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想到盛放與陸西透是因為吵架而半途離婚,便好奇地問:「是不是你和她吵架了?就跟對盛放一樣?」
陸西透心裡一緊,警惕地看了洛洛一眼,見她眼中沒有什麼狡黠,一派自然,心想她要不是掩飾功夫實在了得,要麼就是天真得要命,口出無心。據最近接觸來看,陸西透判斷是後者。便乾脆與她開誠佈公:「她與盛放不一樣,盛放以前是我的太太,她是女朋友,我們之間隨時可以結束關係。而現在,正如你所言,她不喜歡與我在一起,她選擇離開我。」
洛洛把陸西透的話回味一遍,發覺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得再問一遍:「哦,她走了,是不是又是你挑起吵架把她氣走的?你是不是又新找了個女朋友?」
陸西透很是尷尬,知道盛放的話在洛洛心裡一定是先入為主了,只得拿起兩隻碗道:「你看,一隻碗放這兒,是沒有響聲的,但兩隻碗撞一起的話,就會有聲音出來。我和念兒媽性格不合,見面就吵,當時哪怕有一個人,比如是盛放,她不願意吵的話,我也吵不起來,你說是不是?所以吵架是雙方的事,一個人想挑也挑不起來。」
洛洛拿眼睛看看碗,再看看陸西透,狐疑地道:「那就是說,你不是壞人了,可是Jolie難道不是好人了嗎?」
陸西透一聽,心中一塊大石放下,鬆口氣微笑道:「人不能用好壞來判定,就像黑與白,這世上很少絕對的黑與白,你看這塊檯布,可以說它是白的,可是它能白過北極的雪嗎?」洛洛一聽連連點頭,可不是,還真沒見過比北極的雪更白的東西呢。「黑與白之間是深深淺淺的灰,就與人一樣,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人是多方面的,比如一個殺人犯,或許他是一個很好的父親呢,人怎麼樣,就看你怎麼評價,或者他對你怎樣,都是相對的。」陸西透當然知道在話裡給自己設下一點埋伏,爭得一點分數。
洛洛聽著很是佩服,由衷地道:「你真是厲害,這話曬貓都說不出來。那就是說,你相對於Jolie不是好人,反之亦然,可是你們相對於我和陸念就都是好人了,對嗎?」
陸西透聽了心裡跟吃了蜜一樣,說他是好人呢,說明這麼一來,洛洛心中對他就沒成見了。「對,就是這個意思。所以你以後看別人說這人好那人壞的時候,得用自己的腦袋想一想,好壞不是絕對的。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就是這道理。曬貓是你的朋友嗎?」
洛洛一想糟糕,和曬貓的關係可不能說出去,忙道:「是啊,我們老朋友了。」就是不說曬貓是誰,打死也不說。
陸西透也沒怎麼在意,一個人長那麼大怎麼可能沒一兩個朋友。撈起一勺肉給洛洛,開吃。洛洛感覺很好玩,在陸西透的指導下興致勃勃學會用漏勺燙肉,調配醬料,果然非常好吃。
一盤羊肉吃完,又上一盤,陸西透原以為兩盤足夠,自己也早就飽漲,沒想到洛洛水波不興地又吃下一盤,後面簡直都是陸西透微笑著看著洛洛一人吃喝了。交談中,陸西透大約知道,洛洛是一個人住那房子裡,父母沒有跟著。於是陸西透便大力向她推薦上海,建議她去上海玩,洛洛只答應等小學的書讀完才去,否則啥都不懂,去哪裡都沒味道。初次見面,陸西透也不便勉強,點到為止。
飯後出來,陸西透送給洛洛一隻手機,私心想與洛洛多多聯絡。本以為洛洛會推辭,沒想到洛洛的錢得來太容易,感覺錢這東西並不金貴,數量多少沒啥區別。再說飯錢是在她的強烈要求下由她付的,陸西透花錢買手機給她也沒什麼,所以沒怎麼推辭就收下。這倒是叫陸西透有點驚訝,不過一想這女孩子家境富裕,可能對錢什麼的沒概念,也就沒怎麼放心上。路上又送洛洛一大束美麗的玫瑰花,這回洛洛知道玫瑰花是表示什麼,電視上的女孩收到玫瑰都是心花怒放的樣子,應該是好東西,所以她也很喜歡。她喜歡,她開心,陸西透自然更是開心,雖然還不敢貿然做出其他舉動以免唐突佳人,可是足以讓他失眠至天明,與初戀一樣興奮。
邵繁花成了洛洛的良師益友,她喜歡這個無拘無束的環境,喜歡兩隻聰明伶俐的折耳貓,更喜歡這個一派純良卻又精靈古怪的學生胡洛洛。原本她以為教胡洛洛讀書會是一場持久戰,沒想到胡洛洛當天便記下生字一百個。
「胡小姐過目不忘,第一遍讀音正確且書寫正確的話,便不用第二遍檢查,三天後測驗一准通過。照此速度,一年紀語文課本三天可過。」
「是,陸先生,照您的吩咐,昨天帶胡小姐購買《新華字典》與《成語詞典》,另買學生課外讀物二十本。今天到時,見胡小姐一手課外讀物,一手字典,已經看完四本。應該是又掌握不少新詞彙。好的,我開始教她寫作。」
「胡小姐進境過速,因此一手手書非常難看,而她認定電腦可以解決一切,所以不肯下苦功練字。是的,讀書於她如小菜一碟,換誰都不願意釘桌邊苦練書法。是啊,她的文章遣詞造句心思風格都別具一格,可以說是匪夷所思。我已經幫她投稿,聽說下月可以上雜誌,編輯讓我鼓勵她寫奇幻小說。胡小姐的數學簡直不用學,一點就通,進超市買東西,機器還不如她眼睛一閉算得塊。因為她原本就會英語,所以英語已經教到高中。是的,這個電腦買得很好,胡小姐說類似為她打開一扇新世界之門,我已叫她發作文到陸先生您的郵箱。」
「胡小姐最近閱讀興趣很高,幾乎可以說是手不釋卷,她居然把一套《紅樓夢》看得津津有味,三天工夫,眼睛熬得通紅地把整本《紅樓夢》拿下,隨便翻開一頁即可背誦出來。現代小說也喜歡,整套香港亦舒的小說散文是她床頭至寶。她對沈從文評價不高,說這人寫的文章自說自話,不用腦筋,女人好像都是頭腦簡單的玩物。我開始教她化學和物理,不過她對生物最感興趣。最近她偶爾上BBS聊天,不過我已經無法跟蹤她去過哪些網站,好像她已經在黑客網站上取了經,有反偵探能力。陸先生,我估計不出一月,胡小姐將可從我這兒滿師,她應該接受更高的教育。」
「聽說陸先生週末過來,胡小姐非常高興,她正上網查找菜譜,說想為您燒一桌好菜,答謝您對她的關心。她好像對衣服什麼的沒啥講究,化妝品更是沒有,她天生麗質,不用也照樣出挑。是,陸先生說的是,亦舒小說教會她大女人主義。她對小說中的什麼迪奧香皂、午夜飛行香水、蠔式金錶之類的東西大感好奇,可惜問我我也不知,她上網查到圖像,不過因為學習繁忙,她幾乎足不出戶,沒有機會去商場見識。」
陸西透因參與行業政策的修改,去美國取經近一個月,回來又沒日沒夜地參與政策修訂,心中想去大連的夢想一直無法實現,只有隨時抽時間出來與胡洛洛聯繫,同時幾乎三天一次地與邵繁花電話聯絡,瞭解胡洛洛的最近動向。洛洛飛快的進步讓他心中起疑,他不是沒見過天才,他自己就是數字方面的天才。他在美國留學期間也見過不少天才中的天才,可是洛洛如真像邵繁花口中所言的話,那麼洛洛已經不能用天才兩字來定義,那簡直不是人所能達到的學習速度,除非洛洛是掉入人間的精靈。
所以,陸西透更加迫切地想飛到大連見洛洛一面,瞭解事實真相,當然,一睹佳人芳顏是最大目的。
盛放今天難得下班准點,電梯門快關上的時候,忽然衝進一個人,一看,正是幾天未見的胡洛洛。小姑娘一臉油膩,還圍著條圍裙,不過饒是如此,誰敢說胡洛洛是黃臉婆的話,誰就是瞎眼。一個美女就是一個美女一個美女,老天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幹什麼?後面老虎追著?」
洛洛訕訕地笑道:「煮魚時候發現沒料酒,趕緊下來買一瓶。」
盛放不由一笑,道:「難得你還自己燒菜煮飯,我倒要過來看看有些什麼好吃的,學上幾手。」
洛洛聞言心裡尷尬,不過想了想還是直說:「今天最好別來,因為我要請人吃飯,請的是你不喜歡的人。」
盛放一下就想到陸西透,心中微酸,他究竟什麼好,以前一個人回國時候,已經有大量美女惘顧他已婚身份,搶著投懷送抱,而現在更不得了,標準的鑽石王老五,十一節看見他身邊的女友已經換了一人,早不是原來那個。梁錦松尚可得美貌年輕的世界冠軍為妻,陸西透四十不到,自然也是搶手,竟然連天仙般的家境優裕的胡洛洛都肯為他洗手做羹湯。男人就是不一樣,年齡於他們反而是資本。她只得笑笑道:「哦,那就算了,不妨礙你們。」
洛洛現今那麼多書看下來,書裡面的心裡描寫非常詳細,非常值得借鑒學習,那是與看電視不一樣的,看電視看不出這些因果。再加她本身領悟就快,懂得舉一反三,所以看書方倆月,人間已十年,她從書中所得,已勝很多人在紅塵滾爬許多年。再說她喜歡的本就是再世故不過的亦舒的小說。所以她看盛放雖然依然笑容可掬,但前後一想,還是知道盛放心中有疙瘩的。不過她也不欲過於詳細解釋,只是簡單說了下,怎麼理解就看盛放自己了。「陸先生幫了我不少忙,我得謝謝他。似乎請他吃飯會是比較有誠意。」
盛放還是強自微笑一下,道:「是,欠人人情會叫人不安。不過我懷疑陸西透不會在意欠不欠人人情,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電梯剛好到達,兩人出來,洛洛停下腳步,微笑道:「Jolie,以身相許的報恩辦法行不通啦,感情這東西是不可能靠恩情維繫的。」
盛放聽了一怔,不置信地看著洛洛,最近一直忙,沒與洛洛好好說話,士別三日,需刮目相看了啊。不過這話局外人說著容易,局內人可不這麼想,當年她盛放在中餐館做牛做馬,還不是因為有一腔的愛才堅持下去。這雙被餐館洗碗液損毀的手至今無法恢復,那時添下的皺紋領的是長期居住證,讓她的臉比年齡蒼老幾歲。不,那不是恩情,那是再純再蠢不過的愛情,被陸西透拋棄的愛情,外人可知?但是這些何必與這種小姑娘說明,即便是對陸西透,她現在也是話也懶得多說一句的。她只是微笑著道:「你知道,孟加拉虎非常珍貴,但是在印度,如果某只孟加拉虎有過一次咬人經驗的話,政府一定會傾力剿殺,蓋因此虎食髓知味,將來定會一犯再犯。男女對待愛情也是如此。這與恩情愛情無關,純是人性。」
洛洛畢竟還是嫩了一點,臨陣經驗不足,聞言點頭道:「是啊,我也不相信書中寫的什麼花花公子一旦悔悟只愛一個灰姑娘的事,條件放在那兒,他不花也有外力勾引他花,愛情的力量哪裡有那麼大的。哎喲,我光顧說話,菜都不管了。對不起,我先進去。」
盛放看著洛洛進去,心中一時百感交集,世界屬於洛洛她們,屬於男人,永遠不屬於中年婦女。不知陸西透在她身上下了什麼手段。
她想冷笑,卻連嘴角都牽不起來,做人太累,離開公司,魂魄去掉一半。正想起身去自己房間,身後電梯「叮」地一聲,盛放下意識地回頭一瞧,正是陸西透。她立刻回過頭去開,形同陌路。陸西透手上除了一隻手袋,似乎啥都沒帶,獻花都沒有一束,很不像追求女孩子的風格啊。不過難說,如今的女孩講求實際,陸西透應一早明瞭鑽石勝過鮮花的道理,這人是個人精。
陸西透只知道盛放與洛洛走得很近,沒想到會是住在一起。他與洛洛通電話的時候,遇到盛放的問題都是能避則避的,所以沒有探問清楚,看來這是一個重大失誤。
敲門進去,小小房間一派烏煙瘴氣,洛洛打開門,只說句「你好,請自己找地方坐」,便跳去廚房拚搏。陸西透有點不相信眼前的狀況,放下手中的包,與瞪著他看的兩隻貓笑嘻嘻打個招呼,跟去廚房,見洛洛在裡面手忙腳亂。便笑問道:「幹什麼?煮貓食嗎?」
洛洛忙回了一句:「人食。今天我請客。」
陸西透一下明白她的意思,洛洛這是為他下廚呢,頓時心中一陣喜悅湧上心頭,呆在那裡,好半天才想起來,道:「你出來,我來做。」邊說,邊脫下名貴西裝,隨隨便便一扔,擠進廚房,取洛洛而代之。不過他不想給洛洛留下猥瑣男的印象,所以一切身體接觸俱免。「洛洛,你去打開窗戶通風。」
洛洛答應,打開窗戶,外面冷空氣直撲進來,都看得出煙氣被打成一團,等洛洛打開另一方向窗戶的時候,那團煙氣滾湧出窗,人頓時氣息一清。曬貓走過來瞧瞧道:「洛洛,你還沒叫陸叔叔。」
洛洛一驚,雙眼圓睜盯住曬貓,半天才想到應聲,「你……你聽得懂人話了?」
曬貓閉上眼睛,翹著嘴角笑,再看娜娜貓,這個淑女今天也是一臉頑皮,居然神情與曬貓一摸一樣,有鬼,一定有鬼。曬貓笑嘻嘻地還是用貓語道:「陸叔叔今天穿西裝愈發英俊,你叫他陸叔叔似乎有點不妥了。」
「我也覺得怪怪地叫不出口。你們真會講人話了?」
「這事我們晚上與你單獨談,嘿嘿,這下看你還敢不敢拿人話說我們壞話。」曬貓得意地捲卷毛茸茸的尾巴。
洛洛此時也已見多識廣,不再把曬貓視作神聖,「這樣吧,為慶祝這件大喜事,我把今天我做的魚全給你們吃,保證不與你們搶。」
曬貓一聽,立刻慘叫一聲,一躍到門邊,大叫道:「洛洛,求求你開恩幫我們開門吧,我和娜娜姐姐還不如永記外面要飯去。」
洛洛頓時臉紅過腮,哭笑不得,道:「我做的魚你還沒吃過呢,怎麼那麼肯定就不好吃呢?給點面子嘛。」
曬貓有氣無力道:「光聞味道就知道了,不信你看看你的陸叔叔敢不敢吃。」
洛洛好生尷尬,但見娜娜貓也是笑得花枝亂顫,可見這是真實。抬眼,見煙霧已經吹出不少,房間裡的空氣漸漸恢復明淨。洛洛這才覺得臉上手上都膩呼呼的,進去洗了一把。出來,自己做的連兩隻貓都看不上眼的一條紅燒黃花魚、最簡單的也是她動手做的白灼蝦、陸西透燒的蘆筍抄肉絲和肉餅蒸蛋已經上桌,對比陸西透的菜,自己做的魚湯色黑沉沉的,魚身卻是白忽忽的,因為脫了一層皮,確實賣相不佳,難怪曬貓寧可討飯也不要吃。
洛洛取出特意添置的刀叉筷子,還有一瓶白蘭地,本來想買紅酒的,但是找不到亦舒說的那些好像很好的牌子,只得拎一瓶XO算數。陸西透不知洛洛尷尬是為什麼原因,還以為是少女情懷,第一次招待心上人,難免手忙腳亂,心裡非常得意。不過他是個長袖善舞的人,善於調節氣氛,不像那種嘴上黃毛的小小少年,遇到這種情況也跟著手忙腳亂,然後相對無言猛紅臉。他會得製造寬鬆的言談環境,不致場面冷落,務使對方心情愉快,談出所思所想,這才可以兩心交匯,水到渠成。所以他當作若無其事地坐下道:「你這兒沒有米面什麼的主食啊。平時不吃嗎?」
洛洛也跟著坐下,道:「菜比飯好吃啊,幹嗎要吃飯?即使拌了肉湯魚湯的飯也沒魚肉好吃啊。」把酒推到陸西透面前,「喝酒嗎?我不會,啊,我忘記買酒杯了,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