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若梅聞聲心頭一震,即待飛身而起,但她旋即想到,能以真氣傳音於十丈以上距離,且能如此清晰,對方的功力,可能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對方特別以真氣傳音說出的這幾句話,也好像並非敵人……
就當她心念電轉,還沒決定如何應付之間,對方的傳音又起,而且也說得更透徹了:「邵夫人,與你同行的那位,該是林家堡的少堡主林志強,此行,極可能是為了找邵友梅大俠而來。」
古若梅強行抑制心頭激動,傳音問道:「閣下是什麼人?」
古榕上語聲傳音答道:「暫時算是一個並無惡意的敵人。」
古若梅不禁苦笑道:「敵人而沒有惡意,這話倒是新鮮得很。」
不等對方開口,又傳音接道:「我再申前請,請閣下現身-見。」
「可以。」古榕上語聲接道:「但此間非談話之所,咱們不妨到前面山坡上一敘,夫人所帶同伴,也不妨一起去。」
話落,古榕上騰起一道黑影,有若長虹經天似地,向左側的山坡上射去。
這時,林志強早已被她們最初的語聲驚起,因此,不等古若梅召喚,已飛身上了屋面,並首先向古若梅一蹙眉峰說道:「阿姨,方纔這女人的口音,我好像在哪兒聽過。」
古若梅笑了笑道:「現在先別去猜她是誰,咱們走。」
說著,攜起林志強的手,也飛身向山坡上疾射而去。
這兩位,身形將落未落之間,山坡上一處樹陰中,傳出一聲嬌笑道:「邵夫人不愧是『翡翠船』的正統傳人,僅憑這一份絕代輕功,已令人歎為觀止的了!」
隨著語聲,樹陰中走出一位身著寶藍長袍的中年商人,赫然就是當他們進入「巫山」縣城後,林志強在悅來客棧門口向店小二問路時,投入客棧中的那一位,不過,當時他們不曾多加注意罷了。
古若梅人目之下,不由一愣道:「閣下真不愧是真人不露相的高人!」
「哪裡,哪裡,」「中年商人」含笑接道:「邵夫人,你這話可使我汗顏之至。」
接著,又目注林志強笑問道:「林公子,咱們曾有過一面之緣,也算得上是淵源不淺,你還記得我的語聲嗎?」
林志強蹙眉沉思少頃,才「哦」地一聲道:「我想起來了,夫人就是在『南昌城』中,曾經送過我一件信物的那一位。」
那「中年商人」笑道:「對了,真難為你還記得起來。」
接著,又注目問道:「那件信物,你看過嗎?」
「還沒有,」林志強含笑接道:「因為一直沒機會用上它,所以我謹記夫人的吩咐,不曾打開過。」
「中年商人」微微點首道:「唔!你很誠實,也怪不得有此曠世奇緣。」
古若梅這才注目一笑道:「夫人,咱們是否該談點正事了?」
「應該,應該。」「中年商人」連連點首道:「二位請就地坐下,咱們慢慢談。」
說話間,她自己已當先就地坐下,並目注古若梅,含笑接道:「邵夫人,有兩件事情,我先要向你道歉……」
古若梅截口一笑,道:「夫人不必客氣,只要不是敵人,所有的不愉快,我都不會計較的。」
「中年商人」笑道:「多謝夫人大量!但我仍然不能不說明白:第一,方纔我不該開這玩笑,第二,我沒徵得夫人同意,就將令徒支走了……」
古若梅對方纔那玩笑,倒真的沒當作一回事,但對於擅自支走她徒弟的事,卻不由使她臉色微變地連忙截口問道:「夫人幾時見到我徒兒?」
說來也真夠滑稽,這兩位,外表都是一身男裝,卻互稱對方為「夫人」,語聲也是那麼嬌滴滴的。
「中年商人」笑答道:「就是當邵夫人離開荊州之後。」
接著,又訕然一笑道:「邵夫人,我雖然有兩件事情該向你道歉,卻也有一件事情要向你請賞,至於功過是否能相抵,那就得看夫人的卓裁了。」
古若梅用目光在對方臉上,劃了一個問號,並沒接腔。
那「中年商人」卻神色一整道:「不瞞邵夫人說,我此行,是星夜兼程,替夫人送信而來。」
古若梅一愣道:「此話怎講?」
「中年商人」幽幽地一歎說道:「夫人,你這侄兒的二叔林永年大俠和他的兩位同伴,目前正被公冶如玉率眾困在『巫山』朝雲峰,我一個人力量單薄,無法效力,目前也未便出面,所以才專程趕來通知夫人,一同前往,我將在暗中相助。」
古若梅不由一蹙眉峰道:「有這種事?」
接著,又目光深注地問道:「夫人,請恕我說句放肆的話,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並如何知道我在『巫山』縣城?」
「中年商人」道:「為何要告訴你這些,待會兒談到,至於後者,那是由令徒周幼梅姑娘的轉告,同時,一半也是由我自己的判斷。」
一旁的林志強,可再也憋不住了,當下,他神情焦急地接口問道:「夫人,我二叔不會有危險嗎?與他老人家被困在一起的另二位,又是誰?」」中年商人」
道:「短期之內,當不致有危險,況且據傳說,與令二叔同時被困的,可能有邵友梅大俠在內。」
說著,向古若梅瞟了一眼,才正容接口道:「請試想:有著邵大俠這等絕代高人在內,令叔還會有危險嗎?」
古若梅蹙眉接道:「夫人,你這傳話,恐怕不太可靠。」
「中年商人」笑問道:「何以見得?」
古若梅正容說道:「夫人,據我所知,邵友梅的身手,比起公冶如玉來,只強不差,如果那三位中,果真有邵友梅在內,當不致被對方所困。」
「中年商人」笑了笑道:「夫人,事隔多年,彼此際遇有異,說不定公冶如玉的武功已經高過邵大俠,何況邵大俠身邊,還有一位雙目俱盲的林二俠和另一位婦人,試想,在強敵包圍之下,要同時照顧這麼兩個人脫險,任何武功高強的人,也不易辦到啊!」
古若梅點了點頭道:「這話倒頗有道理。」接著,又注目問道:「夫人既然是一番善意,替我送信而來,可否請示真實身份?」
這也難怪,在這人心險詐,步步危機的江湖之中,對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所提供的未經證實的消息,自不能不特別審慎一點。
中年商人笑道:「邵夫人縱然不問,我也該自己說明來歷了。」
話鋒微微一頓,才幽幽地一歎道:「說起來,我還是這娃兒名義上的二嬸哩!」
「二嬸?」林志強不由搶先訝問道:「您姓文?」
「中年商人」點點頭道:「是的,我姓文,就是文家堡惟一的活口文素瓊……」
「不!」林志強驚喜交進之下,忍不住心情激動地,又截口接道:「二嬸,您還有一位親人……」
文素瓊也忍不住心頭一喜地截口追問道:「那是誰?」
林志強道:「就是那新科狀元,天子女婿,官拜七省巡按的文逸民呀!」
這一說,可反而使文素瓊呆住了。
呆了半晌,才見她目蘊淚光地喃喃自語道:「這真是天意,真是天意,想不到我誤打誤撞,支使你的未婚妻去救助的文大人,竟然是自己的侄兒。」
久未開口的古若梅,不由喟然一歎道:「這叫做『人有善願,天必佑之』,林夫人一念仁慈,不但救了自己的侄兒,也替官場和武林中,平添一段佳話。」
話鋒一頓,又含笑接道:「原來林夫人支使幼梅,做的是這麼一件事,這不但毋須向我道歉,相反地,我還要向你致謝哩!」
林志強笑道:「阿姨,不要客套了,還是請二嬸說明詳情,趕著辦正事吧!」
古若梅點點頭道:「娃兒說得對。」
接著,目注文素瓊正容說道:「林夫人,請將詳情說明可好?」
文素瓊點首接道:「當然可以,不過,在說明詳情之前,我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二位口中的『林夫人』與『二嬸』,必須改一改……」
林志強不由截口問道:「為什麼?」
文素瓊苦笑道:「孩子,等我說明詳情之後,你就明白了,目前,你必須聽我的話,叫我阿姨,至於邵夫人,如承不見棄,叫我一聲素瓊妹子,我就深感榮幸的了。」
古若梅笑道:「好了,素瓊妹子,別再客氣了,還是快點說你的詳情吧!」
於是,文素瓊點首淒然一笑之後,將前此在「宜昌」北郊破廟中向周幼梅所說的一切事,又娓娓地複述了一遍。
古若梅於聽完之後,不由發出一聲深表同情的幽幽長歎。
但林志強卻蹙眉自語道:「原來此中還有如許令人意想不到的曲折,怪不得……」
「怪不得」以後,卻沒有了下文,文素瓊注目接問道:「怪不得什麼呢?孩子?」
林志強苦笑道:「二……阿姨……」林志強忘形之下,「二嬸」二字,幾乎又脫口而出,幸虧他警覺得早,連忙又改了過來,神色一整道:「……看來,此中必然還有某種令人意想不到的誤會。」
文素瓊注目問道:「何以見得?」
林志強正容接道:「第一,我二叔為何以僕人身份,隱居自己家中,此謎一直不曾解開。」
文素瓊點點頭道:「不錯,此中確有某種隱情,我也曾想過,但怎麼想,也扯不上與我有關。」
棟志強道:「那也不一定,阿姨,我二叔常常獨自長吁短歎的,還不時低吟著兩句古詩,當時,我想不通,問他也不肯說……」
文素瓊目光深注地截口問道:「他吟的是兩句什麼古詩?」
林志強道:「是李商隱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阿姨請試想,這情形,是否跟您有關呢?」
文素瓊沉思著接道:「孩子,別忘了你二叔是有名的花花公子,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不知有多少,誰知道他所『追憶』的是什麼人呢?」
一旁的古若梅笑道:「你們別胡猜了,咱們還是商量著救人要緊,只要將林二俠救出來了,不就一切都明白了嗎!」
文素瓊點點頭道:「對,對,咱們先回客棧調息一會兒,天亮之後,立即兼程趕往『巫山』。」
古若梅笑道:「不忙,不忙,素瓊妹子是素有『玉觀音』之稱的名美人,今宵,好不容易結識你,你總不能老讓我留下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影子吧?」
文素瓊不由苦笑道:「邵夫人是要見見我的廬山真面目?」
古若梅點首笑道:「是啊!美人當面,豈能失之交臂!」
「老了!」文素瓊苦笑著接道:「其實,邵夫人才是名符其實的大美人,說句不怕你生氣的話,百里源曾在我面前,多次提到你,常以未能一親香澤為憾哩!」
說著,她已卸除臉上的偽裝,現出一張宜嗔宜喜,充分表現中年女人成熟美的俏臉來。
古若梅雙目中異彩連閃,脫口讚道:「我見猶憐,真是見面勝似聞名……」
文素瓊截口笑道:「邵夫人別盡尋我開心,也該讓我開開眼界啦!」
古若梅也只好卸除臉上偽裝,兩人相視一笑,並互相讚美幾句之後,文素瓊才意味深長地一歎道:「其實,一個薄具幾分姿色的女人,不一定是幸福,相反地,很可能會招來無窮煩惱……」
古若梅輕輕一歎地站了起來道:「別傷感了,素瓊妹子,咱們回客棧去吧!」
這是四月初的薄暮時分,白文山、、林永年、李巧雲等三人,被困朝雲峰天然石洞中,已經一個對時了。
白文山是於黎明之前,分別傳授林永年、李巧雲二人三招絕藝之後,獨自離去的。
因為白文山一去整天沒有音訊,這一對獨守石洞中的患難情侶,已有點沉不住氣了,連那三招已練得半生不熟的曠代絕藝,也無心再練下去。
林永年因雙目已盲,又是身處絕地之中,已失去以往的沉穩,竟首先不耐地一蹙眉峰,打破沉寂道:「巧雲,白大俠一去整天,還沒有來,莫非出了什麼岔子不成?」
「不會的。」李巧雲只好出以寬慰的口吻道:「憑白大俠的武功,當代武林中,已很少敵手啦……」
林永年截口接道:「話是不錯,但你莫忘了,公冶如玉是白大俠的師姊,武功本來就高過白大俠……」
李巧雲也截口一笑道:「縱然白大俠碰上公冶如玉,全身而退,應該不致有甚問題。」
林永年蹙眉接道:「可是,如今一整天沒消息,又作何解釋?」
李巧雲沉思著道:「可能是白大俠大白天行動不便,又怕對方追蹤到這兒來,臨時找地方隱蔽起來了,天黑之後,就會回來的。」
林永年苦笑道:「別盡朝好的一面想,巧雲,說不定他已悄然離去了……」
李巧雲連忙截口說道:「永年,千萬不能這麼想,白大俠不是這種人!」
林永年正容說道:「俗語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事情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如果咱們不作最壞的打算,豈不是要困死在這石洞之中?」
李巧雲注目反問道:「依你之見,咱們應該如何打算?」
林永年不由一愣道:「這個……」
「這個」了半天,卻沒有了下文。
李巧雲不禁苦笑道:「原來你也並無主見,只不過是心煩意躁,才胡思亂想而已。」
接著,又神色一沉道:「永年,此時此地,咱們只有一心一意,信賴白大俠,如果必須要作最壞的打算,也只能強鎮心神,研練白大俠所傳授的武功,以備必要時,也能撈點本錢回來。」
林永年連連點首贊同道:「你說得對,好,我聽你的。」
李巧雲笑道:「唔!這才乖……」
一句簡短的俏皮話,使這石洞中的沉悶氣氛,立時轉變得輕鬆起來。
不久,白文山也趕了回來。
確如李巧雲所料,白文山是因白天行動不便,深恐將敵人引了來,才在一個隱蔽處所,呆了一整天。
同時,白文山也告訴他們,據他所竊聽到的最新消息,百里源已向「巫山」
趕來,而武昌方面,也發現他大師兄邵友梅的行蹤。
當然,這些都是公冶如玉夫婦以飛鴿傳書,互通消息的結果,卻想不到同時也被白文山竊聽了去。
這消息,對目前這三位而言,有好也有壞。
好的方面,是已有了邵友梅的消息,如果邵友梅也能趕來「巫山」,那就更好了。
至於壞的方面,是公冶如玉堅持要在「巫山」守下去,搜索的範圍,也逐漸縮小,照目前的情況判斷,最多三天,就會搜索到石洞附近了,何況,另一個魔頭百里源,也正兼程向「巫山」趕來。
因此,白文山於分析敵我情況之後,做了一個最壞打算的結論:那就是要求林永年、李巧雲二人,盡速爭取時間,研練他所傳授的武功,以便必要時,由他以霹靂手段,翦除對方爪牙,並冒險將百里源夫婦引開,使林永年、李巧雲易於脫險。
當然,這是無可奈何的下策,如果不幸而真的走到這一步,這三位能否生離朝雲峰,可實在難說得很。
當這三位以沉重的心情,在石洞中籌商討策之時,那以公冶如玉為首的群邪們,也並未閒著。
約莫是初更過後。
坐鎮那山神廟中的公冶如玉,正以手支頤,目注案頭搖曳不定的燭火,默然沉思之間,一位十六七歲的勁裝少女,悄然而人,向她低聲說道:「夫人,呂令主沒找著。」
公冶如玉可能是喝了點酒,在燭影搖曳之下,俏臉上一片艷紅,算得上是春色滿面,眼波欲流,她,聞言之下,顯得頗為失望地問道:「沒問過去哪兒了?」
勁裝少女道:「婢子問過,據說是陪吳、古兩位令主搜山去了。」
公冶如玉一挫銀牙道:「搜什麼山,必然是被古琴那浪妮子勾走了。」接著,又咬牙恨聲說道:「我特別把他留下來,這小畜牲卻不識好歹,去!快去派人把他叫回來!」
聽這語聲,他們師徒之間的關係,可不尋常哩!
勁裝少女恭聲說道:「是!婢子馬上派人去找……」
就這同時,在離白文山等人所居石洞兩個峰頭的一處山坳中,那位「四全秀士」呂不韋與古琴二人,懶洋洋地,由暗影中走了出來。
古琴鬢亂釵斜,俏臉上紅潮猶未消退,她,一面抬手理著自己的鬢髮,一面嘟嚷著說道:「在這種地方,真令人掃興。」
呂不韋一面整理衣衫,一面曖昧地笑道:「幕天席地的,我卻認為別有風味哩!」
古琴白了他一眼道:「去你的!還不快點回去,可能師母正派人找你哩!」
呂不韋笑道:「五師妹,你也得讓我休息休息,才去呀!」
古琴掩口媚笑道:「原來你也有怯戰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真是鐵打的金剛哩!」
呂不韋不禁苦笑道:「縱然是鐵打的金剛,在你們師徒兩人的聯手合擊之下,也吃不消呀!」
古琴媚笑如故地道:「活該!誰教你要風流自賞,左右逢源的。」
呂不韋蹙眉苦笑道:「五師妹,我已經向你說過多少次了,並非出於我的本意啊……」
他的話聲未落,眼前人影一閃,全副勁裝的古若梅,已俏立他們身前。
憑他們兩個的身手,有人悄然欺近,居然會毫無所覺,儘管是兩人都已經過一番放蕩之後,不無影響,但來人身手之高,已不難想見。
因而,古若梅身形一現,這兩個都不由臉色大變,赫然退立三大步。
呂不韋色眼迷濛之下,起初還以為是他的師母到了,因此,雖驚而不懼,但略一定神注目之下,卻不由臉色再度一變,幾乎是與古琴同聲問道:「你是誰?」
古若梅冷電似的目光,直在這兩個的臉上,來回掃視著,不答反問地冷笑一聲道:「你們兩個,是百里源、公冶如玉那一對狗男女的徒弟?」
當著徒弟罵他們的師父為「狗男女」,僅憑這語氣,已不難想見古若梅的身份。
因此,呂不韋與古琴二人,聞言之下,已心頭大驚地,豁然貫通。
古琴的反應,似乎猶快過呂不韋,她,目注古若梅,首先嫣然一笑道:「這位莫非是二師伯……」
古若梅冷然截口道:「莫提師門淵源!我不難為你們兩個,但你們兩個,必須老實答我所問。」
古琴微微一笑道:「二師伯想知道些什麼呢?」
同時,呂不韋也諂笑著說道:「二師伯有話,請儘管問,只要是侄兒們知道的,當知無不言,言無不實……」
他口中說得好,但一隻右手,卻已漫不經意地探入懷中。
古若梅冷笑一聲:「你給我安分一點!」
話聲中,右手屈指輕彈,呂不韋已僵在那兒,無法動彈了。
古琴人目之下,不由臉色大變急聲說道:「二師伯請息雷霆,侄兒一定實話實話。」
「哪怕你不說廠古若梅冷笑一聲道:「你們所圍困的,是什麼人?」
古琴恭應道:「回二師伯,一共是三位,只知道其中一位是林家堡的林永年。」
古若梅注目問道:「其餘二位,一點都不知道?」
古琴沉思著接道:「其中一位是女的,另一位是一個獨腳老頭,武功很高,也像是本門中人,起初,我們懷疑他是大師伯,但目前……」她倏地頓住話鋒,沒接下去。
古若梅沉聲接道:「目前怎麼樣?」
古琴一挫銀牙道:「目前已有新的消息,大師伯在武昌出現,所以,那獨腳老頭,很可能是七師叔或八師叔。」
古若梅微微點首,又注目接問道:「你們這一晝夜以來,是否有什麼發現?」
古琴答道:「沒甚發現,那三位,很可能已間道離去了。」
古若梅接問道:「目前,你們搜索的目標,是哪幾座山頭?」
古琴抬手指了指道:「還有這七個峰頭,不曾搜過。」
「公冶如玉何在?」
「就在離此不遠的山神廟中。」
古若梅點點頭道:「唔!你還算誠實,我不難為你,但卻必須委屈你一下。」
說著,已抬手凌空點了她的三處大穴。
也就當此同時,兩道人影,疾奔而來,並揚聲說道:「呂令主,夫人有請…
…」
這時,碰巧隔鄰一座峰頭上,也同時射出一枝紅色信號火箭,衝霄而起。
古若梅冷冷一笑,微閃嬌軀,俏立古琴背後,向前注視著。
那兩道疾奔而來的人影,走得好快!剎那之間,已奔近呂不韋與古琴二人身前,那是兩個腰挎單刀的黑色勁裝大漢。
為首一人,入目不言不動的呂不韋與古琴二人,不由「咦」地一聲道:「兩位令主,怎麼啦?」
「沒什麼,」古若梅閃身揚指,凌空點了兩個勁裝大漢的穴道,淡淡地一笑道:「你們兩個,也歇一會兒吧!」
接著,目光一掃呂不韋、古琴二人道:「你們兩個,別妄想運氣衝穴,那是自討苦吃,我的點穴手法,你們那個狗彘不如的師父會解……」
她的話沒說完,隔鄰那座山頭上,已傳出一陣金鐵交鳴與吶喊呼叱之聲。
緊接著,並傳出一個蒼勁的語聲震聲大喝道:「林永年,救兵已到,如果你還沒離開這兒,請趕快出來會合……」
古若梅心知這是文素瓊服過變音丸後所發的語聲,事實上,文素瓊不但語聲蒼勁,人也是改裝成一個鬚髮全白的灰衣老頭。
但這情形,卻使古若梅心中不以為然地發出無聲的苦笑。
她在暗中責備文素瓊,未免太沉不住氣了,試想:在敵友未明,真偽難分的情況之下,縱然林永年還未離去,又怎敢輕易相信她,自動跑出來會合?
果然,文素瓊這一陣叫喚,等於是白費了,所喚來的,卻是更多的敵人,蜂擁地湧向那個峰頭。
文素瓊的那一陣叫喊,固然將附近搜山的敵人召了過去,而那一枝信號火箭射出之後,連遠在山神廟中,滿腦綺念,等候著呂不韋的公冶如玉也驚動了,親自率領大批高手,飛馳前來。
在隔鄰那個峰頭上,殺聲震天,四周人喊馬嘶,步履雜沓,一齊向這兒集中,混亂局面之中,古若梅卻在冷靜地考慮著:「如果有本門中人同林永年被困在一起,我必須亮出身份了,才能將他們叫出來,否則,這麼混戰下去,如果林永年等人,真的還未離去,倒也罷了,啊,萬一他們早已離去,豈非是自找麻煩……」
心念電轉中,人也向峰頂上飛馳著,因為只有站在高處,以真氣貫注於語聲中,才能及遠。
可是,她制服呂不韋、古琴二人,是在山坳中,由山拗中飛昇山頂,距離可不近,饒她功力與輕功都奇高,但由下而上,也非一蹴可成。
就當她以最快的速度,連飄帶縱地飛昇到山腰時,暗影中卻傳出一聲沉喝道:「什麼人?」
古若梅飛射的身形並未稍停,順口漫應道:「過路人。」
「站住!」隨著這一聲斷喝,一道人影,由十數丈以上的懸巖上,飛撲而下,並凌空發出一記劈空掌。
由十數丈以上的懸巖上,飛身下撲,並能凌空運氣發掌,來人功力之高,已不難想見。
但古若梅藝高人膽大,對那勢若泰山壓頂的勁疾掌力,竟然視若無睹地一拂大袖,將對方震得凌空三個觔斗,倒飛丈外,才披唇一哂,注目冷然地道:「身手不弱,敢情也是公冶如玉那一對狗男女的徒弟吧!」
來人正是百里源、公冶如玉的第二弟子吳化文,此人的江湖閱歷,可比呂不韋、古琴二人要豐富得多。
方纔這一震之下,已使他氣血翻騰,落地之後,還踉蹌地連退五六步才勉強拿樁站穩,再聽這語氣,瞧這長相,對方是誰,已不言可知啦!
他,強定心神,躬身一禮道:「侄兒吳化文,參見二師伯。」
這是吳化文的聰明處,也是他的狡猾處。
所謂一葉落而知秋,憑對方方纔那一震之威,自己再苦練一甲子,也未必是人家的對手啊。
那麼,這一個禮和一聲「二師伯」,縱然是叫錯了,在出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之下,至少,自己也不致吃虧呀!
果然,他這一注,還真是押中了,古若梅微微一愣之後,揮手冷然說道:
「閃開!」
僅僅說出這麼兩個字,人已有若灰鶴騰空,向峰頂飛射而去。
吳化文目送古若梅那星飛丸擲地向上激射的身形,一面抹著額頭冷汗,一面自我解嘲地苦笑道:「好險……」
他,方自心有餘悸地說出「好險」二字,峰頂已傳來一聲有若鳳鳴九嗥的清嘯,嘯聲嘹亮悠長,群峰迴響,歷久不絕。
嘯聲一落,緊接著是一串有若天鼓齊鳴的震耳語聲:「陪同林永年大俠的那位獨腳老丈請聽著:我是古若梅,如果你是七師弟或八師弟,快請出來相見……」
吳化文聽得眉峰一蹙,暗忖著道:「這女人,好精湛的內家真力!看來,她的成就,不在恩師之下哩……」
心念轉動間,又苦笑著自語道:「我真是嚇昏了頭,還呆在這兒幹嘛……」
自語方落,人已長身而起,向山腳下一閃而逝。
古若梅表明身份之後,並無任何反應,事實上他也明白,那位陪同林永年的獨腳老人,縱然是她的七師弟或八師弟,此時此地,也必然會假定是敵人的誘敵之計,在未經證實之前時,決不會貿然出聲答話,因而她只好暫時俏立山頂,靜待發展。
事實上,也確如古若梅所料,困居石洞中的白文山,早於文素瓊發話之前,即已外出偵探敵情。
至於林永年,於聽到文素瓊的招呼之後,儘管不知那究竟是自己的救兵,或者是敵方的誘敵之計,但那一股強烈的出困欲求,卻幾乎使得他不顧一切地要求李巧雲帶他出去。
但李巧雲卻冷靜得多了,儘管她自信帶著林永年,也能飛渡洞口與山頂之間的那道天險,但她卻借口不敢飛渡,而委婉地拒絕了,並溫聲勸慰道:「永年,白大俠已經出去了,如果真是咱們的救兵,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目前咱們趕出去,不但不能幫忙,反而會增加人家的顧慮哩……」
這時,文素瓊的周圍,業已陳屍十餘具,十丈之外,並聚集著五六十個勁裝漢子。
也許是被文素瓊的霹靂手段殺寒了膽,那些人,雖然虎視耽耽地將文素瓊圍困著,卻遠在十丈之外,並無人敢輕易向前送死,以致形成一種僵持局面。
當然,這情形已很明顯,那些奉命搜山的人,是因為自己功力相差太遠,不得不按兵不動,以待他們的首腦人物前來。
至於文素瓊,也樂得清閒地靜待古若梅發話以後的變化。
約莫是古若梅發話後的袋煙工夫之後,文素瓊耳中聽到一絲清晰的真氣傳音道:「請問這位老丈,與古若梅女俠,是何淵源?」
這位暗中傳音問話的人,就是白文山,他已於暗中觀察得很清楚,文素瓊使的是「翡翠船」中的武功,而且成就很高,決不是百里源夫婦的徒弟所喬裝。
同時,由文素瓊方才對付敵人所表現的毫不留情的手段,也足以證明其絕非百里源夫婦本人所喬裝。
既然不是敵方的誘敵之計所喬裝,那自然是自己人了,但他左思右想,本門中,除了他那生死不明的大師兄邵友梅夫婦之外,實在想不出這麼一位同門人物來,因而不得不冒險傳音發問。
文素瓊心頭一喜,傳音答道:「是朋友……」
白文山截口接問道:「能否請示知尊姓大名?」
文素瓊反問道:「閣下是否為林永年大俠?」
白文山道:「我是古女俠的八師弟白文山……」
文素瓊截口一「哦」道:「原來是白大俠,那真是太好了,我……我是林永年名義上的妻子文素……」
白文山大喜過望,截口問道:「尊駕就是林大嫂文素瓊女俠?」
「白大俠你是怎麼知道的?」傳音到此,文素瓊忽然改以正當語聲說道:
「哦!想必是林永年告訴過你了,詳情且待會兒再談。」
接著,又沉聲說道:「白大俠,你該招呼令師姊過來了,有關我的本來面目,暫時還不便公開,請仍然稱我『老丈』為是。」
白文山也以正常語聲答道:「好的。」
微頓話鋒,才以內家真氣貫注於語聲中,震聲說道:「二師姊,我是白文山,已經與這位老丈會合了,二師姊快請到這邊來。」
對面峰頂上,立即傳來古若梅的一聲歡呼道:「好,我馬上就過來……」
這時,白文山也已以本來面目出現在文素瓊面前,抱拳一拱道:「白文山見過……老丈……」
文素瓊一面還禮,一面注目問道:「白大俠,林永年在哪兒?」
白文山正容答道:「林大俠隱身在一個秘密場所,咱們必須先行打發這些魔崽子,才能讓他們出來……」
這兩位,只自顧自地說著話,可根本沒將那些圍在十丈之外的公冶如玉的手下放在眼中,而公冶如玉的那些手下,對古若梅、白文山二人的名字,似乎早已有過耳聞。
此刻,白文山已正式現身,古若梅也正由對面山頭趕來中間,而那位不知來歷的糟老頭子文素瓊,也並非易斗之輩,這情形,在他們的頭兒公冶如玉沒來之前,又怎敢輕舉妄動?
說來也真令人好笑,這些人,勞師動眾、夜以繼日地大舉搜山,本來就是為了要搜出白文山等人,如今,白文山正式出面了,他們卻反而噤若寒蟬啦!
文素瓊笑了笑道:「白大俠,古大姊已經來了……」
她的話聲未落,古若梅已有若天馬行空似地飛落當場,一把扣住白文山的右腕,用力搖撼著道:「小師弟,你好?咦!
你的腿,是……」
白文山目含痛淚,苦笑著道:「這真是說來話長,二師姊,一別十多年,小師弟已變成老師弟啦!」
「變得不多,」古若梅帶淚笑道:「你,還是從前那小淘氣的樣子。」
白文山苦笑道:「二師姊才是丰采依舊哩!」
古若梅抬手撫著自己的鬢角,也是苦笑道:「二師姊兩鬢已斑,師弟,你這話算是大大的言不由衷……」
白文山只好岔開話題道:「二師姊,你知道大師兄的下落嗎?」
古若梅神色一黯,幽幽地一歎道:「不知道,我此行就是為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