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說道:「原來在它牙柄之中,藏著三粒靈丹,但不知這色澤艷麗的三粒丹丸,各有甚麼妙用。」
洪玉喬應聲答道:「白丹療傷,綠丹解毒,雖不敢說是具有生死人而肉白骨般的仙丹靈效,但至少也能在垂危時保住性命,等待進一步的療治!」
公孫化聽得洪玉喬只說明白丹綠丹用途,單單不提那粒紅色丹丸,不禁詫然問道:「白丹能夠解毒,綠丹能夠療傷,紅丹卻作甚麼用呢?洪前-怎不一併解釋?」
洪玉喬目光閃處,在公孫化與葉白臉上,來回一掃,雙露梨渦笑道:「公孫老弟,以你和葉姑娘之間的感情,大概用不著這粒紅色丹丸了,但不妨保留著他,以備日後撮合甚麼有情人之用吧。」
公孫化猶自茫然,葉白已聽出那粒紅色丹丸,定是一粒威力極強的催情春藥。
故而她趕緊岔開話題,站起身形,向公孫化揚眉一笑道:「公孫兄,我們既叨厚賜,應該告辭,去為洪前輩海角天涯地,找尋那位「九指書生」夏侯前輩的了!」
洪玉喬也不挽留,只是點了點頭,目光宛如兩道利刃般地,盯在葉白臉上,含笑說道:「慾海貪迷終有誤,空空我是過來人,葉姑娘萬一找著夏侯瑞,除了以示以「琥珀環」外,並請代我向他念出這句詩兒,此外,我並有另兩句詩兒送你!」
葉白恭身道:「願聞前輩指教!」
洪玉喬臉上神色,突轉肅穆地,一字一字,緩緩地說道:「要……走……回……頭……路,莫……錯……好……因……緣……」
葉白原本神情自若的一張嬌臉,突然紅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向洪玉喬抱拳施了一禮轉對公孫化低聲說道:「公孫兄,我們走吧!」
公孫化本來以為上了「太歲舟」,難免惡鬥,多半有點凶險,想不到結果竟大出意外,洪玉喬客客氣氣,和和平平,並送了自己與葉白兩件武林異寶!如此看來,這「母太歲」洪玉喬與上次在洞庭湖相見時,性情大變,好似換了個人?上次,她放蕩萬分,迫著自己和她同床共枕,鳳倒鸞顛……這次,她……公孫化心頭百轉中,腳下一震身形微晃!原來他心神恍惚,在不知不覺中,已被葉白拉著,離開「太歲舟」縱回自己原乘的小舟之上。
葉白見他似乎有點心神不屬,詫然問道:「公孫兄,你……你怎麼了?」
公孫化俊臉一熱,皺眉說道:「這事太以奇怪,那「母太歲」洪玉喬怎麼竟似突然變了個人?」
葉白想了一想,目注公孫化問道:「公孫兄,你上次在「洞庭湖」,與洪玉喬訂約時,距今多久?」
公孫化略一尋思道:「約莫半年之久。」
葉白「嗯」了一聲,頷首笑道:「既有半載時光,洪玉喬可能是遇見了甚麼絕世高人,加以點化,氣質有了改變?……」
說至此處,不禁心中忖道:「這位公孫化,乃「風流三劍」之一,「玉潘安」
蕭凌的師弟,藝出名門,人品又極方正,絕非充當面首的淫樂對象,自己若想與他鸞儔結侶,永世相依,恐怕也非像「母太歲」洪玉喬那樣,來個完全改變氣質不可……」
她想得一雙秀眉,忽而微展,忽而微結,口中更不由自主地,把適才臨別時,洪玉喬所贈她那句「要走回頭路,莫錯好因緣」詩兒,低低地念了出來。
因她自言自語,念得太低,公孫化不曾聽清,只見她兀立船頭,茫然目注江水,似有所思,遂低聲問道:「葉姑娘在想些什麼?」
葉白抬手微整鬢邊被江風吹亂的秀髮,並向業已戴在左腕以上的那只「琥珀環」,看了一眼,嫣然一笑,說道:「我是在想我既收了人家的「琥珀環」,你也收了人家的「三靈刃」,如今應該忠人之事,一諾千金,但天涯茫茫,海角茫茫,卻到那裡去找「九指書生」呢?尤其……」
公孫化見她語音忽頓,詫然問道:「尤其甚麼?葉姑娘怎不說將下去?」
葉白皺眉道:「尤其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洪玉喬與夏侯瑞不通音訊,已有二十餘年,萬一那位「九指書生」於遊俠江湖時,遇甚凶險遭害,或是生甚大病,已終天年?卻教我們碧落黃泉,那裡去找?」
公孫化苦笑一聲,挑眉說道:「葉姑娘雖慮得有理,但我們既對洪玉喬作了承諾,再怎困難,也非盡力不可,上窮碧落三千界,下掘黃泉十八層,「九指書生」
夏侯瑞是生,我們便轉達那幾句話兒,是死,也該還報洪玉喬一個訊息!」
葉白面露敬佩神色地,伸出纖纖右手,向公孫化一挑姆指,點頭笑道:「好,公孫兄義膽俠肝,令人可敬,小妹從此便天涯海角,永遠追隨就是!」
這位「消魂-女」,姿容本美,如今卓立船頭,輕-衣袂,風神越發秀絕,再加上這幾句故意滲有甜蜜情意的話兒,委實使公孫化看得目光直直,聽得心神栩栩,在她話完後,好大半天,才似回過神來,喜極若狂地叫道:「葉姑娘……」
三字才出,便被葉白截斷話頭,向他佯嗔薄怨地,幽幽說道:「公孫兄,我們既然天涯海角,長相追隨,彼此便不宜過於生分,我都叫你公孫兄,你卻是葉姑娘,葉姑娘,是否你之藝出名門,我有點高攀不上?」
公孫化慌忙脹紅著一張俊臉,囁嚅問道:「我……我……我……應該怎樣……」
葉白從一雙妙目中流露無限深情地,接口笑道:「我的小字如霜,公孫兄就叫我「霜妹」好了,我從此也叫你「化哥」!」
「化哥」之稱,自然比「公孫兄」更為親熱,更為含情,正使公孫化聽得喜心翻倒之際,天空中突然起了一陣「鈴鈴鈴鈴」的奇異聲息。
公孫化循聲看去,見有一隻雪白健鴿,在空中飛翔。
那「鈴鈴」之聲,便發自這健鴿身上。
葉白見了這只健鴿,臉色忽變,撮唇發出一聲清嘯。
健鴿本在高空翱翔,一聞得葉白嘯聲,竟立即認準方向,對小舟划空飛降!轉瞬之間,一隻雪白健鴿,業已飛降在葉白手臂之上。
葉白從這只健鴿項間,解下一隻小小銀鈴,鈴索之上,並捲了一張摺疊紙柬。
葉白展柬一看,立即撕碎,丟入江水之中,並一振手臂,讓那只雪白健鴿,破空飛去。
公孫化方待動問,葉白已先笑道:「適才是我一位至交姐妹的飛鴿傳書,說有急事待商,要我到「雲南」走走。」
公孫化笑道:「那倒巧極,「九指書生」夏侯瑞有「哀牢大俠」之稱,我們為了找他,也應走趟雲南,一覽滇中形勝!」
葉白好似有所吃驚地,皺眉說道:「化哥要去雲南?」
公孫化笑道:「葉……霜妹怎麼了?你方才不還說我們從此天涯海角永遠相隨的嗎?」
葉白把兩道含蘊深情的目光,凝注公孫化,但她大眼睛上的兩道秀眉,卻越來越見憂慮地慢慢愁結!公孫化不明白她何以有此神情變化,故而訝然問道:「霜妹,你是不願意我與你同去雲南………」
葉白不便對他吐露心中隱秘,只得苦笑一聲,搖搖頭,說道:「化哥,我怎會不願與你同行,但等到了雲南後,你我卻要暫時分別數日……」
公孫化驚道:「怎樣分別?……」
葉白接口道:「等到了雲南後,化哥請先去「哀牢」,探詢「九指書生」夏侯端的訊息,我則前往「六詔」,應至交姐妹之邀,看看有何急事,然後再趕往「哀牢」與你相會。」
公孫化道:「霜妹為何要作如此安排?我先隨你同去「六詔」,不是好嗎?萬一有甚事兒,也可能助一臂之力!」
葉白搖頭答道:「不行,我不願你和那幾位至交姐妹見面!」
公孫化越發莫名其妙問道:「為甚麼呢?是我見不得她們,還是她們見不得我?」
葉白苦笑一聲道:「這是甚麼理由,化哥暫不必問,但你日後定會明白,也定會原諒我的一片苦心!」
這幾句話兒,顯然話中有話,含意甚深,把這位公孫化越發聽得目瞪口呆,如墜雲山霧沼。
葉白愁容忽-,「嗤然」一聲,失笑說道:「化哥,你怎麼竟如此惜別傷離呢?由如今開始,我們長日相聚,等到了雲南後的數日分離,你就忍受不住嗎?」
公孫化本是初涉情場之人,自然被葉白這幾句話兒,說得有點面紅耳赤,其實葉白何嘗又願意與公孫化小作分離,她之如此決定,乃有不得已的苦衷。
因為葉白深知「天欲十女」的風流慣性,像公孫化如此風神人物,若是到了「天欲別府」,「歡喜橋」時,必將成為眾矢之的,那裡還容得自己獨-春光?十女之中,只有掌宮大姊「放誕夫人」方芍葯,平素對自己特殊鍾愛。
葉白遂打定主意,準備獨去「六詔山歡喜橋」,向大姊披肝瀝膽地,報告實情,說明自己慾海知非,欲求歸宿,請求方大姊准許自己退出「天欲十女」陣營,與公孫化結為愛侶,行為江湖,相依為命!但葉白知道這種想法只是自己的如意算盤,掌宮大姊「放誕夫人」方芍葯肯不肯破例准許自己退出「天欲十女」組織,尚在未定之天,卻怎樣能把這種念頭,對公孫化透露?尤其,在公孫化的眼中,自己是個聖女,倘若讓他跟去「六詔」,到了「歡喜橋」,發現他心目中的高潔聖女,竟是聲名狼藉的蕩婦淫娃,則公孫化慚憤之餘,可能終生不再理睬自己!葉白判明利害,自不肯輕露心聲,只是滿面嬌笑,向公孫化道:「化哥對於黃鶴樓暨武昌左近景色,是否還有興趣?倘若你業已遊遍,我們便雙雙聯袂,同作滇中之行如何?」
公孫化道:「受人之-,理應忠人之事,何況滇中洱海滇池,金馬碧鷂,風光絕美,一路之間,更多勝景。我們似乎無須再在甚麼漢陽樹,鸚鵡洲,以及黃鶴樓等處,多勾留了。」
葉白聽他這等說法,遂嫣然點頭,與公孫化離卻武昌,同往雲南而去。
常言道:「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衣裳。」憑葉白的俏麗姿容,以及一身相當高明的風流解數,若是要想擄獲業已對她傾心癡迷,又或初涉情場的公孫化,真乃輕而易舉之事!但由於葉白對公孫化,也動了真心摯愛,決心慾海知非,回頭是岸地向個郎托以終身,遂一改往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風流習性,無論在花晨月夕,或是耳鬢斯磨的郎情似水,妾意如綿之際,都是發乎情,止乎禮,沒有半點輕佻舉措。
越是這樣,越是使這位生性稍嫌方正的公孫化,格外對葉白心坎溫存,眼皮供養,簡直愛得有點如癡如醉,尚未到達雲南省境,整個人兒,業已深邃陷入葉白的無邊情網之內。
這日,已抵雲南邊境,兩人用畢晚飯,尋了塚乾淨旅社投宿。
一路間,兩人每逢投宿,都是各居一室,但這次葉白於入店之際,卻通知店夥,只要一間上房。
公孫化不知是喜是驚?一顆心兒,有點不由自主的「怦怦」亂跳。
葉白等店夥退去之後,順手閂上房門,向公孫化嬌笑道:「化哥,你知不知道我今夜為甚麼只要一間房嗎?」
公孫化俊臉通紅,欲言又止,只是看著葉白,不住傻笑!葉白失笑道:「化哥,你看你這副傻相,為甚麼不說話呢?」
公孫化囁嚅道:「是不是霜妹想……想和我……」
他本來想說「和我親熱親熱」,但話到喉邊,空自脹紅著一張俊臉,仍然說不出口。
葉白自然懂得他的心思,歎了一口氣兒,搖頭笑道:「化哥,你猜錯了,如今到了滇邊,今夜就是你我小別之日!」
公孫化悚然一驚,急忙拉著葉白的柔荑素手,失聲問道:「霜妹,你……你你……你這就要走?……。」
葉白笑道:「化哥急些什麼?不過是三五日小別離!」
公孫化星目之中,閃動淚光地接口歎道:「古人的良友之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則我們三五日的別離,業已多於十年,霜妹還嫌短嗎?」
葉白見狀,心中也自一酸,強裝笑臉道:「化哥既如此不捨相離,我便盡快把事兒辦完,決定於三日之後,趕去「哀牢山」中,和你相會,從此便可能天涯海角,長相斯守地,彼此永不分離的了!」
公孫化回過頭去,拭掉目中欲滴淚珠,歎息一聲道:「霜妹,你何必作事如此神秘,我真不懂你如何不許我陪你同去「六詔」,見見你幾位至交姊妹?」
葉白苦笑道:「我已說過,這原因恕我暫時不能解釋,但化哥日後定會明白……」
說至此處,忽然銀牙一咬,朗聲說道:「化哥,我不再耽擱,這就走了,因為早點分別,便可早點相會,三日後「哀牢山」見!」
說完,拔閂開門,嬌軀一閃而出。
公孫化沒想到她說走便走一把竟未拉住。
等他趕至院中,只見庭院空空,葉白竟毫未勾留地,業已越牆馳去。
公孫化怔了片刻,頓足說道:「你不要我去看,我偏要去,非看看你那些姊妹,是甚麼人物不可?」
他主意打定,回到屋中,丟下些散碎銀兩,作為店資,便也連夜馳往「六詔」。
葉白腳程,本就不比他慢,動身既有先後,公孫化自然難於追及。
追了半夜,芳蹤杳然。
公孫化茫然止步,「哎呀」一聲,自言自語說道:「我忘了詢問霜妹的那些至交姊妹,是住在甚麼峰壑洞谷?偌大一座「六詔山」,卻是如何尋找?」
他自己對自己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卻自無法解答!公孫化呆了片刻,依然拔足前奔。
因為既已追來,到了此處,雖然「六詔山」幅員廣闊,峰壑萬千,公孫化也只好冒打冒撞,碰碰運氣。
「橐橐……橐橐………」
這兩聲「橐橐」木魚聲,把公孫化敲得停了腳步。
因為他目光閃處,看見前路轉角處的一方大石之上,坐著一位灰袍僧人。
公孫化覺得這位僧人,年約五旬,相貌威嚴,儀表不俗,遂搶前兩步抱掌笑道:「大師月夜遊山,雅興不淺!」
「阿……彌……陀……佛……」
那灰袍僧人放下手中木魚,合掌當胸,低低唸了一聲佛號,含笑說道:「白藏通禪日,紅塵少年劫,三千開世界,十二證因緣,施主在此月夜深山,與老衲相逢,足見彼此有點緣份……」
公孫化急於追葉白,向僧人話完,便即抱拳插口道:「在下想向大師請教一聲,大師在不久之前,可曾看見過一位姑娘,從此路經過嗎?」
灰袍僧人說道:「施主所問的那位姑娘,是否年歲甚輕,姿色絕美,身材十分窈窕,穿了一件白色衣裳?」
公孫化大喜道:「正是,正是……大師見她走的是何方向,敬請賜告!」
灰袍僧人伸手向西南方一座高峰,指了一指答道:「那位白衣姑娘,似乎身有急事,她是足下如飛,毫未停留地向那座高峰馳去。」
公孫化道:「多謝大師指引……」
陡然,身後灰袍人又唸了一聲佛話,高聲叫道:「施主留步!」
公孫化聞得呼聲,不得不強打「千斤墜」,從空中落下身形,轉過臉兒,微帶詫異地,向那灰袍僧人問道:「在下已然謝過指引,不知大師尚復有何教言?」
灰袍僧人道:「不瞞施主說,老衲久走風塵,善觀氣色……」
話方至此,公孫化已有所悟地,「哦」了一聲接道:「大師這樣說法,莫非是發現在下臉上,有甚晦氣?」
灰袍僧人點了點頭,正容答道:「施主印堂發暗,主將厄於陰人,尤其眉心間,現出叉形紅線,其狀至凶,甚至可危性命,尚望莫怪老衲直言才好!」
公孫化微笑道:「大師說那裡話來,常言道「君子問禍不問福」,在下當謹記大師教言,對陰人多加注意……」
灰袍僧人道:「老衲適才已在袖中代施主佔了一課,似乎不利西南,施主可否稍改行程,轉變方向?」
公孫化劍眉雙挑,目閃神光,笑道:「在下身在江湖,四海遊俠,經常驚魂劍底,喋血刀頭,不能為了區區氣色之凶,便輕輕改變意念……」
灰袍僧人歎息一聲道:「施主俠腸傲骨,老衲無法勉強,但我袖中占卜,經常頗驗機微,意欲奉告施主四句卦語,不知施主可願記一記嗎?」
公孫化雖然急於趕路,但一來看灰袍僧人品貌不俗,面有神光,二來人家分明又全出一番善意,不便過份拒絕,只得點頭說道:「大師盛意可感,在下那敢不恭記金言……」
灰袍僧人又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面色莊嚴地,緩緩說道:「逢紫則凶,逢白則吉道寧可酉,不可近酒……」
公孫化聽完這四句似偈非偈之語,抱拳恭身,謝過灰袍僧的指點教言,含笑說道:「多謝大師,請教大師法號,上下怎樣稱呼?」
灰袍僧人卻微笑道:「老衲悟非,施主怎樣稱謂?」
公孫化道:「在下-姓公孫,單名一個化字,因心急尋人,就此拜別,他日江湖有緣,再領教大師教益!」
話完身形轉處,不再稍作勾留地,向那座聳立雲霄的西南高峰飛馳而去。
那位身著灰衣袍的悟非大師,目送公孫化背影,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歎息!公孫化幾經轉折,覺得業已馳出數里,但那座高峰卻依然屹立在西南月影之中,彷-絲毫末接近。
他平時酷愛遊覽登臨,懂得「望山跑死馬」的道理,只得耐著性兒,繼續向西南行進。
月夜深山本極幽靜,但如今卻不寂靜了。
因為有一縷歌聲,起自左側方約莫數十丈外,-破了那種既頗可怕,又頗可愛的空山岑寂!歌聲甚甜,歌詞甚美,唱的是宋代女詞人易安居士李清照一剪梅:「紅藕香淺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適才那灰袍僧人苦勸公孫化改變方向,莫去西南,他都執意不聽,但如今卻在一聽歌聲之下,便立即掉頭左馳,行向歌聲來處。
這闋李清照的一剪梅,作得雖佳,竟能對數百丈以後的公孫化,具有如此吸引力嗎?不對,對他產生吸引力的,不是歌詞,而是歌聲。
公孫化起初聽來,歌聲絕似葉白!但經改變途程,尋近歌聲來處以後,他又發覺歌聲只有八九分與葉白相似,卻非發自葉白口中。
面前五六丈外,有片高約數丈的陡峭山壁,歌聲便是從壁後傳來。
公孫化雖然聽出作歌女子,並非葉白,但因喉音有八九分相似,認為或許是葉白來此相尋的至交姊妹,自然不肯中途折返,索性看個究竟?那片山壁,雖然陡峭,但高度只有數丈,那裡難得住他?人到壁頂,往下一看,不禁暗自驚奇!那作歌之人,是個妙齡青衣少女。
公孫化從歌聲的嬌脆甜美之上,自然對作歌人是位少女一事,早在意中,他所驚奇是這少女不單喉音與葉白有八九分相似,連相貌身材方面,居然同樣有八九分相似!她們之間,有兩項區別,一項是一望而知的明顯。
另一項則是非與事人相當熟識,無法加以辨認的隱晦區別。
所謂明顯區別,則是葉白縞衫如雲,一身白衣,這作歌女於,卻是一身青衣。
明顯隱晦區別,則是葉白眉目清秀,這位青衣少女的眉目之間,卻充滿了一片飛揚蕩逸的艷冶的氣息。
公孫化起初以為雙方既然喉音貌相均頗似,則這青衣少女極可能便是葉白來此相尋的至交姊妹!但等他發現兩者之間的那種隱晦區別後,卻又否定了自己所作假設。
因為他心目中,把葉白視為聖女,堅信薰蕕不共器,冰炭不同爐,像葉白那樣高雅純潔的女孩子,不可能與這顯像蕩婦妖姬的青衣少女,結莫逆之友!「壁上之人是誰?為何鬼鬼祟祟,彷-見不得人一般,躲在壁頂,向我窺視?」
她言語之中的「鬼鬼祟祟」四字,罵得公孫化不再悄然退出,劍眉挑處,飄身縱落,向那青衣少女,抱拳說道:「在下是來六詔尋人,偶然過此,並非有意窺視,請姑娘莫生誤會!」
青衣少女閃動妙目,從目中射出兩道美得撩人,更媚得撩人的目光,緊盯在公孫化的俊臉之上。
公孫化只覺被她看得臉上烘的一熱,劍眉微皺,抱拳說道:「在下已加解釋,姑娘可以不加怪罪了吧?」
青衣少女掩口葫蘆地,嫣然一笑說道:「你在壁上,對我看了大半天,方纔我也對你看了一會,彼此業已扯平,我還怪你則甚?」
公孫化怔了-怔,苦笑說道:「姑娘既已不加怪罪,在下就此告辭……」
青衣少女把手一搖,嬌聲叱道:「慢點,你這人長得頗斯文,怎麼竟如此不懂禮貌?」
公孫化簡直被她罵得一頭霧水地,惶然問道:「在下又有甚麼失禮之處?………」
青衣少女媚笑道:「風萍偶聚,也是因緣,我們既已認識,你為何不報出名姓,並向我請教芳名,是不是有點自以為了不起,對人輕視?」
公孫化無可奈何地,皺眉說道:「在下公孫化,請教姑娘的芳名上姓?」
青衣少女柳眉微軒,妙目流波地,嫣然笑道:「我就是葉青……」
「葉青」二字,聽在公孫化的耳內,使他不禁吃了一驚,目注對方,滿面詫異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