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景壯闊,地屬「嶗山」。
「邋遢和尚」雖叫秦文玉與蕭克英在海邊置備美酒燉只肥狗,但她們卻不忍捕狗烹殺,只是以重金買了些陳年美酒,暨上等菜餚,選了個景色美好之處,席地開樽,縱懷對飲!
蕭克英目注秦文玉,以關切神情,含笑問道:「玉姊,邋遢大師替你把『玄陰寒毒』,暫時聚禁右臂,為時已有七八日之久,你要覺得有什麼不舒服麼?」
秦文玉苦笑道:「起初只是略感酸疼,有點屈伸不便,但這幾日經我自行提聚『三昧火』,試加攻逼,卻不單未曾見效,反而酸疼更甚,這才知道凡事必須循理解決,不宜勉強……」
話方至此。
突然間,她秀眉微軒,向蕭克英悄然問道:「蕭大妹,我好像聽得崖後有人,並似正狂嗅酒香,大咽饞涎光景?
……」
蕭克英微一點頭,表示與秦文玉所聞相同,並朗聲發話道:「崖後何人,若是劉伶同好,不妨請出相見,共飲幾杯!」
崖後「哈哈」一笑,走出一位葛衣老人,相貌十分清,目注秦文玉蕭克英,揚眉說道:「兩位姑娘,真有辦法,你們臨崖觀海,喝的像是窖藏已有三十年之久的『梨花春』,這是『煙台』楊家老店的珍逾性命之物,沒有十兩黃金一壇,他們是絕不會輕易出賣的呢?」
蕭克英「哎呀」一聲,向這葛衣老者抱拳笑道:「老人家聞香知品,真是酒中前輩,來來來,我先敬一大杯,再請教尊名大姓!」
連自說話,連自滿滿斟了一大杯「梨花春」,雙手捧上。
葛衣老人謝了一聲,幾口便自飲盡,放下杯兒笑道:「我與劉伶既屬同姓,兩位姑娘不妨喚我劉三……」
秦文玉於是道:「晚輩秦文玉,這位是我蕭大妹,雙名克英……」她們方報出姓名,劉三已指著石上懷筷,皺眉問道:「兩位姑娘既是極著盛名的武林英雄,這石上杯筷,又備有三份,早作安排,莫非是特來找我的麼?」
秦文玉笑道:「真人面前,不敢說甚假話,晚輩等正是遠來求醫!」
劉三本在飲酒,但聞言之下,立即停杯,並把兩道目光,在秦文玉、蕭克英臉上,不住的滾來滾去。
看了半天,劉三把臉色一沉,意似不悅說道:「我自己嘴饞,見不得好酒,一上來便沾了兩位姑娘的光,若為你們略盡棉薄,倒還說得過去,但你們竟替別人求醫,卻未免有點……」
蕭克英嫣然一笑,截斷了劉三話頭,詫然問道:「老人家怎會推斷我們竟是替別人前來求醫的呢?」
劉三道:「醫家講究『望、問、聞、切』,我剛才細看兩位姑娘面上,兩位姑娘家均未發現絲毫病容……」
秦文玉微笑道:「老人家只用了第一個『望』字,恐怕不夠,請你再為我試試最後一個『切』字吧?」
話完,立把一隻欺霜賽雪,卻具霸王賁育之勇,斬誅過極惡窮凶的柔美右手,伸了過去。
劉三出指搭上秦文玉的「寸、關、尺」,略一診察,搖頭笑道:「秦姑娘,你根本沒病,莫來考我劉三!」
但話方至此,面上突露驚容,盯著秦文玉的絕代嬌靨問道:「秦姑娘,你……你的左半向,有……有沒有什麼不便?」
秦文玉見他診右知左,心中暗佩地,含笑說道:「老人家神醫妙指,名下無虛,晚輩的一條左臂,是有點酸疼,屈伸不便!」劉三立即為她改診左手,並命秦文玉捲起衣袖,略一觀看摸捏,尋思片刻,皺眉說道:「秦姑娘,這左手酸疼,屈伸不便情況,乍看似屬發作風濕,但我卻認為更可能是你中了某種奇強寒毒,無法解法,遂倚仗玄功罡氣,暫時把它逼聚於左臂之上……」
蕭克英在一旁聽得萬分佩服地,失聲叫道:「老人家對當時情況,竟如目見,扁鵲華陀不過如是的了!」
劉三歎道:「蕭姑娘不要讚我,該被稱讚的是秦姑娘,這種『逼毒一肢』之舉,是要多深功功才可以?……」秦文玉接口笑道:「老人家也不要讚我,晚輩當時只不過盡量放鬆左臂血脈,替我凝功逼毒的是另一位前輩奇人,他命晚輩等於十日之內,趕到『嶗山』,前來向老人家求賜『六陽追風丹』以消此厄!」
劉三驚道:「知曉我煉有『六陽追風丹』之人,為數不多,你們所遇,難道竟是……」
秦文玨不等他詢問,便面色微笑地,接口說道:「是那位『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坐』,專門嗜食肥狗,與老人家深具同好的邋遢大師!」
劉三雙眉深蹙,幾乎有點不相信她,「哦」了一聲問道:「業已退隱多年的邋遢和尚,也會再出江湖?……」
秦文玉拿出了邋遢和尚所給的那面竹牌遞過去,含笑說道:「老人家請看,這是邋遢大師怕你不肯輕易見賜靈藥的所賜信物!」
劉三不接竹牌,只看了一眼,便是憂形於色道:「這和尚不躲在荒山野廟去偷酒,竟又重出江湖,定有非常事變,莫非武林中出了蓋代凶邪,有甚血腥劫數?」
秦文玉方一點頭,劉三卻向她搖搖手說道:「寒毒緊臂,過久不宜,秦姑娘請服我一粒『六陽追風丹』,暨三滴『青靈丹』略事運功調息,關於邋遢和尚為何重出江湖之事,由蕭姑娘說來給我聽吧!」
說完,遞過一粒紅色丹藥,和一支內貯藥液的小小玉瓶。秦文玉立即如言服食,盤膝靜坐,用起內家妙訣。
蕭克英便從「金剛寨」大會開始,把有關尊天會猖獗,「七煞」紛現江湖,以及「燕山」之戰都向劉三說了一遍。
劉三聽完,搖頭歎道:「這事真巧,就在昨日,我還救了一位身中司馬玉人所發奇毒的武林人物……」
蕭克英也聽得萬分驚奇地,妙目凝注,急急問道:「老人家所救之人不是誰?是不是我們柳延昭大哥?」
劉三搖頭道:「蕭姑娘定會大感驚奇,我所救之人,不是柳延昭,竟是你所說『七煞』之中的『酒煞』,『金盃追魂』東方白!」
蕭克莢果然不解道:「所謂『七煞』,都是些窮凶極惡之徒而老人家一向珍秘岐黃妙術,又怎會……」
劉三喝了兩口「梨花香」,長歎一聲,接口說道:「為東方白祛毒,怎會甘願?但卻不得不爾……」
蕭克英驚道:「不得不爾?難道那『金盃追魂』,竟對老人家用出什麼不禮貌的強逼手段?」
劉三愧然一笑,遂把昔年互較酒量,輸卻東道之事,向蕭克英說了一遍。
蕭克英忽然想起好容易才遇上這位蓋代神醫,不能錯過機會,遂目注劉三,嫣然嬌笑說道:「老人家,我柳延昭大哥也中了『尊天會』所煉奇毒……」
「奇毒」二字方出,便被劉三搖手止住苦笑說道:「我一聽蕭姑娘敘述『金剛寨』中經過,便知你有此請,但卻請恕,我劉三,難於為力……」
蕭克英萬想不到劉三竟會加以拒絕,不禁愕然地問道:「老人家既能為『金盃追魂』東方白祛毒,為何厚彼薄此?」
劉三苦笑道:「蕭姑娘與秦姑娘既然身有邋遢和尚的這面竹牌,我怎會厚彼薄此,只因『尊天會』的奇毒,十分厲害,決非尋常藥物能解,我以我種靈藥所特煉的祛毒神丹,又僅剩兩粒……」
蕭克英聽出機會,急忙截斷劉三話頭,含笑叫道:「老人家,你既然有兩粒祛毒神丹,一粒給了『金盃追魂』東方白,則還乘一粒,能不能給我柳延昭大哥?」
劉三放下手中杯兒,從臉上泛起一種尷尬神情說道:「若剩一粒,當然可以,且昨日東方白走後,我才發現出了紕漏,除去他當時服了一粒祛毒神丹外,連僅存的一粒,也被偷得走了!」
蕭克英秀眉深蹙道:「這真可惡,那『金盃追魂』東方白除了名列『七煞』,酒量奇佳之外居然也精於肢篋之技?」
劉三歎道:「這事的確奇怪,因為我雖好酒貪杯,有『醉貓』之稱,但面醉心不醉,向來保持清醒,決不糊塗,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偷走我貼身東西,委實不太容易!」
蕭克英從「神不知鬼不覺」一語之上,突被勾動靈機,目注劉三問道:「老人家,那『金懷追魂』東方白,是一人前來,還是攜有同伴?」
劉三道:「東方白是與一名叫尉遲巧者偕來,但那尉遲巧卻是個土頭土腦之人,只向我要了一個『哮喘驗方』而已。」
蕭克英聽至此處,心內一寬地,揚眉笑道:「這就好了……」
劉三方身一怔,蕭克英又向他面含嬌笑說道:「老人家這回可看走眼了,你認為土頭土腦的人卻是位精於肢篋之術,可稱當世第一的蓋代神偷……」
劉三怒哼一聲,蕭克英忙又雙手抱拳,陪笑說道:「老人家莫要動怒,晚輩替那尉遲巧陪罪,請求諒解,因為他也是為了我柳延昭大哥,方致有所失禮唐突!」
劉三眉頭方皺,蕭克英又加解釋道:「尉遲巧是奉我秦文玉姊姊之命,跟隨司馬玉人,企圖盜他解藥,大概苦無機會,又從東方白口內,得知『嶗山』另有神醫,才移花接木地,把腦筋動到老人家的身上!」
劉三聽了蕭克英所作解釋,顏色略霽,低哼了一聲說道:「若是這樣,倒還罷了,但你們人分幾路,難免參差,希望尉遲巧能在『山海關』附近,至少是在那奇毒發作之前,找著柳延昭才好!」
蕭克英被劉三這一提醒,不由秀眉又蹙,苦笑說道:「常言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晚輩等別無所恃,惟江湖遊俠一切均下合人道,上體天心,並盡量不逾越國法之外,但望冥冥上蒼,佐相吉人,莫令老人家的這種顧慮,成為事實!」
劉三歎道:「我劉三別無可助,以便立即開爐,再煉些祛毒神丹,萬一柳延昭老弟在『山海關』附近,不能遇見尉遲巧時,你便叫他趕緊到『嶗山』找我!」
蕭克英大喜謝道:「多謝老人家!」
劉三搖頭道:「我和邋遢和尚,是多年摯友,大家可說自己人,我不和你們多作客氣,要去趕緊開爐,才好是煉就點丹藥備用,秦姑娘寒毒定祛,她的內家妙訣,用得差不多了!」
果然他話方至此,秦文玉妙目恰睜,目注劉三,嬌笑說道:「多謝老人家仙液神丹,晚輩集於左臂的『玄陰寒毒』,已靠化諸烏有的了!」
劉三又遞過三粒丹藥,和一隻玉瓶,含笑的說道:「這是三粒『六陽追風丹』,和一瓶『青靈乳』,兩位姑娘帶在身邊,萬一俠義道中,還有人傷在『人煞』萬心玄的『玄陰煞手』之下,或中了其他類似寒毒時,可以及時救治!」
蕭克英大喜接過,知曉劉三要走,陪笑問道:「請教老人家,『嶗山釣鰲壁』是在何處?」
劉三走到崖邊,伸手向右斜下方一指,含笑說道:「兩位姑娘請看,右側方數十丈下,接近海面的那片十來丈方圓石地,名叫『釣鰲台』,『釣鰲台』後的青翠山壁便是『釣鰲壁』,該處景色雖佳,卻毫無路徑,山壁又陡又滑,沒有絕頂輕功,無法下去,上來更屬極為艱難的呢!」
秦文玉見劉三未提「釣鰲壁」有高人隱居,只說路險,遂知恩師移居之事,可能秘無人知,便不再多言,恭身謝道:「多謝老人家賜藥之德……」
劉三擺手一笑,抄起石上未吃喝完的「梨花香」陳年美酒,身形微晃,隱入來處,用的居然是武林罕見的「醉裡乾坤」身法。
秦文玉目送劉三去後,向蕭克英含笑,說道:「走,蕭大妹,我們去『釣鰲壁』附近,找我師傅……」
蕭克英道:「玉姊所中『玄陰寒毒』,果已……」
秦文玉點頭一笑,接口答道:「劉老人家的靈丹妙藥,神效無倫,蕭大妹儘管放心,我已恢復功力,可以下得這數十丈削壁,到達『釣鰲台』上!」
蕭克英向那陡削山壁,細看幾眼,苦笑說道:「我也可以勉強下台灣省,但再想上來,卻正如劉老人家之言,恐怕有點費事了!」秦文玉笑道:「這樣好了,蕭大妹在此稍待,由我單獨下去,一試可有參謁恩師機緣,萬一上來費事之時,你還可以為我打個接應!」
蕭克英估計自己功力,要想毫無攀援的,上這數十丈削壁,著實有點困難,遂點頭笑笑道:「好,小妹遵命,等玉姊事畢登峰,我們也該趕赴『山海關』了,因為萬一彼此參差,柳大哥若是單人遠探『小興安嶺』,深入『尊天會』巢穴,便嫌敵勢太重,不大妙了!」
秦文玉早對柳延昭芳心暗許,自然為他安危著急,聞言毫不怠慢,便施展上乘輕功,背倚削壁雙手反按,並抓半吸地,緩緩往下降去。
她在下降之前,業已凝目細看,發現「釣鰲台」暨台後削壁一帶,並無任何洞空,遂知恩師隱居之處,定極奧秘,除非主動拜謁,不是輕易能夠尋著!
為了節省時間起見,她一面繼續徐降,一面已暗凝神功,「傳音人密」地,口中連續不斷微吟道:「玉不碎,情不斷,石不爛……」
這三句話兒,是奉邋遢和尚之囑,必須轉稟恩師,至於究竟是何含意,秦文玉也並不知曉……
但她一路凝功傳聲,直等落足「釣鰲台」上,也未見有任何反應?
秦文玉秀眉微蹙,不知是恩師有事離此?還是時機未到,不肯接見自己?-她正在「釣鰲台」上,到處徘徊,並不斷吟誦那「玉不碎,情不斷,石不爛」之際,突然聽得蕭克英也以傳音功力,高聲叫道:「玉姊……玉姊……」
秦文玉聞聲一愕,以為蕭克英出了什麼差錯,遂趕緊抬頭看去。
蕭克英站在壁頂,見秦文玉已循聲注目,趕緊提足真氣,向上高聲叫道:「玉姊,你反手摸一摸看,你背後好像有件什麼東西?」
秦文玉凝神聽清,心中微異,反手一摸,在前後果然摸著一片樹葉。
這是因為她一身白衣,否則也不會令蕭克英能遠遠有所發現!
秦文玨取下樹葉,只見葉上劃著極細字跡,寫的是:「邋遢傳語已知,玉兒可於兩百日後,再來此處!」
末尾雖未署名,秦文玉卻已從語意看出,正是恩師指示。
她掉轉身軀,向那片一碧如茵,看去毫無洞穴的「釣鰲壁」,恭敬拜倒,口中並喃喃祝道:「玉兒恭請恩師金安,並遵囑於兩百日後,再來『釣鰲壁』參謁!」
說畢,起身,便不再勾留施展絕頂輕功,猱升削壁。
這片數十丈高下山壁,委實太陡滑難行。
秦文玉勉強上得壁頂,已累得一身香汗,不住喘息!
蕭克英見她太累,遂揚秀眉,含笑嫣然說道:「玉姊,不要說話,你行調氣歸元,歇息一下吧!」
秦文玉如言靜坐調理坎離龍虎,等神歸紫府,氣納丹田,百骸皆舒,疲勞盡祛之後,方妙目微睜,向蕭克英笑道:「多謝蕭大妹傳聲相告,你有沒有看見那張樹葉,是怎樣貼上我的脊背?」
蕭克英搖頭道:「我雖一直注視玉姊在壁下情況,卻未見有任何其他人跡,只發現玉姊偶一轉身,背後的白色羅衣之上,似乎掛著什麼東西?才發話向你提醒一聲。」
秦文玉聞言,方自苦笑一聲,蕭克英又自問道:「玉姐取下看後,突然恭身拜倒,莫非那東西竟是你恩師手諭?」
秦文玉點了點頭,遞過樹葉給蕭克英觀看,並長歎一聲道:「我真是慚愧,平時自感能在十丈以內,聽出針墜葉落這聲,如今竟於脊背上,被貼了一張樹葉,尚告毫無覺察,這若不是樹葉而是一支敵掌,或一枚惡毒暗器,秦文玉焉有命在?」
蕭克英見她神情沮喪,忙加寬慰地,嬌笑說道:「功行深淺,全在火候,故而只宜與平輩爭雄不能向長輩逞勝,何況這背後貼葉之人,是你恩師……」
秦文玉不等蕭克英再往下講,便搖頭苦笑接道:「差不多年齡的平輩人物之間,我也慚愧!秦文玉昔日自詡資質成就,委實心雄萬丈,但如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單及不上柳延昭兄的絕藝神功,連與『人煞』萬心玄相較……
也……也差了一二成的火候光景!……」
蕭克英笑道:「一二成火候,進步不難,玉姐若下百日苦功……」
秦文玉連連點頭,妙目中電閃神光,揚眉接道:「蕭大妹說得對,『榆關』事了,我一定覓地面壁,屏撇任何雜務,痛下百日之功,下次再與『人煞』萬心玄相遇時,才有希望一雪玄陰透骨之恥!」
蕭克英笑道:「玉姊既然有此心,我們快點走吧,最好能截住尉遲老偷兒,取了他所偷『醉貓』劉三的祛毒聖藥,在『山海關』左近,尋著柳大哥,才不致誤了大事!」
秦文玉也深以蕭克英所說為然,這兩位巾幗奇英,便展足腳程星夜飛馳,快速趕向「榆關」而去。
XXX兩根短槍,一柄長劍1槍似銀龍鬧海,劍似匹練盤空,這場打鬥,鬥得夠狠、夠勁、夠熱鬧的!
三十招,四十招,五十招,七十招,九十招,……
越鬥越快,快得連人帶兵刃都分辨不清,化成了「呼呼」作響,狂風四卷的一團翻滾光影!
驀然間……
一聲清叱,人影倏分,從劍影中現出一個年約六十有餘的精悍灰衣老人。
這灰衣老人並不陌生,正是把秦文玉、蕭克英誆去「燕山」,不知卻送了他獨生子沙家達一條性命的「天台野叟」
沙天行。
沙天行手指站在他八尺以外,手執燦銀火尖雙槍,一位年約三十四五的英挺漢子,狂笑說道:「楚仲胥,你是『雲夢世家』的掌門兼家主,又復名列當世『七雄』之一的『銀槍之雄』,但是都徒負虛名,百合苦鬥之下.於那威震江湖的『燦銀火尖雙槍』,並未能勝得我手中幸門長劍,一招半式!」
楚仲胥右手銀槍微掣,挑開腰間一塊豹皮,露出插在弧形皮套上的十二根閃閃指尖,然後朗聲說道:「沙老賊莫要賣狂,楚仲胥雙槍之外,尚有十二飛矛,你是否想嘗嘗滋味?」
沙天行正待答話,突然有個冰冷語音,接口說道:「『燦銀』火尖雙槍,不過如此,區區十二飛矛又能有多麼厲害?」
當地是河北、遼寧之間的一片山地,距離號稱「天下第一雄關」的「山海關」口,約莫還有二三百里途程。
沙天行與楚仲胥是在小山坡上較技,這冰冷語音則是從大堆怪石之後響起……
隨著話聲,從石後走出一位風神絕世,英挺異常的青衫少年。沙天行一見這青衫少年,立時便面帶喜色,但那青衫少年,卻向他微一搖首示意,逕向楚仲胥面前走去。
楚仲胥藝業不俗,加上身為「雲夢世家」的掌門家主,相當心高氣傲,一聽對方在石後發話,語意哂薄,心中早就起了怒火!
他強自按捺,等青衫少年走到面前,方冷然問道:「剛才便是尊駕認為楚仲胥的十二飛矛,不值一顧?」
青衫少年「哈哈」一笑,點了點頭,目注楚仲胥,道:「楚朋友莫要變更主意,你是『雲夢世家』的一家之主,又名列『七雄』,藝業不致太差,我沒有說你的十二飛矛,不值一顧,只是覺得不會有什麼大了不得而已!」
他是滿面笑容,藹然發話,但卻越描越黑,陰損異常!
楚仲胥氣得劍眉雙挑,鋼牙一挫,凝目四外略掃!
這時,恰好有只巨鷹,平張雙翼,在五六丈的高空,飄翔盤旋!
楚仲胥右手銀槍忽挑,從腰間皮套上,飛起一支紅尖銀桿短矛。
短矛才出,左手銀槍亦揮,「噹」的一聲,猛敲在銀色矛桿之上。
短矛尾部被擊,立即宛如車輪般,不住旋轉騰空……
但騰空三丈左右,突化直飛,一下刺中那支巨鷹腹部,使它哀鳴而墜!
青衫少年看得有點動容地,撫掌讚好,失聲讚道:「好,以『飛鈸』或『月牙刀,等暗器,迴旋飄飛甚易,以槍矛之屬,再在飛行路線上,欲起變化便難,當世武林中,能用這種『輪迴飛矛』的人物,恐怕是絕無僅有的了……」
楚仲胥接住鷹屍,取回短矛,眉間微騰得意之色,道:「想不到,尊駕居然還會稱讚……」
一句話兒,還未講完,青衫少年便接口笑道:「該褒便褒,該貶便貶,我向來只說直話,楚朋友『輪迴飛矛』刺鷹雖極具威力,但刺起人來,卻恐未必有甚效果?」
他繞著彎子,還在輕視譏諷,不禁把這位『銀槍之雄』,氣得全身發抖!
楚仲胥手中雙槍一緊,劍眉雙挑,朗聲說道:「雲夢世家有三名子弟,慘死於沙天行老賊劍下,今日狹路相逢,本待與他一了血債,但尊駕既然橫加此梁,對楚仲胥一再藐視,說不得我只有將與沙老賊的這筆債兒暫時擺一擺了……」
青衫少年聽了楚仲胥這樣一說,突然搖手笑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竟結有人命血債?常言道得好,人命大如天,還是暫時……」
這位青衫少年真是妙極,楚仲胥與沙天行互相鬥惡時他加以中斷撩撥,等到楚仲胥向他擺出叫陣姿態時,他卻又想置身事外……
楚仲胥一聲斷喝道:「站住……」
青衫少年收住踅向一邊的腳步,向楚仲胥含笑說道:「楚朋友,你不重視你『雲夢世家』的三條人命了?……」
楚仲胥冷然道:「人命之仇雖重,對楚仲胥藐視之恨,卻也不輕!」
青衫少年笑了一笑道:「楚朋友想要怎樣?……」
楚仲胥道:「沒有別的打算,只想以不入高明法眼的十二飛矛,向尊駕討教討教……」
青衫少年眉梢略軒,「哦」了一聲,冷然說道:「我不是鷹……」
楚仲胥以比青衫少年更冷的語聲,接著說道:「人未必比得上鷹,也許會比鷹死得更快……」
青衫少年大笑道:「好狂妄的『雲夢世家』家主,也罷,我就對著狂言,賣句大話,只要你十二飛矛中,有任何一根,能沾上我半絲衣角,萬心玄不勞費事,立即舉掌自絕!」
自從這青衫少年出現後,雙方一直都在鬥口,楚仲胥根本就沒有機會探詢他姓名來歷。
故而這「萬心玄」三字,著實把這位「雲夢世家」家主,聽得悚然一驚!
楚仲胥神色一變,趕緊納氣潛心,目注對方問道:「萬朋友就是獨秀『七煞』的『笑面人屠瀟灑殺手』……」
萬心玄也恢復了他那笑面殺人的瀟灑態度,點了點頭道:「不錯,楚朋友是仍想把我當鷹?或是知難……」
「知難」二字才出,楚伸胥雙眉已挑,目閃神光,朗聲答道:「武林人,名可以敗,但不可以辱!萬朋友雖是『七煞』中頂尖人物,楚仲胥既已有話在先,仍欲領教!」
萬心玄一伸右手,翹起拇指,點頭含笑讚道:「了不起,這才像個一家之主,楚朋友請盡力施為,萬心玄手狠心辣,但生平言出必踐,只要你一矛加身,武林中便沒有了『笑面人屠瀟灑殺手』這號人物。」
楚仲胥既知對方身份,怎敢絲毫怠慢?銀槍挑處,響起一陣串「錚錚錚錚」之聲。
十二根紅尖銀桿短矛,全被他挑得飛起半空。
短矛才飛,人影亦轉,楚仲胥人轉槍旋,把十二根短矛擊得變成了十二團飆輪飛轉光影!
十二矛不是同飛,略有前後,是三團,六團,分為三個梯次,向萬心玄電漩射去!
眼看第一撥的三矛將到,第二撥的三矛,卻一停旋轉,宛如膠弦怒箭般後發先至,射的是萬心玄雙脅期門,與咽喉部位!
眼看,最後的六團飛矛,也倏然加速,似欲追上前面三個,分九宮部位,把萬心玄全身罩住!
好個萬心玄,他先雙掌微揚,張口一次,跟著便以「分光捉影」身法,騰身向前飛縱!
那三根宛如急矢疾射,後發先至的飛矛,被萬心玄雙掌內力,暨口中真氣,噴擊得倒退飛回:恰與最先發出,至今猶在飆輪電轉的三團矛光,撞在一起,飛出老遠,紛紛落地!
其他六團矛光,剛在加速前進,尚未生出變化,便被萬心玄一式「分光捉影」,右掌右掌,各握三根,完全抄在手內!
這種驚人變化,真把這位「銀槍之雄」楚仲胥驚得目瞪口呆!
他是一門宗主,見聞淵博,雖久知萬心玄厲害,卻未想到竟厲害到這等地步!
這十二飛矛,同時飛發,前是三矛,後是九矛,中蘊無窮變化,自信當世武林中,能夠抵抗躲避之人,不會太多,委實想不到竟被對方輕易地一齊破去。就在楚仲胥目瞪口呆之際,萬心玄已在他六尺五前落地,擲去手中六根短矛,目閃凶芒,深聲喝道:「十二飛矛不俗,可惜只能射鷹,不能射人!萬心玄領教之餘,有點技癢,楚朋友接我一記旁門左道的『玄陰煞手』如何?」
話音才了,右掌便推,掌風不過微帶陰寒,似乎並未挾有什麼震岳摧山的奇強勁力?
楚仲胥自是識貨,知道這是主萬心玄得自「大荒二老」
的看家絕學!
他趕緊雙槍插地,運足丹田真力,掌心紅若硃砂的兩手齊翻!
「硃砂掌」力,屬於陽力,用來對付「玄陰煞手」的打算,本不算錯!
但雙方功力,有了距離,以致方雙掌力才一相合,萬心玄紋風未動,楚仲胥卻「騰騰騰」地,連退出四五步去,嘴角間溢出黑血,頹然倒下!
「天台野叟」沙天行見狀,騰身掄劍,便往下剎。
萬心玄一聲狂笑道:「沙大哥何必多此一舉,小弟的『玄陰煞手』之下,幾曾留過能夠活命之人?……」
沙天行聞言,立即縮手,萬心玄又向他苦笑叫道:「大哥快點和我出趟『山海關』吧,我還有樁天大噩耗,必須向你報告!」
他話音落處,人已騰身拔起,弄得沙天行只好帶著滿腹驚疑,急急尾隨萬心玄而去!
楚仲胥身受「玄陰煞手」重傷,臟腑翻騰,連羞帶怒,一下便暈了過去。等到他漸漸恢復知覺,耳邊所聽得和聲問道:「仁兄是被何人所傷?從你插在地上的『燦銀雙槍』看來,莫非閣下竟是號稱『銀槍之雄』的『雲夢世家』的楚家主人麼?」楚仲胥知道被人援救,口中清香,似是剛服了什麼靈藥,遂微睜雙眼,看出站在自己身邊,慇勤探問的,是位比自己更年輕,更瀟灑的白衣文士!他吸了一口長氣,覺得尚可支持,遂點頭說道:「在下正是『雲夢世家』的楚仲胥,請教兄台怎樣稱謂?……」白衣文士笑道:「小弟柳延昭……」
原來柳延昭所走路徑,與萬玄心相同,惟因沿途注意打聽探問秦文玉、蕭克英二女,暨孟贊、焦良蹤跡,以致反而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