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時光,韓芝佑與杜素瓊在雲霧封鎖的谷口,也正準備往下跳呢。
這個奇妙的地方,交過些奇妙的人都集合了。
長年積雪的崑崙一巔,原不該有這一塊溫暖如春的平谷,可是居然出現了,這是自然的奇跡。
許多不應再見面的人物,也都在這兒重逢了。
這只能說天意奇巧的安排了。
恨天居士起初是微微一怔,接著在腦中飛速地作了一番思索,然後就坦然地站在一邊,準備接受一切可能發生的故事。
韋明遠是第一個跳下山谷的,他下來後第一件事是搜索那怪人的下落,見他正在一旁戒備時,立刻守住去路。
接著下來的是莊寧與莊泉父子,最後是商漁。
他們都看見了恨天居士,然而除了韋明遠之外,誰都沒有印象,即使連莊泉也不例外。
因為恨天居士在京師時,對黃英與莊泉的觀察都是在暗中進行的,因此他們都不認識他。
宇文瑤率領著宮內的高手,也跟著下了谷。
他們不自而然地也將那怪人圍在核心。
韋明遠首先發現了恨天居士,呆了一呆才道:「念遠!是你嗎?」
恨天居士臉色略微動了一下,不安地道:「韋伯伯!是我,我總是瞞不過您的。」
韋明遠眉頭皺了一下道:「我發現無論什麼熱鬧的場合,總是離不開你,只是你不該裝成這份怪相,你的本來面目並無不可見人之處。」
恨天居士呆了一呆,忽然脫去身上的長袍,將頭髮披散開來,抹去了臉上的化妝。
立刻他的容顏改變了,變成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
這女子的臉形見的人不多,然而卻像煞了了一個人。
那人就是曾經轟動江湖的梵淨山主杜素瓊。
而略微對往事熟悉一點的人,立刻認出她是杜念遠。曾是叱吒一世的神騎旅夫人,名頭並不亞於她的母親。
宇文瑤是後趕到的,見狀微微一笑道:「你終於卸下一切的偽裝了。」
杜念遠(恨天居士)也是微微一笑道:「我這番偽裝本是多餘,當年毀未成過人,後來也實在無此必要,我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著行事的方便。」
宇文瑤臉色突地一變道:「你得到雪苓了?」
杜念遠目視一下被圍在核心的怪人,微微一曬道:「沒有,今後再也不會有人得到了。」
宇文瑤變著臉色道:「為什麼?」
杜念遠笑道:「成形雪苓只有一枝,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
宇文瑤急問道:「是誰?」
杜念遠未及回答,那怪人已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們都是為雪苓來到此地的,那可太令諸位失望了,雪苓已經給我的曾孫媳婦服下了,我們端木家又算出了一個出類技萃的人物,從今天下將是我們一家的了!」
大眾臉色均為之一變,尤其莊寧和宇文瑤。莊寧詫然驚問道:「你說些什麼,誰是你曾孫媳婦?」
宇文瑤卻似不信地道:「你此言當真?」
杜念遠輕輕一笑道:「一點不錯,雪苓被一個名叫易靜的人服了,我雖然趕早到早一步,仍然強不過天命……」
莊寧臉色大變道:「易靜在此地,那麼向……」
杜念遠望他一眼道:「還有一個叫做向飄然的也在此地,他們是一對夫婦……」
他旁邊的莊泉也現出極端的激動,張口道:「真的!他們會在此地?」
杜念遠平靜地用手一指道:「一點也不錯!他們就在前面,連你的英妹也在……」
黃英本來是跟宇文瑤下來的,見了莊寧父子後,立刻躲在一邊,現在被杜念遠指出後,顯得極為窘迫。
突然她逼前一步歷聲叫道:「杜念遠,我應該稱你為夫人,神騎旅早已解散,我的身份當然也跟著改變了。」
杜念遠坦然地微笑道:「什麼仇恨?是殺你的祖父,還是你的那番屈辱?」
黃英臉色變了一下才道:「兩種都有。」
杜念遠哈哈大笑道:「你別強辯了,打傷你祖父的是我的丈夫,而促使你祖父喪命的是文梅姑,與我毫無關係。」
黃英咬牙道:「可是一切都是你的策劃與預謀!」
杜念遠笑道:「這我倒不否認,可是我並不承認這是你仇恨我的原因。」
黃英臉色一呆道:「那是什麼原因?」
杜念遠道:「是因為我折辱過你,我損傷了你的自尊,甚至在我可以殺你的時候,故意留下你一條性命……」
黃英目中淚光盈盈,厲聲叫道:「不錯!你完全說對了,祖父的死對我毫無影響,那個借口只是使我報復的理由更光明一點,實際上我……」
杜念遠微笑道:「當年我敢放你,就不怕你報復!」
黃英切齒道:「今天我要叫你怕……」
說完舉掌欲劈,杜念遠含笑而立,對她的掌勢有若無睹,黃英恨極正待發掌之際,莊寧突然喝道:「住手!」
黃英呆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師……師父!」
莊寧冷笑道:「你還認得我這個師父?」
黃英紅著臉道:「徒兒從來就未敢對師父存不敬之心。」
莊寧冷然道:「你既知我是你的師父,為什麼見了我連個招呼都不打一個?」
黃英吃吃地道:「徒兒是因為見到……」
莊寧哼了一聲道:「你是見到泉兒與我同來,以為你跟他鬧翻了,我會跟他一般見識,怪罪到你身上是不是?」
黃英怯怯地道:「徒弟確然有此想法。」
莊寧怒喝道:「住口!你從十二歲跟我學藝,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我會那樣對你嗎?泉兒配不上你,我知之甚捻,我會勉強你跟他好嗎?七年授技,我不敢說對你有多少恩惠,可是你今天的行為太令我傷心了!」
黃英急淚交加地道:「徒兒幼遭不幸,承蒙師父收留撫育,感激不盡……」
莊寧盛怒未歇,凜然地道:「你還知道感激,那就更該知道我是如何教你的!」
黃英沉吟不語,莊寧又正顏道:「你忘記了吧!我不妨再提醒你一遍,我教你處人以恕道為先,以仁慈為本,以和平為上……」
黃英痛苦地道:「徒兒知道,可是徒兒另有隱衷。」
莊寧怒聲道:「你知道!可是你的作為卻完全違背了我的教訓,你若是為了殺祖之仇,我還可以原諒你,可是你卻是為了……」
黃英哀聲道:「徒兒什麼都可以依從,就是……」
莊寧沉聲道:「就是今天一定要報仇是不是?」
黃英垂下頭道:「是的!那是徒兒生存下去惟一的目的。」
莊寧面色微動,伸手朝地下一劃,指風所及,地下立刻出現了一道深印,然後他才沉痛地道:「我多年對你的苦心是白費了,從今後我們情分已絕。」
黃英哭聲道:「徒兒寧可日後再在師父面前認罪,今天也不能放過她!」說時指著杜念遠。
莊寧寒著臉道:「你無需認罪,因為你已不是我的徒弟了,我也無法再干涉你的行為,可是你要記住一件事!」
黃英呆了一下,才抬臉道:「什麼事?」
莊寧道:「你儘管隨心所為好了,但是不許用我所傳的功夫,否則我絕不會饒你,而且馬上就制裁你!」
黃英掩面大哭道:「師父!你幹嗎盡幫著外人?」
莊寧漠然地道:「我誰都不幫,只是不願意莊家的武功被用作去報私仇。」
黃英號陶大哭,宇文瑤走過去拖她一下道:「莊家的武功有什麼了不起?你別急,再過一年,我保證你能隨心所欲,只要你好好地跟著我。」
莊寧冷哼一聲,杜念遠也冷哼一聲,黃英卻被宇文瑤拖到後面去了,顯然她是存心與莊寧斷絕關係了。
莊寧輕歎道:「我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我真後悔當初收留你。」
杜念遠卻冷笑道:「我倒不後悔當年放過你,老實說我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別說一年,十年我也不在乎。」
宇文瑤望她一眼道:「你還能括一年嗎?」
杜念遠冷笑道:「當然!你也許仗著功力勝過我,可是我已經把三蕊蘭花服下去了,比功力未必輸於你……」
宇文瑤大驚道:「你真這樣做了?」
杜念遠冷冷地道:「是的!我發覺雪苓已經無望後,第一件事就是服下三蕊蘭花,我總不會傻得等你來奪回去吧!」
宇文瑤臉色大變,跨前一步厲聲道:「那我更不能容你多活一刻了!」
說完雙手作勢,形將發出,杜念遠冷冷地道:「你現在想到這一點已經太晚了!現在的局勢我並不怕拼,而且還很喜歡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你明白嗎?」
宇文瑤手勢又停了下來,目光掃視在杜念遠的臉上,像是在找尋著什麼,杜念遠哈哈大笑道:「你可是怕了?早在一刻之前,我眼下了三蕊蘭花,還來不及行功,你要是想打的話,我最歡迎不過,有你這等高手喂招,二十回合之後,我的藥力整個行開,那時可夠你受的了!」
宇文瑤雙目緊注,沉思有頃,才緩緩地道:「我承認你懂得很多,也承認你神通廣大,三蕊蘭花的秘密都瞞不過你,的確算得高明淵博……」
杜念遠微笑道:「那不算什麼,高官顯爵固然動人,你卻無法使每一個人都滿足,因此你就無法永遠地保持秘密。」
宇文瑤此時已恢復冷靜,淡淡地道:「我知道宮中一定有人被你收買過去了。那沒有什麼了不起,而且我還不能承認你贏穩了這一場。」
杜念遠微笑道:「你還有什麼特別奇招?」
宇文瑤微笑道:「需要奇招的是你不是我。」
杜念遠微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宇文瑤笑道:「我記起三國誌上一段掌故,孔明失街亭後,擺出空城計,假若換了我是司馬鯨,諸葛先生就不會那麼自在了。」
杜念遠略微一頓道:「你可是懷疑我未曾服下三蕊蘭花?」
宇文瑤道:「我絕不懷疑,可是願意冒險。因為事實逼得我一試,否則我今後就永遠沒有贏的機會了。」
杜念遠想了一下才微笑道:「那你就試試看吧。」
宇文瑤面色沉重地上前一步,雙掌緩緩舉起,顯然是在拚命的一擊,因為這一擊的意義大重大了。
杜念遠輕描淡寫地背負著雙手,完全不當一回事。
只有跟在她身後的蝴蝶紅著急萬分,因為全場只有她知道得最詳細,顯然她對杜念遠的鎮定已欽佩萬分,可是……
宇文瑤雙手微向前拍,立刻有一股勁力湧出,地下的冰霜砂石紛紛飛起,這是威力無限的一擊。
杜念遠卻早有準備,輕輕一閃,完全躲開了掌鋒,宇文瑤臉色大定,得意地失聲大笑道:「幸虧我試了一下,否則可上了大當了。」
杜念遠微微冷笑一聲,突然轉頭對那怪人道:「你若替我擋一陣,我答應分給你一片三葉靈芝,那東西的效用比成形雪苓還要好得多。」
韋明遠急忙道:「念遠!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杜念遠微笑道:「我必須這麼做!有人要我的命,你肯替我代擋嗎?」
韋明遠沉聲道:「那是你多行不義,自己惹出來的麻煩!」
杜念遠沉聲道:「韋伯伯!我始終是尊敬您的,您說話可要慎重些!我從組下神騎旅後,哪一件事做錯了?」
韋明遠莊容道:「你每件事都找到個光明的借口,我無法找出你的過錯,可是我也無法承認你的那些借口!」
杜念遠微微一笑道:「韋伯伯!您說得太對了,我的每一個作為,都有著自私的打算,今天我不向您求庇護,是因為我知道您不肯幫忙的。」
韋明遠變色道:「可是你也不能求他庇護,你知道他是誰?」
杜念遠笑道:「我無需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的能力足夠幫助我。」
「他叫端木方,他不是人,乃是一個未朽的厲屍,已經傷了不少人命,我們就是來消除他的!」
此言一出,所有不知情的人都嚇了一跳,被稱為怪人的端木方突然伸出一手,抵住杜念遠的穴門,厲笑道:「這話一點也不錯!老夫正是百餘年前的一具未死厲屍,當初死不了,現在更死不了,拿來!」
杜念遠穴道被制,神色未變,淡淡地道:「拿什麼?」
端木方嘿嘿笑道:「三蕊蘭花。」
杜念遠輕哼道:「你不替我打發敵人,我怎會給你。」
端木方獰笑道:「老夫豈是受人差遣之徒,你不拿出來,我先殺了你!」
杜念遠冷笑道:「三蕊蘭花舉世之珍,我怎會傻得藏在身上?」
端木方厲聲道:「你說謊!」
手指猛一加力,杜念遠立刻疼得全身亂顫,頭上汗水直流,可是她居然忍住沒有哼出一聲。
韋明遠憤形於色,幾次想到出掌攻擊,可是因為杜念遠在他身旁而忍了下來,用眼望著莊寧與商漁。
他們二人亦是一般心思,雖然認為杜念遠並不是好人,卻不願由自己動手殺她,即使是她與端木方在一起。
端木方等了半天,見杜念遠始終沒有開口,只得憤然地收回指勁,杜念遠己是委頓不堪,跌坐在地上。
端木方想了一下才道:「快說,你藏在哪裡?」
杜念遠咬著牙道:「說了我仍不免一死,何必要告訴你。」
端木方呆了一下才道:「看來我是必須保護你了?」
杜念遠哼聲道:「那是當然!你想要三蕊蘭花,就必須要使我安然離去!而且還要你自己安然離去,否則你仍是得不到。」
端木方傲然地朝四下一望道:「憑這些人還無法傷得了我!」
杜念遠用手一指道:「那你先將這些人打發掉!」
她的手指著宇文瑤等人,端本方冷笑了一下道:「為了三蕊蘭花,我只得暫時聽你差遣,可是你小心,事完之後,我仍然不會放過你!」
杜念遠淡然道:「我早想到這一層了,三蕊蘭花在我手上一日,你就必須要聽我的話,否則你就無法活下去。」
端木方怒道:「胡說八道!老夫百餘年來閉在墓穴裡都死不了……」
杜念遠淡淡地道:「不錯!你躺在那兒,也許一千年都死不了,可是你已經站了起來,雖然你仗著生人的血肉,逐漸恢復神智,然而支持你繼續生存的這點精力,隨時有枯竭之可能,那時你就會真正地死了,除非……」
端木方急忙道:「除非什麼?」
杜念遠道:『除非有三蕊蘭花那等靈藥,才可以真正延續你的生機,你別不相信,那種死亡是從心臟開始,當你每天突然有一陣心悸時,就是警告你最多只有一百天的壽命了。」
端木方大聲叫道:「你怎麼會知道?」
杜念遠微笑道:「你復生之後,應該打聽一下,天下鮮有我不知之事。」
端木方臉色大變。杜念遠又笑道:「我看出你的心悸已經在開始,假若想活下去,還是聽我的話,否則你就等待死亡吧。」
端木方呆了一卞,然後緩緩舉步,對宇文瑤等人逼了過去,宇文瑤輕蔑地望了他一眼,回頭皺眉道:「藍龍!你出來對付這活死人!」
藍龍應聲而出,韋明遠立刻提出警告道:「朋友小心些!這傢伙不但功力深厚,而且還一身是毒!」
藍龍毫不在意地一笑道:「有勞韋大俠關心,在下理會得!」
端木方嘿嘿冷笑一聲,突地五指箕張,對推藍龍的面門抓來,指風中帶著一股颼颼寒意。
藍龍抖手反拍出一掌,掌勢雄猛異常,然而這勇邁的掌力卻無法擋住端本方的指間寒風!週身機伶伶地打了個冷戰,還待再作努力時,端木方冷笑,放過了他,而繼續向宇文瑤等人逼過去。
藍龍叫了一聲,再次運氣發掌。掌勢遞出到一半,即已感到胸口寒意迫人,慢慢地倒了下來。
當藍龍委地的一剎那間。諸葛鳳不待命令,立刻躥出來,將他從地上扶起,關心地急問道:「藍二哥!你是怎麼了?」
藍龍臉色蒼白,牙齒格格直抖,顫著聲音道:「我冷得厲害,想是中了一種毒功。」
諸葛風憂色地在身畔掏出治傷的靈丹,餵他服下去,可是依然無甚大效。韋明遠見狀連忙道:「他中的是寒毒之類的指風,藥物無效,朋友不必擔心,等一下由在下負責以純陽功力為之治療便了!」
諸葛鳳感激他道:「謝謝大俠。」
韋明遠擺手道:「不必客氣,目前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撲殺此僚……」
這時端木方已經逼近了宇文瑤,諸葛鳳誠恐有失,連忙趕過去,加入另外的三個侍衛行列,未曾作答。
韋明遠也想前去參加,杜念遠已攔在他面前道:「韋伯伯!你一定要幫外人來欺負我?」
韋明遠正色道:「我不是幫誰,而是為了除惡。」
杜念遠道:「可是他們一脫身,立刻就要對付我了。」
韋明遠搖頭道:「那是你自己的恩怨糾紛!」
杜念運用近乎懇求的聲音道:「韋伯伯!我請您看在母親的份上,暫時別管行不行?」
提到杜素瓊,韋明遠為之一頓,長歎無語,杜念遠再挨近他身邊,用低可僅聞的聲音道:「至於這個傢伙,包在我身上除掉他。」
她指的是端木方,韋明遠正在沉思間,諸葛風那邊已然發動了攻勢,幾個人合圍著端木方出手猛擊。
端木方不住嘿嘿冷笑,雙手十指,不斷發出陰寒的指風,那幾個人鑒於藍龍之失,不敢硬接。
因此雖然以多攻少,反被逼得團團轉。
這幾個人的功力都很深厚,可是渾猛的掌力對端木方竟似起不了多大作用,打在他身上也傷不了他……
纏戰約有十多回合後,有兩名高手因一招之失,立刻又中了寒毒倒地不起,剩下的人更不濟了。
宇文瑤始終在平靜地觀察著,此時臉容微變,低喝道:「你們全下來。」
諸葛鳳與僅餘的兩名侍衛立刻應命而退,端木方轉到前面正待撲手進擊,但是立刻就止住了。
宇文瑤凜然而立,氣度中別有一種威嚴,這種威嚴居然鎮住了端木方的凶焰,使他身不由主地退了一步。
宇文瑤冷冷地道:「一個略成氣候的厲屍,居然也敢如此猖獗!」
端木方陰森森地望著她,沒有答話。
宇文瑤又凜然地道:「你為了貪圖靈藥,居然受那個妖女的利用,她是頭舉世聞名的狡狐,你敢擔保以後必可如願嗎?」
端木方呆了一下,杜念遠立刻在後面接口道:「宇文瑤,你不必在口舌上弄玄虛,他若是不聽我的活,就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所以你說不動他的。」
端木方果然重新振作起來,虎視眈眈地盯著宇文瑤。
宇文瑤冷笑一聲道:「我不是想說動他,而是在提醒他,叫他假若能逃過今日,就必須時刻控制住你,不讓你有好日子過!」
這句話的效用很大,端木方回頭盯了杜念遠一眼,杜念遠神色如恆,只有韋明遠大吃一驚。
他覺得這兩個女子的心計之工,竟是互不上下,想起那個可能是韋紀湄的韓芝佑,他更不禁發出一聲長歎。
心中更隱隱地替韓芝佑難過,假若他真是紀湄的話,這一生也夠悲哀了,從來就沒有脫離過奸詐婦人的掌握……
宇文瑤在說話之後,立刻驕指作勢,對端木方的胸前攻出一招,指風凌厲,端木方居然被逼得向旁一閃。
宇文瑤輕聲冷笑道:「我以為你有多厲害,原來也不敢受『穿雲指』的一擊。」
端木方喉頭發出一聲低吼,雙手寒風徑發,對準宇文瑤的身上抓去,宇文瑤拳掌一翻,正面迎了上去。
端木方指間發出的寒毒白氣,在接到她的柔綿掌聲後,竟然化成許多白霧,向四周用散開去。
端木方神色微異,輕聲低喝道:「好!後世居然還有這種高明的功夫!」
宇文瑤冷笑一聲道:「無知厲魃!今天給你見識一下真正的宮廷絕學!」
掌隨聲出,接連發出五招,奧絕無比。
商漁一向在旁冷眼靜察,至此不禁驚呼道:「周天六大式!」
所有在場的人都被他這一叫而吸引起注意,因為「周天六大式」盛傳武林甚久,卻從來不見有人使用過。
想不到這失傳的絕學會在宇文瑤手中重現!
「大方無隅」,「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白若辱」,「大音若神」,這是五大起式,發來風搖地動,日月無華。
旁邊的人也看得癡了,這一氣呵成的五招幾乎是天下武學之最,大家都是高手,也不禁歎為觀止。
更出乎人意外的是端木方,他或轉或踞,或避或迎,居然能將前面的五招完全化解,只是吃力了一點。
這老賊也是第一次顯露出他的超人功力,韋明遠一聲長歎,面對著商漁,感慨萬端地道:「看來就是我們聯上手,也未必制得了它。」
商漁點頭不語,神色凝重已極。
杜念遠臉色僅動了一下,目中異采略閃,不知又動了什麼念頭,全場中最冷靜的是莊寧與莊泉父子倆。
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戰場的情況,一起都望著遠處的向飄然,他正蹲在地上專心替易靜按摩推拿。
宇文瑤連發五招,本身也喘息不止,沉聲道:「好!還有一招,你再接下來我就認命了!」
端木方的臉色比先前更蒼白了,額上浸浸地滴下汗珠,落地淅淅有聲,原來都是些冰珠。
韋明遠等人是知道的,所以並不為怪。
黃英、諸葛鳳等人則驚駭萬狀,對眼前所發生的事簡直沒有法子接受,沒有一件是可能置信的。
宇文瑤略為休息片刻,突然纖手雙揚,發出虛無聲息的一招,這是「周天六大式」的最後一招。
這一招名叫「大成若缺」!是誰都知道的。
但也是誰都不瞭解的!端木方雙掌迎著她的攻勢,也是以全力迎上了。
「砰!砰!」
兩聲微響,端木方低哼一聲。身子擊出三四丈遠,搖搖欲倒,但最後還是站住了。
宇文瑤臉色大變,張口就是「哇」的一聲,鮮血直噴。
她使盡心力發出最後的一招,明明白白地都擊中了端木方,只是不知何以仍傷不了他。
這一招應是天下無敵的,但是……
端木方又搖搖晃晃地走回來,嘴角浮著獰笑道:「好招式!好招式!」
宇文瑤望了他一眼,不禁驚呼出聲!
大家也跟著驚呼,因為這情狀太恐怖了!
端木方的兩肋上各印著一個掌洞,衣衫盡破,肋骨,內臟都被擊碎了,肉眼可以望穿過去。
一個軀殼可以承受這麼大的傷害而不死亡,怎不令人驚駭欲絕呢?無怪乎宇文瑤會嚇得連連倒退了。
其中只有杜念遠神色不變,微微冷笑道:「好一招『大成若缺』!只可惜你擊中的是一團毫無感覺的死肉!你怎麼想不到他是一個復生的厲屍呢?」
現在韋明遠也懂了,他第一次見到端木方時,太陽穴上還各嵌著一顆銀珠,那時他不死,此刻怎會死呢?
然而究竟要怎麼才能殺死他呢?
韋明遠不僅是疑惑,簡直在憂懼了。
端木方呵呵地獰笑著,雙手朝著宇文瑤抓去。
宇文瑤軟弱得連抬手回抗的力量都沒有了。
韋明遠大驚失色,可是距離太遠,欲救無及。
黃英與諸葛風等人則嚇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宇文瑤身後突然冒出一條人影,「咚」一聲急響,端木方的身子被擊了開去。
韋明遠與杜念遠一見來人都不由驚呼道:「紀湄!」
來人身軀軒昂,氣度恢宏,正是韓芝佑。
他目光略有些疑惑,站在那兒一言不發。
在他的身後另有一個白髮老嫗神情激動之極。
韋明遠全身都起了一陣震凜,張了嘴,半晌吐不出一個字,這是杜素瓊,梵淨山主杜素瓊!
他踏遍千山萬水,飄零天涯,就是為了找她,現在總算找到了,可是他又幾乎懷疑這不是事實。
她,白髮蕭然,臉上依然有著往日美麗的痕跡……
激動了半晌,韋明遠才顫著聲音道:「瓊……瓊妹!真的是你嗎?」
杜素瓊點點頭,韋明遠飛也似的過去,握住了她的手,摩摯著她的臉,一直體驗到她是真正存在的,才硬咽地道:「瓊妹!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只覺得胸中熱血洶湧,萬言千語都不知如何訴起!
這個重逢的場面太動人了。
兩個白髮皤皤的老人,忘情地擁在一起,不知身在何地矣!
良久之後,還是杜素瓊將他推開了道:「明遠!真不好意思,我們兩個都是這一把歲數了,還是這麼沉不住氣,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呢。」
韋明遠這才平定下來,訕訕然有點不好意思。
杜素瓊轉身對韓芝佑道:「紀湄,這是你的父親。」
韓芝佑木然叫了一聲:「爸爸。」
韋明遠有些激動地道:「紀湄,你終於認得我了!」
韓芝佑痛苦地搖搖頭道:「沒有。我始終記不起從前的事,這些都是杜姨姨說的。」
韋明遠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指著身後道:「這是你的妻子,杜念遠。」
杜念遠神色激動地走前一步!
韓芝佑還是漠然地叫道:「念遠。」
杜念遠淒傖地叫道:「紀湄!你還記得我嗎?記得我們開創神騎旅後的那些日子嗎?」
韓芝佑沉思了一下,仍是搖頭道:「很抱歉,我記不起來。」
說完回頭又對宇文瑤道:「夫人!請你告訴我吧!我到底是誰?」
宇文瑤呆了一下,突然變為堅定地道:「你姓韋,你叫韋紀湄!本來是神騎旅的的。」
韓芝佑(韋紀湄)訝然失聲道:「那麼一切都是真的了?」
宇文瑤點點頭道:「不錯,一切都是真的,在長白山我以特製的迷藥將你迷昏後,再由『玄秘法師』為你施行迷魂心法,韓芝佑的名字是我給你取的,韓家的人也受到了我的指令,接受你做他們的家人。」
韋紀湄熟思半晌才道:「我很不明白,你幹嗎要這麼做?你俘虜我之後,原有權任意處置我,可是你卻毀了一個我,又創了一個我。」
宇文瑤笑了一下道:「玄秘法師在施法時很小心,他只在你的記憶中抹掉了往事,至於現在的你,除了身份之外,沒有一樣是我能創造的。」
杜念遠在旁插口問道:「你的記憶還可以恢復嗎?」
韋紀湄搖頭道:「沒有辦法了,施法的玄秘法師已於前年物故;帶走了他的法術,也帶走了我的記憶。」
杜素瓊輕喟一聲道:「其實不恢復也好,往年的韋紀湄並不會比你現在更好。」
韋紀湄輕歎道:「可是我必須重新開始接受這個世界,阿瑤,告訴我,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呢,為什麼你要選上我呢?」
宇文瑤苦笑道:「說來也許難以相信,我俘虜你的目的原來是打算折磨你一番,我沒想到會不顧羞恥地愛上你。」
韋紀湄不禁默然,宇文瑤略頓一下又問道:「我把一切都對你說明了,你對我準備作何處置?」
韋紀湄思索良久才說:「不管怎麼樣,我們究竟還是有幾年夫婦的情分,我不會否認你是我的妻子,可是我不能再跟你回宮去做駙馬了。」
宇文瑤悲聲道:「為什麼呢?我把全部的權利都交給你了,位列三公之上,權次帝王之下。你還不夠滿足嗎?」
韋紀湄搖頭道:「阿瑤!你始終不瞭解我,我擔任那個職位實在是因為無可推托,其實我心中從無富貴的意欲。」
杜念遠興奮地插身上來道:「那我們再一起去闖蕩江湖,像從前一樣,這次我們要做得更為轟動,更為出色,因為……」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韋紀湄的搖手打斷了。
杜念遠神色微變,韋紀湄神態莊然地道:「不,念遠!原諒我對往事失去了記憶,可是我最近跟杜姨姨在一起時,聽說了很多,我們再不能那麼做了。」
杜念遠神容慘然地道:「紀湄!你要把我們的過去一筆都抹殺了?」
韋紀湄搖頭誠懇地道:「不,念遠!我還是把你當作妻子,過去既然追不回,我要重新開始來愛你,我們可以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
說到這兒,他忽地面容一變,神色滲淡。
杜念遠和宇文瑤都關心地急問道:「你怎麼了?」
韋紀湄的額上滲出了汗珠,痛苦地道:「我……我的手,我中了毒,剛才接打了那端木方一下,忘記他身上有毒了,我……心裡躁得厲害……」
話未說完,人已倒了下去。
在眾人的忙亂中,大家都沒去注意端木方,他此刻正偷偷爬了起來,縱身上了山谷……
這批人只有商漁的神情比較冷靜些,他首先上來將杜念遠與宇文瑤的手拉開,沉著聲音道:「他中的毒傳佈很快,侵膚入血,二位最好是遠離些。」
宇文瑤慘聲問道:「老先生可知他是中了什麼毒?」
商漁搖頭道:「老朽不清楚,可是端木方前生有毒君之稱,他身上所附的毒性不比尋常,是以老朽要二位小心些。」
宇文瑤含淚對著杜念遠道:「你的三蕊蘭花若是藏在離此不遠,最好能趕快取來救他一命,否則你我都只好做寡婦了……」
語調淒楚,當下的話都含糊不清了,杜念遠的臉色一陣激變,呆呆的拿不定主意。宇文瑤又催促道:「你快去吧!算是我求你行不行?」
杜念遠頓了一頓,忽然在身旁取出一個玉瓶,遞到韋明遠的手上,一言不發,宇文瑤再問道:「裡面是什麼?」
杜念遠沉聲道:「成形雪苓的化身原汁,這是我自動地救他,並不是為了你的要求,因此也不要你領我的情。」
韋明遠打開瓶塞,將瓶口放在韋紀湄的嘴上。
宇文瑤在發怔,似乎是難以相信杜念遠的話。
杜念遠冷冷地道:「你不用懷疑,這絕對是真的。」
宇文瑤激動地道:「無論如何我總是感激你,因為他是救我才中的毒。」
杜念遠剛想開口,忽然瞥見一端的向飄然扶著易靜緩緩的向這邊行來,立刻對蝴蝶紅道:「紅兒!咱們走吧。再不走可要難堪了。」
宇文瑤一怔道:「你不等他醒轉來?」
杜念遠淡淡地道:「不用了,等下子他醒過來後,麻煩你代為轉告一聲,隨便他怎麼辦。一切看他的良心了。」
宇文瑤還想再問,杜念遠已急促地叫道:「紅兒,走。」
語畢立刻返身徑去,蝴蝶紅也緊隨在身後,眾人正為她奇特的行動感到詫異時,那邊的易靜已突然激動地叫道:「泉兒!你的傷好了……」
大家又是一怔,莊泉不安地呆站著,莫知所措。
莊寧臉上一陣抽動,發聲猛喝道:「混賬,天下無不是父母,你怎可跟我相比!」
莊泉這才走過去,跪下一條腿,勉強叫道:「娘!」
易靜神情激動地撫著他的頭道:「泉兒!你長得這麼大了,你的傷都好了嗎?」
莊泉將頭讓過一邊道:「娘!你說些什麼?我幾時受過傷。」
易靜仍是慈祥地道:「你不是被毒蛇咬傷了嗎?你的那位義兄千里迢迢來替你覓取成形雪苓,幸好沒被娘全部吃完,否則娘寧可死了……」
莊泉微異道:「我哪來的義兄?」
易靜也奇道:「不是那個恨天居士嗎?方纔我看他剛走,好像又變了個女子似的……你怎麼來了,還有你爸爸……」
莊泉一扭頭道:「我不認識什麼恨天居士,也沒有受過傷!」
易靜神色一動,接著又慈祥地道:「那恨天居士明明是這麼說的,我真弄糊塗了……不過,也沒關係,只要你好好的,娘就安心了。孩子,你站起來,讓娘看看。」
莊泉順從地站了起來,易靜激動地想去抱他,莊泉閃身躲開了,易靜不覺一怔,莊泉已冷冷地道:「娘!你別這樣,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易靜神色一痛,莊寧也沉聲道:「你讓孩子自在點。他已經不是像你離開時的樣子了,你走了十六年,現在他二十一歲了!」
易靜突地掩面痛哭,喃喃地道:「是的,十七年!我對不起你們……」
莊寧冷冷地道:「沒什麼!十七年來,我們都活得很好。」
易靜繼續痛哭。這時向飄然勉強地走上來一抱拳道:「大哥!」
莊寧望他一眼,哼著聲音道:「好兄弟!我該稱你向老弟還是端木老弟?」
向飄然神色一變道:「大哥!您都知道了?」
莊寧寒著臉道:「要不是你的老祖宗從墳墓裡爬了出來,我真會糊塗一輩子,兄弟!你報復的手段比你的祖上還厲害!」
向飄然神色一變,發出奇聲道:「大哥!您說的什麼,剛才那人真是……」
莊寧冷冷地接口道:「不錯!那人叫端木方,的確是你的老祖宗,我們兩家的怨仇從他開始,想不到他卻活著沒有死。」
向飄然直是搖頭喃喃地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莊寧含笑不答,還是商漁代為接口道:「向老弟!也許我該稱端木老弟,剛才那個端木方實在是你真正的祖先,你們兩家的事,大概只有老夫一人知道。」
接著又將從前的舊事說了一遍,因為後來又發現了不少資料,所以他說得非常詳細。
眾人聽了都不禁駭然失色,想不到世上會有如此曲折離奇的事,這簡直荒誕到了極點,可又明明是事實。
易靜也忘了痛苦,半晌才對向飄然道:「飄然!這些是真的嗎?怎麼你從來都沒有告訴我呢?」
向飄然略作沉思才道:「這些也許是真的,不過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
莊寧冷笑道:「你倒真會狡賴,我祖上三代全部死於非命,你又作何解釋,這點你總不能說是不知道吧?」
向飄然正色道:「我的確是不太清楚,我們一向是世交莊寧立刻道:「不錯!從我祖父開始,都把你們一家人當作患難知交!誰知你們卻包藏著禍心,暗施毒謀……」
向飄然正容道:「祖上的事情我不清楚,只是在我父親臨死時,特別交代過我兩件事,第一是我本姓端木,第二件是……」
莊寧憤然道:「第二件是必須用靈蛇杖暗殺我?」
向飄然點頭道:「不錯,也直到那時我才知道靈蛇杖中另有妙用,家父沒有說明理由,只叫我若有後代,就繼續與你們交好,最後把這個任務交代下去。」
莊寧立刻問道:「若是沒有後代呢?」
向飄然低聲道:「那就將你們全家殺死,令你們也絕了後代。」
莊寧變容道:「你們太毒辣了!」
向飄然點頭道:「我知道!我自己同樣有這個想法,雖然這是祖訓,我頗不為然,尤其是我們從小在一起長大,我無法下手。」
莊寧冷笑道:「這麼說我應該感謝你將我的命一直留到現在了!」
向飄然憂急地道:「大哥!這是我心中真正的意思,你不要拿這種態度對我。」
莊寧一哼道:「你不殺我,可是你的方法更卑劣,你拐去了我的妻子!」
易靜又掩面哭了起來。
向飄然立刻正著臉色道:「大哥!你別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
莊寧道:「我想不出有分開的理由!」
向飄然紅著臉,不是為了羞愧或不安,而是為著一種被誤解的屈辱與憤怒,正容抗聲道:「靜妹從小與我們一起長大,我跟她的感情比你好,你不關心她,而我卻一直在呵護照顧她。」
莊寧厲聲道:「那你為什麼不在我之先娶她?」
向飄然暗著臉色道:「只因為她是你的表妹,我父親不許我娶她,後來才想到父親是顧念我們的宿仇,不願跟你們有親戚關係,雖然這關係已疏遠到極點……」
莊寧頓了一頓才道:「那你後來又為什麼帶著她走了,走得那麼狠心,拋下四歲的孩子,拋下我對你有如手足的情誼……」
他的語氣中也有一絲傷感的成分。
向飄然略受感動地道:「大哥!這是您的錯,您與靜妹婚後,一心只顧練功夫,對她太冷淡了,也許您從來沒有愛過她……」
莊寧沉聲道:「胡說!我不愛她怎會娶她?我練的是『玄玉歸真』,那種功夫切忌心有旁騖,她又不是不知道!」
向飄然點點頭道:「不錯!可是您忽略了靜妹是個女人。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她的感情很豐富,她需要愛人,也需要被人愛……」
莊寧道:「她有了泉兒!感情應該有所寄托了。」
向飄然輕歎道:「大哥!您真太刻板了,泉侄在初解人語後,您就日夜地帶著他,替他扎基本功夫,一天中有多少時間在靜妹身邊?」
莊寧一頓道:「我是為泉兒好!」
向飄然道:「話是不錯的,可是您撇下一個寂寞的妻子,一個空虛的母親,在您跟泉侄的生活中沒有靜妹的份!」
莊寧沉聲道:「所以你就乘虛而入了?」
向飄然輕歎一口氣道:「無所謂虛不虛,靜妹與我一直就在相愛著,我父親死後,由於她太寂寞,很自然地她又投人到我的懷抱中……」
莊寧冷笑道:「所以你們私奔了,絕情得連親子之情都不顧!」
掩面痛哭的易靜這時突然放下了手,厲聲道:「你們以為佔盡了理由,儘管你可以罵我是個淫婦蕩娃,可是我並不後悔和歉疚,因為我曾經努力地做一個好妻子……」
莊寧冷冷地道:「你太客氣了,為什麼不說也曾經想做個好母親呢?」
易靜痛苦道:「對泉兒我不敢承認是個好母親,因為我離開時,他小得還不懂事,我不能說我對得起他。」
莊泉有些激動,易靜想了一下又道:「我離他而去時,心中的確很難過,可是對那時的我而說,並不僅僅是一份親子之情就可以滿足了!」
莊泉輕歎了一聲,半晌無語。
其他人也都是靜靜的,想不出該說些什麼。
地下的韋紀湄動了一下,臉上的氣色已微見好轉。
又過了半天,莊寧才歎道:「你們一直都住在這裡?」
向飄然點頭道:「是的!我們是無意間發現此地,靜妹立刻就愛上這兒了,十七年中我只下山過兩次,那是替靜妹搜羅這些小動物去的,離開泉侄後,她一直鬱鬱寡歡,我怕她太寂寞,所以找些小獸小鳥來給她解悶。」
莊寧深思良久才道:「也許我是錯了,你們比我懂得愛。」
向飄然高興地道:「大哥!您不很我們了?」
莊寧苦笑道:「我早就不恨你們了,你們都該知道我從未恨過人,即使是你們那樣對我,我也不會恨的。」
向飄然感動地道:「是的!大哥一向講究恕道,兄弟衷心佩服。」
莊寧輕歎道:「事實上你們並沒有錯,錯在我們的身世。」
向飄然隨之唏噓!莊寧突然又道:「拿出你的靈蛇杖來!」
向飄然一怔道:「大哥!做什麼?」
莊寧道:「我們需要較量一場,我們本身的恩怨不談了,祖上的血仇不能不算,否則我無以對暴死的三代祖先!」
向飄然駭聲道:「大哥!這是何必?冤家宜解不宜結!」
莊寧正容道:「你我俱為人子,這種事情由不得我們自己決定!」
向飄然想了一下,毅然拔出靈蛇杖道:「是的!大哥,我欠你三代血仇,應該補償你的。」
莊寧沉重地拔出長劍,振腕挺直刺去,向飄然基於本能,舉杖朝外一封,杖身朝劍上磕去。
莊寧的劍勢忽變,劍尖巧妙萬分地在杖緣滑過去,剛觸到向飄然的衣服,立刻又抽了回來。
向飄然只覺肩頭一涼,低頭一看,衣衫已經被劃破了,肌膚也被刺穿一個小洞,血跡隱隱滲出。
易靜驚呼一聲,立刻過來問道:「飄然!你怎麼樣?」
向飄然安慰地笑笑道:「沒關係!只傷到一點浮皮。」
易靜憤然地返頭朝莊寧怒視,莊寧叮然一聲,將長劍丟在地上,廢然地長歎一聲,望著易靜道:「一劍見血,我可以稍告祖先地下之靈,現在隨便你們怎麼辦,殺我也好,打我也好,我絕不回手!」
向飄然感動萬分地拾起長劍,跪獻給莊寧,哽咽道:「大哥!謝謝您……」
莊寧收回長劍,嚏的一聲,割下自己的袍袖。
眾人愕然驚顧,不知他此舉何意。
莊寧把抱袖丟在易靜身前黯然地道:「這件袍子還是你的手澤,多年來我一直穿著它,今天當著這麼多的人,我割袍斷情,你們名正言順地做夫婦吧!」
易靜面容驟變,忍不住又痛哭失聲。
其餘的人也非常感動,韋明遠尊敬地道:「莊兄恩怨分明,不愧大丈夫氣概,小弟佩服得很!」
莊寧苦笑一下,轉頭向向飄然道:「我們舊仇已了,新嫌未結,你將如何處理?」
眾人又是一怔,向飄然訝然道:「大哥!我們還有什麼新嫌?」
莊寧道:「端木方是你的祖先,可是他現在又是一個復生的厲魃,殺人無數,作惡萬般,我勢必除他不可!」
向飄然熟思有頃,慨然道:「兄弟的祖先已成死人,這端木方只是一個厲魃,大哥除之何妨,必要時兄弟也願盡一份力量。」
莊寧驚然動容道:「好兄弟!大義滅親,不過他倒常是……」
向飄然不待地說完,立刻接口道:「兄弟的先祖在嫁到向家後才告降生,因此兄弟理應繼續姓向,這端木二字,兄弟並不願複姓!」
莊寧握著他的手搖了一下道:「好兄弟!今後咱們還是好弟兄,不過這件事已經有很多人著手了,你還是陪著弟妹在這兒靜靜地安享優遊歲月吧!」
他說到弟妹二字,神情微異,向飄然感慨交並,身不由主地又跪了下去,莊寧微笑著將他扶了起來,轉對韋明遠道:「大俠不妨在此等待令郎痊癒,兄弟想帶著小兒先行離去一步,免得又被那惡魃逃逸了蹤跡。」
韋明遠知道他不願在此久留,以免觸動情懷,遂也道:「莊兄請多小心一點,在下隨後就來。」
莊寧微笑道:「大俠不必心急,恭喜大快與杜山主重逢,父子又得相聚,正應該好好團敘一番!兄弟在前途做下記號就是……」
韋明遠雙手一拱道:「在下定然盡速趕來,追隨莊兄。」
商漁也道:「老夫在此亦無事了,願追隨莊兄一行。」
莊寧笑著頷首,然後對莊泉道:「向你娘告辭!記住,她始終是你母親。」
莊泉走前一步道:「娘!孩兒去了。」
易靜淚眼婆娑,撫著他的肩頭哽咽道:「泉兒,原諒我!我不是個好母親,也不配有你這樣的好兒子,你爹是個偉人,好好地跟著你爹吧!」
莊寧與商漁已經動身了,莊泉連忙推開易靜,又望了滿臉迷惘的黃英一眼,毅然地追在後面而去。
易靜與向飄然直等他們的身形在谷口消失之後,才恍然若失地回過頭來,地下的韋紀湄已經蠕蠕作勢……
是靜谷中的第二天。
依然是鳥語花香的醉人景色,谷中靜得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事情似的,風也輕柔,水也輕柔。
向飄然與易靜在畦間摘果,為這些不速之客準備午餐。
韋明遠與杜素瓊在一塊大石上依偎談心,敘訴著別後的一切,蕭蕭自發並不影響他們深濃的情意。
忽然宇文瑤滿臉寒霜地跑了過來,杜素瓊奇問道:「公主,紀湄呢?」
宇文瑤的眼眶中含著淚珠道:「走了!」
韋明遠聽得一跳道:「走了?上哪兒去了?」
宇文瑤顫著手遞上一張字條,韋明遠連忙接過,只見上面神采飛揚地寫道:
「父親:
「不肖兒行矣!此次得重獲身世之謎,雖不復憶悉往日天倫樂趣,然心中銘慰,實非筆墨所能形容!兒行時因見大人與杜姨歡談甚洽,故不忍驚動。
「除成勢在必行,大人畢生為人奔波,未嘗一日安頓,幸得此地仙境,不妨向主人略借一席之地,安享餘年,大人與杜姨情可感天,今後白頭雙修,武林永傳佳語,浮生有限,盼大人永拋塵事,除成之舉,由兒代任可也!
「再者兒尚杜念遠活命之德,亦須前往一報……」
韋明遠看後不禁廢然長歎道:「這孩子簡直胡鬧,怎麼不聲不響就跑了。」
杜素瓊轉問宇文瑤道:「公主,你不是守著他的嗎?」
宇文瑤含淚道:「我到洞裡去洗個澡,叫黃英守著他的,誰知他突然點了黃英的穴道,一個人就跑了。」
杜素瓊再問道:「那麼黃姑娘呢?」
宇文瑤道:「她自己解開了穴道,在桌上刻下『我追他去』四個字,跟在後面也走了,我發現時,他們大概都走出很遠了……」
韋明遠皺眉道:「黃姑娘追去幹嗎呢?」
宇文瑤道:「黃英為了他,斷絕了對莊泉十幾年的竹馬情誼,放開祖仇不顧,甚至於甘心受我的支使,就是想我能容下她……」
韋明遠長歎道:「冤孽!冤孽。」
宇文瑤彈淚道:「現在她見我已經沒有能力再鎖住他,只有靠自己了。」
韋明遠沉思片刻才道:「公主此刻作何打算?」
宇文瑤突然屈身下跪道:「我已經身事紀湄,就只等您一句話!」
韋明遠立刻扶她起來苦笑道:「這件事我怎麼作主?他從來也沒有聽過我的話。」
宇文瑤道:「不!他自然經過迷心大法後,性情迥異,今後大概不會違背您的吩咐,所以我只求您作主。」
韋明遠感到十分為難,半晌才道:「寒門出身江湖,難與公主金枝玉葉相匹。」
宇文瑤堅定地道:「我已經想開了,但得真情,富貴何足論?我方纔已經遣散侍從,天涯海角,伴隨他行走江湖。」
韋明遠頗為感動地道:「你真如此,我就承認你是韋家的媳婦。」
宇文瑤莊重地下拜道:「謝謝您,得您這句話,我就心定了,今後我已不再是公主,只是一個普通的平民,一個江湖人的妻子。」
韋明遠道:「不過你知道他還有念遠……」
宇文瑤傷感地點頭道:「我知道!今天的種種變故,完全是我跟她賭氣鬥勝的結果,今後我處處讓著她,不跟她爭了……」
韋明遠點頭道:「你能明白就好,我們馬上出發去找他。」
宇文瑤搖頭道:「不用了!您二位在此靜居吧,這是紀湄的意思,旱魃端木方再厲害,也比不過我們人多,把江湖讓給我們年輕人去闖吧。」
說完又叩了一個頭,飛身朝谷上縱去。
杜素瓊望著她的背影歎道:「天下最癡兒女心,現在輪到下一代的人去應付情海劫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