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秋高氣爽的九月天,在淮南黃土官道中,遠望十餘里地也不見村莊小鎮。
但在道旁難得一見的十佘株如傘巨榕下,有兩間野店經營飯館酒肆,令途經之行旅忍不住的要入店休歇一番,飲茶用膳且消減蕭瑟秋寒之意。
東面的一家酒肆內,十餘名販夫走卒分擠四桌大桌,但唯有一桌卻清寧的獨坐一人,竟無人肯與他同桌,似乎是什麼凶神惡煞無人敢惹。
只見那獨佔一桌之人,身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粗布黑衣,一頂寬緣竹笠放置長椅上,另有一長細布套插在腰間,不知內裡裝著什麼東西。
他飲茶的面部偶或抬起,竟見他……
唉喲我的媽呀!豈止是什麼凶神惡煞?他……他……若非是朗朗青天的白日之下,否則在夜裡不將人嚇得膽顫心驚駭然尖叫才怪。
滿面烏青肉疤,扁塌肉鼻似乎只是一團爛突肉球,一張嘴等於是兩片厚痂重疊而成的,原本是潔白整齊的一口牙齒也變成了有如欲擇人而噬的尖唆片齒了。
「他奶奶的!俺行遍冀魯二十多年,還頭一次見到這麼一個猙獰更甚惡鬼的醜鬼……」
「咳……老二住口!沒人當你是啞巴!」
「啥?奶奶的!俺說說也不行呀?」
黑衣醜漢正對面的一桌四人中,一名粗壯腳夫打扮的大漢尚面現鄙視不悅的嚷叫時,又聽另一桌的其中一人沉聲說道:「常老二你少說幾句吧!人家長得如何幹你何事?又沒招惹你,你喳呼啥?」
「哼!老趙你怎麼也……」
就在那粗壯腳夫尚有不滿之意的欲爭時,突見店門一暗,己由外面走進了一人才止住了話語。
眾人不自覺的望向店門口,竟不約而同的由心而發暗中讚賞著:「喝!好個俊小子!」
「啊?好俊的小後生,長得竟像個大姑娘似的!」
「噫?真是少見的好小子……」
進入店內的是一名年約十六、七歲,身穿一襲青綢長衫頭戴公子帽。鵝蛋臉細長雙眉,一雙大眼黑白分明清澈如水,挺鼻小巧雙唇秀薄,身材瘦弱的俊秀少年書生。
俊秀小書生進入店堂內雙目環時面現喜色的行往尚有空座的黑衣醜漢那桌。
正巧此時黑衣醜漢也抬首望向來人,霎時令俊秀少年嚇得渾身一顫伸手捂嘴,驚惶得倒退數步才止。
如此神情舉動,店內食客自是明白少年書生時驚畏之意,憑兩人之貌相比,真是有如天壤之別,美玉與糞石之比,當然令其他食客心偏少年書生,因此己聽一個彪形大漢吆喝道:
「喂!醜鬼你也歇息夠了!還是早些趕路去吧!」
黑衣醜漢聞言似也習以為常的默然起身,冷冷的望望堂內食客後便欲跨步離去,但卻聽那俊秀少年書生略帶顫音的脆聲說道:「這……這位大哥!店內少有空座,小可同桌入座可有介意?」
然而黑衣醜漢卻恍若無聞的拿起竹笠,並在桌上丟了三個銅錢後便邁步行往店外,頓便俊秀書生雙眉一挑張口欲言,但隨即浮現出一股同情之色的默默注視醜漢的背影。
而在此時卻聽眾食客中響起了一陣嘩然低叱之聲。
「哼!不識抬舉的醜貨……」
「咦?奶奶的!人醜不說心還挺狹的……」
「真是給臉不要臉的醜鬼!走了就算了!少讓人看了倒胃口……」
「唉!人醜心偏怪不得人哪……」
就在醜漢跨出店門時,隔鄰的酒肆內也步出了一位皓首長髯老翁,及一位年約十五、六歲,髮結雙辮的嬌小玲瓏的圓臉俏麗姑娘,並同時跨上一輛小馬車驅往道中。
皓首老翁不經意的望向黑衣醜漢,頓是面浮怔愕的盯望一眼後,便含笑說道:「這位老弟台!老朽祖孫欲往南行再改道,老弟台若是同路也不嫌棄的話就請同車趕一段路吧!」
「呔!爺爺!人家這位大哥哥年也不過二十來歲,您怎好稱人家老弟台嘛?真是的!」
醜漢耳聞祖孫兩人之言略有怔色,但隨即笑說道:「如此就打擾老丈以及姑娘了!」
毫不客氣的往馬車後緣斜坐後,馬車已在皓首老者的驅策下緩緩往南行去。
車行未及一里,突聽車轅上的老者呵呵笑道:「呵呵呵!這位老弟台請莫介意,恕老朽直言了,據方才老朽細思後,認為老弟台之貌似乎是曾遭嚴重創傷,但未曾及時整以致傷口結痂而成的,但不知老弟台可曾求醫過否?」
醜漢聞言本無意回答,但終是淡淡笑說道:「有勞老丈動問了!其實形貌美醜有何妨?
數十年後也不過是一堆腐肉罷了,只要人生在世所作所為無愧於天,又著重容貌美醜呢?」
皓首老者聞言一怔且雙目射出一股異光,但並未回首便已呵呵笑道:「呵呵呵!好!好一個無愧於天!老弟台竟然如此豁達倒令老朽汗顏了!憑老弟台這句話老朽便願交老弟台這位朋友了!」
「咦?爺爺您今日怎會……」
此時在馬車後的醜漢雙目中閃爍出一股凌厲精光,望著車轅上的祖孫背影后,目中精光消逝並淡淡地道:「老丈言重了!晚輩孑然一身漂泊不定,處處遭人鄙視,今日幸得老丈不嫌己是內心感受良多,但晚輩來歷不明老丈怎可口出此意?」
但皓首老者聞言卻呵呵笑道:「呵呵呵!老弟台既已口出無愧於天,又何須執著來歷呢?況且老弟台也不明老朽出身呀!」
醜漢沒有想到老者竟會以自己所言回應,頓時內心朗爽得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老丈實乃達人也。如此倒是晚輩多心了!」
但此時突聽那嬌小姑娘嬌嗔說道:「呸呸呸!爺爺您真是的!人家醜哥哥才多少歲數嘛?你也不用心想想便折歲相交,如此豈不令孫女憑空矮了兩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呵呵呵!丫頭討罵!要知出門在外達者為師,豈可以以年齡為重?這位老弟台……」
「不行!不行!人家才不要呢!孫女豈不要稱他……不行,孫女不答應!」
「呵呵!丫頭你……」
醜漢聞言已知姑娘心意,因此立時搶口笑說道:「哈哈!前輩莫再責怪姑娘了!晚輩年僅二十三出頭與姑娘相差無歲,豈能心無倫常,逾越高攀之理?因此老前輩莫令晚輩折壽了!」
「咭咭咭!對啦!爺爺!人家醜哥哥己這麼說了,您可不許再罵人呢!」
「丫頭討罵!呵呵呵!老弟台!老朽孫女自小便寵壞了,你可別見怪喔?嗯……尚未請教老弟台?」
醜漢聞言立時必有為難,但終於說道:「老前輩,晚輩乃是身負深仇大恨,九死一生僥倖存活之人,實不願無端牽連老前輩及姑娘,因此請恕晚輩無法明告,老前輩及姑娘不妨稱晚輩為醜鬼便是了!」
皓首老者乃是久走江湖見識多廣的式林高手,內心早有預測醜漢身負深仇,因此聞言後只是頷首未語而並末追問,但卻聽那俏姑娘已脆聲笑道:「呔!丑哥哥,可別不看我爺爺及本姑娘喔!要知爺爺乃是江湖武林人稱醫叟金一丹的盛名之人,姑娘我也是江湖武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靈姑金翠瑤,又豈會在意什麼邪魔歪道敢來打擾?」
醜漢聞方頓時一怔,沒想到皓首老者竟是江湖武林極為敬重的醫叟,因此雙目中精芒電射閃爍的望著祖孫倆背影,內心歡愉的朗聲大笑道:「哈哈哈!原來老前輩竟是江湖武林黑白兩道皆極為敬重,且皆極維護,無人肯傷的醫叟!晚輩能得您不嫌已是深為慶幸了,又怎敢再高攀?」
醜鬼朗爽的大笑時,滿面唆肉顫抖欲墜,但清朗明亮的笑聲卻令醫叟內心驚異的脫口喝道:「好功力!」
醜漢聞言頓時驚急得默然不語,但醫叟續又笑說道:「呵呵呵!憑老弟台的功力,在江湖武林中應非無名之輩,可是老朽卻從未曾聽聞江湖武林中有老弟台這麼一個年輕高手,看來老弟台並不恃功求名,而是隱技不爭強鬥狠,以致無人知曉老弟台乃是不凡高手!好好!
老朽果然沒有看錯人,你這個忘年之交老朽是交定了!」
醫叟笑語之聲方止,立聽靈姑金翠瑤又嬌嗔道:「呔!爺爺您又來了!您要再讓瑤兒矮了兩截,那以後別想再喝酒了!」
「啊?丫……丫頭那怎麼行?好好!爺爺不提……不提了可行吧?唉!哪有這麼霸道的丫頭?」
「爺爺……」
「呵呵呵!好了!爺爺不說了!老……小哥兒!你往南要去何方呀?」
醜漢目注祖孫倆的背影,耳聞兩人的笑語嬌嗔聲,不由內心歡愉得目現笑意,當耳聞醫叟詢問時,立時笑答道:「金爺爺!晚輩南行乃是欲探望數年未見的雙親及弟妹們,然後再浪跡江湖。」
「喔?」
一路車聲轆轆且夾著三人天南地北的閒聊聲,待車行至一十字路口時,醜漢己跨下馬車笑說道:「金爺爺!晚輩至此便要轉往渡口由水路南行,但不知您及金姑娘……」
「呵呵呵!老朽祖孫倆也要由此西行東平湖,小兄弟改日有暇可至湖東山坡上尋找老朽相晤!」
醜鬼聞言立時躬身謝道:「金爺爺!晚輩改日有暇必將拜望您及金姑娘,嗯……金姑娘!在下與姑娘初識且交談甚歡,只因身無適合之物,因此只能有些許薄禮相贈,尚請姑娘莫嫌!」
醜鬼說時己由懷內取出一隻小玉瓶遞向金姑娘,而靈姑金翠瑤竟也毫不客氣的伸手接過,並咯咯笑說道:「咯咯!那就謝謝丑哥哥啦!改日丑哥哥真能至東平湖找爺爺時,本……小妹一定會下廚做幾樣好菜讓你和爺爺喝兩杯!」
「哈哈哈!那就先謝謝金姑娘了!」
醜鬼朗爽的笑語聲中已朝祖孫倆揖手告辭,轉身跨大步入東行去。
醫叟含笑望著那雄挺如山的背影逐漸遠去,才驅車轉往西行,並且朝靈姑金翠瑤沉聲說道:「丫頭!他雖面貌極醜,但其氣質卻甚為不凡,那隻眼睛清澈星亮隱含機智聰慧,語音清朗洪亮,氣息如絲悠長,可見內功高深恐已達任督貫通之境了,再加上他語出穩重言中有物絕非泛泛之輩,只可惜他那張容貌,如果他肯由爺爺操刀醫治,說不定能重現他以往本貌呢!但是他生性豁達不以容貌為意……咦?好香啊?丫頭你手裡拿的……快給爺爺看看!」
醫叟正喃喃訴說內心所覺時,倏覺有一股清香怡人的香味飄溢鼻端,這才發覺丫頭己將手中小玉瓶塞拔出,才便清香味溢出的,因此驚異得勒馬頓止道旁。
靈姑金翠瑤此時似被瓶內的香味及引得連嗅不止,並欣喜笑說道:「爺爺!丑哥哥送我的小玉瓶,因聽內裡有水晃響才好奇的打開,沒想到竟如此清香,且嗅聞之後神清氣爽清涼無比呢!」
醫叟驚異得伸手接過嗅聞,接而己是雙目驚睜、老臉抽搐、雙手顫抖得急忙塞妥瓶盡納入懷內,並急促的朝靈姑金翠瑤說道:「天哪……這!這……這玉瓶內竟是千載難逢,能令江湖武林爭得血流成河的萬年石乳呢!據爺爺幼年時,你曾爺爺因救了一位名醫束手、病入膏肓的王爺性命,而獲贈小半瓶的萬年石乳,後來配妥十種藥材,才熬煉出咱們金家盛響江湖武林的續命金丹。憑著續命金丹救活了數十名幾近斷魂的人,才使咱們金家成為令江湖武林刮目相看的名醫,可是如今的續命金丹己只餘四粒了,令爺爺珍若至寶,秘藏家中,非萬不得已,絕不輕易動用,然而他……天哪!他竟將如此萬金難求的珍寶,毫不吝惜的贈給你?」
靈姑金翠瑤耳聞爺爺之言,已是驚怔得難以相信,芳心怦然紊亂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後方才脫口笑道:「爺爺!您不是說丑哥哥他是個心性正直豁達的性情中人嗎?估量與咱們相處不到一個時辰,但卻以真情相交不曾言語表達,也只有在此時咱們才瞭解他對咱們的真情是嗎?」
醫叟聞言頓時面浮笑意的頷首說道:「對!對!丫頭你說的極是,他果然是性情中人,以誠以情相對,真令爺爺汗顏何以為報?呵呵呵!丫頭你竟能在這短短的一個時辰中便能體會出他的為人,看來己承傳了咱們金家的靈智了呢!」
靈姑金翠瑤聞言,頓時芳心怦然滿面羞霞的回想起丑哥哥的言語舉止,芳心中似乎湧起了一股以前從來未曾有過的迷茫慌亂感,半晌才輕啐一聲的嬌嗔道:「呸!人家哪像您是個老糊塗?人家是傳自我娘的咯!」
「呵呵呵!不知羞的丫頭!爺爺誇你兩句你還真要開染房啦?咱們快回去吧!爺爺……
嗯!看家中沿缺些什麼藥材?要盡早備齊再熬煉出咱們金家享譽江湖武林的續命金丹!」
祖孫兩興奮歡偷得連連催驅,恨不得插翅飛回家中,已逐漸消逝在官道之中,但兩人內心中依然不時浮起醜鬼的容貌聲音,沉思他姓名出身來歷?
但祖孫倆怎知萬年石乳雖珍貴無價,但在醜漢的眼中卻怎及醫叟的仁心仁義?
因為醫叟在江湖武林中能享有盛名,並非是全因他醫技高超之故,而是只要有人危急求醫,他皆不問出身來歷盡心施救,因此博得羆白兩道邪魔怪傑的敬重,不但無人肯危及他一絲一毫,甚而暗中維護不容有人危害。
醫叟的名聲如何醜漢當然早已知曉,因此在不著痕跡的情況下贈送一瓶萬年石乳,也是希望藉由醫叟之手行善天下救人性命,以表自己一片心意罷了。
但他怎會知道醫叟家傳享譽江湖武林的續命金丹,正是以萬年石乳為主藥引,再配要十種珍貴上好藥材所熬煉成的,如今所餘寥寥無幾,珍若性命。
因此醫叟喜獲珍貴難求的石乳後,自是喜出望外的將醜鬼視為金家盛名能延續的救星,這也是醜鬼未曾料及的。
平順緩流的沭水中,南北舟船往來不斷,捕魚小舟更是處處可見,待日落西斜時才逐漸稀少。
在一處內凹的船泊渡口,此時有一艘北上風帆大船略微一偏,已緩緩進入泊船渡口內緩緩靠岸。
事先整妥行囊的船客早己站在船面,待靠妥渡口碼頭時已一一魚貫下船踏上陸地行往渡口小鎮內。
此時下船的乘客中有一名身穿黑衣頭戴竹笠的壯漢,背背行囊腰間插著一支四尺長短的布套,內裡不知是何玩意?但以長度看來絕非是旱煙旱管袋之物。
只見他緩緩行入渡口小鎮時口內尚喃喃低語著:「有二弟及弟媳照顧著爹娘,留下的銀兩也足夠安康的生活,如今我己無後顧之慮,己可開始我的復仇大事了!」
內心沉思緩行時突聽前方嘩然驚叫聲傳至,並有怒叱暴喝之聲響起,似是有人口角結怨爭吵中。
只見前方大街中有數十名商販走卒圍立張望,並聽有人怒喝道:「如此看你尚有何話可說?」
接而又聽另一人沉聲斥道:「哼!田分堂主莫要欺人太甚!我閻王針遭人暗陷雙目失明,因此脫離飛虎幫三年餘,此乃幫內上上下下皆知之事,便是廖幫主也己默許,因此田分堂主怎可靠以往之事大做文章藉幫尋畔?」
「嘿嘿嘿……玉無尊!幫主以往專責由你密尋得金丹,然而你卻諉言推拖,逆幫主之令不曾依命行事,因此幫主早有不滿,若非看在你是老幫的老手下,否則早已將你送入刑堂治罪了,你不但不知恩圖報幫主對你的寬宏,反倒造謠生事誣蔑幫主名聲?因此幫主已在下令要拿你回幫治罪!」
「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我也不顧多費唇舌解釋了!」
「嘿嘿嘿!本分堂主將你拿回總堂,自會有人逼你一一吐實的,你且跟本分堂主走吧!
否則莫怪本分堂主要不顧往日情面強押你回堂了?」
「哼!你當老夫如今雙目失明便會怕你們了嗎?你且試試看!」
黑衣人此時已擠入人群前,只見有二十餘名手執武器的灰衣壯漢,以及一名面色陰森的削瘦五旬老者,正圍住一名蓄有三綹短髯神色清矍,手執一文油黑發亮的竹棍,年約四旬左右的盲目文士。
那盲目之士此時已是神色憤恨的咬牙默立,似乎己然有出手抗拒眾灰衣人也不顧受人挾持之意。
「啊?果然是他……他怎會雙目失明的?怎會離開飛虎幫的?嗯,要助他不落入他們手中才是!」
竹笠低垂的黑衣人內心思忖後,己然迅疾竄出人群不知去向。
而此時的二十餘名灰衣大漢皆是神色猙獰的緩緩往前逼進,手中兵器則不時揮舞欲砍。
就在此時倏聽一陣有如飛天龍吟的清朗笑聲由空而降,霎時驚得眾灰衣大漢及圍觀人群愕然張望笑聲從何而出?
「哈哈……哈哈哈……看來江湖傳言不假!名盛江湖的飛虎幫竟是倚恃人多勢眾欺凌弱小的無恥之輩!哈哈哈!我倒要看看爾等有何欺人之能?」
場內二十餘名灰衣大漢為首的瘦削陰森田分堂主。
此時內心驚震朗笑之人竟能將笑聲折轉由空而降,如此功力少說也在甲子之上,絕非自己及二十餘名手下可力敵的,因此耳聞笑聲之後己是內心惶恐得大聲說道:「是何方前輩高人傳聲?本座乃是飛虎幫沭水分堂分堂主田中福,尚請前輩現身容本座拜見!」
「哈哈哈……田分堂主不必妄測大爺來歷,不過貴幫幫主與本大爺尚有大仇未清,爾後本大爺自會至貴幫總堂尋那賊子復仇,今日本大爺也不為己甚,且饒爾等一遭傳話貴幫主!
滾吧!」
然而田分堂主為了幫中威名及自己的名聲,豈可被未曾現身的高人幾句話駭退?因此聞言後續又說道:「哼!本座雖只是個分堂主,但也小有名聲,單憑閣下幾句話便想威脅本座不成?哼!哼!有本事何不現身一見?莫作那縮頭烏龜……」
「放肆!」
田分堂主話未說完倏聽一聲暴喝響起,眾灰衣大漢耳聞之下也只是心悸顫然而已,但田分堂主卻是有如被一股晴天霹靂擊中般,霎時腦中轟然巨響眼冒金星雙目發黑,神智驟然昏沉得人事不知軟倒地面,頓使四周大漢驚惶駭畏得驚叫連連,連忙扶抱著田分堂主逃離小鎮轉眼不知去向。
雙自己盲的閻王針雖看不見四周景況,但皆也聽清那清朗笑聲及話語,並從那悠揚響亮的聲音中聽出是一個功力高探莫測的年輕人所發。
待聆耳靜聽週遭大漢似己倉惶遁走後,內心大石方輕鬆落地的便欲開口,但倏覺身後有一躡足接近之人,因此續又驟提功力戒備,忽聽那躡足接近之人低聲顫聲道:「喂!喂!先生你還不快趁此離去?萬一那些惡人又來可就不妙了!」
盲目文士聞言己察覺出是個平凡常人,因此內心大寬的問道:「咦?你……這位老弟你是何人?」
「先生!小可乃是剛入鎮的外地人,沒想到竟遇見老天爺開口說話的奇事,真是令人……呔!先生快走吧!讓小可牽先生離去吧!」
閻王針玉無尊只覺一雙溫熱微顫的大手搭上自己的左臂,雖不知他是什麼人,但由他粗喘息息及沉重不穩的步履聲聽來,是個心性正直的尋常百姓,因此並無拒絕之意的任由他牽著自己離去。
半個多時辰之後,沿河巖的一片樹林內,一堆柴火上烤著兩隻肉香撲鼻的大兔,火堆旁則相對坐著四旬盲目文士及面貌猙獰醜陋的醜漢。
「哈哈哈!這位老弟,聽你口音並非齊魯之人,但不知仙鄉何處?」
「唔……先生!在下乃是江北人,但自幼離家浪跡江湖十餘載,至今早已忘了是何處人了!喔!烤兔己熟!先生請用以裹腹吧!」
閻王針玉無尊伸手接過遞至身前的半隻烤兔,但並未立時食用而是續問道:「喔……老弟台!聽你語音似乎年不過三旬,但為何不尋一安身之地而浪跡江湖?要知江湖可是個爾虞我詐人吃人的險地,非萬不得已還是盡早退出才是!」
醜漢聞言沉默一會後才歎聲說道:「先生所言極是!但人生在世有些卻是難以自擇的道途,況且……在下生性逍遙不受拘束,因此並無意在一處久留,自是四處浪跡了!」
就在此時倏見閻王針右手疾由袍袖內握出一物,並且急喝道:「樹後是什麼人?還不快現身?」
「噫?好功夫!小生方接近十丈之內便被先生察覺,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閻王針!」
循聲只見十丈外的一棵大樹後己轉出一位身材瘦小的俊逸書生,笑行接近火堆旁的兩人。
「哼!姑娘是什麼人?快報出來意?否則莫怪我閻王針不客氣了!」
醜漢眼見少年書生之貌雖也心中一怔,但隨即急聲說道:「先生莫急!這位公子曾與在下在一處茶柵內同桌飲茶,也算是相識吧!」
「哼!他身具武功卻無聲無息的逼近身後,若非心有不軌豈會有此行為?這位年輕人既知老夫閻王針之號,想必也知曉老夫的心性,快說出來意吧!」
由側面行至兩人之間的少年書生,笑望兩人一眼才說道:「玉前輩不必心疑!晚輩只是貪趕夜路錯過宿頭,待行至此間時卻被肉香引得饑涎欲滴而進入林內,並發覺林內火光才循光行至,並非有何不良之意!至於這位兄台……乃是晚生第二次巧遇罷了!」
醜漢聞言也接口道:「這位公子不曾厭惡在下,實令在下感激,想必趕路之時未曾入食,請暫以烤兔充飢如何?」
少年書生聞言並未猶豫且立即笑說道:「如此便敬謝兄台的好意,小弟就不客氣了!」
俊秀的少年書生笑說中己伸手在火架上撕下一隻免腿,斯文秀氣的撕食著,而閻王針側首聆聽後,卻冷然的朝醜漢說:「老弟!你雖非武林中人,但也浪跡江湖十餘載,想必也經歷過不少艱困危厄,至今尚能安危無恙,可見甚為機智警覺,而且能察顏觀色注意身周異狀,方能安危渡過不知何時臨身的危機,便是一些長走江湖的武林中人恐怕也難比老弟機警吧!」
醜漢聞言頓時一怔,但心知他必有所指,於是便欲開口應答,但卻聽那俊秀少年書生已撇嘴說道:「玉前輩所言甚為有理,不過玉前輩卻少說了一樣!要知這位兄台閱歷見識雖廣,但最重要的是他穩重沉默能忍能屈,並不因無謂的譏諷之言而與人爭強鬥氣,方能避免惹出禍端,然而有些人則是自視甚高,傲氣凌人,且疑心甚重怒心時發,故而常惹爭紛與人結怨,才引來殺身之禍命喪他鄉,玉前輩認為晚生所言可是?」
閻王針玉無尊聞言,心知這小後生聽出自己話語所指,內心雖讚他機靈但依然冷聲說道:「哼!哼!哼!小兄弟所言甚對,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害人之心不可有,而防人之心則不可無,在茫茫人世中面惡心善之人雖不少,但面善心惡人卻比比皆是令人防不勝防,便心胸開朗無城府之人,往往毀於身周之人的毒心辣手之下,像老夫……哼!恕老夫多言了!」
俊秀少年書生聞言頓時一雙細眉怒挑的睜目欲言,但醜漢心知兩人如此針鋒相對必將惹出怒意爭端,因此急忙開口搶說道:「兩位……唉!其實兩位所言皆甚為中肯,而且在下也曾遭遇過相似之事,自是深有感觸的曾細思過其中原由……」
閻王針及俊秀少年書生聞言俱是一怔,頓時對他產生了一股好奇之心,想聽聽看他有什麼悲憤遭遇或什麼中肯之言,因為俱是默默的靜待他開口。
醜漢眼見兩人果然頓止了尖銳對立之狀,因此便開口說道:「其實兩位皆屬性情中人,皆無因微隙生怒或心存害人之意,要知為人處世與人相交皆應以誠為本以義為重,且能無私無我肝膽相照方可得交知己好友,爾後更能直言無諱虛心受教方是至交知己,否則一方內心有異或是涉及利益或某種原因時,其友情必然浮蕩不穩隨時生變,甚或危及性命!如此之人較之不識之人更為可怕,也甚難提防,因此交友之貴在於方寸之地,縱然有好友,但其內心隱有不可告人之情時,自難坦蕩盡言,雖不致影響友情,但總會心生隔閡而有所微隙,因此人生在世若想得一深交知友,雖非緣木求魚,但也恐一生一世難得一人,有些人呼兄喚弟相交滿天下,看似情深義重可同甘共苦,但是能推心置腹之人又有幾何?能直言無諱虛必求教者又有幾何?此乃在下一己淺見或難入兩位耳內,若有得罪之處尚乞兩位見諒!」
醜漢話落之後也不管兩人有何神色,自己便垂首食著手中烤免不再多言。
閻王針玉無尊及俊秀少年書生沒想到他竟能說出如此鏗鏘之言,不由內心中湧出一股莫名波瀾的怔愕沉思。
似乎皆被醜漢說中內心隱私而無顏再語,只是食不知味的吃著手中烤兔。
半晌才見那俊秀書生雙目中湧起一股難以理解的怪異目光,怔怔的盯望著醜鬼欲言,但目光斜瞟了閻王針一眼後,終於未發出一言的隱住了內心之意。
東方逐漸浮出了一片魚白,便大地逐漸放亮,驅走了暗夜。
「啊?天色放亮了!如此便過了一夜!」
閻王針聞言後,似乎早有了去意的立時笑說道:「嗯!又是一個光明的日子到臨了,雖然老天已看不見晨曦,但往昔的記憶猶存,那睦是個美好的景色!好了,老夫與飛虎幫結怨也不想連累你倆,況且老夫另有要事欲尋訪故友,因此先告辭了!」
「先生好走!恕在下不送了!」
「哈哈哈!好說!好說!老弟保重了!」
俊秀少年書生眼見閻王針緩緩出林離去後,頓時心情大松得脫口笑道:「好哇!他總算走了!兄台……喔!小弟姓尤名玉,年方十六,尚未請教兄台如何稱呼?」
醜漢聞言頓時淡淡說道:「在下賤名實不敢有污尤公子之耳,尤公子可稱在下醜鬼便是了。」
「咯咯咯!兄台說笑了!哪有姓醜名鬼的人哪?」
醜漢話聲剛落便聽清脆悅耳,恍如女子的嬌笑聲由尤玉的口中響起。
頓時怔愕得疑望向尤玉時,突見他面色一紅神色急變的正色說道:「既然兄台不願以真實姓名相告,小弟也不好勉強,其實小弟遠由漢中前來魯地本是探親,但沒想到舅爺一家早已他遷不知去向,尚幸沿路打探中曾有人見過小弟舅爺曾在這附近現身過,因此趕來探尋查明下落,喔!對了,小弟舅爺便是江湖武林中鼎鼎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醫叟,因此較易打探行蹤,但不知兄台你可見過小弟舅爺的行蹤?」
「啊?醫叟金爺爺竟是尤公子的舅爺?」
醜漢驚愕的脫口訝叫道後,尤玉竟己驚喜的伸手急抓住他的手臂興奮地笑道:「對呀!
他是小弟舅爺沒錯!兄台你……你竟口稱舅爺為金爺爺,莫非與小弟舅爺相識?並知曉舅爺現居處所?」
然而醜漢並不知他與醫叟的真實關係如何?
雖知曉醫叟祖孫兩居於東平湖東方山坡上,但也不好明告,因此只得笑說道:「尤公子誤會了!憑醫叟的名聲及年齡,在下稱他金爺爺乃是尊敬,不過在下也曾見過他老人家與一位十五、六歲的雙辮姑娘駕馭馬車,往東平湖之方向前去呢!」
尤玉聞言雖未得舅爺的精確消息,但己是大喜得笑叫道:「往東平湖之方……雙辮姑娘……啊!一定是瑤妹了!咯咯咯!總算有了方向了!」
尤玉欣喜的笑叫中本性畢露,似是個淘氣的孩子般,朝醜漢連連作揖的笑說道:「咯咯咯!丑兄謝謝了!小弟這就趕往東平湖之方再打探舅爺及瑤妹行蹤了!」
醜漢心知他此時初得久尋無著的舅爺下落,自是心急欲離,因此也忙笑道:「尤公子不必客氣儘管請便吧!」
眼望著迅疾掠身出林的瘦小背影,醜漢不由嗤笑低語道:「嗤!嗤!看他欣喜興奮的模樣還像個未長大的少年,尤其是提到金姑娘時更是眉飛色舞,想必兩人是青梅竹馬情誼甚厚的玩伴,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