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並未往「銷魂谷」上走去,卻向著業已被平素玉縱火燒燬的「銷魂古墓」之中行去。

    「銷魂古墓」雖已燒燬,但有些不會起火之物,卻依然保持原來形狀。

    虞心影三轉二轉,面前是一座墳頭,墓碑上赫然有「青幡仙客衛涵秋之墓」字樣。

    原來虞心影明知墓中死者,決非「青幡仙客衛涵秋」,但因聽得平素玉與曹夢德,一再誇稱此人功力甚高,遂想查個究竟。

    她要查究死人身份,只有惟一方法:這惟一的方法。便是毀墓開棺。

    虞心影一來可以斷定死者決不是衛涵秋,二來從平素玉,及曹夢德口氣之中,業已聽出此人並非正人君子,也是個荒唐色鬼有了這兩點情況。虞心影遂用不著對於墓中屍體。再存什麼尊重之心,功力暗凝。揚手一掌,便向那墳墓劈去。

    罡風捲處,黃土狂風,哪消兩三掌之下,墓中即已出現棺木。

    虞心影折斷樹枝。先行貫注內家「隔物傷人」暗勁,把釘棺「長命釘」加以毀去。然後輕輕地一挑,棺蓋便應手而起。

    「阿爾泰山」氣候,本就甚冷。何況「銷魂谷」更是在四山環擁之下,再加上人死並不太久,故而棺內屍體尚未完全腐爛。

    虞心影屏息掩鼻,走向棺前一看,不禁羞得面紅耳赤。

    原來棺內屍體全身赤裸,形狀太以不雅。

    虞心影匆匆-瞥。只看見果然是無頭屍體,正與平素玉、曹夢德所說相合。卻未看見屍身胯下不文之物,也已被人割去。

    她畢竟是位處子之身的年輕俠女,對於赤裸男屍,委實不敢再看,只好仍把棺蓋蓋上。

    虞心影蓋好棺蓋,不禁搖頭苦笑,因為自己空自費了好多氣力,毀墓開棺,結果卻毫無所得。

    颼!颼!颼!颼!颼!波!波!波!波!波!

    就在虞心影目注棺木,搖頭苦笑之際,突然聽得這種奇異聲息。

    她愕然失驚,回頭向發聲之處看去。

    空中別無所見,只是瀰漫了五色煙霧。

    這五色煙霧,是十粒五色泥丸,在空中互相激撞所生o「颼!颼!颼!颼!颼!是泥丸破空之聲,「波!波!波!

    波!波!」是泥丸互擊脆響,發放「五色泥丸」之人,則是站在距離虞心影四五丈外。一片嵯峨巨石中的「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

    原來魏老婆婆氣量極狹,她受了相當折辱以後,哪裡肯就此於體?表面雖已別去,其實她卻在「銷魂谷」上徘徊,忖度有甚法兒?能夠一洩心中之憤。

    忖未多時,谷下人影連閃,竟縱上了一位「銷魂之魂」平素玉,及一位「哈哈秀士」曹夢德,手挽手兒,雙雙馳去。

    魏老婆婆見狀。不禁心中一喜。暗想平素玉、曹夢德既走,則谷下只剩一位適才對自己諷刺得相當刻薄的「紅葉令主」虞心影。

    在這三名敵手之中,看來雖數虞心影最強,但憑自己的功力火候。以一對三,或許難佔勝面,若是以一對一,卻屬誰也不怕。

    魏老婆婆認為機會難逢,立即再度潛下深谷。

    這時,虞心影正在揮掌劈棺,黃塵若霧,自使魏老婆婆一望而知,發現了她的所在。

    一來魏老婆婆功力極高,二來她是靜悄無聲地一步一步掩去,三來虞心影全神貫注在劈墓開棺之上,故而魏老婆婆業已藏身五丈以外,虞心影仍自毫無所覺。

    魏老婆婆不曾看見那方已倒墓碑,自然猜不出虞心影為何劈墓?為何開棺?為何只向棺中斜睨一眼,便又把棺蓋蓋好,站在棺前發愣?

    這些疑問,只在魏老婆婆腦中,閃了一閃,便被她完全撇開。

    魏老婆婆不想破疑,只想把握機會。

    她知道「紅葉令主」虞心影,不是易與之輩,遂不僅乘她呆立失神際出手,並採取「泥丸互擊」間接法,來向虞心影直接襲擊。

    這種方法,果然惡毒奏效。

    因為虞心影只聽得破空聲息,又發覺並非襲擊自己,遂未加閃躲地回頭向空中察看。

    十粒「五色泥丸」,粒粒都是淬毒鬆脆之物,一經互撞,毒霧漫空,可使人在不自覺狀況以下,吸入鼻內。

    虞心影哪裡想得到「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會如此不知羞恥的,立即悄然折回,對自己加以暗算偷襲。

    她疏神失備情況下,未曾事先屏息防毒,鼻中遂嗅入了一片有若幽谷香蓮的芬芳氣息。

    這股香氣入鼻,虞心影便知不妙。

    她秀眉一蹙,目光一掃,竟看見那位被稱為「白髮殺人王」的魏老婆婆,居然又復出現。

    雙方目光一對,魏老婆婆得意揚眉地獰笑叫道:「虞心影,你方才賣舌張牙,好不神氣?如今與我老婆婆,單獨相對,威風卻跑到哪裡去了;」

    虞心影默然不答,只自暗運玄功,察看方纔所嗅入鼻中那種芬芳氣息,是否蘊有毒力?

    這一默然行功,加以察看,虞心影越發愁上眉梢,恨生心底。

    她察出果有一種奇異毒力,業已散佈週身,即將發作。

    常人異香入鼻,神智立昏,虞心影因非常人,她可以運用精純內功,勉強把毒力制壓,暫時不令發作。

    但虞心影有自知之明,知道縱盡全力,也無法拖延到一個時辰以上:換句話說。自己若想度過目前危機,必須立即脫開「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的糾纏,並在一個時辰以內,服食解毒藥物。

    虞心影既明利害,哪裡還肯浪費時間,與魏老婆婆互相答話。

    她只是向這位名頭甚為高大,行徑卻甚卑劣的「白髮殺人王」冷冷看了一眼。便自香肩微晃,縱出數丈。

    但魏老婆婆何等凶狡?她怎會讓虞心影輕易走脫,厲嘯一聲,玉杖頓處,活似個飛天白髮夜叉般的跟蹤撲去。

    虞心影何嘗不知道對方一定會追,並決不應與之纏戰,遂在縱身凌空之際,業已有了準備。

    魏老婆婆身形才起,虞心影的白衣大袖立翻。

    袖中飄出的是十三片飄飄紅葉。

    「北令南幡」的功力,均已達到「摘花卻敵」「風葉傷人」的內家上乘境界,故而雖只十三片紅葉,凌空飄舞而來,卻無殊向「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灑出了漫天劍雨。

    魏老婆婆再狂再傲,也不敢對這「紅葉令主」的成名暗器,稍加輕視。

    她一面神功暗聚,凝勁防身,一面把手中的玉杖,舞成一片寒光,迎向飄飛著的紅葉;誰知虞心影因為避免消耗功力,所發的這十三片紅葉,根本只是一種掩護脫身的作用。

    魏老婆婆玉杖舞處。見漫空紅葉。隨杖紛飛,根本無甚威力,便知虞心影是有了脫身打算。

    她一聲冷笑,左手接連彈指,發出了十粒泥丸。

    虞心影所發紅葉,只是虛攻,魏老婆婆所發泥丸,卻是實打。

    這樣一來,自是逼得虞心影不得不大展身法,閃避那十粒泥丸,又消耗了相當的功力。

    魏老婆婆共發出三十粒「五色泥丸」,便自追上虞心影,五杖狂舞。厲笑連聲。硬把這位「紅葉令主」纏得無法走脫。

    虞心影見事不妙,把心一橫,要乘著毒發以前,與魏老婆婆來個並骨深谷;這時,恰好魏老婆婆恃強欺敵,以一式「雷公劈山」,雙手持杖,猛向虞心影的天靈砸下、虞心影妙目凝光。覷定當頭杖影。但腳下卻穩立如山,連半寸都未移動,好似竟想以她那顆千矯百媚的娥眉螓首,來硬抗魏老婆婆手中五杖的千鈞一擊。

    魏老婆婆從未見過這等對敵之法,認為虞心影必有詭計,才如此心存誘敵。她疑念既動,遂將這招「雷公劈山」的所挾十一成功力。減到六成,以便隨時變招,不至把招術用老。玉杖仍往下砸,準備在發覺對方有甚變化之時,也與之隨同變化,或可將虞心影立斃杖下;但玉杖帶著劃空銳嘯,猛砸到距離虞心影頭頂。僅約二尺三四之時,這時「紅葉令主」卻依舊巍然不動:魏老婆婆好不驚疑。遂猛然卸勁,使玉杖的疾落之勢,略略一頓。

    虞心影甘冒萬險所等待的就是這剎那良機。左手倏然伸處,一式「瑤台摘花」,便向魏老婆婆的玉杖擄去。

    玉杖落勢一慢,虞心影動作一快,這一快一慢間,配合得妙到毫末,使魏老婆婆縱有通天本領,也無法再撤回玉杖:虞心影左手擄住玉杖,右手則駢指如風地點向魏老婆婆的肋下要害魏老婆婆電疾閃身,但已不及,硬被虞心影點得腳步踉蹌。

    退出了七八尺以外。

    虞心影右手緊握玉杖不放,魏老婆婆也只得撒手棄杖:這樣來。魏老婆婆肋下被人點中,玉杖又復出手,豈非完全落了下風?讓虞心影佔得勝面。

    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兩條人影倏合即分以後。「紅葉令主」虞心影是牙關緊咬,臉色鐵青,全身微微發抖。

    「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則目光陰沉無比,凝注在虞心影身上,從嘴角間,浮起了一絲森冷獰笑:哨啷啷……噗通!

    「哨啷啷」之聲是虞心影左手中的玉杖。跌落地上;,「噗通」之聲是這位「紅葉令主」翻身暈倒。

    跟著便起了一陣「哈哈哈」「嘿嘿嘿」的狂笑。

    這陣狂笑,自然是「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所發。

    原來,虞心影蓄意拚命之際,魏老婆婆何嘗不也在存心誘敵?

    她那根玉杖之上,抹有一層「九寒霜」,除了自己在掌上預先塗了靈藥。不虞中毒以外,其他人稍加沾碰。便立即寒毒攻心,全身僵直暈倒。

    虞心影赤手奪杖,業已中了「九寒霜」之毒,何況地點中魏老婆婆肋下之舉,也是上了大當。

    魏老婆婆衣內,穿一件萬金難買的「毒蝟金蓑」,虞心影剛剮點破她的外衣,便被「毒蝟金蓑」在右手中指尖端,刺了一個小洞,鮮血汩汩流出。

    右手指上中了「毒蝟金蓑」之毒,左手中了玉杖以外的「九寒霜」之毒,鼻間所嗅入的是「五色泥丸」之毒。

    三般毒力。同時發作之下,虞心影如何禁受得住?自然神智一昏,「噗通」一聲栽倒。

    魏老婆婆見這位藝業高強的「紅葉令主」業已中了自己毒計,昏暈倒地,不禁志得意滿的微微一笑。

    她取出了一隻玉瓶,在瓶中頓了七粒狀若泥丸的黃色丹藥在手,喂向虞心影的口內。

    約莫過了兩頓飯的時間,虞心影便自悠悠醒轉。

    魏老婆婆冷笑地問道:「虞令主,你的一條小命雖已保留,但由此開始,必須要服從我的一切命令。」

    說也奇怪,虞心影竟異常恭順地,應聲站起,向魏老婆婆躬身答道:「虞心影願遵令諭,請老婆婆隨意差遣。」

    魏老婆婆雖知自己獨門秘煉的「迷魂聖藥」,效驗極佳,但因虞心影名頭太大。內功太好,遂仍不太放心地向她冷然叫道:「虞心影!

    虞心影聞言,立即肅然答道:」晚輩在此侍候老婆婆,並恭遵法諭。」

    魏老婆婆兩道森冷目光,凝注在虞心影的臉上,語音低低地緩緩說道:「虞心影,伸出你的右手。」

    這位威名蓋世的「紅葉令主」,如今果然馴若綿羊,把一隻纖纖的玉馭手,抬起伸出。」

    魏老婆婆三指一搭虞心影右腕「寸關尺」部位,替她細診脈息,知道自己適才餵她的七粒「迷神亂性神丹」,確已充分發揮藥力。

    她診完脈息,再掀開虞心影的眼皮,仔細看了一看,這才心內放寬,向虞心影含笑說道:「虞心影,『哈哈秀士』曹夢德與『銷魂之魂』平素玉二人,去了哪裡?」

    虞心影茫茫然地搖頭答道:「我不知道!」

    魏老婆婆怪笑說道:「你不知道我卻知道,平素玉定然先到『合黎山歸元洞』中,去找她昔年好友,『歸元魔女』俞玉虹。」

    虞心影「啊」了一聲問道:「老婆婆是要派我去把他們完全殺掉嗎?」

    魏老婆婆獰笑說道:「我的獨生愛子,早年便是死在『銷魂之魂』平素玉的『素女偷元陽』下。此仇含恨多年,自然必報,但卻因另有要事,暫時無法分身,遂想到派你代表我去完成這項心願。」

    虞心影躬身答道:「晚輩願遵法諭,必不辱命!」

    魏老婆婆點頭笑道:「你要去便去,但必須把平素玉的人頭,帶到『祁連山玄冰凹』中,向我繳令。」

    虞心影想了一想,又復問道:「關於那『哈哈秀士』曹夢德,和『歸元魔女』俞玉虹呢?要不要一併殺卻?」

    魏老婆婆揚眉狂笑說道:「我百里妹子,志在武林霸業,頗願把天下好手,均羅致到『玄冰凹』內,故而我對曹夢德、俞玉虹二人的或殺或擒,不加限定,任你見機行事,自由處理。」

    虞心影連連點頭,向魏老婆婆檢衽一拜,便順身馳去。

    魏老婆婆忽然招手叫道:「虞令主回來,我還有一樣東西,忘了交你。」

    虞心影異常聽話,止步回身,魏老婆婆取出一袋「五色泥丸」,遞在她的手裡。並含笑說道:「這是二十粒:淬毒五色泥丸』,常人手不能沾,但因你已服我聖藥,卻可隨意取用。」

    虞心影接過這些「五色泥丸」看了一看,揚眉問道:「老婆婆,你把這二十粒『淬毒五色泥九』交給我則甚?」

    魏老婆婆牙關微挫,厲聲答道:「我要你用『淬毒五色泥丸』。

    去把『銷魂之魂』平素玉打死,才等於是我親手報仇一樣,」

    虞心影點頭領命。收好「淬毒五色泥丸」,便自向魏老婆婆恭身作別而去;魏老婆婆目送虞心影身形消失以後,不禁得意萬分。仰天狂笑說道:「『北令南幡』中的『紅葉令主』虞心影,既已死心塌地永遠臣服,歸入我掌握之中,只剩下『青幡仙客』衛涵秋一人,還能掀得起多大波浪?」

    不提「紅葉令主」虞心影,靈智被迷,為敵所用。

    也不提「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志得意滿,浮躁飛揚。

    故事且轉移到「銷魂之魂」平素玉與「哈哈秀土」曹夢德的身上。

    曹夢德自與虞心影分別後,隨同平素玉上得「銷魂谷」後,心神方略覺穩定下來,哈哈一笑問道:「平二妹打算去約請哪位友好?『玄冰大會』凶險異常,若非絕頂人物,最好不必拖人下水。」

    平素玉嬌笑連聲,對曹夢德飛了一個媚眼,揚眉笑道:「和我交情最好,在武學方面,亦具專長之人,第一個便是『歸元魔女』俞玉虹,故而我打算先走一趟『合黎山歸元洞』,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曹夢德點頭微笑道:「這倒是個理想人物,我怎麼未想起來?

    『歸元魔女』俞玉虹的『九九歸元手』與『天魔玄功』,算得是『武林一絕』的呢。」

    平素玉妙目中精芒微閃,又復笑道:「俞玉虹大姊,是我自幼手帕至交,定會幫我忙的,有她出面以後,或許因而把『天外三魔』一齊拉來,就不怕什麼『玄陰梟母、蛇發嬌婆』百里夫人和『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的了,」

    平素玉講得高興,曹夢德也聽得高興,但等他們趕到「合黎山歸元洞」時。卻似在高興之上,被潑了一瓢冰水。

    原來「歸元魔女」俞玉虹業已外出,不在「歸元洞」內。

    平素玉失望之下,問起俞玉虹的守洞弟子,方知這位「歸元魔女」,竟是接獲百里妖婆請帖,前去參與「玄冰大會」。

    曹夢德苦笑說道:「二妹。你大概萬想不到,你這位手帕至交,『歸元魔女』俞玉虹,竟會與你的對頭,打起交道?」

    平素玉揚眉說道:「這也難怪,俞玉虹大姊不知我會來找她,遂接受百里妖婆邀請,去參與這場熱鬧,但只要等她知道我與百里妖婆,是站在敵對地位之際,定然不會幫助對方,而來幫助我。」

    曹夢德歎息道:「這位『歸元魔女』俞玉虹,究竟是幫誰?乃是以後之事,我們目前又去哪裡呢?」

    平素玉想了一想,正待答話之際,忽然聽得右前方的大堆怪石之後。傳來了嬌美的歌聲。

    兩人凝神傾耳之下,聽出歌聲唱的是:細雨濕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煙消風樓無限事,茫茫,鸞鏡鴛衾兩斷腸!

    魂夢任悠揚,睡起楊花滿繡床。

    薄倖不來門半掩,斜陽,負你殘春淚幾行!

    平素玉聽得眉關一皺,向曹夢德低低問道:「大哥,你聽出這作歌是誰嗎?我聽來覺得歌聲好熟。」

    曹夢德更是疑雲滿腹,苦笑答道:「我也聽來覺得歌聲耳熟,並有些像是『紅葉令主』虞心影呢!」

    平素玉臉色一變,沉聲說道:「虞心影已和我們分道揚鑣,她又悄悄追蹤而來,卻打的是什麼主意?」

    曹夢德皺眉說道:「是與不是?尚自難定……」

    話剛至此,嵯峨怪石堆中,又復響起了嬌脆語聲說道:「怎麼不是?我正是對你們悄悄追蹤而來的『紅葉令主』虞心影!」

    曹夢德猶存不信,詫然注目,卻見虞心影的婷婷身影,果從怪石堆中,緩緩走出。

    平素玉也頗覺驚奇,向虞心影含笑問道:「虞令主,你怎麼又復趕來尋我們。莫非有什麼要事?……」

    虞心影向這位「銷魂之魂」看了幾眼,嘴角微披地接口說道:「我不服氣,所以趕來找你。」

    平素玉詫然說道:「虞令主,你這『不服氣』三字,難道是對我而發?」

    虞心影「哼」了一聲,曬然說道:「不是對你,卻是對誰?『哈哈秀士』曹夢德對我傾心有年,為什麼才到『銷魂古墓』之中,便被你施展狐媚手段,把他搶走?」

    這幾句話兒,回答得頗出平素玉的意料之外。

    曹夢德卻更聽得越發莫名其妙。

    因為他們都知道「紅葉令主」虞心影的行為心性,向極正派,似乎說不出這種蕩女淫娃的爭風吃醋之語。

    虞心影妙目凝注,瞟了曹夢德一眼,向他揚眉叫道:「曹夢德,你憑著良心說話,究竟是喜歡『銷魂之魂』平素玉?還是喜歡我『紅葉令主』虞心影?」

    平素玉聽了虞心影這樣說法,遂也自目注曹夢德,看他怎樣答話?

    這種尷尬情形,真把位「哈哈秀士」曹夢德弄得滿頭冷汗,而不知如何是好;首先感覺不悅的是已與他有了肌膚之親,彼此宛若夫妻的「銷魂之魂」平素玉,便含笑一聲說道:「曹大哥,你『哈哈秀士』,是威震乾坤的有名有姓英雄。怎麼竟拿不出一些英雄氣概?這話有何難答,一共有四條路兒,不是喜歡我,就是喜歡她,再不然便打算熊掌與魚,兼收並蓄,或是乾脆跳出情關,一個不要,你就在這四者之中。擇一答覆便了。」

    曹夢德被他們逼得無可奈何,只好涎著臉兒,打了一個哈哈地,向虞心影、平素玉二人,含笑說道:「我認為你們是春蓮秋蕙,各擅勝場,故而熊掌與魚,兼收並蓄。」

    這兩句話兒,換來了兩陣笑聲,笑聲中均含有森冷不悅意味,分由虞心影、平素玉的鼻中發出。

    虞心影首先秀眉微挑,冷然說道:「欲得春蓮,先摧秋蕙,兼收並蓄,難上加難!」

    平素玉也立即接口說道:「欲嗜鮮魚,先斷熊掌。一刀二鞘,決不相容!」

    曹夢德萬想不到虞心影竟會隨後追來,更想不到她竟會表示出要與平素玉互爭自己之意。

    他如今對虞心影所說的話兒的真實成分,尚自略有存疑,否則,他多半寧取春蓮,不取秋蕙,寧嗜熊掌,不嗜鮮魚。

    因為虞心影是盛譽正大的堅貞俠女,平素玉是聲名狼藉的蕩婦淫娃,雖然兩人均是容貌如仙,羞花閉月,風華絕代,落雁沉魚,但在品格上,高卑自別,曹夢德雖已沉倫慾海,仍會作正確選擇:虞心影見曹夢德遲遲不語,臉上神情,尷尬萬分,遂「哼」了一聲,向平素玉冷然說道:「平夫人,想來曹兄是左右為難,無從取捨,不如由我們自行設法替他作個決定好嗎?」

    平素玉愕然問道:「虞令主此語何意?」

    虞心影妙目閃光,揚眉答道:「我們兩人來拚鬥一場,假如能拚死一個,豈不是可以使這位拿不定主張『哈哈秀士』,無須再感覺煩惱。」

    虞心影竟提議決鬥,不僅把平素玉聽得一驚,也更使曹夢德驚異欲絕:但雙方均是名震當世的響噹噹人物,虞心影既已提出挑戰,平素玉怎好意思表示畏怯,遂也點頭說道:「虞令主這種辦法,倒也來得乾脆,平素玉亟願與你互作生死一搏。」

    曹夢德緊緊皺眉,連連搖手叫道:「你們……」

    這「你們」二字方出,虞心影便自截斷曹夢德的話頭,冷然說道:「曹兄你不必攔阻,這是我們二人之事,與你無干,只請你替我們在一旁督戰便可。」

    曹夢德聽虞心影這麼說法,不禁目注平素玉,但平素玉也對他毫不理會,只是從眼內閃射凶芒,向虞心影沉聲問道:「虞令主。我們是怎樣動手?」

    虞心影微笑說道:「你何必再問,我們不是早已約定了互相作生死一搏嗎?」

    平素玉冷笑揚眉說道:「虞令主放心,平素玉不是貪生怕死,不敢與你拚命相搏,只是問你打算採取什麼動手方式?譬如說先比輕功,或先較掌法?」

    虞心影以一陣嘿嘿冷笑。截斷了平素玉的話頭說道:「平夫人。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我們既已決心生死相拼,何必還要分什麼暗器、輕功、掌法、兵刃?乾脆來個綜合性施為,誰有什麼本領,誰就抖露什麼本領便了。」

    平素玉一雙妙目中。暗射凶光,格格嬌笑道:「妙極妙極!平素玉完全贊成你這種綜合出手,任性施為的互相搏鬥方式,我們不必多言,各自準備。」

    話完,微退半步,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雙掌交護胸前,神凝於水。氣穩如山,目注虞心影,靜待動手。

    虞心影也真不敢小看了這位名列「海岳四凶」之一「銷魂之魂」。照樣嶽峙淵亭般。巍立當場,向平素玉凝神注視。

    最好笑她們雖已約定可以把玄功、內力、兵刃、暗器等綜合運用,隨意施為,但一位武林俠女,一個曠世妖姬,卻誰也不肯向對方示弱,均自徒手相向,打算先行用掌腳相搏。

    驀然間,虞心影的耳邊。響起了一陣蚊哼般的語音,低低說道:「虞令主。你要小心,平素玉有一柄純白色的盈尺玉刀,一隻五色皮袋,及一粒比人拳略大的血紅圓球,是她準備仗以拚鬥『玄陰梟母,蛇發妖婆』百里夫人的三般煞手,確實極具妙用,威力凌厲,你最好能不讓她有機會取出。」

    虞心影聽耳內。知是「哈哈秀土」曹夢德,運用擇人專注的「蟻語傳聲」功力,對自己暗加關照。不禁也心頭略慰。

    因為女孩兒家,多半均有與生俱來的妒嫉心理,虞心影分明對「哈哈秀士」曹夢德,毫無情慷,但見了他突然與「銷魂之魂」平素玉,發生密切關係儼如夫婦,也難免有點異樣感覺。

    如今。面臨雙方生死互搏之際,曹夢德居然洩漏對方機密,暗用「蟻語傳聲」功力,悄加關照,可見這位「哈哈秀土」,還是真心愛戀自己,對於「銷魂之魂」平素玉,只是一種肉慾,無甚深切情意。

    就在虞心影心頭略慰之下。竟被平素玉看出她似乎有點分神,遂試探地揚眉叫道:「虞令主,你怎麼還不動手?難道竟自恃『北令南幡』的中原大俠身份,看不起我這化外妖女?」

    虞心影此時正在暗笑平素玉空自妖淫無恥,百般賣弄風情,卻仍得不到曹夢德的真心愛意,以致未曾聽清平素玉所問之語,只是「啊啊」兩聲,不曾立即答話。

    平素玉見對方果然因事分神,怎肯坐失良機?遂冷笑連聲說道:「虞令主既然矜持大俠身份,不屑先行動手,平素玉只好妄肆猖狂,拋磚引玉了。」

    她這幾句話兒,是夾雜在動作之間而出,故而說到「拋磚引玉」時,一隻纖纖玉掌,業已拍向虞心影的左肋部位。

    虞心影因自己一時分神失注,業已被平素玉搶佔光機,哪裡還敢怠慢?急忙一式「弱柳隨風」,暫避來勢,飄出丈許。

    但平素玉一掌擊空之下,居然如影隨形地跟蹤趕去,又以一式「金豹翻爪」的內家重手猛力擊出。

    這種情況,早在虞心影的意料中,故而她足才沾地,便即借勁騰身,一式「長箭穿雲」,轉化「凌空折柳」,竟自美妙無倫地退回原處,使平素玉跟蹤追擊之舉,完全落空,又復成了雙方對峙之勢。

    平素玉暗自驚心,正在再動凶謀之際,曹夢德卻忍不住地,由衷叫出了一個「好」字。

    這一個「好」宇,叫得平素玉從心中泛起一陣奇酸。向曹夢德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適才虞心影偶然分神,平素玉的攻勢立來,如今平素玉也露出破綻,虞心影又豈肯錯過機會。

    她精擅一套「七巧天機手」,迴環不絕,妙用無窮,這一展開放勢之下,立把平素玉圈入了一片飄飄掌影以內。

    但平素玉一身功力,絕非等閒,雖因偶生妒念,落了下風,也決未立呈敗象,只是被虞心影逼得暫時無法施展其他殺手而已!

    雙方均是第一流名家,縱然未敗,但始終屈居被動,似乎也是難堪,故而平素玉趕緊設法打破受制局面。

    論起功力。雙方相距不遠,而虞心影仍要高上半籌,平素玉自然非出奇謀,難脫困境。

    此時。恰好虞心影是以「七巧天機手」中一招「織女投梭」右掌駢指如戟地,點向平素玉的「丹田要穴」。

    這招「織女投梭」手法。相當精妙,含蘊七種玄奇變化,無論平素玉是往後退身,是向側閃避,或是出手格架,虞心影均可見招變招,見勢變勢地繼續向對方發動凌厲攻擊。

    平素玉一來因不願始終屈居下風,二來也看出對這招「織女投梭」,變化神奇,難於應付,透雙眉剔處,既未躲閃,也未接架,竟索性置諸不理,反向虞心影還擊了一招「巨靈拍頂」。

    固然,虞心影的「織女投梭」,發得較早,佔了先機,可在平素玉向自己當頭猛拍的手掌到達之前,點中她「丹田」要害,但常言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平素玉縱然中指身死,那一記「巨靈拍頂」,也絕不會中途而廢,仍將拍中虞心影的天靈「百匯穴」上。

    換句話說,就是虞心影若不變招換式,則結果恐怕是一位「紅葉令主」與一位「銷魂之魂」,弄得玉碎珠沉,同歸於盡。

    不過,平素玉先中指,虞心影后中掌,在機會上卻略有分別,約莫平素玉死的機會,將有十分之六,虞心影死的機會,將有十分之四。

    虞心影仍佔了六成便宜,但她卻不願冒那四成之險。

    這就是彼此的環境關係,假如虞心影是在情勢不利,危機一發之下,慢說有六成便宜,就算有六成危險她也會斷然一試。

    如今,虞心影是佔了上風,情勢極好,她又何必冒險犯難中要與平素玉作這生死之搏?

    故而,虞心影見平素玉用出如此手段以後,立即收勢飄身。

    向右側方縱出八九尺許,揚眉冷笑說道:「我以為『銷魂之魂』平素玉。名列『海岳四凶』。是什麼樣高明絕頂人物,有什麼樣驚天動地能為?卻原來只是一個拚命潑婦。」

    平素玉忍氣吞聲。任她譏嘲。卻利用這虞心影向右縱出八九尺許,閃避自己那招「巨靈拍頂」的剎那良機,伸手人懷。取了一柄長約盈尺的純白玉刀在手。

    虞心影身形落地,回頭一看。不禁哂然說道:「平素玉,原來你不惜身份,傚法拚命潑婦之舉。就是想有機會取出這柄小小玉刀?但你就算取出一柄玉劍,又怎會看在我虞心影的眼內?」

    曹夢德見虞心影竟似有點得意忘形,忘了自己適才所告之語,遂趕緊再以「蟻語傳音」功力向她耳邊說道:「虞令主,你莫要忘了告誡之語。平素玉手中玉刀,是她準備對付『玄陰梟母,蛇發妖婆』百里夫人的三煞手之一,刀上蘊有極強寒毒,一絲破膚,全體成冰。你千萬不可對其大意輕視。」

    說也奇怪,虞心影竟似不曾聽得曹夢德將她所說的「蟻語傳音」。依然滿面鄙薄神色。緩步向前。伸手指著平素玉,揚眉冷笑說道:「平素玉。你好不容易才取了這柄玉刀在手。怎地還不施展厲害。給我一點顏色看看。」

    平素玉也自冷笑一聲說道:「虞心影,你不要賣乘逞強,我知道你的『七巧天機手』,擅長空手搏人,但最好聽我良言相勸,趕緊取出兵刃,免得少時命喪刀下,死難瞑目;」

    虞心影「哼」說道:「你不必設法激將。我今日若不能赤手奪下你的這柄玉刀,便不叫『紅葉令主』了。」

    這兩句話兒,聽得曹夢德眉頭深蹙,暗想虞心影今日怎的如此反常?不僅不聽從自己勸告,加注警惕,反更自詡自傲,揚稱要赤手奪取平素玉手中那柄威力極強的寒玉寶刀。

    曹夢德念方至此,「銷魂之魂」平素玉冷笑起處,玉刀疾挺,一式「騰蚊起風」猛向虞心影的心窩刺去。

    她一面發招攻敵,一面格格笑道:「好狂妄的一位『紅葉令主』虞心影,我倒要看你有何本領?能奪下我平素玉的手中玉刀」

    虞心影見對方來勢太猛。遂也不敢怠慢,身形微微一側,右飄數尺,朗聲大叫道:「平素玉,你不要急,我先讓你三招,在第四招上,再奪你手中兵刃:「。

    平素玉聽對方語氣,越來越狂,不禁氣得暗咬銀牙。厲聲叱道:「虞心影。假若你死在我三招之下,又便如何?」

    隨著語音,一招「專諸刺僚」,一招「卡莊刺虎」,陡捲起漫天的寒風,又復迴環出手:虞心影看出平素玉被自己激怒太過,心氣已浮,知道時機來臨,遂故意左閃右躲地向後退了三丈一二。

    平素玉哪肯容對方喘息,真氣微提,一式「鵬搏九霄」。縱起六丈高下,半空中招化為「銀漢飛星」,覷準虞心影的頭頂,灑落萬點寒光,口內並以一種哂薄意味甚濃的語音叫道:「名滿武林的虞大令主,請你記清楚。這就是你適才誇口聽說,要奪我兵器的第四招了!」

    虞心影腳方點地,突然回身,雙手不住連彈,從每隻手中,各彈出「紅黃藍白黑」等五點星光,在平素玉面前敷尺之處,凌空互撞,這一撞擊之下,空中立即佈滿了五色煙光,並瀰漫了一片淡淡氤氳香味、平素玉做夢也想不到竟會從「紅葉令主」虞心影手中,飛出「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的「淬毒五色泥丸」!

    她是頭下腳上,向虞心影凌空猛撲,在驀然發覺眼前佈滿五色煙光之下,卻哪裡還剎得住身?收得住勢?

    身形衝入五色煙光以內。平素玉覺得淡香人鼻,心神慵處,靈智立昏。

    虞心影跟著又復「颼颼颼」地,彈出三粒「五色泥丸」,混淆在五色煙光之中。向平素玉襲擊:這三粒「五色泥丸」,與先前十粒「五色泥丸」不同,前十粒是互撞,後三粒是打人。

    平素玉靈智既昏,自然被打個正著。

    「噗,噗,噗」三聲輕響,第一粒紅色泥丸,嵌入平素玉的眉心,第二粒黃色泥丸,嵌入平素玉的咽喉,第三粒藍色泥丸,嵌入平素玉胸前的「七坎穴」上。

    眉心、咽喉、七坎穴等三處,哪一處不是致命所在?何況虞心影發出的紅黃藍三粒泥丸,粒粒均淬劇毒,平素玉自然立即了結了一切孽緣,魂飛魄散,玉殞香消;身形「砰」然墜落。

    曹夢德一旁看得心中又悲、又喜、又得驚奇。

    他悲的是「銷魂之魂」平素玉畢竟與自己有一段銷魂蝕骨的肌膚之親,如今眼見她身遭慘死,難免有些淒惻。

    他喜的是「紅葉令主」虞心影既與平素玉為自己爭風吃醋,如今平素玉又已死去,則虞心影必定投入自己懷裡,使自己得償相思夙願。

    他驚奇的則是虞心影怎會把「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的「五色泥丸」弄來。並多達十餘粒之數。

    曹夢德心中正自百緒交縈,時悲時喜之際,虞心影卻向他冷笑叫道:「曹兄,我殺了你這位親親熱熱的枕邊人,使平素玉玉碎珠沉,『銷魂之魂』魂歸冥府,你心中大概疼痛憐惜萬分……」

    曹夢德不等虞心影話完,便趕緊接口笑道:「虞令主說哪裡來?我若對平素玉疼痛憐惜,剛才怎會把有關她『寒玉寶刀』厲害之處的機密告你?」

    虞心影嫣然一笑,點頭道:「對,你剛才曾經用『蟻語傳聲』功力,向我暗中關照!這樣看來,你對於我的心意,確實要比對於平素玉誠上幾分,好上一些。」

    她一面說話。一面走到平素玉遺屍之旁,從平素玉仍自握得緊緊的手中。取下那柄小小「寒玉寶刀」,揚眉狂笑叫道:「平素玉,我們在交手之前,便先行約好,把兵刃、暗器、掌法、玄功等盡量揉合施為,互作生死搏鬥!故而虞心影發出『五色泥丸』一舉,並非卑鄙暗算,如今,恰恰在四招以下,奪得你手中的『寒玉寶刀』,足見決未誇口,你應該死得心眼口服,九泉無憾的了。」

    曹夢德為了向虞心影討好,遂含笑道:「虞令主,平素玉身邊。除了這柄『寒玉寶刀』以外,還有一隻五色皮袋,及一粒比人拳略大的血紅圓球,均是極具妙用,威力奇強之物,你不妨一併取下,留待以毒攻毒地對付『蛇發妖婆』百里夫人,及『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必有重大效果。

    虞心影如言在平素玉的身邊尋得五色皮袋,及血紅圓球,連同那柄「寒玉寶刀」,一齊藏入自己腰下的「豹皮囊」中,然後回眸一笑,風情萬種地向「哈哈秀士」曹夢德招手笑叫道:「曹兄請你過來。」

    曹夢德如奉綸音,趕緊走過,但走到距離虞心影身前,約莫三四尺處,虞心影卻自懷中,拔出了一柄鋒利短劍。

    這種動作,把這位「哈哈秀士」曹夢德駭得卻步茫然,滿臉驚異神色。

    虞心影又復嫣然一笑,短劍掉頭,自己捏著劍尖,把劍柄向曹夢德遞去。

    曹夢德接過短劍,愕然問道:「虞令主,你給我這柄劍兒,卻是何意?」

    虞心影伸手指著平素玉的遺屍,揚眉笑道:「我要你替我去把這位『銷魂之魂』的人頭割下「曹夢德皺眉說道:「你已把她殺死。也就算了。何必還要割下她的項上人頭……」

    虞心影妙目微翻,截斷曹夢德的話頭,冷然問道:「曹兄,你莫非要為死人講情?」

    曹夢德見虞心影似有不悅神色。只好賠笑道:「我倒不是替死人講情,只覺得『銷魂之魂』平素玉的字號,在當世武林中,也算得上是第一流人物。給她留個全屍。似乎並不為過?」

    虞心影神色立冷。「哼」了一聲說道:「曹兄是一片慈悲心腸,但虞心影卻心狠手辣,我定要割下平素玉的人頭,絕不怕有人責怪我行為過分」

    說完,遂向曹夢德伸出玉手,作了一個索物之勢曹夢德問道:「虞令主,你要什麼?」

    虞心影目閃厲芒。沉聲答道:「我不敢勞動『哈哈秀士』大駕,你既不願傷損你那位老相好的玉體,便把短劍還我,讓我自行下手」

    這「老相好」三字,聽得曹夢德心內一驚,他以為虞心影此舉。可能是醋念猶存,在試探自己心意。遂哈哈大笑說道:「虞令主,你說哪裡話來?慢說平素玉已死,只是割她的屍上人頭,就算在她生前,要我把她活活殺死,曹夢德還不是照樣遵命?」

    虞心影哂然說道:「你說得雖頗好聽,卻只是馬後炮而已,平素玉未死之前。我怎麼不曾聽你這樣說過?」

    曹夢德急得苦苦叫道:「虞令主。你怎麼不相信我?曹夢德是句句實言,吐自肺腑」

    虞心影見他如此情急,遂嬌笑說道:「你不要急,我相信你對我是萬分忠誠。即便我要割下你自己的項上人頭,你也會照樣做曹夢德點頭說道:「虞令主這幾句話兒,才是知我之音。你若當真要我這顆六陽魁首,我必將雙手奉上,決無吝嗇。」

    虞心影出人意料地。在曹夢德話完以後,立即秀眉雙揚,嬌笑說道:「好,我要你的人頭,你自動割將下來送我。」

    曹夢德萬想不到虞心影竟會說出這樣兩句話來?不禁作聲不得。失神呆立。

    虞心影嫣然說道:「曹兄不要害怕。我是逗你玩的!虞心影要的是『銷魂之魂』平素玉的項上人頭,不要你這『哈哈秀士』曹夢德的六陽魁首。」

    曹夢德滿面緋紅,無以解嘲,只好轉過身去,揮動短劍,把平素玉遺屍的人頭割下。

    虞心影撫掌笑道:「曹兄。你若早就這樣聽話?我怎會把你逗得幾乎急死;」

    曹夢德在虞心影這樣一顰一笑,一擒一縱之下,委實被逗弄得啼笑皆非。遂雙手捧著平素玉那顆血淋淋的人頭,遞向虞心影。並苦笑說道:「虞令主,『銷魂之魂』平素玉的人頭在此,曹夢德心跡已明。你應該體會我對你的一片忠誠。莫要再作弄我了。」

    虞心影格格嬌笑地。點頭說道:「曹兄放心,常言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既能向我表明心跡。割下平素玉的人頭,虞心影今後自然會對你另眼相看。」

    她一面說,一面帶著滿臉嫣然笑容。雙手齊伸。去接取平素玉那顆已由風流騷媚,變為猙獰可怖的項上人頭:曹夢德方把人頭交在虞心影的手內之時。便覺左右兩肋之間,同告一麻,便自身不能動地被人制住。

    原來虞心影接過平素玉的人頭之後,便暗運「彈指神通」功力。彈出兩縷勁風,襲向曹夢德肋下穴道她這種心思,想得極為巧妙,竟利用平素玉的一顆人頭,遮掩了自己的彈指暗襲動作。

    曹夢德既想不到虞心影會有這種動作,也看不到虞心影已有這種動作,等覺得寒風襲體之際,閃避已來不及。

    虞心影高興得揚眉笑道:「曹夢德。我並未點你啞穴,你有甚話兒?儘管說出。」

    曹夢德苦笑說道:「虞令主,我雖對你多年苦戀,但戀不戀在我,肯不肯在你,『竊窕淑女,君子好逑』之語,也見諸經傳,曹夢德自忖應該沒有什麼對你不起之處!你何必……」

    虞心影微搖雙手,揚眉笑道:「曹夢德,我不再和你談論這些私人感情的恩恩怨怨,我要……」

    曹夢德接口問道:「你是不是要想殺我?」

    虞心影失笑答道:「你已認為你沒有什麼對我不起,我又何必殺你?我是要和你談談有關武林霸業之事。」

    曹夢德「哦」了一聲,軒眉問道:「虞令主莫非要我輔助你共圖武林霸業?」

    虞心影搖頭笑道:「我沒有這種雄心,我也是打算輔助別人。」

    曹夢德冷笑說道:「我明白了,你定是想輔助『青幡仙客』衛涵秋,但可惜他命短福薄,業已死在『銷魂古墓』之內。」

    虞心影曬然一笑說道:「衛涵秋死了也好,活著也好,根本與我無干,我哪裡是要輔助他,我是要輔助『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完成惟我獨尊的武林霸業。」

    曹夢德怪叫一聲說道:「你……你說什麼?你要輔助『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則甚?」

    虞心影嫣然笑道:「我喜歡這位老婆婆。你管得著嗎?我只問你願不願和我一同輔助她完成武林霸業之事盡力。」

    曹夢德應聲答道:「你若輔助別人?曹夢德願意盡力效命,但若輔助這位『白髮殺人王』,卻是倒行逆施,因為魏老婆婆生平作事,狠毒無倫,她比我們所謂『海岳四凶,,還要凶上三分,你如今縱受她利用,將來還不是落個『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而已。」

    虞心影搖頭說道:「你不要對我說教,倒行也罷,逆行也好,我如今便要你作良弓,作走狗。你究竟肯不肯呢?」

    曹夢德問道:「肯又如何?不肯又如何?」

    虞心影嫣然微笑答道:「你若願意與我合作?則我們恢復先前交誼,否則……」

    她說到這「否則」兩字,陡然面容一冷,殺氣騰眉,向曹夢德惡狠狠盯了幾眼,繼續說道:「否則,『銷魂之魂』平素玉便是你前車之鑒,我打算成全你們,做一對泉下鴛鴦了。」

    曹夢德此時雖覺這位「紅葉令主」虞心影,在性格上,忽有極大改變,太以蹊蹺,但卻猜不出所以然來,只好苦笑問道:「虞令主,你所說『恢復先前交誼』一語,是我若願意合作?我們兩人,便可……」

    虞心影不等他往下再說,便自接口說道:「你不要胡思亂想,男女情感之事,既急不來,更勉強不得,須聽任其自然進展!常言道得好:『只要功夫深,鋼樑磨繡針,萬般無難事。只怕有人心』你若對我始終不渝。總會有希望呢。」

    曹夢德知道此時自己若加拒絕,虞心影銹刀難以入鞘,真可能立下辣手。遂只得賠笑道:「好,我為了苦盼多年的這點希望,願意一切遵你所命。」

    虞心影揚眉笑道:「曹兄,空口無憑,你得給我一點保證。」

    曹夢德皺眉問道:「什麼保證?莫非你竟信我不過,還要我對天地盟個誓嗎?」

    虞心影點點頭說道:「不僅要你盟誓,並要你盟的是血淋淋重誓的,不要那種輕飄飄的牙疼咒兒。」

    曹夢德長歎一聲說道:「虞令主既然這樣說法,我也只得遵命!我與你精誠合作之舉。倘有三心二意。蒼天厭之,必遭電殛、」

    虞心影聽他這個誓兒,立得頗重,遂連連點頭,再度彈指生風,解開了曹夢德的被制穴道、曹夢德氣血流通以後。一振雙臂,發了聲哈哈大笑。

    但他的笑聲未畢,卻又聽得一陣更為嚴酷森冷的笑聲,倏然發出。震得四山皆應。

    虞心影聽笑聲太以熟悉。遂含笑問道:「發笑人是誰?是不是魏老婆婆?」

    笑聲收處,當空飛落了一條矯捷人影她所料絲毫不差,來人果是那位白髮飄蕭,手持玉杖的魏老婆婆.

《北令南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