩招,當他施展第三招收劍入鞘之時,方才發覺寶劍插在皇甫方肚腹之中,未曾拔得出來。
而達摩寶劍的劍柄卻已入了皇甫方的手中。
林中靜得出奇,沒有一點聲息。
所有隨著皇甫方的神武門爪牙,俱都遙遙觀望,沒有一人向前,沒有一個人有出手搶救皇甫方之意。
事實上皇甫方也已無法搶救,因為他已被利刃貫穿肚腹,失去了再戰之能,在虞大剛與項小芸等一干高手之前誰也不願冒生命之險。
良久。
只聽跌坐於地的皇甫方嘶聲叫道:「虞大剛,本尊主畢竟死到了你的手上,不過……本尊主仍然覺得驕傲……」
項小芸冷叱道:「你應該慚愧,你應該懺悔!」
皇甫方桀桀狂笑道:「本尊主雖敗,雖死,但卻不是設計不周,心思不密,大力瘟神與九幽羅剎兩關,你們能逃脫,是你們幸運,本尊主想不到你們會逃得過此關……」
喘吁了一陣,又道:「那石窟之中有火藥千斤,只要你進去,沒有人會生存,其次,在本尊主的玄昊掌一擊下,林中也不會再有生人……但是,我卻敗了……」
項小芸喝道:「害人如害己,那是你自尋死路……」
皇甫方狂笑道:「是凌磊……他替你們接了寧掌,玄昊掌威力無邊,能崩山填海,能使這一片柏林盡化焦土,但卻被凌磊接了下去……」
項小芸冷哼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皇甫方喘吁著道:「但我比他強,若不是虞大剛的達摩劍,凌磊非死不可……虞大剛,你勝了本尊主,你該覺得光榮……」
又是一陣狂笑之後,大叫道:「但光榮的是我,虞大剛出手暗算於我,不是英雄!」
虞大剛口唇蠕動欲言,但最後卻面色微紅,把頭轉了開去。
皇甫方又是一陣震天狂笑。
項小芸大喝道:「蕩魔平亂,本可不計手段,替武林江湖除害,正是俠行義舉,皇甫方,你可有遺言?」
皇甫方狂笑道:「遺言就是要你們傳誦本尊主垂死之時仰天狂笑而終,由於與凌磊的一戰,使本尊主知道當世之中沒有一個人是我的對手,本尊主的死,乃是死於詭計,死於暗算,……唉,這也是本尊主慣用詭計之報……」
微微一頓,又向項小芸道:「借用霸王臨終之語,乃是天亡我!非戰之罪也……」
項小芸哼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只有你是例外!」
皇甫方轉頭一顧,笑道:「眾叛親離……本尊主死得應該,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後合,抖顫不止。
最後,卻見他笑聲一收,大叫道:「虞大剛!」
虞大剛回身喝道:「有話儘管說吧!」
皇甫老魔搖頭一笑道:「本尊主要說之話已經說完,現在,是還你的寶劍!」
雙手一抽,竟將插在他肚腹中的達摩寶劍拔了出來,抖手一揚向虞大剛擲了過去!
虞大剛伸手一抄,接人手中。
只見皇甫方又長笑半聲,身子向後一仰倒下地去。
一時之間見他肚腹之中血如泉湧,已是魂歸地府,一代巨魔,就這樣死去了。
在柏林的另一端,這時已經站滿了人,為首的正是九華老人與公孫先生,隨在兩人身後的不下數百之眾,其中包括了崑崙、峨眉、武當三派之人以及應邀或聞風而到泰山的四方群雄!
原來他們早已到來,只不過在場之人俱為皇甫方之死吸引去了心神,一時無人注意而已。
虞大剛首先發覺,急走幾步,向公孫先生面前一跪道:「弟子叩見恩師!」
黃一萍等人相繼而至,一時林中又攪攘了起來。
虞大剛站起身來,雙目之中已經飽含淚水。
公孫先生目光如炬,輕喟一聲,拍拍虞大剛的肩頭道「徒兒,你並沒有做錯,殺得應該!……」
虞大剛輕聲道:「師父雖然諒解弟子,但弟子總覺得這畢生的一大污點……」
公孫先生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感受,這……」
微微一頓,道:「這裡的事由為師等處理,你們且去泰山吧!」
虞大剛等正巴不得離開此處,聞言謝過公孫先生,與項小芸、黃一萍等人向泰山奔去。
皇甫方既死,所受到威脅的群雄俱皆恢復了自由,以峨嵋、武當、崑崙三派而言,俱皆立時站到了公孫先生等人一邊。
收拾這份殘局,也不是一件易事。
但公孫先生巧妙的把這份擔子加到了峨嵋、崑崙、武當三派的掌門人身上,他們卻也相繼到了泰山。
神武門風流雲散,一部份氤氳教的餘孽,自忖不能見容於俠義群雄之人,俱已逃遁,其餘的則俱都改邪歸正。
三大門派掌門立時議定除了聯合三派之外,並將柬邀武林各派,在泰山舉行武林大會,共議長治久安之策。
至於回到泰山的公孫先生等人,則也有一番忙碌。
在泰山斬雲峰前的一片草坪之上,眾人陸續聚集,但卻俱都面色沉凝,看不出興奮之色,也看不出悲淒之容。
最重大的一件事,是凌磊已經武功盡廢,莊七先生雖然盡了最大的努力,也依然無法挽救。
但他瘋傻依舊,對失去武功之事似乎並不介意。
芸娘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的身邊,他也寸步不離地守著芸娘,兩人猶如新婚的夫妻,這情形使眾人為之感動不已。
終於,芸娘首先提出辭意,她要陪凌磊重回斷腸澗。
這提議獲得了眾人的同情,於是凌磊以一個毫無武功之人,在芸娘扶持下,首先離開了眾人。
望著這一雙難侶的離去,黃一萍、項小芸俱皆充滿了淚水。
黃一萍悄向項小芸道:「項姐姐,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項小芸搖頭一歎道:「我沒忘,只是,現在沒法再提了,不過,我卻有一個心願……」
黃一萍急道:「什麼心願?」
項小芸道:「他日有暇,我要走一趟長白,到駱香雪洞前一祭,然後為她修墓立碑,因為凌磊是不會再去管她的了!」
黃一萍頷首道:「到時我更要去,咱們兩人應該一道。」
項小芸頷首道:「那是自然,眼下我還要去一趟君山普陀寺,你也來麼?」
黃一萍鄭重的道:「咱們同時受了那寺中和尚的好處,自然應該回去報答了!」
項小芸目光轉動,忽然又向站在不遠處的無心師太道:「師太可知三仙嶺上……」
無心師太誦聲佛號道:「貧尼知道……」
微微一頓,歎道:「這是前生注定之事,貧尼沒有什麼抱怨,貧尼就要回巫山去了!」
項小芸、黃一萍俱皆唏噓無言。
九華老人轉向公孫先生嘻嘻一笑道:「武林大事,不用咱們山野之人操心,自有他們各大門派做主,但……」
目光向虞大剛、項小芸、黃一萍三人瞄了一眼,又悄聲道:「有些事卻也不能完全不問!」
公孫先生也向三人投射了一眼,笑道:「自然,這件事……」
說著附在九華老人耳邊低聲細語了一陣。
這一陣低語說得九華老人滿面笑容,然後,兩位老人又分別向艾皇堂、莊七先生等說了一遍。
兩人也是滿面笑容,並且神秘的投注了項小芸等人一眼。
虞大剛訕訕地心中不是滋味,終於劍眉微蹙,向公孫先生深深一禮道:「弟子想向恩師商議一事!」
公孫先生笑道:「說吧!」
虞大剛忖思著道:「弟子曾遇到一位少林高僧悟元……」
公孫先生接口道:「那老和尚與我曾有一番緣份,你與他之事,為師也知道了,現在大約你是要將劍技歸還少林,是麼?」
虞大剛忙道:「弟子之意正是如此,尚望恩師准允!」
公孫先生大笑道:「這是應該之事,你去吧!」
虞大剛料不到恩師如此爽快,當下只好道:「弟子就此告辭了!」
公孫先生揮揮手道:「去吧,不過,記住以一年為期,一定要到華山走一趟!」
虞大剛連聲應喏,又與眾人一一告辭,下山而去。
黃一萍也倣傚虞大剛之例,提出了要去君山與長白山之請,公孫先生也毫不留難地完全准允,但條件卻是一年之後與項小芸同去華山。
黃一萍與項小芸自然也完全答應,於是兩人又復同乘一騎,告辭眾人向君山的方向而去。
望著兩人走遠的背影,九華老人、公孫先生以及艾皇堂、莊七先生等俱皆發出了一串爽朗的笑聲。
一年時光,終於過去了。
虞大剛首先到了華山,項小芸、黃一萍相繼而至,但他們卻不知道九華老人與公孫先生竟為他們安排了一個陷阱,粉紅色的陷阱。
其實,一年以來,華山之中已在大事準備,這一天更是到了武林中數百群雄,包括各大門派掌門在內。
虞大剛、項小芸、黃一萍仍然瞞在鼓裡,等到張燈結綵,鞭炮齊鳴,與百餘桌喜筵同開之時,他們三人方才明白了一切。
但不管他們三人,同意與否,都已經為時太晚,在九華老人與公孫先生主持之下,與艾皇堂、莊老七,以及各大掌門勸說之中,這三人推無可推,辭無可辭,只好乖乖地接受了公孫先生的安排,成就了夫妻之好。
公孫先生的解釋使項小芸與黃一萍俱都感到滿意,他不停地聲稱:「我不能委屈任何一方,兩位新娘子是兩頭大,平起平坐,沒有小老婆。」
表面看來,二女似是一再不肯,其實,這正是其詞若有憾焉,其實乃深喜之,所以她們兩人的內心之中都對公孫先生感激到了極點。
因為只有這樣,才是她們期望的最好歸宿。
當年在江湖中共過患難的朋友,差不多都到齊了,不,也並非完全到齊,至少在喜筵中少見了一人。
那人是艾鳳翔。
也許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因為他曾纏戀著項小芸,但項小芸卻不肯稍假辭色,使他傷心透頂。
但他畢竟也來了,不是公開地來,而是偷偷地來,是群雄歡呼、道賀的聲中,艾鳳翔的影子,也曾如鬼魅般地出現。
但他只是看了項小芸一眼,就又悄悄地離開了華山,他去了哪裡,並沒有人知道,但江湖中卻再也沒傳過他的名字。
然而,江湖之上,武林之中,出現了一片昇平寧靜的局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