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強雖感納悶,卻不能不遵辦。
當四日交投時,林志強但覺柳如眉的雙目,在黑夜中看來,有若兩顆閃耀的星星。
就當他心頭微微一蕩間,柳如眉已沉聲接道:「不許避開目光,好好答我問話。」
林志強不由苦笑道:「我正恭聆著哩!」
柳如眉美目深注地道:「弟弟,你這趟四川之行,心頭必有隱瞞我的地方。」
林志強一愣道:「柳姊姊為何會有此一問?」
柳如眉道:「你方才拒絕與本莊合作,我才有此聯想。」
林志強不由苦笑道:「柳姊姊,如果我這趟四川之行一心中有什麼瞞著你,那我此生將得不了……」
柳如眉連忙伸出纖掌,掩住愛郎的嘴唇,媚笑著:「不必賭咒,我相信你就是……」
只聽樓下傳出班侗的語聲道:「江總管,三更已到了吧?」
江濤的語聲道:「不錯,差不多了。」
班侗的語聲道:「為何柳莊主還沒回來?」
只聽柳伯倫的語聲呵呵大笑道:「多謝班老弟關注,柳伯倫已經提早回來。」
接著,震聲大喝道:「燃燈廠火光一閃,靜樓前這一個半弧形的範圍內,至少亮起了百支以上的松油火把,將眼前這一片群豪畢集之地,照耀得如同白晝。這情形,使隱身靜樓之上的林志強,瞧得清清楚楚。
現場中,所謂江湖三大中的首腦人物,除了「白骨魔宮」的上官玄,「臥虎莊」的莊主冷無垢,未曾親自出場,各自分別以國師班侗和胞妹冷無雙代表之外,「赤城山莊」
方面,自莊主柳伯倫以下,幾乎已全部出場,而這些首腦人物,林志強可說是全已見過,僅僅印象上有深淺之分而已。
林志強就著乍亮的火把,目光一掃之下,只見「三大」
之間的人員,壁壘分明地,分鼎足之勢,在靜樓前對峙。
背樓面外,人數最多的,是「赤城山莊」的人,「白骨魔宮」與「臥虎莊」
兩方面,看去只有三五十人不等。
「雲夢釣叟」週一民,面色肅穆地獨自靜立一隅。
另外,有五個黑衣人和兩個灰衣人,也自成一組,林志強的想像中,這該是那什麼「太行五鬼」和「陰陽雙煞」
了。
這些人的外圍,成半弧形圍聚著,是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為數總在二百人以上。
當然,這些人都是較為普通的人物,但也難保沒有身懷絕藝的高人隱跡其中,同時,也可能有「三大」之間的人物混雜在內。
這不過是林志強目光一瞥之間的印象,就當他準備向柳如眉有所詢問之時,只見柳伯倫打了一個「哈哈」,敞聲大笑道:「諸位!柳伯倫這廂有禮了。」說著,抱拳朝著外圍群豪,作了一個羅圈揖。
人群中有人發出一聲冷嗤,但班侗卻首先敞聲笑道:「柳莊主別來無恙?」
柳伯倫含笑接道:「托福!托福!」
接著,又注目問道:「貴上也好?」
班侗欠身回道:「多謝柳莊主關注,敝上也硬朗得很!」
柳伯倫笑了笑道:「上官神君為何沒來?」
班侗似乎微微一愣,道:「這個……在下可未便作答。」
只聽那「寶相夫人」冷無雙輕笑一聲道:「班侗,你是為了同柳伯倫敘舊而來?」
此人怪不得有「冷面仙子」的綽號,不但外表冷若冰霜,連語聲也是那麼冷漠得不帶一絲感情。
以諸葛自命的班侗,居然被窘得老臉一紅,發出一串乾笑道:「冷面仙子,這叫做禮尚往來,也是咱們祖宗遺傳下來的人情味嘛!」
「人情味?」冷無雙冷哼一聲道:「班侗,你既然也懂得人情味,那你今宵就不該來趟這塘渾水。」
班侗雙手一攤,做苦笑狀道:「上命所差嘛!我個人又何嘗願意趟這渾水……」
冷無雙截口接道:「那很簡單,合則留,不合則去,你可以立即滾蛋!」班侗冷冷一笑道:「冷面仙子,說話請客氣一點……」
冷無雙截口一聲冷哼:「客氣,班侗,老實告訴你,同你說幾句話,已經是太抬舉你的啦!」
班侗方白臉色一變,冷無雙又沉聲接道:「你想想看,在『江湖三大』之中,你算什麼東西!」
班侗披唇一哂道:「你也不是什麼首腦人物!」
冷無雙道:「我是『臥虎莊』莊主的胞妹,也等於是莊主……」
班侗截口笑道:「區區既能代表上官神君前來,自然也代表上官神君的身份。」人群中又有人「嗤」了一聲道:「二位有沒有個完?」
柳伯倫也呵呵一笑說道:「冷面仙子,班兄,此刻都是我柳伯倫的貴賓,請不必再抬槓了……」
人群中響起一個冷峭語聲道:「柳莊主,我們這些人,不是來聽你打哈哈的!」柳伯倫神色一整,目注發聲處,沉聲說道:「這位朋友,有話請站出來說,」那冷峭語聲接道:「必要時,我會站出來的。」
班侗沉聲接口道:「柳莊主,咱們還是談些正經事吧!」
柳伯倫笑道:「是的,咱們該打開天窗說亮話了,班兄請直道來意。」
「好!」班侗正容接道:「我代表全體群豪,先說幾句該說的話。」
一頓話鋒,才目光深注地說道:「柳莊主,『江湖三大』之間,雖然和平相處已久,但暗中各自秣馬厲兵,意圖一逞,這一事實,你該不致否認吧!」柳伯倫點點頭道:「我同意這說法。」
班侗注目如故地道:「這雲夢地區,近日以來的風雲聚會,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你柳莊主當也承認,這顯示『三大』之間的火拚,已到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危境?」
柳伯倫笑了笑道:「我承認,而且眼前這情況,就是事實。」
班侗眉鋒一揚說道:「可是,自從約莫二十天之前,南昌城中,林家孽種突然被發現之後,『三大』之間,已不約而同地轉移了目標……」
柳伯倫截口接道:「我同意這說法,班兄,別繞圈子了,請直截了當地說!」
班侗冷冷一笑道:「目前群豪之中,可能還有人不完全瞭解,所以,在下不能不多費點精神。」
微頓話鋒,又淡笑著接道:「因為你柳莊主有那麼一位武功機智,兩稱高絕的姑娘,能在各方豪傑爭奪之下,獨佔鰲頭,將林家孽種劫來此間,所以才……」
柳伯倫截口笑道:「難道貴宮對林家僅有的幼苗,也必須趕盡殺絕?」
班侗含笑問道:「聽這語氣,柳莊主似乎是為了濟困扶危才將林家的孽種劫來?」
柳伯倫點首笑道:「正是,班兄真不愧是我柳伯倫的知己……」
人群中,又響起那冷峭的語聲道:「天下真有不知羞恥為何物的人!」
柳伯倫聽若未聞,甚至連臉色都未變一下。
班侗正容接道:「公道自在人心,柳莊主,目前,大家都心中明白,對林家孽種,已不是一個趕盡殺絕的問題。」
柳伯倫反問道:「班兄認為還有什麼問題呢?」
班侗目光深注地道:「難道柳莊主不是為了那傳說中的『翡翠船』?」
那冷峭語聲又接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班侗,你說話未免太不乾脆了!」
柳伯倫淡淡地一笑道:「朋友,能否請出來,讓柳伯倫一瞻丰采?」
在靜樓上暗中窺探的林志強不由心中暗忖著:「此人喜怒不形於色,看情形,其城府之深,恐怕不在『千面諸葛』班侗之下……」
只聽那冷峭語聲冷笑一聲:「要瞻仰我老人家的風采,有機會的……」
柳伯倫笑了笑,未接腔。
其實,他外表鎮靜,內心之中,卻非常不安,因那冷峭語聲的人,語聲忽東忽西,飄忽不定,顯然一身修為不在他柳伯倫之下。
剛好這時,那「雲夢釣叟」週一民,已顯得頗為不耐地緩步而去。
班侗冷冷一笑道:「周大俠也有意插上一手?」
週一民正容道:「班大俠誤會了,週一民早已退隱多年,不過問江湖之事了。」沉默已久的冷無雙又冷然接道說:「男子漢,大丈夫,僅說些違心之論,就太不夠意思了!」
週一民苦笑道:「冷面仙子,請等在下說明來意之後,再下評語可好?」冷無雙披唇一哂道:「難道你不是為那『翡翠船』而來?」
週一民道:「我不管什麼『翡翠船』,『翡翠馬』,也不管你們什麼『三大』、『四大』間的火拚水拼,此行只是為了找我的女兒。」
冷無雙似已相信週一民所言是實,不由嫣然一笑道:「難道你的女兒,被人家拐走了?」
此人不愧是人間尤物,當她冷若冰霜時,固然美得令人艷羨,目前這綻顏一笑,更是如牡丹盛放,令人如沐春風,也似飲醇釀,頓時使在場全體群豪,目光都為之發直。
惟一例外的是週一民,他,對冷無雙這足能傾國傾城的一笑,竟視若無睹,停立柳伯倫身前丈遠處,目光深注地問道:「柳莊主,方才在下所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柳伯倫含笑接道:「周大俠是否有需在下效勞之處?」
週一民道:「『效勞』是不敢當,但請柳莊主,看在武林一脈,以及在下只有一個獨生女兒的分上,將小女還給我。」
柳伯倫不由一愣道:「周大俠怎會找我要人?」
週一民注目問道:「柳莊主是否承認,林志強已被你劫持?」
柳伯倫笑說道:「周大俠別說得這麼難聽,我承認林志強在我這兒,但並非劫持他,而是……」
週一民截口接道:「這無關緊要,我只要知道林志強的確在這兒就行。」柳伯倫笑一笑道:「我已經承認了,但不知與尋找令嬡之事,有何關連?」週一民道:「小女是追躡林志強而來,林志強既然在柳莊主手中,小女當不會例外……」
柳柏倫含笑截口道:「請問周大俠是幾時來到荊州的?」
週一民一愣道:「還不到頓飯工夫。」
柳伯倫笑道:「這就是了,周大俠只聽說林志強在我這兒,卻不曾親眼見到事實經過?」
週一民再度一愣道:「這個……我承認。」
柳伯倫接道:「方纔,林志強來到我這兒時,沿途不知經過多少高手攔截,這些人,目前都在場,周大俠何妨問問看,當時,馬車中除了林志強與小女之外,是否還有第三者在內?」
「這個……」
週一民方自眉鋒一蹙,那冷峭語聲又冷然接道:「這個,我可以證明,當時馬車中委實只有兩個人。」
週一民「哦」了一聲道:「那倒是我太孟浪了。」
柳伯倫朗聲笑道:「那位暗中說話的朋友,雖然你對我敵意甚濃,但我不能不對你的證明,敬致最衷誠的謝意,否則,我真得大費一番唇舌的了。」那冷峭語聲道:「少來這一套!」
週一民接問道:「朋友你是誰?」
那冷峭語聲道:「你少噦嗦,也少打岔,如果不急著去找你那個寶貝女兒,就靜立一旁,以觀究竟。」
週一民不禁苦笑道:「閣下真是冷得可以,好!老朽遵命就是。」說話間,已緩步退了回去。
冷無雙目光凝注柳伯倫問道:「柳莊主,今宵之事,你怎麼說法?」
柳伯倫笑道:「冷面仙子,柳某與令兄之間,曾有君子協定……」
「那是另一回事。」冷無雙冷然截口道:「眼前情況不同,可得另作打算。」
柳伯倫含笑問道:「依冷面仙子之見呢?」
冷無雙道:「依我之見,很簡單,武林中事,當然是以武力解決。」
柳伯倫道:「在下希望聽到具體辦法?」
冷無雙道:「武力解決,自然是拚個強存弱亡,沒什麼新花樣,只有單打與群毆之分,這兒雖然不是『赤城山莊』,但同道們都是衝著你而來,你也算是忝為地主,理當由你劃下道來。」
那冷峭語聲又接口笑道:「沒想到『惡虎莊』這一頭雌老虎,倒還真有點鬚眉氣概。」
此人語氣雖然是在恭維冷無雙,但他不但將冷無雙喻為雌老虎,而且將『臥虎莊』說成了『惡虎莊』,可委實是大大的不敬。
冷無雙怒聲叱道:「你如果也算一號人物,就滾出來!」
那冷峭語聲笑道:「不忙,不忙,還不是時候,時間還沒到哩!」
「那就閉住你的狗嘴!」
冷無雙氣極之下,連粗話也罵了出來,但那冷峭語聲卻反而提醒她道:「冷面仙子,面對強敵,可不能動肝火。」
冷無雙這回可真沒再動肝火了,只見她眉鋒揚了揚,目光移注柳伯倫問道:
「柳莊主,你怎麼說?」
柳伯倫笑了笑道:「柳伯倫既承冷面仙子抬愛,捧上『地主』寶座,俗語說得好:『主隨客便』,這劃道之事,就有勞諸位費神了。」
冷無雙一挑黛眉道:「那麼,我的意見,是單打群毆,雙管齊下。」
那冷峭語聲適時接道:「好!快人快語,不愧是巾幗英雄!」
班侗同時接口笑道:「冷面仙子好像已穩操勝券……」
冷無雙截口冷笑道:「班侗,你如果不服氣,就不妨先上。」
班侗一搖手中羽扇,拈鬚微笑道:「只要仙子有意賜教,班侗自當捨命奉陪。」「憑你也配!」冷無雙扭頭一聲沉喝道:「刁總管,先與我拿下這姓班的!」「是!」
刁猛應聲而出,掠向班侗身前笑道:「前此在監利城外,未分勝負,也未能盡興,殊為遺憾,今宵當可放手一搏了。」
班侗淡淡地一笑道:「咱們最好是省去磨嘴皮的工夫,請!」
「請」字聲中,手中羽扇一揚,已欺身而上。
刁猛冷笑一聲:「來得好!」手中九節鋼鞭一式「玉帶圍腰」,疾掃而出,霎時之間,兩人已交換了三招。
這兩位,班侗用羽扇,走的是陰柔路子,刁猛用九節鋼鞭,走的是剛猛路線,表面上看來,一剛一柔,雙方旗鼓相當,難分軒輊,但根據柔能克剛的道理,時間一久,獲勝的必然是班侗無疑,現場多的是大行家,當然都明白這道理。但身為「臥虎莊」首腦的冷無雙,卻似乎並沒想到這點,她僅僅扭頭向靜立她一旁的兩個灰衫老者,以真氣傳音交待幾句之後,立即向柳伯倫沉聲說道:「柳莊主,咱們也不用閒著。」
柳伯倫笑問道:「冷面仙子竟要同時兩面作戰?」
冷無雙冷然接道:「那是我的事,毋須你費神!」
柳伯倫呵呵大笑道:「冷面仙子說得對,看來倒是我柳伯倫多管閒事了。」
這時,冷無雙身邊的兩個灰衫老者已悄然而出,向班侗身邊掠去,看情形,大有乘其不備,向班侗突施殺手的意圖。
班侗的身手,固然可能比刁猛稍強,但如果突然增添兩個高手加以突襲,那情況就不同了,所以冷無雙的這一手,不但陰損,也實在不夠光明。
但這兩個灰衫老者身形未落,那本來是自成一組,可能是「太行五鬼」的五個黑衣人中,也同時掠出兩個,其中之一並敞聲笑道:「在下敬領高招……」話聲中,「砰」然巨震,四人已凌空硬拚了一掌。
也許是那兩個黑衣人功力略遜,也可能是兩個灰衫老者蓄勢而發,佔了便宜,這一掌硬拚,兩個黑衣人被震落地面之後,居然還退了三步。
兩個灰衫老者冷笑一聲,飛身進擊,其中之一並敞聲大笑道:「『太行五鬼』中人,也不過如此……」
原來那五個黑衣人,果然是「太行五鬼」。
「太行五鬼」,是結義兄弟,以酒、色、貪、癡、病排名,為黑道上難纏人物之一,一向獨來獨往,對任何人都不買賬,如今居然肯替白骨魔宮賣命,倒算是武林中一大奇聞。
目前與這灰衫老者交手的,正是五鬼中的老三「貪鬼」
任寶山和老五「病鬼」覃大年。
這兩個,當然不是省油的燈,聞言之後,一面飛身迎戰,覃大年並怒喝一聲:
「匹夫!你且嘗嘗大爺的手段!」
霎時之間,已互相奇招迭出地打得難解難分。
這兩個剛剛交上手,「臥虎莊」方面,又有兩個灰衫老者向班侗撲來。
「太行五鬼」中的老大邢斌與老二巫義方待飛身迎戰,那另一組的兩個灰衫人已搶先掠出,其中一人並朗聲笑道:「這兩個交由我們兄弟……」
話聲中,「砰砰」連聲,這四個也分成兩對打得如火如荼,因這四個穿的都是灰衫,又是以快制快的搶攻,因而一時之間,使得旁觀者不但看不出他們之間,是誰佔優勢,甚而至於連誰是「白骨魔宮」中人,誰是「臥虎莊」的人,都沒法分辨了。
眼花繚亂中,但聽一個蒼勁的語聲道:「『陰陽雙煞』居然也做了上官玄的狗腿子,真是天下奇聞……」
原來那另成一組的兩個灰衣人,果然是難纏的「陰陽雙煞」。
只聽一個沙啞語聲笑道:「白執中,老夫如不能在百招之內收拾你,皇甫欽這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暗中窺探的林志強向一旁的柳如眉低聲說道:「白執中,是『臥虎莊』八大長老之一,這皇甫欽也未免太狂妄了一點。」
柳如眉笑道:「百招之數,可能是誇大了一點,但如憑單打獨鬥,『臥虎莊』八長老中人,絕非『陰陽雙煞』之敵,那是不容懷疑的。」
林志強蹙眉說道:「『巫山雙煞』與『陰陽雙煞』,這合稱『南北四煞』的四個黑道魔頭,居然都被上官玄所羅致,看來上官玄這老賊,真不知網羅了多少牛鬼蛇神?」
柳如眉嫣然一笑道:「『巫山雙煞』中的歐陽恆,已在南昌城外,死於令叔林二俠之手,如今的『南北四煞』,只能稱之為『三煞』啦!」
這時,靜樓前參與搏鬥的人,已多達二十人,而這二十個高手,都是「白骨魔宮」與「臥虎莊」的手下,「赤城山莊」的人,都還在好整以暇地做壁上觀。
雖然一時之間,還未分勝負,但那位冷做絕倫,目空一切,不惜兩面作戰的冷無雙,似是已感到事態不妙了。
她不但不再向柳伯倫挑戰,那本來就冷若寒霜的俏臉,也更加凝重起來。至於柳伯倫,能夠隔山看虎鬥,讓對方兩敗俱傷之後,自己坐享漁人之利,自然是再好不過,所以,冷無雙不再向他挑戰,他也樂得裝迷糊,養精蓄銳地冷眼旁觀,同時,嘴唇翕張,顯然,他是在以真氣傳音,向手下指示機宜。林志強蹙眉說道:
「這位冷面仙子來勢洶洶,目空一切,想不到卻並不怎麼……」
柳如眉蹙眉掩口輕笑道:「並不怎麼高明,是嗎?」
林志強點點頭道:「除非她本身還有什麼驚人絕藝,目前局勢,可並不樂觀。」柳如眉道:「其實,她之所以目無他人,本來也有相當把握,『臥虎莊』八長老本已封刀歸隱,此番重出江湖,連俺們這與其有攻守同盟的『赤城山莊』,事先也沒得到消息,足見其保密功夫之佳,同時也足見其處心積慮已久,同時,她本人的身手,也並不弱於乃兄冷無垢,所以才有方纔那種咄咄逼人的態度。」
林志強截口笑道:「但事實上,她目前已下不了台,除非她親自下場……」柳如眉也截口笑道:「她親自下場,也挽回不了頹勢,除非她也能像『白骨魔宮』一樣,還擁有一批出入意外的高手。」
林志強沉思著道:「以她方纔那種囂張神態判斷,另外擁有出人意外的高手,也並非不可能。」
柳如眉美目深注問道:「目前,人家都欲得你而甘心,你有何感想?」
林志強淡淡地一笑道:「我很榮幸。」
柳如眉接道:「那麼,你作何打算呢?」
林志強輕歎一聲道:「目前,我孤身一人,還能有甚打算。」
柳如眉正容接說道:「弟弟,你並不孤單,只要你點點頭,『赤城山莊』的一切都是你的。」
林志強也正容接道:「姑娘,這問題,方纔我已答覆過了,請不必再談。」
柳如眉語聲微顫地接道:「你……你……唉!」
林志強禁不住心頭一陣激盪,但他卻強忍著,並故裝冷漠地接道:「柳姑娘,下面的戰況,越來越激烈了,你瞧!
啊!冷面仙子也準備下場了哩!」
不錯,目前的戰況,「臥虎莊」方面,已完全改取守勢,對付「陰陽雙煞」
的白執中與陳維新二人,已呈不支之狀,但仍在盡力苦撐著。
林志強的話聲未落,陡地傳出兩聲慘號,惡拼中的兩個勁裝漢子,竟互相被對方的長劍貫穿胸部,同歸於盡,但因兩人都被長劍支持著,人雖已死,屍體卻並未倒落下去。
冷無雙美目中寒芒一閃,嘴唇翕張著,她的背後,掠出兩個青衫人,向白執中、陳維新二人身前逼近。
這情形,已很明顯,是準備接應這兩位的。
也就當此同時,只見白執中突然轉守為攻,一面並沉聲說道:「陳兄,咱們不能替『臥虎莊』丟人現眼,拼!」
陳維新也發出一聲豪笑道:「白兄,小弟唯你馬首是瞻!」
皇甫欽冷笑道:「困獸之鬥,看你還能撐持多久……」
白執中一面雙掌翻飛,有攻有守,力爭優勢,一面卻哈哈大笑道:「皇甫欽,百招之數,早已過去,從今之後,你這皇甫欽三字該倒過來寫啦!」
皇甫欽冷笑道:「是的,我這皇甫欽三字倒過來寫,你白執中三字,卻從此除名!」
話聲中,「砰、砰、砰」三掌硬拚,又將白執中逼退五尺,白執中身形連晃,臉色蒼白,冷汗涔涔,顯然已受了不輕的內傷。
那兩個好像是奉命趕來接應的青衫人,於接近白執中、陳維新二人身邊時,卻並未立即出手支援,於嘴唇一陣翕張之後,突然出人意外地向業已迫得刁猛改取守勢的班侗撲去。
冷無雙這一手,可委實真夠陰損!
試想:班侗的身手固然要高於刁猛一二籌,但突然加上兩個高手的聯手合擊又怎能吃得消?何況,那兩個青衫人,本來是準備支援白執中、陳維新二人的姿態而出,誰又想得到,會放棄支援業已呈危殆狀態的白、陳二人,而突然對班侗採取行動!
這種寧可犧牲自己手下人,而必欲制對方首腦人物於死地的偷襲行動,還不夠陰損嗎!
出人意外的行動,再加上近在咫尺、來不及應變的距離,以常情而論,冷無雙這一著是下對了棋,班侗功力再高,也勢必難逃一死。
就當這兩個青衫人,以出人意外的行動,向「乾麵諸葛」班侗撲去,危機一發之瞬間,人群中,突然發出一聲震天大喝:「住手!」
聲到人到,一道黑影,疾射當場,身形未落,一股陰柔暗勁,將那兩個正要向班侗痛下殺手的青衫人,托出八尺之外。
而所有惡鬥,也都在這一聲震天大喝中,不自覺地自動停止下來,並且不約而同地向那位不速之客瞧去。
那是一位五短身材的黑衫老者,面色蠟黃,顯然是戴著人皮面具,但雙目開闔之間,卻有若閃電,令人不敢逼視。
也許是他那身材過於矮小,但見他長鬚垂腹,長衫曳地,顯得極不相稱。這是一位奇特的人物,現場中,多的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卻沒人能猜測出他的來歷來。
說來也難怪,此人不但外表奇特,武功也神奇,而行動更是神秘得令人費解。
試想:他出聲喝阻那兩個青衣人向班侗偷襲,按理,他該是「白骨魔宮」中人,亦即「臥虎莊」的敵人。
可是,所有群豪都瞧得清清楚楚,「臥虎莊」那兩個青衣人,雖然被他托出八尺之外,但誰都看得出來,那兩個青衣人並沒有受傷,只是在呆立發愣而已。
就當全體群雄齊都蹙眉一愣之間,冷無雙已面色凝重地緩步而出。
但那黑衣怪人卻不等冷無雙走近,立即雙手連搖地搶著說道:「冷面仙子請先聽老朽一言。」
冷無雙住步冷然接道:「方纔,在暗中冷言冷語的,可是你?」
「不!」黑衣怪人笑道:「那是另有其人……」
冷無雙截口接道:「怎能證明不是你?」
黑衣怪人正容接道:「冷面仙子,老朽就是為了方纔那個在暗中冷言冷語的人,才不得不出面喝阻這一場火拚。」
「是嗎!」冷無雙美目深注地接道:「那麼,你是誰?」
黑衣怪人不禁苦笑道:「看來,老朽如不現出本來面目,是誰也不會相信我的話了。」話落,全身骨節一陣爆響,身材驀地長高一尺有餘,立即由一個五短身材的人,變為身材魁偉的大漢。
同時,他一手揭去臉上的人皮面具,一手撕下外套的黑色長衫,呈現在群雄眼前的,是一位面如古月,鳳目濃眉,年約六旬上下,穿一襲黑底白骨圖案長袍,顯得不怒自威的老人。
人群中立即傳出數聲驚「哦」:「白骨神君……」
「白骨神君」上官玄目注冷無雙含笑問道:「冷面仙子,還要老朽自我介紹嗎?」
冷無雙冷笑一聲道:「上官玄,別人怕你這白骨神君,我冷無雙可並不怕你!」一頓話鋒,又沉聲接道:「說!說你方才沒說完的話!」
上官玄神色一整道:「冷面仙子,你想知道咱們眼下的危機嗎?」
冷無雙微微一哂說道:「『臥虎莊』不敢與『白骨魔宮』高攀,這『咱們』二字,用不上。」
上官玄長歎一聲道:「鷸蚌相爭,有人正在坐等漁人之利,冷面仙子,你聰明一世,為何在此緊要關頭,卻迷糊起來了,莫非是被那『翡翠船』的消息,沖昏了頭腦!」
冷無雙冷冷一笑道:「你指的是柳伯倫?」
上官玄道:「不是,柳莊主可清醒得很!」
柳伯倫呵呵大笑道:「多承神君誇獎!柳某汗顏之至!」
冷無雙為之一愣道:「那麼,你說的是誰?」
上官玄道:「就是那個暗中冷言冷語的人。」
冷無雙冷笑道:「就憑他一個人!」
「你怎能斷定他只有一個人呢?」上官玄正容接道:「冷姑娘,恕我上官玄說句聳人聽聞的話,當咱們三大之間,拼得元氣大傷,甚至於是三敗俱傷之時,縱然他僅僅是一個人,也足能收拾咱們全體的了。」
冷無雙不禁為之神色一變道:「有理!看來,我委實是太糊塗了。」
接著,又注目問道:「閣下已瞧出那人來歷?」
上官玄訕然一笑說道:「那人不但一身功力,不在三大中的首腦人物之下,人更滑溜得很,我雖然已有所發現,卻還不敢斷定他就是我所假定的人。」冷無雙接問道:「閣下所假定的那人是誰?」
上官玄道:「在未經查證之前,先說出假定的人,似乎並無什麼好處。」柳伯倫接口笑道:「上官神君,俗語說得好,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你何妨先將假定說出來,讓大家參詳一下,也許會得到一個正確的答案。」上官玄笑了笑道:「莊主固然說得有理,但在下拙見,還是稍待一下為妙。」冷無雙注目接道:「為什麼?」
上官玄含笑反問道:「令兄是否也改裝易容,混雜在人叢中?」
冷無雙點點頭道:「不錯……」
「這就對了。」上官玄正容接道:「方纔,我由那人身法上判斷,八成就是令兄……」
冷無雙俏臉一寒地截口接道:「原來你繞這麼大一個圈子,竟假定那暗中之人就是家兄,那你算是瞎了眼睛!」
她說得連珠炮似的,又急又快,使得上官玄連截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只好等她說完之後,才苦笑道:「冷面仙子,你誤會啦!」
「誤會!」冷無雙冷笑一聲道:「好!先聽你的解釋。」
上官玄苦笑著接道:「冷姑娘,我方纔的意思,是說另外有一人,也發現那冷言冷語的人,已暗中追躡著,而這一位暗中追躡的人,由身法上判斷,有八成就是令兄。」
冷無雙這才「哦」地一聲道:「那你方才為何不說清楚?」
柳伯倫接口笑道:「二位,既已解釋清楚,就毋須再談了,現在,我倒希望上官神君能先將那假定的人說出來。」
上官玄神色一整道:「說來此人該算是咱們三大之間的共同敵人。」
冷無雙截口接問:「誰?」
上官玄心中暗笑道:「你老愛截斷人家的話頭,真是冷得可以,也急得可以……」
但他表面上,卻正容回答道:「『九指神駝』金石堅。」
柳伯倫、冷無雙二人不由地臉色一變道:「江湖傳說中,此人不是已作古了嗎?」
上官玄說道:「傳說是另外一回事,江湖人物的生生死死,在沒親自目睹之前,是不能作準的。」
冷無雙點點頭道:「不錯,金石堅系林大年的生死之交,他如果沒死,是有充分理由同咱們作對。」
上官玄接道:「而且,金石堅雖非丐幫弟子,卻與丐幫淵源極深,也只有他能調動丐幫人物……」
柳伯倫不由截口一「哦」道:「對了,方才林志強被請到我這邊來時,半途曾有丐幫中人攔截,如此一說那準是金石堅無疑了……」
當上官玄現出本來面目時,在靜樓上窺探的林志強,不由目射煞芒,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
這也難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面對自己的殺父仇人,不但沒力量去復仇雪恨,甚至於連捨命一拼,也因格於當前處境而不可能,這情形,又怎能不教他不暗中憤恨哩!
俏立他身邊的柳如眉,自然能體會出他的心情,入目之下,只好柔聲安慰他道:「弟弟,目前,你要多多忍耐。」
林志強發出輕輕的一聲長歎,道:「謝謝你!我知道。」
柳如眉似乎是在有意將話題岔開:「弟弟,你檢查過隨身的物件沒有,當你方才昏迷的那一段時間中,是否遺失了什麼東西?」
林志強點點頭道:「檢查過了,不缺少什麼。」
柳如眉幽幽地一歎道:「弟弟,現在你該相信姊姊沒對你存什麼壞心眼吧?」
林志強一愣道:「此話怎講?」
柳如眉注目接道:「弟弟,你知道眼前這些人,為何都要得你而甘心嗎?」
林志強鋼牙一挫道:「還不是為了要斬草除根。」
柳如眉道:「這不過是原因之一,另一原因,還是為了那傳說中的『翡翠船』。」不等他開口,又立即接道:「我知道你所言屬實,你委實不知道有關『翡翠船』的事,但別人可絕對不會相信。」
林志強輕輕一歎,沒接腔,柳如眉又注目接道:「尤其是你這趟四川之行,神秘得出奇,弟弟,不瞞你說,你身上雖然不缺少什麼東西,但你所有隨身的一切,我與家父都檢查過……」
林志強不由截口問道:「是否為了查探那有關『翡翠船』的東西?」
如眉點點頭道:「不錯。」
林志強苦笑道:「檢查結果,你們失望了?」
柳如眉笑了笑道:「也不盡然,弟弟,你身上有一件表面上毫無價值,卻可能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你想得起來嗎?」
林志強眉峰一蹙道:「是否是那半枚制錢?」
柳如眉點點頭道:「是的,家父認為那可能是與『翡翠船』有關的某種信物。」那半枚制錢,就是林永年托那青衣蒙面婦人,所交給林志強前往川境某地見一個人的信物。
林志強本人根本茫然所知,也壓根兒沒聽到過「翡翠船」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他自從聽到江湖傳言,「翡翠船」與林家有關,使自己成為各方矚目的人物之後,也曾懷疑此一半枚制錢可能是一重要關鍵。
此刻,他聽到柳如眉的詢問之後,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淡淡地一笑道:
「令尊既有此構想,為何不將此半枚制錢扣留下來?」
柳如眉輕歎一聲道:「弟弟,不瞞你說,家父確有此意,是我將他老人家勸阻住了。」
林志強道:「姑娘,站在你的立場,認為這勸阻令尊扣留半枚制錢的行動,可以作為對『翡翠船』並無野心的證明,但在我的立場上卻有不同的構想……」
柳如眉截口問道:「你是怎樣的構想法?」
林志強淡淡地一笑道:「如果這半枚制錢果然與『翡翠船』有關,這秘密在我心中,我寧死不肯說出來,你們扣留它,又有什麼用,倒不如樂得漂亮一點,你說,我這想法,有沒有道理?」
柳如眉輕輕一歎道:「人心隔肚皮,站在你的立場,自然不能不有這種想法。」一頓話鋒,又注目接道:「不過,弟弟,至少你該相信我個人對你,完全是表裡一致,出於一片至誠。」
林志強正容接道:「這一點,我信得過,可是……」
話鋒微微一頓,才苦笑著接道:「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我連『翡翠船』究竟是什麼玩藝兒還不曾聽說過。」
柳如眉不由一愣道:「真的?」
林志強道:「當然是真的,我正想向你請教哩!」
柳如眉俯首沉思間,正是柳伯倫說到「準是金石堅無疑了……」的那幾句話。
這片刻之間,他們兩人只顧自己談話,卻忽略了下面群雄之間的對話,以致那「金石堅」三字入耳,林志強不由精神為之一振道:「金石堅?他老人家難道還健在嗎?……」
他的自語未畢,只聽上官玄笑了笑道:「柳莊主這一說,等於是替我的假設,做了一次查證。」
冷無雙注目接問道:「如果果然如此,請問閣下計將安出?」
上官玄陰陰地一笑道:「辦法很簡單,但做起來,可並不容易。」
冷無雙接問道:「你何妨說出來試試看?」
上官玄神色一整說道:「咱們暫時放棄目前的敵對立場,團結一致,消滅這共同敵人之後,再決雌雄。」
冷無雙挑眉接道:「對付一個還未經證實的金石堅,用得著如此大張旗鼓嗎?」上官玄道:「冷面仙子,目前,可不僅是對付一個金石堅的問題,而是對付整個所謂俠義道的殘餘勢力。」
冷無雙注目問道:「事情有如此嚴重?」
上官玄道:「冷面仙子,你該明白,自文、林兩家煙消雲散之後,所謂俠義道中人物,已失去領導中心,但實際上,這些人卻已全部由金石堅暗中聯絡。」
冷無雙接問道:「你是說,以往金石堅之所以假傳死訊,為的就是便於暗中活動?」
上官玄點點頭道:「不錯,這情形,可能連那業已負傷逸去的林永年,也不知道。」
冷無雙道:「為什麼金石堅連林永年也要瞞著?」
上官玄道:「這倒不是金石堅有意要瞞著林永年,而是林永年行蹤太過隱秘,雙方沒法聯絡。」
冷無雙注目問道:「這些,你又怎能知道?」
上官玄笑了笑道:「我不過是想當然耳。」
冷無雙沉思之間,上官玄注目接道:「冷面仙子尊意如何?」
「這個……」冷無雙微一猶豫之後,目光移注柳伯倫笑問道:「柳莊主有何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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