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難尋規

  尋意無斷絕,此去隨所偶。

  寒風吹積雪,暗路入谷口。

  際夜轉西壑,隔山望南鬥。

  雪霧飛溶溶,獸嗅低向後。

  箭矛竟瀰漫,如神挽弓叟。

  寨子比魯一棄想像中要大,更比想像中要周全。寨子的外圍是兩圈樹木,這是很好的擋風牆。那些樹十分高大,樹齡都在幾十年以上,應該不是需要時才栽種的,大概是將這裡原有的整片林子砍掉時,有意識地留下這樣兩圈當防風林。

  防風林子的裡側還有用粗大的原木圍成的高大柵欄,這肯定是用來防野獸或者其他比野獸更兇猛的動物闖入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這深山老林裡,野獸是闖林子的男人們追逐撲捉的對象,而女人,卻是男人和野獸都會追逐撲捉的對象。沒有很好的攻擊能力,就只好加強自己的保護能力了。

  寨子裡全是小木屋,屋子的搭建是雜亂的。站在山坡上的魯一棄仔細打量了一下屋子的排列,並且伸出左手,將拇指、食指和小指做成一個手勢,在這片雜亂的屋子中正反左右地量視了一番,這是他這些天剛從《班經》中學來的尋局辨相的方法。但是這裡真的沒有一點局相規則可以尋到。他心中對自己有些好笑,自己是不是有些走火入魔了,到什麼地方都要尋尋看看,看有沒有什麼風水方位、佈局坎面的。可這世上哪有那麼許多懂得堪輿局相奧秘的高人異士。

  有一點魯一棄是可以肯定,這一點不是他查看出來的,而是他的感覺告訴他的,這裡肯定不是他要找到「母性之地」,就算這裡住著再多的女人,它都不是那個可以沿循著便能找到寶貝的地方。

  他在那裡指指畫畫的,旁邊幾個人都看到了,他們都沒有出聲打擾,眼中也沒有驚訝和詫異,倒是都隱隱透出一種崇敬之意。這也難怪,此刻的魯一棄在初升旭日的映照下,加上點畫山河的手勢動作,真的有種神人般的氣勢和風範。

  從魯一棄的失望眼神,任火旺知道他沒有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這也在任火旺的意料之中:「這裡本來人跡就希罕,再加上山圍林繞樹掩雪蓋,夏不熱冬取暖,這就沒必要講究方向位置,更談不上風水局相。只要出路順暢,沒雪塌石崩的危險就是好地界。」

  付立開接著話頭說道:「這金家寨還算好了,昨天燒掉的那小鎮,那裡的木房子還要沒規則,經常是在冬天來之前隨便一建,到春夏外頭木材緊張時,他們就連屋子都拆了賣了,自己搭窩棚住,然後趕在冬前再隨便一建。所以他們每年都住新房子,地點方位也每年都變,今年你認識一家門口,第二年你再來就不一定能找到那一家了。就算我們老在這裡混的,出林子找人也一樣要打聽。」

  「哦!」這話讓魯一棄的腦筋一跳,有些記憶迅速被勾起,疑惑的陰雲從他眼神中飄過。如果是這樣,那濃煙籠罩後的小鎮,這付立開又是如何能夠辨別方向,將大家帶了出來的?

  下了山坡,差不多就到寨門口了,哈氏兄弟跑在了最前面,他們的腳步有些跌撞,就像是渴極了的旅人突然看到了水源一樣。

  跟在他們背後的是付立開,他在盡量保持自己的矜持,但是從他走動時腳步移動速度和手臂的擺動頻率可以看出,他的走倒不比跑的慢。

  任火旺的腳步始終沒有變,在靠近寨門的時候甚至放慢了,他將他的鐵匠挑子橫擱在肩上,這樣可以將魯一棄他們三個都擋在背後。

  寨子的門是打開著的,但是寨子裡卻很是冷清。一是因為他們來得太早,溫柔窩裡一般都是有晚沒早的;再就是這個季節那些男人們已經都出山回老家了,只有那麼少數幾個今年沒什麼收成的或者收成在幾天裡輸得差不多的還留在這裡。在這裡貓冬過年是不需要在乎有沒有多少錢的,一個男人不回老家陪老婆孩子過年,卻在這呆了整年的老林子裡陪著相好的,這相好的女人還能多要求什麼,本身像過年這樣的大節就是這些命苦的女人最容易感到悲淒和孤獨的時候。

  哈氏兄弟跑進寨子一陣亂喊,喊出一大群頭髮亂蓬、睡眼惺忪的娘們出來,她們半披著棉襖,歪斜的肚兜掩不住跳動的肉。女人們一下子就將前面三個人圍住,在說笑叫罵中牽拉拖扯著哈氏兄弟和付立開。有幾個女人在拖拉中把身上的棉襖落到地上,於是刺眼的雪地裡又出現了另一種刺眼的白。

  任火旺沒有馬上進寨子,他在寨門口站住,橫著的擔子依舊將魯一棄他們三個擋在身後。

  哈氏兄弟和付立開很快被女人拖扯著消失在那片屋群之中,剩下許多女人都站在那裡,她們沒有繼續往大門口來,只是嘴裡一邊大聲吵吵著,一邊好奇地打量著大門口的這幾個人,就像看著幾個怪物。門口的人也無聲地盯視著她們,就像察看坎面局相一樣看著她們。

  一個年近五十的白胖娘們從一間木頭大屋摔門跑出,嘴裡還在嚷嚷著:「吵什麼吵,這麼一大早就不消停,開春讓那幫臭男人壓死你們。」

  任火旺一看到這個白胖娘們兒,嘴巴咧開笑了,他的鐵匠挑子由橫變直,奔著那老娘們兒就顛呀顛地過去了。老娘們兒一見到任火旺,那張凶狠的臉也咧嘴笑了,肥碩的胸脯也顛呀顛地小跑過來。

  魯一棄看著白胖的老女人,心說:這就是若大娘吧,真枉為了她那若冰花的名字。

  老女人往任火旺那裡一跑,身後那一群女人就像是放食的雞群,唧喳著往魯一棄他們三個這裡湧過來,將這幾個男人團團圍住。

  一時間,魯一棄被牽扯撫摸得暈頭轉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進了一間暖和得發出汗味的木房子。跟著他一起進屋的兩個女人脫去半披的棉襖,用只穿著肚兜的白肉肉身子把魯一棄擁抱得渾身發燙,汗一下子就淌了下來。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屋子裡會熱得發出汗味兒了。

  魯一棄知道男人女人之間是怎麼回事,他在洋學堂裡學過生理學,但是他卻從沒有膽量、也沒有機會去實際體會一番。這次也一樣,雖然有機會,他卻沒有膽量,好不容易,他才氣喘流汗地從兩個女人懷抱裡掙脫出來,用剛才混亂中,獨眼塞給他的一把銀元把這兩個女人打發走。女人邊披衣服往外走,邊相互逗笑著,都說對方看著草根兒嫩,捨不得下口。

  女人們走了,屋子裡就剩下魯一棄一個,他的在火爐前的一個大木墩上坐下,渾身像虛脫了一般。女人們的這番折騰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滋味怪怪的,身體繃得緊緊地,說不出是舒服還是難受。這樣的感覺他以前也偶然有過,那一般是在夏季,有穿裙子的女同學或者穿短袖旗袍的婦人與自己擦身而過的時候。但那時的感覺絕對沒有今天這樣兇猛強烈。

  突然,他從這感覺中醒悟過來,馬上跑到小屋的窗前,這裡的窗戶是垂掛著的一塊用圓木木皮拼成的掀板,魯一棄從最下端將窗戶推開,然後從旁邊的縫隙往外看去。

  是的,他突然意識到他們幾個都被單獨分開了,自己又像頭天夜裡那樣孤獨了。所以他要看清獨眼他們是往哪間屋子去的,有什麼事情可以迅速聯絡到。

  推開窗戶首先是一縷陽光射入屋中,當他在陽光中調整好瞳孔大小後,再往外看時,他沒有見到獨眼,也沒見到瞎子,他倒是看到任火旺半摟著那白胖的老女人進了與自己這屋子鄰接著的一座木屋。

  是的,一座鄰接著的房子,卻不是隔壁,因為這兩座屋子沒有一道木壁相連,只是魯一棄呆的那屋子有個屋角支稜在那房子的一面木壁上。魯一棄再往另一邊看看,也沒有看到其他同伴,倒是看到另一邊相鄰的房子和自己所在的房子是屋角與屋角相搭。從這連著的三座房子就可以知道,這寨子裡的房子排布真的是一團糟,不僅不整齊美觀,還讓地面不能合理利用。就算找個人都不便當,要東繞西轉的。

  想到這些,魯一棄心中不由咯登一下,一把握緊腰間的槍把,轉身輕步往門口走去。

  就快到門口的時候,魯一棄突然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突然一把將木門拉開。

  門口果真站著一個人,但那人並沒有像魯一棄想像中驚慌無措,也沒有掩飾什麼偷聽的動作,因為這人根本就沒有偷聽,她好像是剛剛好走到木屋門口,對魯一棄這樣突然開門她只是表現出一點詫異,詫異屋裡這個男人是怎麼知道自己來到他的門前。

  門外是個清秀的頗有姿色的女人,打眼就可以看出她跟寨子裡其他的女人不一樣。首先她沒有披著棉襖,而是穿著一件粗厚的夾麻布棉襖,從這棉襖的衣袖和領口露出的毛皮可以知道,這棉襖的裡子是獸皮的。下身也是穿的一條娩襠棉褲,褲子面是用各色硝過的雜碎獸皮子拼成的,而腳下套的一雙鹿皮毛靴倒是整片的鹿皮面和羊皮裡子。她與其他女人唯一的一點相似之處就是她的肚兜下角沒系到褲子裡,在棉襖和褲腰的地方耷拉著。

  魯一棄打量著門前的女人,這樣的打量要是在其他地方是很忌諱的,但是門前這女人沒有介意,反倒輕笑一聲開口問到:「我聽說有人要買消息,是你嗎?」

  魯一棄眉頭皺了一下,這話是誰傳出去的,自己到這寨子還不到一盞熱茶的工夫,就有人找上了門。

  女人看到魯一棄的表情,就又說道:「也許是我弄錯了,你歇著,要是有興趣來找姐姐玩兒,我在最西北角的那間屋。」

  「大姐你是……」

  「都叫我若大娘,你叫我若姐姐好了。」說完這話那女人扭動著她健美結實的**幾步就消失在那些亂糟糟的木頭房屋之間。

  「啊,這才是若大娘。」魯一棄心說「原先還真以為是個老婦人,沒想到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但是還是和她的名字不相符,她不像冰花,她更像這暖洋洋的陽光。」

  此後,再沒人來打攪魯一棄了,不但沒人打攪,那些個女人還有自己的同伴都像從這世界上消失了一樣。就連吃午飯的時間到了,也沒有人出現在屋子外面,寨子裡空蕩蕩的,連條狗都沒有。

  屋子裡有吃的,魯一棄卻沒敢動,他將窗戶板撐起一些,這樣可以讓他看到任火旺進去的那個大木屋子,這是離著最近的一間木屋。

  坐在窗前的魯一棄被溫暖的陽光曬得有些要打盹,可就在他眼目朦朧的時候,任火旺的那間屋子裡傳來老女人的怪叫聲,聲音一直延續著,卻沒有一個人來理會。

  魯一棄開始是一驚,從木墩上猛然站起來,但隨後他聽出那聲音裡好像沒有什麼痛苦,倒是很有種愉悅的味道,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臉上不由一陣發燒。

  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魯一棄將窗戶放了下來,他知道這樣拼接成的木板窗戶能少許擋住那些聲音。

  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那木板往下一放,他竟然一點都聽不到那怪叫聲了。魯一棄感到奇怪,是不是自己窗戶板一放,他們就完事了?於是他又將木板推開。不,老女人的怪叫還在繼續,而且更加大聲,更加抓狂了。

  這是怎麼回事?相鄰房子裡如此高聲的叫聲,自己的屋裡竟然稍有阻隔就聲息全無。魯一棄索性再次將窗板完全推開,一大捧陽光湧進屋子,老女人的聲音還在繼續,不但有老女人的叫聲,他還聽到其它木屋中傳出女人的叫罵聲,還有唱小曲的聲音,外面雖然不是十分喧鬧,但是還是可以聽到許多嘈雜的聲響的。

  屋子,是屋子的原因。這裡的屋子不是雜亂無章排列的,它們有規律,有更為精妙高深的規律。

  真的很奇妙,魯一棄從窗戶探出身子往四周看了看,又打開房門往外面看了看,他沒有看出這裡這到底是什麼排列方法,但是查看的過程中,他又發現到一件精絕巧妙的事情,他所能見到的屋子和他的屋子一樣,始終有陽光照在窗戶上。

  這裡是在山坳之中,周圍有山巒起伏,還有林木遮掩,怎麼就能保證所有屋子都有陽光照射。魯一棄回到自己屋裡的窗前,從這窗戶往遠處望去,他輕易就找到了太陽運行的軌跡。那裡確實有山,那裡也確實有樹林,但是山巒和樹林組合成的弧形正好可以讓太陽從地平線鑽出開始就一直高過這個弧形,然後由低到高,再由高到低,一直照射著這個山坳裡亂七八糟的屋子直到下山為止。

  這裡有高人,這裡不是簡單的一個女人聚集的寨子,房子有陽光照射是好事,房子相互隔音也是好事,這是一個建房高手巧妙設計的木屋群。

  特別是這房子間的相互隔音……不對,誰說這房子相互隔音了,現在是自己聽不到其他屋子裡的聲音,別的屋子就肯定也和我一樣聽不到相鄰屋子裡的聲音嗎?自己會不會在一進到這寨子裡就已經成了被別人時刻監視和觀察的木瓜?

  魯一棄「光」地一聲放下窗戶板,然後迅速檢查自己的攜帶的槍支,彈倉都是滿滿的。他將駁殼槍插到腰間,這是個可以快速拔出射擊的位置,而手中則提著那支毛瑟步槍。

  魯一棄走到床前,這床上有濃郁的女人味道,特別是當他掀開床上的那兩層被子時,那女人的味道就更濃了,濃得都夾帶有男人的腥臊味道。他將床上被子提起重重拍打抖動了幾下,然後坐在床沿上用力搖晃,木床發出一陣「吱呀」的響動,並且大聲說了句:「睡會兒吧」。

  魯一棄沒有睡,他悄悄站起身來,並把棉被攤在木板地上,悄無聲息地走向門口,兩條被子他正好可以相互交替著墊在木板地上,隱藏腳步聲。

  站在屋子的木門口,魯一棄調節了一下自己緊張的氣息,他打算迅疾地拉門衝出去,然後大概在十二步的樣子可以跑到後一排斜向的一座木屋,這木屋和自己相鄰的那間一樣,它也有一個牆面搭在旁邊的屋角上。

  魯一棄似乎看到自己衝進屋子時裡面人的慌亂,似乎已經通過屋子裡的聲響從而證實自己的推測。

  他果斷地拉開木門,一個縱身衝出了屋門。

  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他沒有看到驚慌的人,更沒有聽到特別的聲響。他只感覺到一股如同能刺透脊樑的寒氣。

  魯一棄沒有走到那間木屋,十二步他只走了六步就停住了,因為他在溫暖的陽光中感覺到一股寒冷,不是一般的寒冷,是那種如同來自地獄的陰寒,一種只有鬼氣中才會挾帶的陰寒。

  寨子的柵欄外站個一個美麗的白衣女子,這女子魯一棄不會想到在這裡又遇上,他又應該想到他們會遇上,那是養鬼婢,面容稍顯憔悴的養鬼婢。

  魯一棄站住了,他能感覺到這陰寒是從高大的木柵欄外面傳來的,他沒有回轉身子,他的感覺告訴他,自己已經沒有機會轉身了。

  是的,沒有機會轉身,更沒有機會逃跑躲避,這一切倒不是因為背後有那陰寒氣息的壓迫和籠罩,而是因為在那陰寒氣息的背後還有一股氣息,那氣息盤旋的範圍並不大,就像一塊斑,一個點。但是這樣形狀的氣息更具備了銳利的鋒芒,這樣小面積範圍中蘊含的殺氣和力量更會是無堅不摧的。

  如同刺透脊樑的寒氣就來自這個範圍極小的氣息,魯一棄從沒感覺到過這樣尖銳厚實的氣息,他知道只有將一個高手所有的殺氣、怨氣、豪氣、怒氣、都收斂集中在一個點上才會出現這樣的現象。

  魯一棄背上的汗流下來了,因為很快背上流下的將是血。

  從沒說過一句話的養鬼婢此時卻突然意外地發出一聲嬌喝:「走!」,並且同時從她棉披風中撒出一股白色的怪風,直往魯一棄撲捲過來。

  這一刻讓魯一棄像如此真切地感覺到死亡的滋味,他彷彿已經可以感到死氣將他團團圍繞。於是他絕望地動了,幾乎是和養鬼婢撒出白色怪風同時,他回頭了,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看一眼殺死自己的到底是誰。

  他的回頭讓他不僅絕望,而且還失望了,他看到的只有養鬼婢秀麗的面容和急切的目光,這樣剎那的工夫,他無法從中體會到任何東西。

  一個飄渺的聲音從遠處飛來,就如同一聲歎息,輕柔柔地從柵欄中飛過,將一根碗口粗細的柵欄木削去一塊半月形,然後直衝入養鬼婢撒出的那股白色的風中,在那白風中似乎滯了滯,便掙脫而出,繼續奔魯一棄輕吟而至。

  魯一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就在閉上眼睛的一剎那,他的身體跌撞而出,摔在六步開外的屋簷下。

  飄渺的聲響聽不見了,取代它的是一聲垂死的、恐懼的慘呼。

  魯一棄睜開了眼睛,他看到一個糖葫蘆,是的,一個,而不是一串,因為穿在簽子上的只有一個人。其實如果說是烤肉會更形象,穿透人體的是一根足有人高的鐵桿,只是魯一棄沒見過這樣的烤肉,他在北平看得多的是糖葫蘆。

  被穿透的人是哈得力,他在最緊要的關頭,從旁邊的一間木屋裡衝出,推開了魯一棄,而他自己卻沒躲過那刺透生命的疼痛,鐵桿刺穿他的右胸口的心臟部位,在發出一聲能驚動整個金家寨的慘呼後,他側翻在地。

  魯一棄爬起來卻沒站起來,他一個縱身撲倒在哈得力的身邊,一把抓住紮在哈得力身上的鐵桿。

  「不能拔!」隨著這聲喝叫,一個人影從木屋頂上跳下,來的是哈得興。他猛地拽開魯一棄,趴在他哥哥身上就「大哥、大哥!」地號叫起來,那粗嗓門簡直可以把死人都給叫活了。

  其實魯一棄並沒有想將鐵桿拔出,他只是想知道這輕聲哼吟而至的鐵桿到底是什麼兵刃。觸手的感覺雖然只是瞬間,可敏銳的感覺已經告訴他,這是一支矛,一支渾然一體的鋼矛,一支需要用器械才能夠射出的鋼矛——「曉霜侵鬢矛」。《百兵紀敘》中有「曉霜輕吟鬢毛摧,未覺念啟膚寒人已老。」之句,說的就是這「曉霜侵鬢矛」。這是一種霸道暗器,需要用彈架或繃弩才能射出,而且準頭還很難控制,需要針對環境氣候等等條件綜合考慮調整。這種矛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矛桿上每一寸的直徑周長都不相等,從而在飛射中起到導流的作用,便於方向的控制。魯一棄就是從這矛桿的粗細不等上感覺出這是件什麼武器。

  不知道是不是哈得興號叫聲的作用,反正在這聲響中哈得力倒是慢慢睜開了眼睛,他沒看他號叫的兄弟,倒是朝魯一棄伸出他沾滿鮮血的左手。

  哈得興嚎聲雖然大,卻掩不住那飄渺的聲音,又一個同樣的聲音飛來,目標依舊是魯一棄這個方向。
《魯班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