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微垂著眼皮,以一種略帶不安的聲音道:「娘跟爹爹很早就認識了,他們結親時,嘯風叔叔並未在家,他一直在外遊蕩,直到我滿月的那一天,他才突然地回來……」
杜念遠插口道:「原來他叫文嘯風,那麼文抄侯的名字是後來才改的了?」
梅姑道:「大概是的,他回來後,爹很是喜歡,因為爹對這一個僅有的弟弟極是友愛,由於爹爹的關係,娘當然也對他很好,也許就因此使他誤會了意思。」
杜念遠突然問道:「伯父若是健在的話,現在高壽幾許?」
梅姑一怔,還是照實地回答道:「六十六歲!爹比娘要大二十歲。」
杜念遠點頭道:「你叔叔跟你娘差不多,難怪他要有所誤會。」
梅站臉色微變地道:「爹爹與娘感情極篤,即使對叔叔好一點,也是嫂嫂對小叔的一份應有的關切。」
杜念遠笑著道:「這是當然,我心中對伯母並無一絲不敬之意。」
梅姑這才將臉色平和下來,繼續地道:「姊姊說得也許不錯,據娘後來告訴我,叔叔在詞色之間,也曾隱隱表示過爹爹配不上娘,不過他說得很含蓄,娘一時沒有發覺而已……」
杜念遠微微一笑,不再插口,梅姑乃接著道:「直到我五歲的時候,爹爹因病去世,娘當然很傷心,叔叔也很傷心,幫助把喪事料理清楚,就在爹滿七的那一大,叔叔突然向娘求婚……」
杜念遠突然一笑道:「果不出我所料。」
梅姑一愕道:「姊姊!您料到什麼?」
杜念遠卻詭異地一擺手道:「沒什麼,你先說下去。」
梅姑滿臉疑惑地道:「娘大是生氣,好好地罵了他一頓,就在那一夜,他不聲不響地跑了,臨走時帶了娘的一份拳籍與劍譜,好在那些東西娘早就練熟了,所以也不甚在意。」
梅姑說到這兒頓住了口。
杜念遠道:「以後呢?」
梅姑歎了一口氣道:「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直到今天……」
杜念遠沉思了一下道:「這件事若是令尊文老伯父確實是死於病重的話,倒也尋常。」
梅姑臉色一變道:「姊姊!你是說……」
杜念遠道:「我不是憑空亂猜,你先告訴我令尊是否也會武功。」
梅姑道:「爹的功夫不弱,但是因為娘是受到太外祖父秘傳,所以比娘略差一點。」
杜念遠又道:「令尊死於何病?」
梅姑道:「爹的身體一向強壯,重九那天,還和娘、叔叔及我四人持螫賞菊,半夜裡即感不適,只是略受風寒,娘煎了一味驅寒藥服後,已經好了,不想過了一天,病勢突然轉劇,不到五天,就告不起……」
她說到此處,已是淚眼婆娑,語調硬咽!
杜念遠卻皺著眉頭,沉吟半天,問道:「重九那天,你們所吃的蟹,是誰去買來的?」
梅姑微異地道:「是叔叔,不過不是買的,是他自己上河裡捉的。」
杜念遠忽地目射精光道:「那蟹可是每隻有海碗大小,色泛石青,殼上有菊花紋,其味異常鮮美?」
梅姑失聲道:「是的,遠姊姊,您怎麼知道的,莫非那蟹有毒?」
杜念遠點頭道:「嗯!」
梅姑搖搖頭道:「不可能吧,我們都吃了,何以只有爹爹一人中毒?」
杜念遠臉紅了一下,欲言又止。
梅姑已忍不住催促道:「遠姊姊,您有話儘管說吧。」
杜念遠這才緩聲道:「我在一個人的筆記中看過一段記錄,這本書很隱僻,知者無多,那記錄說:嶺南產巨蟹,名菊花青,稟性奇寒,宜與烈酒同進……」
梅姑叫出聲音道:「怪不得那天叔叔喝的是高粱,爹爹向不善飲,所以只喝花彫……」
杜念遠道:「這不是令尊致死之因,那記錄很詳細,還說食蟹之後,慾念必重,惟切忌房事,症發之後,速以純寒之劑,以寒攻寒,可得無恙,令尊那天……」
說到這兒,她的臉上飛紅,再也講不下去了。
梅姑也飛紅了臉,低低地道:「我……我不曉得。」
任共棄在旁正色道:「我們是在討論一件懸案,大家倒無須顧忌,依我想來,文老哥那天欣逢佳節,心情舒坦,及時行樂,自是不免,只是……」
杜念遠接著道:「只是他不知食了毒蟹,聶夫人不解其故,又把它當作普通風寒,用熱劑一攻,遂使那寒毒穿腸……」
她尚未說完,梅姑已掩面痛哭道:「娘也覺得爹死狀離奇,卻不知道其中有此情由,謝謝你,遠姊姊,若不是您的博學多聞,我們母女恐怕到今天還被蒙在鼓裡呢?」
任共棄亦是一歎道:「我與文抄侯同事多年,卻還不知他陰險以至於是。」
杜念遠斜膘他一眼道:「爸爸,不是我說你,其實您早就受了他的影響了,要不然你們不會為了報復韋伯伯,而做出那件事的。」
任共棄一呆,繼而臉色飛紅,垂頭無語。他知道念遠所指的乃是當年他企圖嫁禍蕭湄,而殺了祖父吳止楚之事,呆了半晌,才深歎一口氣道:「孩子!我知道我一生罪孽深重,不能怪你看不起我。」
杜念遠眼皮微抬道:「那倒沒有!您幾次幫了我的忙,我心中對您始終是感激的,不過我實在無法對您生出尊敬之心,請您原諒我。」
任共棄黯然無語,慢慢的舉步朝外走去。
杜念遠在他身後叫道:「爸爸您走了幾時再來?」
任共棄回頭傷感地道:「我大概不再來看你了,孩子!你最近幹得很出色,我不願意你因我蒙羞,現在我早已灰心世事,只想找個深山古洞,以了此生。」
杜念遠低下了頭,也是輕輕地道:「那麼爸爸您自己多珍重,我不送您了。」
任共棄看她一眼,而後猛一頓腳,如飛而去。
梅姑頗為詫異地道:「遠姊姊你們父女很少見面,怎麼不好好聚聚……」
杜念遠淡淡一笑道:「我們一家都是怪人,你不會明白的。」
梅姑默然無語,空氣顯得特別沉靜,過了一會,杜念遠打破沉靜道:「妹妹!關於今尊的死因我想你已完全明白了。」
梅姑咬著牙點頭道:「明白了,下次見了他,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杜念遠笑道:「以他現在的造詣,你大概奈何不了他。」
梅姑堅決地道:「父仇不共戴天,明知不敵,我亦義無反顧。」
杜念遠忽然歎了一口氣道:「其實為所欲所愛而奮鬥,縱然是不擇手段,倒也無可厚非,何況他對你極好……」
梅姑望著她的態度突變,不禁微感悸然道:「遠姊姊!您怎麼說這種話呢……」
杜念遠略有所覺,回眸一笑道:「他說我是口蜜腹劍,叫你多提防著我呢。」
梅姑搖頭道:「我不會相信他的話的,姊姊對我已是仁至義盡,我真不知該如何表示我的感激,怎會對您再生疑心。」
杜念遠呆了一下,勉強地笑道:「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今天你也累夠了,還是回房歇息去罷,春花、秋月都死了,等一下我另外再派兩個人來侍候你。」
梅姑道:「不用了,既是紀湄一時還不能來,我想趁此時間回大龍谷一趟,將爹爹的死因告訴娘一聲……」
杜念遠道:「那又何苦呢,你只要寫封信,我自會派人送去,比你自己跑一趟還快,你遠來不易,還是在這兒多玩一陣,再過些日子,天就冷了,關外冰天雪地,別有一番景色,你該多領略一下,夜色已深,我送你回房去吧。」
梅姑道:「姊姊也夠累得了,我自己會走,您也歇息去吧。」
杜念遠笑道:「你別看不起這一點路,假若沒有人帶路,很可能你永遠摸不回去,今天就是你要來,我才將一切機關都封閉了起來,想不到竟被他們趁虛而入。」
說著就在前面帶路,梅姑跟在身後,二人默默地走著,梅站發現歸路上的一切設置,果然與來時大不相同,現在雖是深夜,可是兩旁邊的甬壁上,自然發出淡淡的光,處處都透著神秘的氣氛,不由欽佩道:「無怪江湖上說起長白總壇來,比做龍潭虎穴,單看這裡的佈置,就可以見得姊姊的匠心獨運了。」
杜念遠無可奈何地一歎道:「我跟紀湄都是剛剛出來闖江湖,居然有些成就,難免不會引起武林的忌妒,因此我不得不借重機關陣圖來求安寧。」
梅姑道:「遠姊姊,你們為什麼不表明身份呢。假若江湖人知道你們真正身份之後,自然會對你們客氣多了。」
杜念遠笑道:「你想得太天真了,韋伯伯一代人傑,但是找他生事尋仇之人,從未斷絕,我們打著他的招牌有什麼用,再說因人成事,也不是我們所希望的事業。」
梅姑無言可答,行來不久,又已回到那間寢樓,杜念遠止住腳步道:「妹妹,你進去吧,我不陪你了,明兒見。」
梅姑答應一聲,杜念遠遂翩地去了。
這是一個難以人眠的長夜,這屋子裡的一切雖已極盡華麗之能事,然而空洞洞的一間大樓,住著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反而顯得特別的空虛。
好容易折騰半晌,她才蒙隴睡去,沒有多久,又被一陣雀噪吵醒。
睜開眼一看,已是紅日滿窗,連忙披衣坐起,甫一下床,屋外聽見響動,立即進來兩個俊婢,年紀與昨日的春花、秋月差不多,提著盥洗用具,雙雙報名請安,一個叫夏螢,一個叫冬雪。
梅姑客氣地道了擾,然後問道:「夫人呢?」
夏螢道:「夫人因為總壇有事,一大早就跟徐副首領走了,臨去時囑咐我們好生侍候姑娘,請姑娘安心在此,夫人馬上會再來看您的。」
梅姑驚疑參半地道:「總壇又發生了什麼事?」
夏螢道:「不曉得!今晨天剛亮,總壇就派人急促傳來消息,夫人得信之後,連臉都來不及洗,就匆匆地去了。」
梅姑沉吟道:「照這樣看來。必是十分緊急之事,你們叫人把我的馬備好,我要趕了去幫幫她的忙。」
她這一說,卻把兩位侍婢嚇著了,跪在地下道:「姑娘千萬不可前去,夫人命我們在此保護姑娘,設若姑娘有一絲差錯,我們就百死莫贖了……」
梅姑微怒道:「夫人也把我看得太嬌弱了,我又不是千金小姐,哪裡需要保護呢?」
夏螢仍是跪在地上道:「姑娘雖然身懷武功,但是仍不足以闖蕩江湖,夫人臨去時,曾留下一本劍譜,請姑娘閒時略加練習,再者也略為指點我們幾手。」
梅姑一怔道:「什麼劍譜?在哪兒?」
冬雪在懷中摸出綢布包著的絹冊呈了上來。
梅姑接過來,翻了幾頁,不禁臉泛驚色道:「你們也學過武功?」
冬雪道:「我們只蒙夫人指點,將玉女劍法的上半部學全了,至於那下半部,由於我們的悟性太差。一直沒有多大成就。」
梅姑聽了略一尋思,忽地伸手朝夏螢胸前點去,夏螢人跪在地上,毫不躲閃,反手一刁,已經握住了梅姑的腕間脈門上,輕笑道:「姑娘別開玩笑!」
梅始一歎道:「夫人真是天人,我大概也幫不了忙,你們起來吧!我不去了。」
二人都站了起來,同聲道:「謝謝姑娘!」
梅姑想了一下,忽然問道:「那春花、秋月也會武功嗎?」」
冬雪傷感地道:「是的!我們四個人是同時學功夫的,她們倆比我們還精研一點,想不到昨天晚上會遭了毒手。」
梅姑道:「看來我是該好好地再習一下了。」
在通往長白總壇的大路上,有一列鐵騎疾馳。
這列鐵騎護衛著一輛油壁香車,車好,拖車的馬更好,雖然背後拖了一輛車子,它的速度並不比好些只載一人的駿騎落後。
車中杜念遠又回復到她中年婦人的裝扮,徐剛腰挎長劍,始終寸步不離的緊隨在車旁。
急行了一陣,已經開始要轉入山道了。
杜念遠把手一招,徐剛立刻趕了上來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杜念遠道:「記住!回頭我還是叫做喬媯,我的真面目,除了摩天山莊上四秀之外,只有你跟龍強二人見過,要是洩了出去,我惟你們是問。」
徐剛為難地道:「四秀死了兩個,屬下與龍強也不會說,可是還有文姑娘與昨夜來的兩個人也曾見過夫人……」
杜念遠道:「他們都不會說的,我就怕你們。」
徐剛忠誠地道:「夫人應該知道屬下。」
杜念遠道:「我知道你自願放棄北五省總瓢把子不做,而擔任神騎旅的副首領,的確是太委屈了一點,而且有時我還要你做些不太高尚的事……」
徐剛惶恐地道:「屬下受夫人知遇之恩,殺身難報,萬死不辭。」
杜念遠忽然道:「你對首領會比我更忠誠嗎?」
徐剛的臉漲成了紅色,訥訥地道:「夫人首領如同一體,屬下對二位的忠心絕無差別。」
杜念遠又道:「假若有一天我與首領鬧翻了,你究竟幫誰?」
徐剛為難了半天,才囁嚅地道:「屬下受夫人栽培尤多,當然是追隨夫人。」
杜念遠突然沉下臉來道:「你對我的忠心可感,但你是堂堂男子,怎可心折於一介婦人……」
徐剛連忙道:「在屬下心目中,夫人遠非一般庸俗脂粉可比。」
杜念遠一歎道:「無論如何,我總是一個女人,或許你把我當作了神,可是在我心中,首領才是我的神,因此我要求你,不管怎麼樣,你不可改變對首領的尊敬。」
徐剛恭敬地道:「屬下遵命。」
杜念遠又改為笑容道:「你對我突然提起這些事一定會感到很奇怪是不是?」
徐剛點頭道:「屬下的確不明白夫人之意何在?」
杜念遠道:「等一下你就明白了,我問你,你覺得我的容貌如何?」
徐剛一怔,莫名其妙地道:「夫人貌似天仙,國色無雙。」
杜念遠一笑道:「等一下你就會改變這想法了,所以我先提醒你一聲,要你記得,天下美女甚多,儘管她美艷絕世,終究是個女人,而你是個男人,要想成就英雄事業,你就該多表現出一點男人的骨氣。」
徐剛漸有所悟道:「夫人怕我等一下受了誘惑?」
杜念遠道:「正是!天香教主本人已經老了,可是她門下的一班女弟子個個姿容如仙,我怕你抵不了那種誘惑。」
徐剛的黑臉膛微現一點怒色,但在詞句上仍是十分謙恭地道:「夫人對屬下的瞭解不夠。」
杜念遠正色道:「你不要生氣,也許我是太瞭解你了,你及壯未近女色,自以為天下女子都不能令你動心,其實你是根本未曾遇見過一個真正絕色的女子……」
徐剛張口正想有所辯護,杜念遠伸手一攔道:「你不要再強嘴,我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你已見過我的真面目了,假若我不是首領夫人,假若我與你沒有先前的許多淵源,乍一見我,你會動心嗎?」
徐剛呆了一下才道:「我初見夫人之際,即已萌尊敬之心,從未動過冒犯的念頭,因此這個問題,屬下實在無法回答。」
杜念遠歎道:「這倒是老實話,我自問還不算醜,可是與人家相比,恐怕還是無法算得絕頂,但至少我給你一個標準,使你的眼光提高些。」
徐剛惶恐地道:「夫人不必擔心,屬下見過夫人之後,任她天姿國色,沉魚落雁,屬下再也不會為之動心的了,屬下說句該死的話……」
杜念遠見他吞吐不語之狀,微笑地催促著道:「你說好了,我絕不見怪。」
徐剛道:「屬下曾與龍兄坦誠相談過,我們之所以忠心不二地追隨著夫人,固然是由於夫人對我們恩深義重,但是夫人的絕世姿容,亦是我們死心塌地,願意獻出一切的原因,不過我們都是敬多於愛而已。」
杜念遠突然在車中伸出一隻手,按著徐剛的肩頭道:「謝謝你,也謝謝龍強,這樣一來我對你們的信心增強多了。」
徐剛感激無限地在馬上,聲音略帶哽咽道:「夫人就是現在要屬下的頭,屬下亦會毫無考慮的獻上。」
杜念遠笑道:「我不要你的頭,我要你珍重生命,留著赤膽忠心,幫助首領與我,同創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
徐剛也被激得豪氣飛揚地道:「屬下的一腔熱血,隨時都可為首領及夫人而灑。」
杜念遠笑著點點頭,然後才道:「快到總壇了,叫他們慢一點,咱們要顧全風度。」
徐剛應命策馬上前,走在鐵騎行列之首,勒緩了轡頭,整個行列也隨著他慢了下來,走沒有多久,龍強已在路旁恭立。
杜念遠用手搴著車簾道:「她們人呢?」
龍強恭身道:「在客廳上。」
杜念遠朝他微笑道:「你招待她們很客氣呀。」
龍強的黑臉上也泛起紅色。
當杜念遠由龍強與徐剛左右護衛著進入客廳時,她的身份自然是首領夫人喬媯,神態從容,意致飄灑,雖是中年,仍是出塵之姿。
吳雲風立刻站了起來,她身後四個年青的女孩也站了起來,喬媯只覺一陣艷光照人,心中暗暗一動。
吳雲鳳確實顯得有些老了,眼角都已帶起皺紋,含笑道:「妾身冒昧造訪,有芳夫人遠道趕回,實在過意不去。」
喬媯一躬身道:「教主大客氣了,教主芳駕遠駐,我未能親迎,實在失禮之至,這幾位當是名傳遐邇的天香四鳳了。」
吳雲鳳臉色一變,馬上又改為笑容道:「夫人消息真靈,小徒們方才出道,尚未在江湖露面,夫人倒已經得到消息了。」
喬媯道:「神騎旅初起江湖,對一些武林同道的動態,不敢不知,以免相逢時,有所冒犯失禮之處。」
吳雲鳳道:「夫人太客氣了,長白奪寶,金陵較技,就是這兩件事,足使神騎旅震動天下,尤其是夫人……」
喬媯笑著道:「教主厚贊,益發令人愧顏無地,我只知四鳳姿色無雙,倒還沒有領教過芳名,教主肯為我介紹一下嗎?」
吳雲鳳笑道:「能夠與夫人見面,是她們畢生最大的榮幸,這是塗一鳳、謝次風、凌三鳳、李幼風……見過天下第一奇女子。」
四女上前各施一福,鶯聲嚦嚦地道:「參見夫人!」
喬媯哈一哈腰道:「各位不要客氣。」
略一省視,然後才笑向吳雲鳳道:「果然雛鳳清於老鳳聲,當年教主己是艷名播四海,這四位令徒一出江湖,恐怕比教主還要轟動呢。」
吳雲鳳微微一歎道:「歲月催人,妾身現在只好將一腔雄心,滿腔熱望都寄托在她們的身上了。」
喬媯停了一下又道:「據聞教主門下,除四鳳之外,尚有雙仙,但不知姑射仙子與凌波仙珠,何以未曾前來?」
吳雲風與她身後四女臉色均為之一變,吳雲鳳道:「夫人對我們的事,當真瞭如指掌。」
喬媯道:「教主芳駕小駐燕京之時,我就得到消息了,只是後來手下弟兄太過粗心,居然失了諸位的行蹤,是以對教主遠來,俱未能親迎。」
吳雲鳳這才將臉色一寬道:「妾身當年仇家甚眾,不得不略隱行藏。」
喬媯哦了一聲。道:「原來教主是易容入關的,難怪那些蠢東西不曾發現了,另兩位高足……」
吳雲鳳道:「她們倆的身子較為嬌弱,不耐遠行,所以我把她們留在燕京。」
喬媯微笑道:「聞道雙仙絕世姿容,奈何緣慳一面,殊為遺憾。」
吳雲鳳道:「以後有機會我當親率她們再來拜見。」
喬媯道:「那倒不敢當,教主此次前來,想必有所指教。」
吳雲鳳臉色一動道:「指教是不敢當,妾身此次前來,確是有一件重大之事,想與貴幫相商,然而首領不在,好在夫人亦能代表……」
喬媯臉色忽地一動道:「教主怎知拙夫不在?」
吳雲鳳肌肉一跳,低下了頭,避過喬媯犀利的眼光道:「昨天我們來時曾請見首領,據龍副首領相告,才知道的。」
喬媯臉色一整,回頭對龍強道:「是這樣嗎?」
龍強惶急地道:「是……是的!」
吳雲鳳忙打岔道:「莫非戰首領的行蹤必需十分隱秘嗎?那我們可太冒失了,好在龍副首領並未說出戰首領何往……」」
喬媯臉色一整道:「其實也沒有關係,拙夫現在有事往小興安嶺一行,我們不必談這些了,教主到底有什麼指教呢?」
吳雲鳳朝四面一顧,喬媯已知其意道:「教主但說無妨,神騎旅門中俱是忠誠之士,任何秘密我都不瞞他們。」
吳雲鳳這才輕咳一聲道:「方今武林最有聲色的幫派,關內數天龍,關外屬神騎旅。」
喬媯道:「教主太過譽了,神騎旅何足與天龍相提並論。」
吳雲風一怔道:「夫人何必妄自菲薄呢,金陵雨花台一役後,神騎旅之聲名,並不在天龍之下,但是一般武林朋友的看法,都認為貴派對天龍派太客氣。」
喬媯笑道:「實力不如,當然不必去開罪人家。」
吳雲鳳亦是一笑道:「這麼說來,夫人並非真正甘心屈居人下?」
喬媯點點頭道:「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甘心屈居人下的。拙夫只是暫忍一時耳,總有一天,神騎旅與天龍派會一較短長的。」
吳雲鳳興奮地道:「難得戰首領有此種心思,這就與我的來意不謀而合了。」
喬媯道:「教主昔日與天龍掌門的一場恩怨,江湖上都知之甚詳。」
吳雲鳳將臉一紅道:「我恨死他了,必欲除之而後快,這也是促使我來要求貴幫合作的道理。」
喬媯淡淡一笑道:「教主門下雙仙四鳳若是起來號召的話,天下武林響應者甚眾,神騎旅一點微薄的力量,怎敢當教主如此重視。」
吳雲鳳臉上一紅道:「夫人別開玩笑,天下武林碌碌庸才,能與韋明遠一抗者,只有賢伉儷夫婦,雨花台這役我雖沒有去,卻有人親眼目睹,賢伉儷神功蓋世,不在韋明遠之下。」
喬媯道:「那一定是鬧海金龍卓方說的,你們二位在武當上一會之後,銷聲匿跡至今,定是又想出什麼新花樣了。」
吳雲鳳紅著臉道:「卓方現為本教副教主,我們二人合力訓練了六個門人,更排成了幾個陣法,想與韋明遠一決生死,惟其顧慮到力量尚不夠大,所以才想邀貴派合作。」
喬媯沉思了一下道:「這事情關係很大,一時無法決定。」
吳雲鳳急道:「天龍一敗,神騎旅即可獨雄武林,夫人怎可坐失此良機。」
喬媯道:「我們合力打敗天龍派,則天香教依然與神騎旅分庭抗禮,何雄之有。」
吳雲鳳恨聲道:「只要能殺死韋明遠,我立刻解散天香教,聽任神騎旅獨尊武林。」
喬媯又想了一下道:「教主與卓方的功力,我略有所聞,若是二位還像從前一樣,這一場過斗豈非要我們獨挑大樑。」
吳雲鳳更著急了道:「我們若沒有一半把握,怎敢貿然前來相請?」
喬媯輕笑道:「我做事一向慎重,不見黃河心不死。」
吳雲鳳一怔道:「夫人的意見如何呢?」
喬媯道:「最好我們先觀摩一下,當然這次觀摩是絕對秘密的,那時我們知道自己實力如何?謀定而動,把握也大些。」
吳雲鳳想了一下道:「這方法固然是好,但就怕事機不密,洩露出去,令他們先有防備。」
喬媯笑道:「這個教主儘管放心,在我神騎旅的總壇所做之事,大概還不至於外洩。」
吳雲鳳蹙眉道:「這我倒可相信,可是我們的陣勢,必須要人手齊集,才可發揮威力,刻下卓副教主又不在此地……」
喬媯問道:「他在哪裡?」
吳雲鳳忙道:「他陪著我那兩個徒兒,留在燕京。」
喬姑道:「沒關係,神騎旅有的是急足,教主只要告知他們的行止,我可以立刻將他們請了來。」
吳雲風又急道:「不!他們都為了掩藏行藏,易容改裝,除了我之外,他們誰都不會見的,還是由我去一趟,兩個月後,我定與卓副教主再度造訪。」
喬媯道:「此去燕京不遠,何以要那麼長的時間呢?」
吳雲鳳掩飾地道:「我們見面之後,還需要排練一陣,免得在夫人面前出醜。」
喬媯想一下道:「這樣也好,兩個月後,拙夫也該事成回來了。」
吳雲鳳臉色微變了一下,匆匆起立道:「既是如此,我就告辭了,兩月後的今日再見。」
喬媯道:「教主何必急在一時,好容易來此一趟,也該讓我稍盡東主之誼。」
吳雲鳳辭謝道:「夫人盛情可感,但是我此刻去心如箭,好在二月之後,尚有會期,居時我們再多作打擾吧。」
喬媯笑道:「既是教主執意要走,我也不敢強留,徐副首領代我送客。」
徐剛恭應了一聲,吳雲鳳已率著四風作禮告辭。
喬媯送到門口,一福而別。
喬媯再回到客廳中時,龍強怔忡地跟了來,囁嚅若有所欲言。
喬媯抬眼望了他一眼道:「你想說什麼?」
龍強低聲道:「屬下的確未曾洩露首領行藏。」
喬媯笑道:「我曉得,你沒有碰上頂尖人物。」
龍強不解道:「屬下不明白夫人之話。」
喬媯道:「我是說你幸好只遇見四鳳而沒有遇上雙仙,真要碰上她們倆,你就是鐵石金剛,也難逃脂粉陷阱。」
龍強吃吃地道:「屬下何至於此,那四風雖然個個美貌絕倫,但是與夫人一比,仍然缺少一種雍容的氣度!」
喬媯道:「可是你只要碰上雙仙,她那兩道眼光,就如同一根捆仙繩,束縛得你乖乖就範,動彈不得。」
龍強眨著大眼道:「屬下不相信世上尚有比夫人更美之人。」
喬媯朝著他一歎道:「你只是井底之蛙,你一生中見過幾個尤物?這些都不談了,我再問你一件事,那吳雲鳳來的時候,是先找我?還是先找首領?」
龍強想了一下道:「是先找首領。」
喬媯又沉思了一下道:「你把當時情形說說看。」
龍強回憶了一下道:「她來找首領,我回說不在,她又要找夫人,我回說也不在。」
喬媯立刻道:「她表示不相信?」
龍強奇道:「夫人真個料事如神,她確是不甚相信,經我一再強調,她才信了,卻表示願意等候,非要面見夫人。」
喬媯攔住他道:「夠了,我就是要知道這些,你現在傳令北邊,叫卡子上嚴密注視北去的人,但是不得留難,只要盯住行蹤。」
龍強答應著去了,喬媯又陷入沉思中。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徐剛神色匆匆地趕了來。
喬媯望他一笑道:「失去消息了?」
徐剛驚異地道:「是的!夫人已經知道了?」
喬媯道:「我怎麼會知道,只是憑判斷而得,你說詳細點。」
徐剛道:「屬下將她們送出山口,隨即密切注意關卡的報告,只知道他們追入一處樹林之後,隨即失去了影蹤。」
喬媯冷笑了一聲道:「差不多,她們己深得易容三昧,你們自然是盯不住的,看來我對你們的訓練還不夠,過些日子我要好好加強一下。」
徐剛卻囁嚅地道:「夫人真準備與她們聯手對付韋大俠?」
喬媯望了他一眼道:「你意下如何?」
徐剛為難地道:「要獨尊武林,擊敗天龍派當然是捷徑,不過屬下認為這不是好辦法……屬下並不是因為韋大快救過我的性命,才說此話……」
喬媯點頭道:「你還算不錯,這事情我自有主意,不過你放心好了,我絕不會與天龍派結仇,我有許多原因,只是現在不告訴你。」
徐剛放心了,想了一下又道:「那麼兩個月後,她們再來了呢?」
喬媯道:「我認為她們不會再來,但是我卻非要她們來,花樣玩到我的頭上,她們也太聰明了,鬥力我也許不行,較智我怕過誰來?」
徐剛見她說話時,眼中精光逼人,微感悸然地道:「夫人!您說些什麼?」
喬媯卻微微一笑,陣中精光乍斂,平和地道:「沒什麼,我是說要跟她們比比腦筋,現在大概不會有什麼事了,我帶你們去開開眼界,欣賞一下絕代尤物。」
徐剛惑道:「我還是不懂。」
喬媯道:「你就會懂的,你到摩天山莊下去,保護著文姑娘一同到小興安嶺的黑龍潭,我自會在路上等著。」
徐剛奇道:「首領不是在哪兒嗎?他在那兒清修,我們怎麼能去打擾他呢?」
喬媯道:「你只管照著話做,少發問題,白山黑水,已經不完全是我們的天下了,我也是太大意了一點。」
徐剛雖懷著一肚子的問題,但是看見了喬媯的神色不對,不敢再去撩撥她,只是小心地問道:「文姑娘肯聽我的話嗎?」
喬媯不耐煩地道:「告訴她看首領去,她一定跑得比飛還快。」
徐剛仍不放心地道:「夫人難道一個人上路?」
喬媯一歎道:「你別擔心我了,龍強現在正在北邊,我會帶著他走的,為了爭取時間,我不等你們了,到了黑龍潭,你們別冒昧去見首領,靜候我的通知。」
徐剛答應著走了,喬媯才收拾了一些東西,策馬朝北,飛馳而去。
龍強果然在那兒等著,見她來了,立刻過來施禮道:「方纔據報在一刻以前,有一批商人結隊過去。」
喬媯問道:「他們什麼樣子?」
龍強道:「那是一隊販賣金砂的商客,年紀有大有小……」
喬媯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快上馬,跟著我走,不許多問。」
龍強已張開了嘴,聽見她最後一句話,立刻閉口不響,回頭牽馬去了。
氣候已進入初冬,長白山頭的積雪更白了。
黑龍江在嗚咽著,江邊有些地方已結上了冰。
就在那雲霧深處的半山腰處,守著兩名大漢,雖在朔風凜冽,瑞雪紛飄之中,他們的精神仍現得十分抖擻。
他們的身上披著重裘,站在一所茅蓬前面,不住地將腰間皮袋中的烈酒,朝日中猛灌幾口,然後再遞向另一旁的夥伴。
喝了一會,其中一人將皮袋子的嘴塞蓋好,然後朝另一人道:「老王!咱們今天還是少喝點吧,照時間算,首領應該在今天功成,回頭不知什麼時候,他要是出來了,咱們總不能像一對醉貓似的去侍候他。」
那個被稱做老王的漢子也點頭道:「謝兄說得有理,不過咱們哥兒倆也守了兩個月了,在這兒靜得像個墳場似的,連個人毛兒都瞧不見,要是不喝酒,豈不將人憋死,我們首領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太怪咱們,而且這風也實在難擋。」
那姓謝的漢子依然搖頭道:「老王!話不是這麼說,這地方雖是人跡罕至,但是首領在谷中練功,叫咱們在外護法,這責任何等重大,咱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姓王的這才不說話了,兩個人把皮袍裹裹緊,口中不住地哈出白氣,朔風凜冽,砭肌如刺,沒有多久,他的濃虯之上,都已結上一層寒霜。
又過了一會兒,姓王的漢子忽然揉揉眼睛,低聲地道:「媽的!難道我真的醉眼昏花了。」
姓謝的一怔道:「老王!你看見什麼了?」
姓王的用手一指前面空蕩的雪地道:「我方才明明看見有兩條影子,一閃就不見了。」
姓謝的順著他的手望了一下道:「也許是覓食的野獸吧……」
姓王的道:「這種大冷天,連熊都躲進樹窩裡了,怎會有野獸呢。」
姓謝的道:「那就是雪狐,這東西動作最快。」
姓王的搖頭道:「雪狐要有那麼大,那就成精了,那影子明明像兩個人。」
姓謝的一聽緊張起來了,凝神注視前方道:「那可得留神點,首領就在這一兩天功成出關,最好不要有什麼差錯。」
二人都凝神專注著前方,一動都不動。
又過了一會兒,姓謝的叫起來道:「不錯!是人!而且越來越近了,老王!把傢伙準備著。」
姓王的連忙抽出長箭,搭在弓上道:「在哪兒?我怎麼沒瞧見呀。」
姓謝的道:「他們穿著白皮衣服,跟雪地是一個顏色,你不注意怎麼會看出來。」
姓王的道:「邪門兒,我看的是兩條紅影子。」
姓謝的凝重地道:「要不是他們換了裝束,就是另外還有人。」
正說之間,那兩條影子已移至五十丈遠近,約略可見。
姓王的又叫道:「是兩個妞兒!她們外面披著白狐皮斗篷,裡面穿的是紅衣服,怪呀!
這荒天雪地中,哪來的妞兒呀,別真是雪狐成了精吧。」
姓謝的斥道:「別胡說!她們身形矯捷,可見功夫不弱,留神點。」
這時影子已移至二十丈遠近,姓謝的大喝道:「來人止步。」
那兩條影子果然一頓,然後不但不停,反而加速地飛過去,還發出一聲嬌呼道:「你們原來是人哪。」
聲音脆若銀鈴,美妙異常,二人剛一疏神,那兩團影子已飛到臨近。
兩個漢子一呆,身子幾乎酥了一半,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來在斗篷之下,是兩張嬌艷的臉,美如春花,皓如明月,兩點漆黑的眸子,更像是那秋夜的朗星。
左邊身材較高那個女子,見他們儘是呆望著,不由一頓腳,嬌嗔著:「喂!你們到底是人還是熊。」
兩個漢子這才一驚,姓謝的忙道:「當然是人了,熊能有這份兒長相的。」
右邊那較矮的女子露齒一笑道:「你們披著熊皮,又長得這麼一臉黑鬍子,遠看過來,真像是兩頭大熊,倒害得我們白趕一場。」
姓王的漢子忙道:「原來二位姑娘是出來獵熊的。」
女子一鼓嘴道:「可不是嗎?打早上出來,一頭也沒遇上,真把人氣死了。」
姓王的漢子大笑道:「姑娘們大概是不常打獵吧,熊到了這時候,都冬眠了,你們該上樹林子裡,遇見大樹上有洞的,洞口又封著草,你上那裡頭去找,一個洞一頭,保不會錯。」
女子展顏笑道:「真的!大哥,謝謝你了,不過我們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大哥!你們有什麼果腹的,給我們一點可好……」
那較高的女子立刻瞪著眼睛阻止她道:「妹妹!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呢?」
姓王的漢子卻點頭道:「沒關係,冰天雪地中,空著肚子可不行,屋子裡有東西,我給你們拿去。」
那嬌小的女子立刻又笑道:「更多謝了,大哥……我們在雪地裡也累夠了,你們那屋子,能不能讓我們進去喘口氣,歇一會兒。」
姓王的漢子搖晃著雙手,支吾地道:「當然可以了,只是裡面太亂,不成個樣子……」
女子笑道:「大哥客氣了,我們只要有個地方擋擋風就行了,哪裡還挑地方呢。」
姓王的漢子道:「這樣二位姑娘請吧。」
說著推開了茅棚的草門,讓她們進去。
小女郎毫不客氣,一頭就鑽進了屋子,那大一點的女郎卻矜持地停了一下,才慢慢地進了屋子,最後才是兩個漢子。屋子還好,不算太亂,木架的床上放著刀叉,地上堆著幾頭野味。
姓王的漢子立刻在床下拖出一個鐵架子,準備生火。
小女郎四週一瀏覽,才露齒道:「原來二位大哥也是打獵的。」
姓王的漢子抬頭道:「不!我們是……」
姓謝的忙插嘴道:「我們是采金砂的,打獵不過是為了充飢。」
姓王的點頭道:「對!為了充飢,金砂可不能用來塞肚子,只好打點野獸來吃了……」
較大的女郎聞言微微一笑,沒有作聲。
不一會兒,火已生起,屋中立刻暖和了很多,兩個女子將身上斗篷都脫罷了,露出大紅的衣褲,鹿皮的小蠻靴,英武中透著嫵媚,將兩個漢子的眼都看直了。
姓謝的漢子忽然一驚,慢慢地道:「二位姑娘貴姓?」
小女郎道:「我們姓祝,我叫祝文華,我姊姊叫祝家華,我們住在白河溝,祝家堡。」
姓謝的道:「祝家堡我倒是去過,沒有聽見二位姑娘……」
祝家華眨著眼睛笑道:「我爸爸管我們很嚴,平時不讓出來。」
姓謝的笑道:「這就是了,要不然以二位姑娘這等天姿國色,祝家堡早就會喧騰開了,二位姑娘是真的出來獵熊的?」
祝文華尚未答話,祝家華已拉著她站起來,寒著臉道:「妹妹!咱們走吧,人家在懷疑咱們不是好人呢。」
姓謝的賠笑道:「姑娘不要生氣,我是見二位沒有帶武器,熊性很野,即使是在冬眠期中,發起性來,三兩個漢子制不住……」
祝家華忽的回頭道:「你原來為這個懷疑呀,我們是用這個獵的。」
說著在身畔的小皮囊中掏出一把碎石子,映火生光,卻不知是什麼東西。
而且說也奇怪,屋中雖生著熊熊的烈火,那石子掏出來後,立時有一種逼人的寒意,連火苗也被壓了下去。
兩個漢子大吃一驚,姓王的訥訥道:「這……這麼小的玩意兒,能打死大熊嗎?」
祝家華寒著臉道:「你別瞧著它小,倆頭大熊也受不了一擊,你不信可以試試看。」
她的聲音中也透著一股寒意,兩個偌大的漢子,居然都被她鎮住了,默然作聲不得,一時空氣像冰般的凍結。
過了一會兒,還是祝文華道:「姊姊!收起來吧,人家一片好心,讓我們進來烤烤火……」
祝家華卻一整臉色道:「他們問完了,現在該我問了,你們真是淘金砂的嗎?」
兩個漢子面色一驚,姓謝的道:「這還假得了?」
祝家華哼了一聲道:「你們假若說是打獵的,也還過得去,滿屋子就找不出一件淘金的傢俱,冰天雪地,你們在這兒幹什麼?」
兩個漢子又是一怔,姓王的突然將胸一挺道:「大爺是神騎旅的。」
祝文華喲了一聲道:「那可是有頭臉的大幫會呀,二位不在長白總壇中享福,跑到這兒來挨凍,大概是負著什麼特別重大的任務吧。」
姓謝的漢子冷笑一聲道:「祝家堡足不出戶的閨女兒,居然會對江湖上的事情那麼清楚,二位也不簡單!」
祝文華笑道:「神騎旅名傳遐邇,關外三尺孩童都知道,我們雖然足不出戶,卻也有個耳聞。」
祝家華用手一比道:「別跟他們廢話了,讓他們說,在這兒幹什麼?」
姓謝的漢子用手接到腰間的匕首,傲聲地道:「這個你們管不著。」
祝家華柳眉一橫道:「你最好別耍強,否則是自討苦吃。」
姓謝的漢子哈哈大笑道:「你既然聽說過神騎旅,可知道神騎旅中哪一個是可以威脅的。」
祝家華微笑道:「我曉得神騎旅中全是硬漢,可是我不相信硬漢不怕死。」
姓謝的朗笑道:「姑娘對神騎旅的瞭解還不夠,敝派中人不但全是硬漢,而且還全是死士。」
姓王的也大笑道:「而且能死在二位姑娘手中,做鬼亦風流,豈不聞牡丹花下……」
祝家華怒道:「狗賊!你再口中輕薄,我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說著比手,做個待發姿態。
祝文華忙止住道:「姊姊!別,小不忍則亂大謀,不要把事情鬧僵了……」
祝家華這才收回了手,姓謝的已錚然一響,拔出匕首笑道:「別吹大氣了,我真不信你這幾顆小石子能要了我的命。」
祝文華又甜笑著道:「二位大哥別強了,我們要對付你們,真是易如反掌,但我們此來是求見貴首領,實在不願傷了和氣。
姓謝的面色驟變道:「你們怎知首領在此?」
祝文華笑道:「白山黑水間,不見得就是神騎旅偵騎四出,我們一樣地有耳目,我們不但知道貴首領在此,而且更知道他在參研紫府神功。」
兩個漢子面色如灰,姓王的訥訥道:「你們既然都曉得了,還問我們做什麼?」
祝文華一笑道:「我姊妹倆在附近找了很久了,不想到你們躲得那麼隱秘,現在別無所求,只希望二位能指出貴首領的藏處。」
姓謝的哈哈大笑道:「姑娘們若是問這個,你們可找錯人了,我們雖奉命護法,只是堅守谷口,谷中道路錯綜複雜,迷洞萬千,連我們也不知道首領確實所在。」
兩個女子微微一怔,她們也發現這漢子的話不似虛假。
祝家華想了一下道:「妹妹!他的話大概不會錯,我看咱們還是搜他一下吧。」
祝文華點點頭,正欲離開。
姓謝的一擺手中匕首道:「我二人奉命守衛谷口,不准任何人越雷池一步,二位姑娘若是不想傷和氣,最好還是不要亂闖。」
祝家華不屑地膘他一眼道:「你攔得了嗎?」
姓謝的漢子知道面前這兩個艷妹必非易與,但仍朗聲道:「我們也許不行,但職責所在,不得不拚死一試。」
說完搶步走到她們身前,姓王的漢子亦掣出武器,向另一邊包抄。
祝家華一舉手,將那把小石子比著他們道:「你們真的要找死?」
姓謝的道:「死活都是那麼會事,姑娘們請留步。」
語畢匕首一擺,已攔在二女之前,動作迅速之至。
二女微微一怔,祝家華一抬手道:「賊子無禮,你拿命來吧。」
纖掌比准二人正欲發出,陡然有人猛喝道:「且慢。」
一條人影電閃而至,長衫黑紗,飄然而入。
謝、王二人如釋重負,恭身而道:「首領!您出來了。」
來人正是蒙面的神騎旅首領戰隱,傲然一擺手道:「你們有多大本事,敢以身試冰魄神砂之威。」
二人仍是恭身道:「屬下等身負重責,不敢偷生而輕職守。」
戰隱用手一揮道:「好!我已經出來了,你們責任已脫,到外面等著去。」
二人肅然作了一禮,退至茅棚外面去了。
兩個女郎卻滿臉驚疑地道:「首領怎知我們手中是冰魄神砂?」
戰隱微微一笑道:「側身江湖,怎能不熟知天下利器,二位姑娘與天香教主如何稱呼?」
祝家華微微一笑道:「是家師!」
戰隱笑道:「我閉關兩個多月,不知道吳教主也出山了,而且收得兩個絕色弟子。」
祝家華的臉上微現紅暈,笑道:「家師在月餘前才正式露面,愚姊妹是……」
戰隱仍是笑道:「二位祝姑娘,家住白河溝祝家堡!」
祝家華驚道:「原來首領早就在一邊,請恕我們班門弄斧。」
戰隱將頭微點道:「我是來了有一會,見二位跟敝屬下談得正熱鬧,不好意思前來打擾。」
祝文華嫣然一笑道:「我們是跟貴門下開玩笑的,被首領看見了,真不好意思……」
她的笑顏美得奪人魂魄,戰隱也不覺為之一呆,聲音變為溫和地道:「聽說二位姑娘要找我,不知為了什麼,神騎旅與祝家堡毫無瓜葛。」
祝家華笑道:「祝家堡不過是偶找之詞,首領既知我們是家師門下,當然也不會相信那些話的?」
戰隱也笑道:「祝家堡中每一個人,敝派都瞭如指掌,若是知道有這麼兩位貌似天仙的絕色佳人,在下一定早就去拜訪……」
祝家華溫柔地含笑道:「敝姊妹蒲柳之姿,怎敢當首領厚譽。」
戰隱一擺手道:「二位不必客氣了,二位要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祝文華嬌笑地道:「不為什麼,久聞首領神功蓋世,特來道仰慕之忱。」
戰隱微覺一怔道:「二位當真只為了這一件事而來?」
祝文華乾脆撒嬌了,一噘嘴道:「你愛信不信。」
憨態可掬,教人不飲自醉,戰隱略頓一頓笑道:「我這次行跡極密,連神騎旅中的弟兄,也知者無多,你們卻能千里迢迢地摸了來,要說就為了那一點小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祝家華一歎道:「首領真厲害,老實說吧,我們是奉了家師叔之命,來請首領共商一件大事。」
戰隱道:「令師叔是哪一位?」
祝家華道:「家師叔是鬧海金龍卓方,現為天香教副教主。」
戰隱搖頭道:「其人可憎,我不想見他。」
祝家華臉色激變,祝文華卻笑著道:「首領您也是的,卓師叔縱然當年聲譽不太佳,可是士別三日,也當刮目相看呀!再說我姊妹遠道而來,您也不能不給一點面子。」
戰隱對她的笑臉攻勢,倒是有點招架不住,搖了一下頭道:「也罷!令師叔在哪兒呢?」
祝家華道:「家師叔因不知何時能找到首領,故在白河溝候駕。」
戰隱笑道:「他倒會享福,卻支使你們姊妹倆出來挨凍。」
祝家華道:「為弟子者,替師門盡力,何敢言苦,幸虧找到了首領,使我們未曾辱命,這就是托天之幸。」
戰隱道:「盛情難卻,看來我只好陪你們走一趟了。」
二女深深一福,風情萬種地笑道:「多謝首領賞臉。」
祝文華卻輕裊地過來,纖手舉處,將他的面紗扯了下來,露出一張清秀的中年人的臉。
戰隱微驚道:「你這是做什麼?」
祝文華脈脈含情地瞥了他一眼道:「首領,您的本來面目何等和氣近人,何苦要帶上這勞什子呢?」
戰隱搖頭微笑道:「我原來是讀書人,半途才出山做了鬍子首領,這份相貌太過斯文,所以才帶上面紗,略增威嚴之氣……」
祝家華深吐一口氣,無限寬慰地道:「這就好了。」
戰隱一怔道:「姑娘說什麼?」
祝家華臉泛嬌紅地道:「我們姊妹對首領仰慕之至,但是對首領的廬山真面目卻是隔膜之至,見首領這等清秀英俊,故以心中十分安慰。」
戰隱莫名其妙地道:「我就是長得滿臉虯髯,也與二位沒有關係呀。」
祝家華紅著臉沒說話,祝文華高興地扯著姊姊的手道:「首領一向不肯以面示人,我們真怕您是個大麻子呢。」
戰隱奇道:「這跟二位有關係嗎?」
祝文華衝口道:「有!」
忽地臉上一紅,暱聲道:「有什麼關係呢?我們也不過是希望您長得好一點,免得我們的仰慕之忱中,有一絲瑕疵遺憾。」
戰隱仍是不解地道:「這與面貌並無關係呀。」
祝家華忙紅著臉解釋道:「我們女子心中敬仰一個人時、是包括許多條件的,首領的絕世神功,轟然偉業,已令我們心折無已,惟一擔心的是怕您的尊範不堪承教……」
祝文華卻上前拖著戰隱的一隻手道:「您別問長問短了,既然答應跟我們去見師叔,就快走吧。」
她的柔美中有一股熱力,從掌心直透過來,人艷如花,吐氣如蘭,膚如凝脂,再加上輕語溫柔,使戰隱心中不覺一蕩。
祝家華卻輕輕地斥責道:「妹妹,您怎麼可以對首領這等放肆。」
祝文華將手放開,一伸舌頭笑道:「首領!對不起,我太沒規矩了。」
戰隱搖搖頭,再去看祝家華時,只覺她含春不露,欲語還休,在脈脈中另有一番情致,心中更覺得漣漪泛蕩。
忽而門外傳來一陣急驟的蹄聲,室中三人俱覺一怔。
姓謝的漢子匆匆趕進來道:「啟稟首領!龍副首領來了。」
戰隱道:「他一個人來的?聽蹄聲好像不只一匹?」
姓謝的道:「他身後還有一人,只是不甚清楚是誰?」
正說之間,來騎已至,接著草門一掀。
龍強之後,隨著進來一個神態英俊的少年。
祝氏姊妹只覺眼前一亮,她們從來未見過如此標緻的男人。
戰隱見了那少年之後,神情一怔,愕然地道:「念……你怎麼來了。」
那少年作了一揖笑道:「大哥您大功告成了,可喜可賀,咦!您這兒還有兩位美麗絕倫的姑娘,怎不給我介紹介紹。」
戰隱無可奈何地道:「這是兩位祝姑娘,這是拙……拙弟!」
少年長揖含笑道:「小生戰未南,兩位姑娘有禮了。」
祝氏姊妹連忙還禮下迭,戰隱臉上卻是疑色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