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孫雙成與冷寒梅飛快地交換一瞥,南宮隱卻忍不住叫道:「好一個金陵的卓大善人,老和尚可……」
忽聽尉遲奇冷哼一聲,身形一閃,上了神壇,沒入了那兩旁黃幔密遮的「托塔天王」神像之後。
南宮隱見狀,剛自一怔,隨聽尉遲奇在黃幔之後,大叫說道:「酒鬼快來,在這裡了!」
南宮隱精神一振,閃身掠上神壇,伸手掀起了兩旁絲幔,只一眼,立刻張口瞪目,作聲不得!
尉遲奇愣愣地,站在神像之後,而那兩旁絲幔密遮的托塔天王神像,赫然是個中空的,背後有個人高大洞,洞下且有石階,黑黝黝的,一眼難看到底,不知通往何處?
南宮隱定過神來,臉色鐵青,哼了一聲:「好兔崽子!」
閃身便要進洞,尉遲奇伸手一攔,道:「酒鬼,別做莽撞人,該告訴兩位姑娘一聲去!」
南宮隱二話沒說,掠下神壇,帶著氣,把所見情況說了一遍!
冷寒梅聽得皺眉說道:「妹妹,聽見了麼?八成兒是前幾年整修大殿時,他們乘機動了手腳。他們早就打天王寺的主意了!」
仲孫雙成美目含煞地點頭說道:「他們料到寺裡的和尚,不敢輕易爬上神壇,加上兩旁絲幔密遮,誰也不會留意神像背後會有毛病,姐姐,咱們進不進去?」
冷寒梅尚未答話,南宮隱已然說道:「你這個娃兒問得可以,小龍兒還在他們手中,怎能不進?」
尉遲奇突然搖頭說道:「不,我老偷兒別持異議,假如只是為的那燕大俠,咱們大可不必冒險,也沒有進去的必要!」
南宮隱一瞪眼道:「老猴兒,『鐵血墨龍』不是你的朋友?」
尉遲奇冷哼說道:「恐怕並不比你酒鬼跟他交情淺,只是,瞪大了你酒鬼那雙迷迷糊糊的醉眼,看看是什麼?」
右掌往前一伸,突然攤了開來,掌心上,平托一物,那不是別的東西,赫然是一張人皮面具!
繃開人皮,恰是一張彩繪極以墨龍的面具!
幾人一震,隨即恍然大悟,「啊」「啊」兩聲,兩顆芳心,這才放了下來,仲孫雙成紅著臉,緊咬貝齒,說了一句:「好狡猾的東西,原來是以這騙人……」
冷寒梅早在手指的缺全上,辨別了人的真偽,只是當時為了救那幾個和尚,沒有講穿而已。
南宮隱卻跺腳大罵,道:「好兔崽子,你坑苦了我老人家!」
倏地目注尉遲奇道:「老猴兒,這就是你說不要進去的理由?」
尉遲奇冷然點頭說道:「不錯,怎麼?還不夠麼?」
南宮隱道:「難道說就任憑萬無極那魔崽子跑了不成?」
尉遲奇道:「恐怕只有任他跑了。萬無極此人之陰狠毒辣,你酒鬼不是不知道,你知道他會在下面玩些什麼把戲?」
南宮隱道:「難道我老人家就被嚇住了不成?」
尉遲奇冷冷說道:「那麼一把快要入土的年紀了,怎麼還逞那年輕人的血氣之勇?」
南宮隱老臉一紅,道:「說來說去,還是你這三隻手的樑上君子有理!」
轉注冷寒梅,沒話找話,道:「怎麼霍老婆子那幾個,就那麼安心呆在外頭麼?」
仲孫雙成笑道:「沒有南宮大俠的話,誰敢進來?外面跑了人,怎麼辦?」
南宮隱老眼一瞪,道:「好丫頭,連你也趁火打劫,奚落我老人家?」
「本來是嘛?」尉遲奇冷哼說道:「落水狗,人人得打!」
南宮隱一蹦老高,及至他轉過身來,尉遲奇已經沒了影兒,沒奈何,只聽他恨聲罵個不已!
冷寒梅突然說道:「好了,妹妹,咱們大家都動個手,把天井地下的霹靂雷火彈,清除一下,免得它以後不知何時,傷了無辜!」
南宮隱詫聲說道:「姑娘,你認為那老兔崽子的話當真?」
冷寒梅道:「這種事,驚世駭俗,人命關天,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南宮隱猛一點頭,道:「好吧,這種動氣力的事,你們女娃兒家閃開點,往後站站,自有我們男人家動手,三隻手的老猴兒,還不給我老人家,滾將出來?」
只聽得一聲輕笑,神像後閃出了尉遲奇,他嘿嘿笑道:「誰都別動手,我老偷兒敢以性命擔保,那老兔崽子剛才是東吳大將……
他嚇唬人的!」
南宮隱一怔,道:「老猴兒,怎見得?」
尉遲奇指著南宮隱道:「那天井地下,要是真的埋了要命的玩藝兒,適才你酒鬼就會第一個伸腿瞪眼,騎鶴飛上西天。一腳連石頭都跺碎了,那要命的玩藝兒還不爆炸?」
南宮隱老臉一紅,啞然苦笑!
冷寒梅目射欽佩神色,點頭笑道:「尉遲大俠說得不差,看來,我們女兒家還不及尉遲大俠心細呢!」
南宮隱哼了一聲,道:「你不看他做的哪門兒買賣,怎麼不心細?」
尉遲奇眨眨眼,道:「六月裡的債,你酒鬼還得可真夠快啊?」
南宮隱沒理會,笑了笑,轉注冷寒梅道:「姑娘,說吧,下一步咱們如何走法?」
冷寒梅沉吟說道:「先出去跟霍前輩幾位碰過面再說吧!」
於是,幾個人向慧果老和尚當面告別,出了天王寺,行徑天井之際,南宮隱還伸手一把提起了那名莊稼漢!
出了天王寺,跟「冷面觀音」霍如霜,「北丐」呼延明,「東魂」公治羊等碰了面,冷寒梅遂把寺中情形,說了一遍!
聽得霍如霜、呼延明、公治羊等,一方面切齒痛恨萬無極的陰狠、毒辣和狡猾,另一方面,則跺足浩歎,惋惜跑了個元兇!
一陣交談之後,南宮隱伸手拍開了那莊稼漢的受制穴道,那莊稼漢應掌而醒,一見眼前情勢,立即軟癱了半截,一個身子直發抖。南宮隱冷冷一笑,道:「咱們都乾脆點,說吧,那萬無極等逃到那兒去了?」
那莊稼漢一怔,顫聲說道:「萬無極?小的不知道誰是萬無極!」
敢情他連萬無極是誰?都不知道!
南宮隱一皺眉,道:「就是你口中所說的那法悟老賊禿!」
莊稼漢「哦」了一聲,顫抖著忙道:「你老人家是說我們總號裡的師爺?……」
「怎麼?」南宮隱道:「他是『金陵卓家』的師爺?」
莊稼漢點了點頭,道:「正是,正是,他……」
南宮隱擺手說道:「他是師爺也好,師奶奶也好,我老人家只問他哪兒去了?」
莊稼漢怯怯地望了天王寺一眼,道:「他剛才不是在天王寺裡麼?」
南宮隱哭笑不得,道:「那是剛才,他要是還在天王寺裡,我老人家要問你?那老兔崽子跑了,從大殿裡地道跑的!」
那莊稼漢道:「小的可不知道那大殿裡有什麼地道!」
南宮隱一翻老眼,道:「事到如今,你還不老實?我……」
那莊稼漢一臉苦像,急急哀求說道:「小的句句實話,若有半句不實,小的會遭天打雷劈!」
這敢情,好立了血誓!南宮隱心裡也明白,八成是白訊了,當下又複試著問道:「你跟他們總該有一個聯絡的方法?」
那莊稼漢說:「小的是『金陵卓家』的人沒錯,但平日裡沒有什麼事兒,要有什麼事兒,自然會有人前來通知。」
南宮隱道:「這地方有『金陵卓家』的分支麼?」
那莊稼搖頭說道:「天王寺剛接下來沒幾天,別的就沒有了!」
南宮隱心知就是這麼多了,便是把他搾乾,也難搾出什麼珍貴液汁,因為他這種小腳色,所知之事,定然少得可憐!
當下擺手說道:「去吧,我老人家不難為你,回去安份守己地,種種莊稼,別再替惡人賣命,幹那些壞勾當了。」
莊稼漢如逢大赦,翻身爬地,抱頭狼狽竄去。
尉遲奇「嘿嘿」笑道:「瞧不出,瞧不出,你酒鬼居然也有一副菩薩心腸呢!」
南宮隱回瞪了他一眼,說道:「誰像你?一肚子狗雜碎!」
尉遲奇一怔,搖搖頭,歎道:「咱倆是前世冤家,這一輩子是對頭定了!」
大夥兒不禁為之失笑,笑聲中,一行幾人,離開了天王寺,往鎮裡行去,行走間仲孫雙成向著冷寒梅處遞過一個眼色,故意落在了後面!
冷寒梅自是會意,遂也緩下腳步,與仲孫雙成走個並肩,她低低問道:「妹妹,什麼事?」
仲孫雙成道:「姐姐,那個假燕小飛是萬無極的一路人?」
冷寒梅點頭道:「如今有了端倪,恨只恨未能當場擒獲他!」
仲孫雙成眉梢兒挑煞地道:「要是讓咱們擒獲他,我會剝他的皮,姐姐這該已說明,各種事兒,全是萬無極一人搞鬼!」
冷寒梅點頭說道:「該是這樣的,你不聽他說了麼?他有把握讓燕大俠在近期內……?」
仲孫雙成截口說道:「我知道,那是指他跟司徒文的約期,還是姐姐作的證,只要萬無極藏好了那個人,他不能如期把冒名之人交給司徒文,他就得應諾自絕不可!」
冷寒梅點頭說道:「如今想想,本來就是這麼一樁惡謀!當年『一尊』前輩在世的時候,他不敢去找『一尊』前輩,而『一尊』前輩仙逝之後,他就以德為怨,記恨在燕大俠身上,找人假扮冒充,四處敗壞他的俠名,使燕大俠在武林之中,立足不得,這就是他的全盤陰謀了!」
仲孫雙成道:「那麼,姐姐,咱們是不是該找著他,把這件事情趕快告訴他,好讓他早一點緝拿那個人?」
冷寒梅想了想,道:「咱們不必急著去找他,遲早總會碰上的,再說,由咱們找著萬無極的去處,擒住冒名號之人,也是一樣!」
仲孫雙成點了點頭,未再說話……
這個地方,叫「秣陵關」,顧名思義,這地方必定是一個關口!
不錯,這地方本是個關口,可是曾幾何時,這個關口,便毀於刀兵之災,只剩下了一個石頭砌成的門樓,看上去,令人有殘破、淒涼之感!
這一天正午,秣陵關裡走來了一個人,這個人一身黑衣,由頭到腳,全是黑的,長眉,鳳目,身軀魁偉高大,威態若神,顧盼之間,隱隱懾人,正是那「鐵血墨龍」燕小飛!
是吃飯的時候,所以燕小飛一進「秣陵關」,便毫不猶豫地奔向了一家名喚「一品香」的酒店。
「一品香」酒帘兒高懸,迎風招展,地方既寬敞,涼快,座頭又多,所以是來往客商,時常聚集的一家繁盛食肆。
燕小飛踏上「一品香」的門口,鳳目中威稜閃射,略一掃視,便進門向靠裡的一付空座頭行去。
與此同時,東隅座裡的一名青衣大漢,神色有點不安地很快低下頭去,舉起了面前酒杯,以做掩飾!
燕小飛似乎沒有看見,昂首闊步地走向了那付空的座頭,但在他點酒要菜之際,那名青衣大漢,便乘機離座站起,丟下一塊碎銀,低著頭,出門而去。
臨出門,他利用眼角餘光,向燕小飛飛快地偷偷一瞥,這一瞥,他放了心,燕小飛茫然無覺地,坐在那兒未動!
青衣大漢步履不緊不緩地直向秣陵關裡走,一直到拐了彎兒,牆角遮住了「一品香」,他方始舉手拭汗,呼了一口大氣,突然放開步伐,向前飛奔而去!
沒一會兒,他停了身,住了步。他停身住步之處,是座不太大的院落前,圍牆丈高,大門緊關,也許這時候人都在睡午覺,所以這座宅院裡靜稍稍地,聽不到一絲聲息。
青衣大漢並未因此而有絲毫的猶豫,他舉了手,剛要敲門,突然,由背後伸來一隻大手,拍上了他的左肩!
他本來就在提心吊膽,如今更是嚇了一大跳,扭頭回顧,只一眼,他立刻魂飛魄散,差點兒沒癱在當場!
背後,不知何時,笑哈哈地站著個人,這個人,赫然竟會是那位「鐵血墨龍」燕小飛!
他未等青衣大漢開口,便道:「閣下,你實在很不夠意思,害得我白白損失了一頓酒菜,餓著肚子跟隨你跑這麼遠的路!」
剎時間,青衣大漢定過神來。此人頗夠鎮定,帶著那一臉難掩內心驚慌的神色,開口問道:「閣下是?」
燕小飛截口說道:「你不認識我?」
青衣大漢搖頭說到:「素昧平生,何處相識?」
燕小飛淡淡笑道:「那閣下為什麼一見我進座就跑?」
青衣大漢臉上擠出了一絲既勉強又心驚的笑容,道:「閣下這種說法,豈非笑話?你餓著肚子進酒店,難道不許我酒足飯飽出酒店?何況那時候出門的,也不止我一個,再說,我跟閣下素昧平生,閣下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我為什麼見了閣下,就要跑呢?」
燕小飛笑了笑,道:「不錯,你的鎮定工夫很是到家,只是還差那麼一點點。任何人,出酒店都可以,唯獨閣下令我懷疑,至於我是不是吃人的老虎,閣下你又為什麼見了我就跑?你閣下自己明白!」
青衣大漢臉色一變,便要扯嗓子吵架!
燕小飛突然臉色一變,冷哼說道:「我沒有難為你的心意,你也最好少在我面前動甚心機,別那麼大聲喊叫,那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顯然,他是看穿了青衣大漢的用意!
青衣大漢一懍,當真未再高聲說話,道:「我不明白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燕小飛沒予答理,淡淡笑道:「你適才要是坐在那兒不動,說什麼我也不會懷疑到你,可惜你作賊心虛,一見我便坐立不安,乘機便跑。說吧,這是什麼所在?」
青衣大漢道:「朋友的家,我來拜訪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