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淅淅坦率地道:「我在想,大概是波特嫌沈君若礙事,所以與金軒兄商量後,想出了個計劃。波特不知怎麼支使的Rhonda,反正最後是Rhonda拿近在Bee身邊的最沒資歷的我開刀,以觸及Bee的痛處,造成一個眾人可以看見的Bee與Rhonda之間劍拔弩張的局面,以引誘早就覬覦大老闆位置的沈君若出手。後面的事,張總應該都知道了。至於波特與總公司誰誰誰的關係,我就猜不到了。」

張達人的眼睛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如此幾回,才道:「那我就替你把後面的故事圓上,免得你陸叔叔知道後說我佔你小姑娘便宜,跟我過不去。」邊說邊不懷好意地看賭徒一眼,不知這個年輕男人有多少胸懷可以承受他的這句帶點曖昧的話。哪裡知道,賭徒這人做事一向直來直去,才懶得搭理什麼細枝末節,除非是淅淅的態度有什麼細微變化,他才會留神注意。所以張達人見賭徒沒啥反應,心裡沒勁得很,也不知這人是沒腦袋,還是城府太深,但看那樣子應該是聰明人。

淅淅道:「不,我們是等價交換,相信我提供的信息對你來說也很重要。」

賭徒聞言笑視淅淅一眼,這世界大概只有這種小姑娘小伙子才說得出等價交換這種可愛又可笑的話了,天下哪有等價交換的事,只有等價要挾,淅淅早就主動一五一十把底都攤給了他,他完全可以敷衍塞責一通了事,不過張達人覺得這麼做有不夠憐香惜玉,又有勝之不武的感覺,其實他自己心裡也知道,主要還是因為淅淅好看,不用等她施美人計,他都願意主動獻上她所要的以博美人一笑。所以他擇要而談:「金軒和上回與我一起到你們分公司的副總裁分管不同部門的事務,兩人暗中爭個高下也是有的。劉艦與金軒聯手,各取所需,本來已經獲得利益,也可瞞過我們眾人,可惜被你用不知什麼辦法偷聽到,所以也等於被我知道。金軒有一句話說得不錯,我最恨拉幫結派,所以今早我收到Bee的傳真,獲知這個執行副總裁也有份參與的時候,已經打定注意給他點臉色看看,只是礙於他權高位重,不可能像處理沈君若那樣,一招調虎離山就可以。對他的處理傷筋動骨,很可能還在股市上面反應出來,我的公司又是新近上市,我不想太多折騰,所以暫時沒有出手。還好緩得這麼一緩。胡小姐,我這麼說,你聽得懂嗎?」

淅淅認真地點頭道:「我明白,你講得深入淺出。現在看來始作俑者是波特與金軒,那麼你要處理的應該是他們兩個了吧?這麼做不是更亂?」

張達人笑道:「處理,並不是只有開除出局一種,我現在快手處理沈君若,目的還是敲山震虎,讓執行副總知道收斂。本來還準備再才其他方面給他點顏色,現在看來不必了。用人,要看他的全面,不能因一廢十,只要他能知道收斂,還是可以為我所用。波特我暫時還不會動他,當然也會讓他知道好歹,我只要稍微與執行副總提一下此事,然後叫執行副總某天開始分管你們分公司這一片,你說,波特感覺如何?」

賭徒至此也聽住了,抬頭看向張達人,心中若有所思。而淅淅則是毫不猶豫道:「波特會有被零敲碎剮的感覺,你同時也為我出了一口氣。」

張達人笑道:「你這種氣受的還是小的,我無端受耍弄,割棄一個沈君若,使你們分公司無法保持原來兩下牽制的局面,又得因為面子把打落牙齒往肚裡吞,還得忍受波特與金軒狡計得逞的暗中譏笑,我才是最應該想出氣的人,不過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就忍了,不在一時。」

淅淅聽著覺得有理,相比張達人,她受的氣算是小而又小了,最多也就白跑一趟,又沒經濟損失。如此一想,心裡舒服好多,笑嘻嘻道:「不,你不是大丈夫,是真小人。」

張達人聽了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因為他聽得出淅淅說這話時候,與他的距離拉近一大步,是善意的表示。因為賭徒在側,他也不願意在混下去,隨便聊幾句後便告辭。

張達人一走,淅淅對賭徒道:「你瞧,又一個人精。」

賭徒注視著張達人出門的身影,道:「他與陸總差不多段位,但兩人性格差別很大,所以一個可以開天闢地自己做老闆,一個沉穩內斂最適合做高級經理人。淅淅,我得修正我剛剛說過的話,我直來直去的管理方法可能只適合工作與人員都比較單純的企業,要換了你們總公司那樣層屋疊架的機構,這種辦法遲早被人利用或造反。而陸總單位的關係還要複雜,我現在想著都替他們兩個心煩,每天他們需花費多少精力在人事調配上。」

淅淅起身道:「我從張達人這兒學到很多,真是牛人。因為與陸叔叔沒有怎麼就工作問題討論過,所以反而還是從張達人這兒得到多一點,賭徒,我們也回吧,不早,我送你去取車。」

賭徒也跟著起身,要付帳時,被告知已由張達人簽單。兩人雖然不缺這點錢,但都覺得張達人這人挺上路,有他自己獨特的一套。賭徒一看手錶,笑道:「淅淅,這個時間正是大學夜自習下課時間,我帶你去復旦體驗體驗餓鬼轉世一樣的大學生,怎麼樣?」

淅淅一聽,差不多快跳起來,「耶!我要吃烤紅薯,我要吃羊肉串。」

見淅淅高興,賭徒也分外高興,不過略有一絲遺憾,「這個季節沒有烤紅薯,不過一定有其他小吃,比如臭豆腐。走,這回你沒我熟悉路了吧?」

淅淅得意地道:「錯,只要不出市區,上海地圖我背得滾瓜爛熟。不信你就照著我說的路線開車。」

賭徒在別處爭勝好強慣了的,唯獨看見淅淅沒有辦法,只有笑嘻嘻地道:「那就聽你的,我也省得動腦筋。」不過話是這麼說,遇到在哪個出口下高架的問題時,兩人還是討論了一番,最後淅淅贏,不是因為她權威或有理,純粹是賭徒見她爭得急了,不得不心一軟,又讓了她一次。

淅淅跟隨賭徒轉征南北,跑了大學區的幾個大學,什麼臭豆腐,香干串,茶葉蛋,小砂鍋,尤其是羊肉串,兩人直吃得抱著肚子喊吃不消,淅淅還從來沒吃得這麼痛快過。最後經過羊肉串攤時,兩人相對無語,吃,還是不吃,這是個問題。最後,淅淅摸出身上最後三個硬幣,笑道:「一串?」

賭徒今晚這一張嘴都笑得快豁邊了,可還是朗朗笑道:「行,一串。」

淅淅接過羊肉串,才放到嘴邊,忽然想起,對於人類來說,好吃的東西應該互相謙讓,不由斜飛了雙眼看去,見賭徒笑得非常溫暖地看著她,雖然知道賭徒一定看的不是羊肉串,可淅淅還是抿嘴一笑,把羊肉串從自己的唇邊轉移到賭徒的唇邊。淅淅不解風月,自不知自己本身就是狐媚子,這一雙眼斜飛,這一抿嘴一笑,再加原本貼在自己唇邊的羊肉串隨即貼上賭徒唇邊象徵著什麼,旁人看著都眼花繚亂,不知該看下去還是肅靜迴避,何況賭徒。所以羊肉串送到嘴邊,賭徒也早情不自禁大手一攬,把淅淅送進懷裡,食色兼得。

回家的路也不知是怎麼走完的,不知是老天開眼還是老虎打盹,車子居然走了近一小時的蛇行,而沒收到警察開出的罰單。當淅淅眼睛迷惘,雙唇紅腫地出現在曬貓與娜娜貓前面的時候,曬貓聳聳肩對娜娜貓輕道:「這傢伙怎麼跟吸了鴉片似的。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

娜娜貓道:「其實吸食鴉片的是賭徒吧,淅淅又沒什麼影響的。」

曬貓道:「可是這個小狐狸重感情得很,萬一真如忘機所說害了賭徒,她可別難過得自滅內丹尋死覓活了才好。」

淅淅這時卻莫名其妙地傻笑著說了句:「我吃得好飽,喏,最後幾塊羊肉串都填在嗓子眼裡下不去了。」

娜娜貓嚇了一跳,伸出前爪,往淅淅額頭一攏,疑惑地道:「沒發燒啊。」

曬貓摀住嘴笑道:「娜娜姐姐好笨,她那是發燒了,她現在是失心瘋呢。不信我試探一下。」曬貓輕咳一聲,走到淅淅面前,伸出前爪在淅淅眼前亂晃,沒反應,曬貓送給娜娜貓一個「怎麼樣,我說就是失心瘋」的眼神。隨後才用前爪猛拍淅淅的小臉,淅淅這才回過神來,愣愣地問了句:「幹嗎?」

曬貓飛一個眼神給娜娜貓,然後沖淅淅狡猾地道:「你不是吃得很脹嗎?我有個建議,你可以隱形在小區裡跑步半小時,把那些塞在食道裡的食物砘下去。你如果不隱形,半夜三更在小區裡跑步會嚇死人。」

淅淅雙眼看住曬貓,但要過了幾分鐘才聚焦,聚焦了才傻呵呵地道「是啊是啊,我跑步去。」說完就颳風一樣出去了。才到門口,就接到賭徒的短信:已經開始想你了,明天早上等我過來接你上班。淅淅一看就跳起來,大叫大笑,還好她體態輕盈,否則樓下一定上來提抗議。

曬貓疑惑地自言自語:「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娜娜貓謹慎地壓低聲音道:「可別真是失心瘋了。」

後面的幾天是淅淅最快樂的幾天,賭徒每天早上過來接她上班,用一個吻訂下晚上的約會,晚上賭徒自會想出淅淅從來沒有玩過的玩意兒,帶著淅淅東征西討,不過淅淅不得不捫住良心說,與賭徒一起看的星星,比起在北極時候看的要差勁多了。原來賭徒這個小神童從小過的也是非人的日子,天天功課壓得沒時間玩同齡人耳熟能詳的玩意兒,如今與淅淅在一起,撿起童年少年青年的所有時光,真是大快人心,快何如哉。

因為有愛情的滋潤,淅淅的工作做得風生水起,快快樂樂嘻嘻哈哈地飛車趕東趕西,把前一陣聽Bee的話先放一放的合同簽下來。Bee一上任,就有淅淅的大筆合同為她增光添彩,業績非常矯人,而且這些合同都是細水長流的合同,月月都有進帳,相當於每月有穩拿的保底數字,單這一項,就讓新官上任的Bee放心不少。所以Bee恨不得趕著淅淅後面叫親妹妹。她是很想請淅淅吃飯表示感謝的,可是淅淅現在哪有時間,賭徒把兩人的行事歷放在同一個博上,誰什麼時間在做什麼,互相一清二楚,所以非工作時間,除睡覺的八小時,兩人的時間安排水潑不進。

Rhonda從西藏回來,皮膚給曬成小麥色,非常健康,看上去反而年輕了一點。與她一個時間上班的是新來的二老闆蘇綠。蘇綠是個年約三十多點的精幹職業女性,說話的語速快了一拍,讓淅淅想起陸念的媽媽盛放。Rhonda雖然是波特安插在蘇綠分管的推廣部的親信,但兩人平時合作不錯,因為Rhonda一向是最知道低調配合的人。

只是Bee與Rhonda的冤家是結定了,兩人見面連眼神都不碰一下,各自仰首走開。工作上,兩人也是暗暗較勁,都拼著命想把每月的任務提早完成,兩人往往比較的是誰早上幾天完成任務。蘇綠不是傻瓜,來時就有聽說這兩大女將之間才發生過的口舌戰爭,但見兩人相爭於公司有利,所以她也沒有插手調解的意思,再說來前執行副總已經警告過她,波特此人城府極深,非深思熟慮,不要把自己曬到箭靶上,否則她的下場有沈君若做前車之鑒。蘇綠自知腳跟還沒站穩,怎麼可能貿然行動。

第十五章

淅淅原本也不會注意到Bee與Rhonda相互不理睬的情形,那天中午吃飯,Bee遲了一步,淅淅便端著飯菜坐到Rhonda的身邊,等一下Bee忙完事過來食堂的時候,淅淅衝她招手,她當沒看見,撇了下嘴端著飯遠遠地走開,淅淅這才想起前不久的風波,心想,整件事根本就是波特設計的,現在卻弄得Bee與Rhonda反目相向,老死不相往來,很是便宜了波特,真是沒道理得很。想到這兒,淅淅就熱血上湧,立馬放下筷子拔出手機,向賭徒請假,要求批准晚飯自主權,經多方扯皮,賭徒終於同意,不過條件是本週末去周莊和大觀園玩的間隙,到澱山湖釣上半天魚。

淅淅放下電話,見Rhonda笑瞇瞇地看著她,也沒覺得這有什麼可以害臊的,道:「我向賭徒請假了。」

Rhonda微笑道:「多好,都說你男朋友是個大帥哥。」

淅淅說起賭徒就笑得合不攏嘴,「是啊,我也覺得他最帥了,我當初一見他就暈了。晚上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吃飯?我有話要和你說,我還想邀請Bee,我想這些話還是你們兩個一同在場的時候說比較好。很要緊很要緊,我這幾天樂昏頭了都忘了跟你們說,你一定要答應我。」

Rhonda微笑但堅決地道:「不,淅淅,我永不想搭理這個人。」Rhonda的厭惡顯而易見,連Bee的名字都不屑說出口。

淅淅也知道自己又不是張達人,憑什麼可以把兩個厲害女人叫一起吃飯,Bee還好一點,Rhonda可是出了名的外柔內剛,她既然拒絕,你就還是乖乖地摸摸鼻子一邊兒去吧,不可能有挽回的機會。但淅淅也是不死心的熱心腸,再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恨不得別人也跟她一起開開心心,所以她一定要想方設法迎難而上。

一下午,她聯絡內部工作後,就呆電腦前申請了兩個MSN地址,臨下班前一刻,分別竄到Bee與Rhonda的電腦上,硬拉她們上MSN聊天。Rhonda本來就對淅淅問心有愧,這點小小要求還是願意答應的,再說又不知道談話人是誰,但上了MSN,她只給個笑臉後就不再說話,自管自忙工作。Bee也是,不知道淅淅搗的什麼鬼,也只是掛在MSN上,不過她倒是多給了三隻紅唇。

安排好一切,淅淅便回自己的位置手指如飛,一段一段地寫出波特與金軒如何設計,沈君若如何中計,波特與Rhonda的所謂緋聞現場是波特有意做給沈君若看,Bee如何被利用等。她這兒一頭寫,Rhonda與Bee的電腦下方工具欄就一直閃爍,兩人忙裡偷閒就那麼一看,立刻便再放不下手。Rhonda與Bee都是聰明人,對照淅淅的文字,結合自己的經歷,很快就感覺,淅淅說的事情真實性很大。兩人默默地看到淅淅寫完,幾乎是同時發問,連珠炮一樣的問題從淅淅電腦屏上打出,無非是心中的疑問要淅淅即時拿證據印證。淅淅打字雖然快速,可那麼多內容打字出來,畢竟需要時間,抬頭看時,大辦公室裡面的人幾乎走空,即使晚上加班的人也都已經離座出去吃飯,只餘淅淅與Rhonda和Bee三個。淅淅這才抬起頭來道:「你們問題問得太快,我手指打得快抽筋也跟不上,求求兩位姐姐,我餓了,我們一起吃飯去好吧?邊吃邊說。」

Rhonda與Bee幾乎同時探出頭來,冷峻地對視幾秒,這是她們出事後的第一次對視,然後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道:「可以,淅淅你去占座,我隨後就來。」淅淅一聽,有成效,「耶」地一聲跳了起來,快手收拾桌子,立刻跑去下面經常吃的川菜館佔位置。

Rhonda與Bee一前一後,如不相識一般冷著臉進門,隨後各自坐在淅淅左右首,讓淅淅有種左擁右抱的良好感覺。不過她們既然肯來,說明堅冰消融了一大塊。Bee一坐下,便單刀直入地問:「淅淅,你哪裡得來的資料?」

淅淅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與張總熟,再說發生的都是我身邊的事,我怎麼可能不搞清楚。有一點我可以保證,既然我敢用書面形式說給你們聽,我當然不怕有人指責我內容不實。兩位姐姐反正都吃辣,我剛才點的菜叫他們都做成中辣,沒問題吧?」

Rhonda與Bee又是對視一眼,卻立刻又若無其事地轉開眼光,Bee有點有氣沒力地道:「反正你我口味差不多。」與她往常風風火火的脾性大相逕庭。「淅淅,你再實話告訴我,我能留下,究竟是不是大老闆開恩?照總公司處理沈君若的決絕態度,斷沒有理由會對我這麼個小角色網開一面。再說,我得罪了大老闆,照你所說,他是不會為我去向總公司求情的,我與Rhonda在大老闆那裡的地位不一樣。」

《最後的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