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靈禽覓藥

    周白眉笑道:「第一點在公的方面來說,岳老弟秉承他恩師訓教,志切大業,自然是以四海同心,驅滿興漢,山河復且,日月重光為最高滿足!」

    尤南豹點頭笑道:「這一點不但是岳老弟師徒,也是我們這干身在江湖,心存君國,不甘聽任滿奴宰割的孽子孤臣,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一致願望!」

    周白眉繼續笑道:「第二點在私的方面來說,治國之外,必須齊家,岳老弟,應該是以獲得冷姑娘及宇文姑娘二女同歸,為最大希望!」

    尤南豹笑道:「周兄越說越對,你再說說冷姑娘與宇文姑娘!」

    周自眉說得興致盎然,揚眉笑道:「她們可分為兩點,第一點自然是治療頰上刀疤,恢復花容月貌!第二點則是情天無恨,愛海不波,兩人親如姊妹地,同嫁岳龍飛老弟!」

    尤南豹連連點頭,並發出一陣哈哈大笑!笑聲收歇以後,目光凝注在周白眉臉上,正色問道:」周兄,你把旁人的最高樂趣及最大願望,都分得清清楚楚,允允當當,如今該現身說法了吧?」

    周白眉揚眉怪笑說道:「尤老怪物,你要我自己替自己分析?」

    尤南豹含笑道:「人貴知己知彼,何況我們這段閒談,由你們對我分析開始,到你對你自己分析結果,豈非有始有終……」

    話猶未了,周白眉恍然有悟地,目注尤南豹接口笑道:「尤老怪物,你是在繞著圈子,作弄我吧?」

    尤南豹搖頭笑道:「周兄過於言重,你若不肯自行分析,我便代你分析,哪裡談得到『作弄』二字?」

    說到此處,語音微頓,深深看了周白眉幾眼,又復微笑道:「周兄既有當代第一神醫之稱,我認為你應該是以治療尋常醫家無法治癒的重傷奇病,為最最得意之事!」

    周白眉槍回酒葫蘆來,一面對口狂飲,一面手指尤南豹,不住搖頭冷笑!

    尤南豹愕然問道:「周兄怎的這副樣兒?莫非我所分析之法,有些失當之處嗎?」

    周白眉放下酒葫蘆,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尤老怪物,你這一招,也稱得上是曠代絕學,威力之強亦與宇文姑娘適才所施展的那招『天心搏物』,差不多呢?」

    尤南豹蹙眉問道:「周兄以為我用了什麼招術?」

    周白眉應聲答道:「你這一招叫做『三環套月』!」

    尤南豹真被周白眉弄得一頭玄霧地瞠目問道:「周兄此語何來,這招『三環套月』,是劍招?還是掌招?」

    周白眉冷笑說道:「不是劍招掌招,而是損招!」

    尤南豹蹙眉問道:「周兄認為我把你損了一下?」

    周白眉目光一住正在地上酣睡的冷冰心和宇文琪,失笑說道:「岳龍飛老弟的最大希望,除了發揚民族正氣,光復大好河山以外,就是獲得冷姑娘及宇文姑娘芳心,雙雙下嫁!宇文姑娘及冷姑娘的最大願望,是恢復花容月貌,同歸心上情郎!而我周白眉的最高樂趣,卻是能為治療重傷奇病!這還不是一招險損絕頂的『三環套月』?用我的自己的話兒,把我自己套住,使周白眉責無旁貸,必須負擔艱巨任務?因為我若能把冷姑娘及宇文姑娘的頰上傷疤治癒,遂連同岳龍飛老弟,也一齊獲得人生最高樂趣!否則,不僅他們三人夙願難諧,我這『毒手神醫』招牌,也應該自行砸碎……」

    尤南豹聽到此處,接口笑道:「周兄好豐富的聯想分析!」

    周白眉怒目叫道:「我所說的不是虛幻聯想.而是你這老狐狸老怪物的肝肺!」

    尤南豹失笑說道:「周兄認為是我故意設法,讓你作繭自縛,也無不可,但我倒覺你適才所說之語,確屬理會深入更精到的分析!利己利人,兩全其美……」

    周白眉兩道白眉斜挑,瞪著尤南豹說道:「老狐狸,你不必再拿帽子扣我,損己利人的事兒,我或要考慮考慮?這種利己利人之舉,自就彌智盡力而為!但你應該知道『巧婦難為無米炊』呢!」

    尤南豹「哦」了一聲.含笑說道:「周兄仍是認為兩位姑娘復容所需的靈藥難覓嗎?」

    周白眉道:「什麼叫做『仍是』?復容所需『千年雪參』,與『朱紅雪蓮』二物,根本就太難尋找!」

    尤南豹笑道:「以前的確艱難,但如今卻容易多了!」

    周白眉不解問道:「老怪物,你此話怎講?」

    尤南豹笑道:「因為我替周兄尋得了一位絕好幫手!」

    周白眉又驚又喜地,揚眉問道:「這絕好幫手是誰?」

    尤南豹伸手一指如今正靜靜守護在宇文琪身側的五色鸚鵡靈兒,含笑答道:「是它!它既能銜來『朱果』。給冷姑娘,宇文姑娘服用,可能善識良藥?何況健羽翱翔,上下青冥,多高的山及多遠的路,均難不倒它,由它來幫助周兄,尋找『千年雪參』、『朱紅雪蓮』等物,豈不容易多多,事半功倍嗎?」

    周白眉聞言,先是一愕,後是一喜地,點頭笑道:「尤老怪物這個主意不錯,但不知靈兒肯不肯?」

    話猶未了,靈兒便自接口叫道:「為了我主人和冷姑娘,我願意幫忙,我去過天下名山,路途熟得很呢!」

    周白眉見靈兒如此靈慧不禁越發欣然色喜地微笑問道:「靈兒,你認不認得『北天山』和『大雪山』?」

    靈兒叫道:「認得,認得,『大雪山』在正西方,『北天山』略偏西北,都是好遠好遠的呢!」

    周白眉含笑說道:「千載雪參及朱紅雪蓮,據聞『大雪山』山深之處,偶或發現,故而我想請你前去仔細看看,若有靖倪,趕快飛報我們知道。」

    靈兒連點鳥頭,應聲叫道:「我去!我去!」

    周白眉笑道:「你主人宇文姑娘及冷姑娘的所毀容貌,越早恢復越妙,免得使岳龍飛擔憂傷心!你既願去最好是立刻就走!」

    靈兒叫道:「我立刻走!」

    叫聲方住,雙翼展動,便即飛起空中!

    周白眉含笑叫道:「靈兒,你從『大雪山』轉回之際,不要再來此地,可以徑飛『北天山丹心峽』,我們會在三月十九日以前趕到!」

    尤南豹一旁笑道:「靈兒,你雖然認得『北天山』,但卻未必認得『丹山峽』?還有這時日方面」

    靈兒飛在空中,以極為純熟流利的人言答道:「不要緊,我認得字兒,我會看,倘若看不到時?我會找人詢問,像我這樣聰明的鳥兒,人家都會喜歡,都會告訴我的!」

    話完,驀地低飛,飛向鮑孤雲,林素棠的墳前,繞墳三匝,以示對故主示哀思,然後才往西方飛去!

    周白眉送這只通靈慧鳥,並搖頭歎道:「尤老怪物,若非親眼目睹你會相信有這樣聰明的鳥兒嗎?」

    尤南豹微笑答道:「鸚鵡本有能言天賦,何況靈兒更是罕世異種?再加上鮑孤雲雙腿被斷,含冤遁世,滿腹情愁,無處排泄,自然竭盡心力,調教異鳥,以求精神有所寄托!故而靈兒能有今日成就,是既秉兩間靈秀之氣,又費了一代大俠的多少心血?極非偶然的呢!」

    周白眉長歎一氣說道:「靈兒慧黠能言,並認識字兒,雖已極為惹人憐愛,但我認為最難得的還是它臨去之前繞墳三匝之舉!不因後主忘先主,世上幾人如此禽?」

    尤南豹黯然點頭說道:「一隻鸚鵡,尚且知忠識義,故主情深,我們身為武林豪俠,委實應該撣智盡力,為重光日月,再造河山大業,貢獻出太好頭顱,滿腔熱血!方不致在九泉之下愧見先皇帝呢!」

    周白眉揚眉笑道:「尤老怪物,不必多作感歎,須知光復大業,貴在實踐!來來來,我們且費點勁兒,把宇文姑娘及冷姑娘的全身穴道,再復按摩點拍一遍!」

    尤南豹聞言,眉峰微聚說道:「宇文姑娘及冷姑娘,均系妙齡少女,我們似乎不便為她們全身按摩……」

    周白眉不等尤南豹話說完,便即哈哈笑道:「尤老怪物,莫怪你叫『追魂學究』,果然免不了有點迂腐,我們這樣一把年紀,還要避什麼嫌疑?須知我們費些心力,以先天真氣,導引藥力,相助宇文姑娘及冷姑娘,周行百穴,更可增強不少靈效,使他們多獲益處,也間接有助於光復大業呢!」

    尤南豹呵呵大笑說道:「周兄既認為大業為重,莫矜小節,我只有樂於相助的了!」

    話完,這兩位盞代奇俠,便各運所煉的「先天真氣」,隔體傳功,導引冷冰心、宇文琪所服的靈藥藥力,迅速散而週身,使其毫無凝滯!

    百穴既舒,天君自泰,等到冷冰心與宇文琪,從舒泰得不能再復舒泰的一夢之中醒末,果均發現受益絕大,尤其是多服下一瓶「金線白鱗四腮鱔血」的宇文琪,其真氣之勁,內力之強,竟然高出各有數十年修為的尤南豹、周白眉以上!

    二女姍姍起立,向尤南豹、周白眉謝過深恩,宇文琪忽然訝聲問道:「兩位老前輩,我那只通靈可愛的五色鸚鵡靈兒呢?它到何處去了?」

    尤南豹微笑說道:「宇文姑娘不要著急,靈兒極為忠義,不會別稱而去!它是被周白眉兄,派往『大雪山』尋找你們兩位復容所需的『千載雪參』或『朱紅雪蓮』!」

    宇文琪惑然問道:「千載雪參及朱紅雪蓮.絕非輕易可以到手,靈兒便算有所發現,它也弄不來呢!」

    周白眉笑道:」若有發現?便已足夠!我們只要它相助探查指引,至於下手取寶之舉,卻由我們親自去做!」

    宇文琪問道:「周老前輩既然這樣分派,我們是否要在此處,等候靈兒歸來?」

    周白眉搖頭笑道:「不必在此等待,我已經叫它去往『北天山丹心峽』中相會!」

    冷冰心柳眉微皺問道:「靈兒找得到『北天山丹心峽』嗎?」

    尤甫豹接口笑道:「宇文姑娘的這只靈鳥,不僅遊蹤極廣,認識天下名山,它還認識字呢!」

    說完,遂把適才經過,向宇文琪、冷冰心二女細述一遍。

    宇文琪及冷冰心,自然聽得驚奇萬分,四人遂離卻「岷山」,往「北天山丹心峽」趕去!

    尤南豹、周白眉、宇文琪、冷冰心四人趕往「北天山丹心峽」之事,暫時不提,且說「鬼杖仙翁」屠遠志等清廷鷹犬方面。

    各路清廷鷹犬,俱奉「鬼杖仙翁」屠遠志密令,趕到「北天山摩雲嶺」下聚集,靜等三月十九日「日月神幡」朱潤波率領一干遺民志士,舉行祭奠先皇帝大典之時,去往「丹心峽」口,將其一網打盡!

    屠遠志一計人數,所有好手,多半到齊,只有藏派三大高僧中的「神力活佛」金羅漢,以及滿洲第一勇士,號稱「白山黑水追雲客,神刀掌震乾坤」的鐵三勝等二人尚未趕來這「北天山摩雲釁」下!

    這時,屠遠志因為「白骨扇」歐陽平,曾經施展毒計,掌震「劍絕書狂」中的「橋陵漁隱」蕭子平,井手刃岳龍飛,業已對他推心置腹,視如股肱!

    故而他在算計人數以後,便向歐陽平笑道:「歐陽兄,時光尚有九日,人手則僅有『神力活佛』金羅漢,及『白山黑水追雲客,神刀毒掌震乾坤』鐵三勝二人未來,你對這場『丹心峽』之戰的看法怎樣?」

    歐陽平陰森森地笑了一笑說道:「金羅漢與鐵三勝,雖是出群好手,但我卻認為便算他們不及趕來,九日後的『丹心峽』口一戰,我們也有絕對取勝把握!」

    屠遠志揚眉問道:「歐陽兄你這必勝信念,從何而來?」

    歐陽平含笑答道:「我認為屠老的一身絕學,不在『日月神幡』朱潤波以下!」

    屠遠志雙眉一楊,點頭說道:「我雖未會過『日月神幡』朱潤彼,但自忖起來還不致敵他不過?」

    歐陽平繼續笑道:「劍絕書狂之內,『橋陵漁隱』蕭子平已死,只剩浮雲子、寒月師太、左太翔、西門醉四人,我們這邊的『南海毒龍』黎島土,『九指書生』上官敬兄,『飄萍羽士』谷道長,以及伏百韜神君,足能抵禦!」

    屠遠志想了一想,微笑說道:「這幾人到還勢均力敵,但對方還有『追魂學究』尤南豹,及『毒手神醫』周白眉助陣!」

    歐陽平笑道:「小弟與令高徒靳萬宗老弟,可以勉強抵敵尤南豹、周白眉,我們這邊豈不多出了紅雲尊者及黑煞大師等兩位絕頂高手,能作隨時策應!」

    屠遠志點了點頭,歐陽平又復揚眉笑道:「何況黎島主屬下『南海八怪』中人,武功不弱,加上久受屠仙翁訓練的『黑衣鐵衛』,亦是個個好手!故而歐陽平認為縱令那位既號『白山黑水追雲客,神刀毒掌震乾坤』,又號「滿洲第一勇土」的鐵三勝,及『神力活佛』金羅漢等兩位最強好手,不及趕來,我們也隱居勝面!倘若他們趕到,更是掃穴犁庭,易如反掌的了!」

    屠遠志聽得眉飛色舞地伸手在歐陽平肩頭之上,重重一拍,得意萬分,縱聲狂笑說道:「歐陽老弟,你分析得雖極詳盡,但恐不知道我們還有比鐵三勝、金羅漢等,更復厲害百倍的有力幫手?」

    歐陽平聽得大吃一驚,把兩邊與常人迥異的奇亮目光,注視在屠遠志臉上,搖頭笑道:「屠仙翁有些過甚其詞吧?」

    屠遠志問道:「歐陽老弟怎說我過甚其詞?」

    歐陽平皺眉說道:「鐵三勝及金羅漢的功力,當與屠仙翁彷彿,彼此均在伯仲之間,當世之內,對手已稀,哪裡還有能比他們厲害百倍人物?」

    屠遠志笑道:「我絕無絲毫虛言,這位幫手一人可制包括『日月神幡』朱潤波在內的『丹心峽』全體叛徒死命!怎會不比鐵三勝,金羅漢等厲害百倍?」

    歐陽平「哦」了一聲說道:「我不信竟有這等厲害人物,此人是誰?」

    屠遠志笑道:「我不能宣佈此人是誰?但各位不妨自行猜測!因為我不宣佈此人姓名,他確實威力無邊!我若宣佈以後,他又可能變得毫無威力!」

    歐陽平苦笑說道:「這真是一個大大的怪人……」

    話還未了,「殘心神君」伏百韜便自怪笑說道:「屠仙翁,我猜你所說的這位幫手,不是人,而是一道當今萬歲的密令敕旨,你可能業已仗旨傳令,調集大批兵馬到時猛攻『丹心峽』中的一群叛逆!」

    屠遠志搖頭笑道:「伏神君猜錯了,我所說的幫手是人,不是聖旨,調集兵馬,攻擊尋常賊寇雖可,但對朱潤波這等身懷絕藝叛徒,卻是毫無用處!何況『北天山丹心峽』千尋削壁,萬丈冰山,幾乎人跡難到!在地勢上,就不允許使用軍力!」

    伏百韜面上一紅,默然不語!

    「飄萍羽士」谷長青眉頭連軒,面上湧現一絲會心微笑,向屠遠志緩緩說道:「屠仙翁,你所說的幫手是誰,我猜著了!」

    歐陽平看了「飄萍羽士」谷長青一眼,微笑說道:「谷道長的心思真快,歐陽平大概也猜出了十之八九!」

    屠遠志目光微注谷長青,歐陽平二人,含笑問道:「我不信谷道長及歐陽老弟,竟能有如此巧思?你們無妨且說說看,猜得對不對?」

    谷長青眉頭一挑,口中微吟說道:「此事不應傳六耳……」

    歐陽平接口說道:「月明南內豈無人?」

    屠遠志聽完這兩句含意甚深的詩兒以後,右手挽住歐陽平,左手挽住谷長青,仰首雲天,一陣哈哈說道:「歐陽老弟與谷道長,真是絕世奇才!我們能夠結為知友,何事不成?何功不就?」

    這些話兒,聽得一干清廷鷹犬,個個發呆,慢說紅雲尊者,黑煞頭蛇等藏派雙僧,功力雖然極高,但心思卻比較遲鈍,弄不懂屠遠志葫蘆之中,究竟賣的甚藥?」

    但連「南海毒龍」黎放鶴,「九指先生」上官敬,「殘心神君」伏百韜等刁惡凶人,也猜不透谷長青與歐陽平所吟的「此事不應傳六耳,月明南內豈無人」二語之中隱含了什麼意義?竟使得屠遠志如此高興地,對他們大加盛讚!

    轉眼之間,又過數目,到了三月十五日。

    這般甘為清廷鷹犬的凶邪之中,又趕到了一名絕頂高手!

    來人是藏派三僧之內,最厲害的「神力活佛金羅漢」!

    屠遠志因昔日在清廷大內,奉旨於御前較技之時,這「神力活佛」金羅漢,在內家真力方面,確曾比自己略勝分毫,故而心中早就因妒嫉而生惡念,暗想最好能於三月十九日「丹心峽」一戰之中,使鐵三勝,金羅漢,與「日月神幡「朱潤波等,同歸於心,則今後不僅自己在武功上冠絕寰宇,便在清帝之前,也將是獨一無二的寵信人物!

    這位「鬼杖仙翁」,算得上是當世武林中一位大梟雄!心頭雖在籌劃著一石兩鳥,借刀殺人之計,表面卻裝出一幅狂喜神色,迎著匆匆趕來的「神力活佛」金羅漢,哈哈大笑道:「神力大師在期前趕到,則不會無人克制那『日月神幡』朱潤波,這場不世奇功,是必然可以順利完成的了!」

    金羅漢是位膚色奇黃,身材胖大的面貌兇惡僧人,聞言之下,合掌當胸,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含笑說道:「屠老供奉神功絕藝,冠冕八荒,為何對我這般客氣起來了呢?」

    屠遠志微笑說道:「神力大師,屠遠志絕非客氣,我認為除了你的『乾坤大手印』及『密宗神功』之外,再無別人敢說定能把那明室遺孽,『日月神幡』朱潤波制住!「金羅漢聽屠遠志提起這兩樁得意功力,不禁也有點眉飛色舞,但仍竭力矜持地,目光一掃四下,含笑問道:「鐵三勝還未到嗎?他那『八卦神力』及『九九追魂掌法』也是當大任的呢!」

    屠遠志笑道:「鐵三勝的功力與屠遠志在伯仲之間,但比起大師,卻顯得未逮!故而四日後的『丹心峽』一戰,仍請大師專門對付朱潤波,只要能以『乾坤大手印』,震死這位『日月神幡』,豈不成了射人射馬,擒賊擒王?群寇無首,自然潰減,一場絕世功勞,全是大師的!」

    世間不愛捧拍者,能有幾人?「神力活佛」金羅漢被屠遠志恭得遍體栩栩地,揚眉狂笑說道:「屠老供奉既然如此對我抬愛,則貧僧只得勉為其難!但『日月神幡』朱潤波聲譽甚高,還請屠老供奉費神為我把合把合才好!」

    歐陽平聽了他們這番問答,向谷長青略施眼色,走過一旁。

    谷長青會意跟來,含笑問道:「歐陽兄有何話說?」

    歐陽平笑道:「屠仙翁一向目空四海,如今怎的忽然對神力大師,竭力奉承則甚?」

    谷長青目光微轉,含笑說道:「歐陽兄,我們適才猜測屠仙翁的心事,曾經英雄之見略同,何妨對此舉?猜上一猜!」

    歐陽平微笑說道:「怎樣猜法?」

    谷長青想了一想說道:「我們把屠仙翁忽對神力大師異常恭維的用意及原因,各猜一字,分書雙掌掌心,互相對照,看看會不會再度巧合?」

    歐陽平點頭笑道:「這個辦法,極為有趣,我們在左掌寫原因,右掌寫用意便了!」

    話完,兩人把字寫好,舒掌一看,不禁均為極驚奇佩服地縱聲狂笑!

    原來,谷長青與歐陽平的左掌之中,全寫了一個「妒」字!右掌之中,全寫了一個「殺」字!

    屠遠志聽見他們狂笑之聲,緩步超走過問道:「谷道長與歐陽老弟,為了何事好笑?」

    歐陽平方待答話,谷長青卻向他看了一眼,略施眼色,搶先用其他不相干的話兒支吾過去。

    直等屠遠志走向一旁,谷長青方對歐陽平低聲說道:「歐陽兄!屠仙翁的忌才之心太重,只許人不如他,不願意有人能在任何方面,與他比擬!故而我們應該略為韜光隱晦,不宜過露鋒芒!」

    歐陽平聞言,憬然說道:「谷道長說得極是,與屠仙翁這等人物共事,若不稍露才華,根本不會被他重視!但若不稍斂鋒芒,卻又將他忌刻!分寸之間,很能拿捏的呢!」

    谷長青目光凝注歐陽平,臉上湧現出一絲奇異笑容,點頭說道:「歐陽兄不必過謙,我看你對於分寸方面,便拿捏得恰到好處!必會在『丹心峽』一戰之上,建立奇功!」

    歐陽平面色微變,但剎那間便恢復平靜,向谷長青含笑說道:「谷道長休要過獎,尚望你對我隨時提攜,不吝指教才好!」

    谷長青軒眉一笑說道:「歐陽兄說哪裡話來?我們志同道合,利害一致,哪有不互相關拂之理?」

    清廷鷹犬,方面,互議凶謀,準備四日以後,盡屠群俠,向韃虜獻媚爭功等事,暫時不提,且先敘如今正聚集在「丹心峽」內的一干孽子孤臣,遺民志士!

    「丹心峽」外,雖然地勢絕險,人跡難到,但「丹心峽」內,卻是一片出產豐饒,景色優美的遁世桃源!

    峽內所有男女老少,一律仍著明代衣冠,「日月神幡」朱潤波則是一位看去約莫六十不到,身材清,貌相慈祥的白衣老叟!

    最先到達「丹心峽」,求見「日月神幡」朱潤波的便是「南荒一劍」浮雲子,及「避塵庵主」寒月師太!

    朱潤波一聞浮雲子,寒月師太之名,便立即親自迎至「丹心峽」口!

    浮雲子與寒月師太見「丹心峽主」親自出迎,不禁齊覺惶恐,由浮雲子稽首當胸,含笑說道:「朱峽主是天漢貴胄,浮雲子等,乃草澤遺民,怎敢當……」

    朱潤波不等浮雲子話完,便自搖手說道:「浮雲道長千萬莫再提起這『天漢貴胄』四字,山河變色已久,朱潤波既未殉節追隨先皇帝於九泉之下,又未為大好神州,浴血奮戰,馬革裹屍,只是苟全性命,偷活邊陲,哪裡還有顏面,狂妄得自居貴胄呢?」

    寒月師太合掌為禮,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微笑說道:「朱峽主不要過謙,你派遣岳龍飛老弟遊俠四海,廣結仁人志土,揭櫫民族氣節,暫斂鋒芒,徐圖光復之舉,正是極為高明的百年之計!其價值之巨,絕非那些一時義憤的殉節之忠,所堪比擬!」

    朱潤波一面閃身肅客進峽,一面含笑說道:「避塵庵主,我雖想徐圖光復,但韃虜們未必能讓我長斂鋒芒呢?」

    寒月師太聞言,愕然問道:「朱峽主何出此言,莫非清廷鷹犬,有甚異動?」

    屠遠志含笑說道:「清帝已傳出密敕,派遣『鬼杖仙翁』屠遠志,率領一干甘心為虎作倀的江湖人物,以及紅雲尊者,黑煞頭陀,金羅漢『藏派三僧』,號稱『白山黑水追雲客,神刀毒掌震乾坤』的滿洲第一勇士鐵三勝等,乘我每年北祭先皇的三月十九之期,全力來襲,要把『丹心峽』夷為平地!」

    浮雲於「咦」了一聲說道:「天下會有如此巧事?清帝所以密敕,竟與……」

    朱潤波接口笑道:「是否竟與道長們在『毒龍島』脫險以後的舟中所計相同?」

    浮雲子與寒月師太聞言,不禁齊自大驚,暗想朱潤波足跡不出「北天山」,怎會得知南海秘事?

    寒月師太好生贊服地含笑說道:「朱峽主在『北天山』中靜修,竟能得知清帝密敕內容,足見深謀遠慮!」

    朱潤波搖頭苦笑說道:「我雖煞費苦心地在屠遠志等清廷鷹犬身邊,佈置下幾著閒棋,但對方何嘗不也在我『丹心峽』中,有了同樣佈置?」

    浮雲子驚心問道:「朱峽主此言何意?難道『丹心峽』內,競隱藏有清廷奸細不成?」

    朱潤波點頭說道:「我本來懵無所知,尚以為這『丹心峽』中都是些心存明室的孽子孤臣,但近日發現有幾樁機密外洩,才曉得對方心計之毒,無孔不入,居然也在我的身邊,埋伏下了奸細人物!」

    「這種害群之馬,萬留不得,朱峽主應該仔細澈查,將其除去才好!」

    朱潤波苦笑說道:「我早已不動聲色地,默察多時,竟察看不出任何人有任何可疑之處?」

    浮雲子一面緩步而行,瀏覽「丹心峽」中的祥和美好景色,一面卻眉峰微蹙地,向朱潤波說道:「朱峽主,『藏派三僧』,『滿洲』第一勇士,及『鬼杖仙翁』屠遠志,『南海毒龍』黎放鶴等,都是一身絕學的出類拔萃高手,再加上一干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之輩,對方實力真強,不太好應付呢!」

    朱潤波點頭說道:「我也知道敵勢極強,偏偏我兩位武功精絕的方外好友,妙一羽士與大智禪師,又復遠遊苗疆,不在峽內!」

    浮雲子曾從岳龍飛口中,聽過妙一羽士和大智撣師之名,遂含笑說道:「妙一道長與大智禪師,雖然遠遊苗疆,但對於三月十九的北祭先皇大典,是否會趕回參與?」

    朱潤波微笑說道:「照理會趕回,但山川迢迢,人事難料,萬一有甚耽擱,我們便少了兩名絕好幫手!」

    說話之間,眼前已是一片畝許碧波,湖中有一寬敞水閣,閣中並陳設了精美酒菜!

    朱潤波揖客登閣,並向寒月師太和浮雲子含笑問道:「請問避塵庵主和浮雲道長,是否不忌葷酒?」

    寒月師太笑道:「我們這種出家人,殺人放火,時有所行,哪裡還忌甚葷酒,只是恨不能饑具韃虜肉,渴飲鷹犬血呢!」

    浮雲子見閣中所陳設的菜餚之內,有幾味決非咄嗟可致,必需預為準備,不禁揚眉笑道:「朱峽主好靈通的耳目,大概貧道與『避塵庵主』,才入『北天山』,一切行動便均在朱峽主的洞鑒之下?」

    朱潤波賠笑說道:「道長休要見怪,這決非朱潤波故弄狡獪,實因這『丹心峽』是當道狼豺的眼中之釘,肉中之刺,不得不處處小心,時時謹慎!」

    說到此處,舉杯屬客,指著那些精美菜餚,微笑說道:「丹心峽僻處窮邊,無物足款佳賓,只有廚師錢四到還頗有一些易牙手段,請浮雲道長與避塵庵主嘗試嘗試是否殊於俗味!」

    浮雲子一嘗之下,果然覺得酒醇餚美,迥異尋常,最妙的是調配得宜,連幾色野蔬,頑均具絕味!

    寒月師太笑道:「這位錢四師傅,是否昔日御廚,真有些易牙工夫,郇廚手段呢!」

    朱潤波微歎說道:「錢四之父,是昔日大內第一名廚,父死便由他兄弟繼業,只可惜錢四雖隨我四遁窮邊,其弟錢七,卻仍留北京,為韃虜所用了!」

    浮雲子笑道:「龍生九子,品類不同,吳三桂,洪承疇官居極品,受先明天高地厚之恩,尚且腆顏事賊,何況一名小小廚師……」

    話猶未了,朱潤波便停杯不飲,臉上現出一片慘澹神色!

    浮雲子知道自己無竟中提起吳三桂,洪承疇等無恥奸賊,觸動了朱潤波的君國憂思,遂趕緊舉杯含笑說道:「朱峽主,貧道一時失言,借花獻佛,奉敬峽主三杯,以贖罪愆如何?」

    朱潤波連飲三杯,搖頭歎道:「膽薪忘河山恥,寢饋時存君國憂,亂離孤臣,原該如此,道長何曾失言,只是朱潤波想起當年先皇若不聽信奸讒,誤殺熊廷弼,傳首九邊,大喪民心士氣,則韃虜鐵騎雖勇,是否能肆意踐踏我大好禹甸山川,真還尚未定呢?」

    說到此處,忽又愧然失笑,搖了搖頭說道:「我還說什麼膽薪莫忘河山恥,寢饋時存君國憂』?想越王勾踐,嘗膽臥薪,誓復舊國,用心何等艱苦,朱潤波身懷血憤,遁跡窮邊,卻還在講究口腹之慾,比諸古人,真應愧死!」

    寒月師太唸了一聲佛號,含笑說道:「朱峽主說哪裡話來,滿奴初竊神器,氣運方隆,且正用盡手段,勵精圖治,決非昔是吳王夫差之耽於晏樂可比,朱峽主高瞻遠矚,振遣岳龍飛老弟,遊俠四海,廣結志士仁人,揭櫫民族氣節,培養要本,徐徐機緣,委實賢明無比,令人欽服,時移世異,環境不同,成功既然難在目前,倘再傚法越王勾踐這臥薪嘗膽,卻未免稍嫌矯揉,大可不必的了!」

    朱潤波聽得寒月師太提起愛徒岳龍飛,不禁含笑問道:「避塵庵主,我那岳龍飛徒兒,資質不差,但江湖經驗,卻嫌欠缺,不知舉措之間,有無重大隕越!」

    寒月師太微笑說道:「貧尼因事未赴『南海英雄會』,故尚不曾見著岳龍飛老弟,但已由浮雲道長口中得知,岳老弟老成持重,英俊瀟灑並獲朱峽主真傳,身懷絕世神功,是位極為難得的人中麟鳳!」

    朱潤波聞言,方自說了一聲「庵主過獎」,浮雲子卻眉頭雙挑,面含笑說道:「貧道要向朱峽主深為道喜!」

    朱潤彼訝然問道:「我喜從何來?」

    浮雲子微笑說道:「避塵庵主有位得意女弟子宇文琪,『烏蒙蛇女』邵含煙有位得意女弟子冷冰心,均是仙姿玉骨的武林奇葩,她們兩人已與岳龍飛老弟,義結金蘭,彼此間並極為情投意合!」

    朱潤波聽得哈哈大笑說道:「兒女之事,應該由兒女自主,但道長若作冰人,朱潤波又何吝於在三月十九,大殲群魔以後,請你痛痛快快地,喝場喜酒!」

    浮雲子見朱潤波一口允承了岳龍飛、宇文琪、冷冰心之間的婚姻大事,不禁頗為高興地又復笑道:「朱峽主果然開明,但貧道必須說清,那位冷冰心姑娘,門戶雖嫌略欠正大,但她本人卻……」

    話猶未了,朱潤波便搖手笑道:「道長不必解釋,我知道冷冰心人品不差,這次『南海英雄會』上,不是還多虧了她,才使趕會群俠,安然撤退的嗎?」

    浮雲子歎道:「朱峽主雖知『南海英雄會』之事,但可能還不知道冷冰心之師,『烏蒙蛇女』邵含煙,已在『仙霞嶺』內,歸真物化!」

    朱潤波瞿然驚道:「此事我實不知,聞得邵含煙向來不離『烏蒙』,怎會死在『仙霞嶺』內?」

    浮雲子遂把冷冰心所說其師殉情自盡經過,向朱潤波轉述一遍。

    朱潤波聽完經過,搖頭歎道:「種因得果,報應循環之語,委實絲毫不差,但來早來遲,卻非深具慧業神通者,無法預測!」

    寒月師太含笑問道:「朱峽主也相信慧業神通之說?」

    朱潤波點頭笑道:「我遁跡窮邊,無所事事,除了課徒傳藝以外,輒以參研先天易數之道,到還自信略有成就!」

    寒月師太聽得這位「日月神幡」朱大俠,竟精於「先天易數」,不禁好生驚佩地,含笑問道:「朱峽主既精『先天易數』,定曾參究大局,韃虜們是否目下氣運方隆,要等百餘年後,始漸衰落?」

    朱潤波連連點頭說道:「庵主竟也深具慧業,說得絲毫不差,據我虔心推斷,發現滿奴目前的興盛氣數,要到百餘年後方衰,二百餘年以後,必將運盡!」

    浮雲子軒眉問道:「滿奴既然目前氣運正盛,則三月十九一戰結果,將會如何,朱峽主可曾推究過嗎?」

    朱潤波雙眉微蹙,緩緩說道:「三月十九之戰,也是一件關係民族盛衰大事,我自會以『先天易數』,詳加推究,但所獲卦象,卻頗覺奇異!」

    浮雲子問道:「是什麼奇異卦象?-

    朱潤波臉色頗為沉重地答道:「卦象中第一樁令人驚異之事,是三月十九一戰之內,彷彿有陰人作祟,將使我們一敗塗地!」

    浮雲子失驚說道:「朱峽主適才曾說『丹心峽』中,伏有清廷奸細,豈不與『陰人』卦象,恰好相合?」

    朱潤波苦笑說道:「這卦象奇就奇在我們雖受陰人所害,一敗塗地,但敗中卻有轉機,敵人雖勝,卻勝中極蘊凶險!」

    浮雲子聽得搖頭笑道:「這卦象確極奇異!」

    朱潤波歎道:「奇異之處,還不在此,我參究出我們在三月十九一戰之中,傷亡不大,但在這一戰之前,卻又傷亡不小!」

    寒月師太訝然說道:「這是什麼道理?」

    浮雲子皺眉說道:「莫非一干分途來此的同道,業已有人落在清廷鷹犬的爪牙之內?」

    寒月師太點頭說道:「可能如此,但既已矢誠扶正義,何辭碧血振黃魂?即或真有同道友好,遭逢不幸,也算是為民族盡忠,求仁,九泉無憾的了!」

    朱潤波聽得肅然起敬,方對寒月師太,雙手舉杯,突有一名侍者,走入水閣,恭身報道:「劍絕書狂之中的『冀北書生』左太翔,與『廬山狂客』西門醉等二位,現到『丹心峽』口,以『墨羽』為憑,求見峽主!」

    朱潤波起立,向浮雲子及寒月師太,含笑說道:「道長與庵主且請小坐,朱潤波去迎接左大俠,西門大俠來此同飲!」

    浮雲子與寒月師太含笑點頭,朱潤波遂暫離水閣,迎向「丹心峽」口。

    寒月師太眉頭微蹙,向浮雲子苦笑說道:「左窮酸與西門醉鬼既來,則我們同道之中,尚有岳龍飛、魯長風一路,蕭子平、慕容老人一路,尤南豹、周白眉一路,及宇文琪、冷冰心等,共是四路人物未到,不知他們之內,誰是劫數中人?」

    浮雲子笑道:「冷姑娘與宇文姑娘離開『嵩山』之際,臉上雖現晦紋,卻無死色,不致不性命之慮!」

    寒月師太長歎一聲說道:「卜巫之術,星相之學,不過僅以能稍側機微,往往未必真會完全應驗,死生由命,禍福在天,我們還是不必杞憂,且等三月十九祭奠先皇之日,拚力誅邪,便算毀卻這具臭皮囊,也可略為天地之間,存留下幾分真氣!」

    寒月師太語音方了,「日月神幡」朱潤波業已把凝重儒雅的「冀北書生」左太翔,及神情豪邁的「廬山狂客」西門醉,接進了水閣之內。

    左太翔與西門醉,因久未與寒月師太相會,故而一見之下,便即施禮問好。

    寒月師太含笑說道:「上次『橋陵』相聚,浮雲道長曾從吳三桂大營之中,把殺害桂王逆賊的人心帶來,做了一鍋大快人心的『人心美味羹湯』,這次左兄與西門兄,是來自『北京』,有沒有帶來更為精彩之物?」

    西門醉怪笑幾聲,搖頭歎道:「我本來想闖入清官,把韃酋玄燁首級帶來,一祭先皇,但想是此酋氣運未終,左窮酸與我三進『紫禁城』,也未尋得絲毫蹤跡!」

    寒月師太目光一注西門醉,搖頭笑道:「西門兄平素豪情百丈,嫉惡如仇,我想不到你會如入寶山空手回!」

    西門醉雙眼一翻,縱聲狂笑說道:「若入寶山,無妨空手而回,但既入清官,我卻怎肯空手而回呢?」

    浮雲子含笑問道「西門兄既未空手而回,所帶來的定非俗物,何不取出一看,為之共浮大白!」

    左太翔坐一旁,微笑說道:「西門兄不曾帶來東西,反倒留下一些東西!」

    寒月師太詫然問道:「西門兄留下了什麼東西,在清官之內?」

    西門醉笑道:「我留下四個字兒,左空酸留下一首七言絕句!」

    浮雲子微笑說道:「西門兄留下的是四個什麼字兒?」

    西門醉軒眉狂笑說道:「我在『太和殿』康熙寶座之前的龍書案上,用『金剛指力』,鐫了試效岳鄂王體的『還我河山』四字!」

    朱潤波聽得撫掌讚道:「快事,快事,等到康熙進御『太和殿』,發現這四個字兒時,定將嚇得他魄散魂飛,怔忡多日!」

    寒月師太笑向「冀北書生」左太翔問道:「左兄那道七言絕句,也是留在『太和殿』內的嗎?」

    左太翔搖頭笑道:「太和殿要等重典方御,康熙不是天天必去,我那首詩兒,是鐫在他御書房的牆壁之上!」

    朱潤波含笑說道:「左兄這首七絕,是怎樣做的?」

    左太翔尚未答言,西門醉卻已濃眉雙挑,朗聲吟道:「神器蒙塵日月昏,胡兒獸跡穢乾坤!大漢人心終不死,天山劍氣振黃魂!」

    朱潤波一陣哈哈大笑說道:「好詩,好詩,左兄把『大漢人心終不死』,留鐫在滿酋的御書房中,委實足使他驚心喪膽,再妙不過,只是『天山劍氣振黃魂』一語,朱潤波卻有些擔當不起呢!」

    左太翔含笑說道:「朱峽主過謙,你不僅神功絕藝,冠冕當世,又是天漢貴胄,先明後裔,自系領導一干遺民志士,振奮黃魂,共圖光復獨一無二的理想人物!」

    朱潤波敬了這劍絕書狂四位武林奇俠每人一杯美酒,目光凝注浮雲子,含笑問道:「浮雲道長,何故深思?」

    浮雲子微笑答道:「我是在想左兄與西門兄這留在御房內的一首詩兒,及留在『太和殿』內的四個字兒,可能除了震懾滿酋,使他知道『大漢人心終不死』,四海八荒鹹懷『還我河山』之志之外,還可獲得一些意料不到的特殊效果!」

    西門醉舉起酒來,又是一杯下肚,咂咂嘴唇,濃眉雙挑,蹬著兩隻豹眼,向浮雲子怪笑問道:「浮雲老道,你說說看,什麼叫意料不到的特殊效果?」

    浮雲子含笑說道:「我想康熙發現你們在他御書房、太和殿中,隨意來去,必會感覺到江湖人物威力可怕!」

    西門醉哈哈大笑道:「廟堂未必尊?布衣未必卑?我們這些江湖人物,到無甚可怕?但滿酋玄燁,卻必對沛乎人衰,寒乎蒼冥的浩然民族正氣,感覺戰粟!」

    浮雲子繼續笑道:「玄燁經過此事以後,定然盡生怯懾,起了養虎傷身之感,今後對於屠遠志等一干鷹犬,或許會力加疏遠?不敢再覆信任!」

    西門醉軒眉狂笑說道:「浮雲老道,你說得對,但『鬼杖仙翁』,經過三月十九一戰,他還能在朱峽主妙化萬方的『日月神幡』之下,僥倖逃生,回轉『北京』去嗎?」

    朱潤波含笑說道:「西門大俠莫要把我捧得太高,屠遠志凶名極大,我那桿『日月神幡』,未必準能制得了他的手中鬼杖呢?」

    浮雲子笑道:「朱峽主天上麒麟,屠遠志穴中螻蟻,勝負之數,無待龜卜,我不是說屠遠志能僥倖逃回『北京』,我是說滿酋玄燁或許以後不敢再用這等忘卻本來,甘心為虎作倀的漢族敗類,作為貼身近侍!」

    西門醉嗜酒如命,在浮雲子說話之時,又自斟自飲地,下肚幾杯,眉頭軒軒,向朱潤波含笑道:「朱峽主,你這美酒,不僅醇香絕倫,三十年以上陳物,釀酒水質,更復奇佳,但從未聽說『北天山』有甚靈泉?莫非用的是『梅枝積雪』?」

    朱潤波微笑說道:「西門兄果然厲害,不愧為杜康知己,但我雖用雪釀酒,卻非常雪,並比『梅枝積雪』,還要珍貴難得多呢。」

    西門醉揚眉問道:「朱峽主,我要請教一下,你是用什麼雪兒釀酒?」

    朱潤波微笑說道:「北天山峻嶺絕崖,常年為冰雪所封,人跡難到,其中偶產『雪蓮』,蓮根周圍冰雪,均具奇香,我閒中無事,便細加搜掘,連冰帶雪,以及整朵『雪蓮』,一齊用來釀酒,故而酒味頗與濁醪有殊,並定名為『雪蓮冰玉』!」

    寒月師太聞言笑道:「雪蓮冰玉,這個酒名極美,其中並有武林人物艷羨的『雪蓮』在內,西門兄如此牛飲,定必獲益不少!」

    西門醉方把兩隻怪眼一翻,叫了一聲「庵主」,朱潤波便搖手失笑道:「一般武林人物,因『雪蓮』比較罕見,遂對它漸漸傳聞失實,其實此花既生於萬年冰雪之中,自具奇寒,略有明目清心,及祛除火毒靈效,並不如世俗傳言,能益真氣,增內力,祛奇毒,愈重傷……」

    左太翔聽朱潤波如此說法,遂含笑接口說道:「朱峽主,我昔年曾見人臟腑間受了重傷,命已垂危,僅僅服食了兩片紅色『雪蓮」花瓣,便立告痊癒……」

    朱潤波也不等左太翔話完,便自接口說道:「左兄所說不是尋常雪蓮,而是『千年朱紅雪蓮』!」

    浮雲子含笑問道:「北天山冰雪長封,是否產有這種罕世神物?」

    朱潤波搖頭笑道:「自我遁世隱居『丹心峽』的這多年來,對於尋常『雪蓮』雖時有發現,但『千年朱紅雪蓮』,卻連一朵均未見過!」

    群俠正在談笑飲酒,忽然又有侍者走入水閣,向朱潤波呈上一顆小小黑色丸蠟!

    朱潤波捏破蠟丸,自丸中取出一個小小紙團,展開看過,雙眉立蹙,臉上並現出一種淒慘神色!

    寒月師太覺得朱潤波的神情風采,極為高華沉穩,忽有所變,定非尋常,不由失驚問道:「朱峽主……」

    這「朱峽主」三字方出,朱潤波已向浮雲子神情沉重地,發話問道:「浮雲道長,你們自『南海英雄會』會分途趕來『北天山丹心峽』之時,是否以『橋陵樵隱』蕭子平兄,及『東川七劍手』慕容老人,作為一路?」

    浮雲子一面點頭,一面驚得顫聲問道:「朱峽主何以問此?莫……莫非……」

    朱潤波長歎一聲,緩緩說道:「流卻多少漢族英雄碧血!才解得了黎民痛苦,洗得了禹甸腥膻!『橋陵樵隱』蕭子平兄,與『東川七劍手,慕容老人,均已求仁得仁,為民族國家,盡了大節!」

    在當世武林中,號稱「劍絕書狂」的浮雲子、寒月師太、左太翔、西門醉等四位曠代奇俠,聞得朱潤波此言,一個個熱淚盈眶,失聲瞠目!

    浮雲子強忍聞得老友噩耗的內心悲痛,向朱潤波蹙眉問道:「朱峽主,蕭子平兄與慕容老人,是在何處被害?死在何人手內?」

    朱潤波看了「劍絕書狂」等人的慘痛神色,不由暗讚這般江湖豪俠,均是性情中人!暗歎一聲,舉著手中那張薄薄紙兒說道:「根據這封密函所報,蕭大俠與慕容大俠,是在『烏蒙蛇谷』之中,死在藏僧紅雲尊者,及『白骨扇』歐陽平的暗算之下!」

    左太翔目中淚光浮動地搖頭歎道:「我早就覺得歐陽平氣質極為卑劣,毫無尤南豹、周白眉等的百丈豪情,一身俠骨,若非岳龍飛老弟與宇文琪姑娘,以德報怨,仁義如天地,在『南海』舟中,苦苦求請周白眉施展回春妙手,救了他一條性命,怎能活到今日?養癱貽患,縱虎傷身,茫茫天道,一至如斯,難道要叫我們以後不必再行仁恕之道嗎?」

    西門醉的滿頭亂髮,根根沖天倒豎,濃眉高挑,豹眼圓睜地向左太翔厲聲大叫道:「左窮酸,『仁』字值多少錢一兩?『恕』字賣多少錢一斤?我西門醉一向就主張把這些叛國求榮的為虎作倀之輩,刀刀斬盡,劍劍殺絕,決不絲毫寬貸!」

    說到此處,伸手在自己業已飲乾的杯中斟滿了一杯美酒。

    左太翔搖頭歎道:「驚聞噩耗,老友凋殘,西門醉鬼,難道你是銅澆肝膽,鐵鑄心腸,怎麼還喝得下酒?」

    西門醉雙眼一翻,神光電射地,看著左太翔,冷冷說道:「左窮酸,你懂得什麼?」

    話完,忽然狂態一收,舉杯向天,喃喃說道:「上蒼垂鑒,西門醉若不能在三月十九一戰之上,手刃紅雲尊者,『白骨扇』歐陽平二賊,為蕭子平及慕容老人報仇雪恨,此生便永不飲酒!」

    祝畢,把杯中美酒,灑落地下,一陣淒然狂笑起處,雙掌微合,竟將一隻白玉酒杯,擊成碎粉!

    嗜酒如命之人,竟以涓滴不飲為誓,足見血性真情,感動得浮雲子、寒月師太及左太翔等,異口同聲地一齊表示,願竭所能,為老友蕭子平,暨「東川一劍手」慕容老人,雪卻九泉重恨!

    西門醉淒然狂笑一收,目中蘊含已久的淚珠,又自滾滾自落。

    但他目光觸及滿地碎杯,方覺自己失態,遂舉起破袖,胡亂拭去臉上淚痕,向朱潤波抱拳說道:「朱峽主,西門醉急痛傷心,太以失態,竟毀卻峽主玉杯……」

    朱潤波連連搖手,截斷西門醉的話頭,正色軒眉說道:「西門大俠滿腔熱血,一片真情,朱潤波無限欽佩,一隻玉杯,算得什麼?千萬不可再提!何況這正象徵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語,三月十九一戰不是我『丹心峽』瓦解冰消,便是盡殲來犯群凶,給滿酋玄燁心理上來個重大打擊!」

    浮雲子在朱潤波舉著那薄紙之際,瞥見紙上密密麻麻地,寫了不少蠅頭小字,遂插眉問道:「朱峽主,這封密函之上,所說之事,只有蕭子平等的一樁噩耗嗎?」

    朱潤波雙眉深聚地,低聲說道:「還有一件事兒,就是告訴我『丹心峽』內,已有清廷奸細,但不知姓名身份,要我細心查察!」

    浮雲子點頭說道:「不能安內,焉能壤外?三月十九的生死存亡之戰,即在目前,『丹心峽』中,既有奸細?確應先期查出,方較穩妥!」

    朱潤波苦笑答道:「我對這樁嚴重問題,業已查察頗久,毫未尋得絲毫可疑之事,及絲毫可疑之人,委實有點寢饋難安,不知如何是好?」

    西門醉沉思有頃,軒眉問道:「朱峽主,你既把『丹心俠,闢為遁世避秦,相機復國的中興樂土,定然費過不少心思,留有極佳退路!」

    朱潤波點頭笑道:「我在此多年,這一點當然做到,『丹心峽』共分前後兩峽,中有小洞相通,只要把洞門一閉,便須翻越過千丈冰壁,才能從前峽走到後峽!」

    西門醉微笑說道:「這樣最好,等到三月十九,朱峽主除了酌留能夠參加動手人員,誅除清廷鷹犬之人,在前峽應敵之外,其餘老弱婦孺,一概退入後峽,關閉洞門,不是縱有奸細,亦無後顧之憂了嗎?生死存亡一戰了後,倘若蒼天示聵?正勝邪消,再復仔仔細細地,搜尋究竟誰是貪圖富貴的清廷內應?」

    朱潤波舉杯笑道:「西門大俠此計絕妙,朱潤波敬你一杯!」

    西門醉狂笑說道:「廬山狂客西門醉是當世武林中出名的酒鬼,一杯哪裡過癮?朱峽主要敬便敬我三十大杯,便這三十杯酒兒,卻要留待三月十九一戰,西門醉手刃紅雲尊者,或是『白骨扇』歐陽平以後再喝!」

    展眼間已是三月十八,尤南豹與周白眉,率頂著冷冰心,宇文琪二女,也自趕到「丹心峽」內!

    寒月師太等人,忽見宇文琪、冷冰心容貌被毀,自然震驚欲絕,問清詳細經過之後,不禁均對「白骨扇」歐陽平,恨入骨髓!

    直到如今,除了「樵陵漁隱」蕭子平,「東川七劍手」慕容老人一行,已知遭禍以外,僅有岳龍飛、魯長風二人未到,以及朱潤波的兩位方外好友,妙一羽士與大智禪師,因遠遊苗疆,尚未歸來!

    再有的便是那只飛往大雪山,探尋「千載雪參」或「朱紅雪蓮」蹤跡的五色鸚鵡「靈兒」,也未飛來報告情況。

    朱潤波深知愛徒岳龍飛作事向極慎重,竟在群俠與清廷鷹犬,決戰前日,尚未回峽,定然出了蹊蹺!

    但他看出冷冰心與宇文琪,對愛徒關切太甚,遲遲未見歸來,眉宇間早聚憂思,遂只好隱忍不言,暗自焦慮!

    等到夜深,朱潤波便命「丹心峽」中,一干老弱婦孺,全都進入後峽,關閉秘洞門戶,只留下幾名得力之人,在前峽招呼一切!

    飛觴談笑,豪氣飛揚,酒興濃時,天光欲曙。

    朱潤波指著早已預備好大堆白衣,向群俠黯然說道:「請諸位換了素服,我們可以去往『丹心峽』,北祭先皇了!」

    群俠聞言,個個慘然更衣,剎那之間,滿座衣冠如雪!

    宇文琪與冷冰心,則索性每人換了一套白色男裝,冷冰心忽然想起了自己身邊帶有兩具極為佳妙的人皮面具,遂取出分給宇文琪一份,含笑說道:「琪妹,我們既易男裝,不如改變容貌,讓清廷鷹犬嘗嘗這兩位陌生秀士厲害!」

    宇文琪接過人皮面具,見製作得精細絕倫,不禁訝然問道:「冷姊姊,你哪裡來的這種妙物?」

    冷冰心含笑說道:「我師傅讀過一冊武林奇書『易容寶錄』,故而易容手段,天下無雙!在我出山行道之時,賜了兩人皮面具,如今正好與琪妹各戴一副!」

    宇文琪一面佩戴人皮面具,一面搖頭說道:「龍哥哥怎麼還不回山?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冷冰心的芳心之內,何嘗不是極端為岳龍飛迄今不歸之事,深為愁慮,但為了安慰宇文琪,只得故意笑道:「吉人自有天相,神道定無虧!大敵當前,死生一決,此時此地,國恨重於私愁,琪妹應把『龍哥哥』暫時撒開,心中只存重光日月之念,奮勇殺賊,以報先皇帝了!」

    這幾句話,極為適時得體,果然聽得宇文琪英風勃發,情愁暫消,隨同「日月神幡』朱潤波等一干義膽忠肝的武林奇俠,走向「丹心峽」口!

    「丹心峽」口的香案祭物,早準備妥當,朱潤波北望拈香,家國愴懷,英雄淚滴地,整肅衣冠,倒身下拜!

    浮雲子、寒月師太、左太翔、西門醉、尤南豹、周白眉,或稱「劍絕書狂」,或僅有惡名,而無惡實的位列「乾坤六惡」,在當世武林中,身份極高,行輩極尊,平時哪肯向人屈膝?但如今卻均滿懷忠義之思,隨同朱潤波,一齊北向拜倒!

    朱潤波拜畢起身,命人把香案暫搭到一旁,目光凝注東面嶺腳後,長眉雙挑,朗聲發話說道:「嶺後何人?是滿酋玄燁所派來的『鬼仗仙翁』屠遠志嗎?」

    嶺腳後一陣厲聲狂笑,走出了由「鬼杖仙翁」屠遠志領頭的大批清室鷹犬!

《墨羽青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