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鬼魅!只有是鬼魅!看完紙條,劉啟中心中只有一個結論。他已無法入睡,不能閉目,閉目就感受到一隻冰涼的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他電話給當地警局,安排下工作,當即乘穿梭器回家,也暫時不去北京了。天哪,他還去做什麼?他哪是那人的對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稀里糊塗地摸上了羅娜家的門,兩家都是單身公寓,格局差不多。打不開鎖,門卻開了。他在門口扔下行李,輕車熟路迷糊著眼睛就走去大床,還以為是自己的床。趴在氣味芬芳的床上,終於有了安全感,終於睡去。

羅娜看著這個自說自話躺她床上睡覺的大男人火冒三丈。不得不去抱走正在床邊玩耍的孩子,怕這人掉下來壓著孩子。再看這人,兩個多月不見,又黑又瘦,整個人像是脫了型,顴骨高了,眼睛陷了,衣服又臭又髒,人也是又臭又髒。不到十分鐘,整個小小房間,全是劉啟中的汗酸味。羅娜氣得想推醒他,可是這麼臭的人,她只得拿腳踢劉啟中沒脫鞋的腳,卻毫無效果。只怕扔他到十字路口,他照樣睡得呼呼作響。

鵲巢鳩佔,羅娜只有避走。否則,又是空氣污染,又是噪音污染,如何消受。

羅娜不是沒有想過報警把這個白闖蠻人趕出去,但她顧慮重重,一個是弱女子,一個本身就是警員,報警?會得到什麼結果?再說,這個劉啟中不管是什麼企圖吧,總是非常幫忙的,她總得給人幾分面子。羅娜不得不抱著孩子在外面遊蕩了一天,直到夜幕降臨,蚊子圍繞,才回到家裡。幸好天氣已經稍微轉涼,孩子很喜歡公園的大草坪和綠蔭。

原指望劉啟中睡了十來個小時應該睡夠,現在已經幡然省悟,悄悄溜走。可是打開房門,依然是沖天汗酸臭,充耳呼嚕聲。羅娜耐心耗盡,將冰包從冰箱裡取出來,拿廚房紙包了,壓劉啟中臉上。羅娜放冰包時候被懷裡的孩子稍微干擾,冰包滑到劉啟中脖子。沒想到,效果好得驚人,冰包落,劉啟中跳,羅娜驚恐地看著劉啟中以鯉魚打挺之勢飛躍而起,他站穩時候,一枝黑洞洞手槍已經對準羅娜。

「怎麼會是你?」劉啟中睡眼惺忪,可眼底卻有精光閃現。他並沒放下手槍,他剛才清晰感受到脖子間的冰涼。

羅娜被劉啟中手中黑洞洞槍口嚇得花容失色,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幹嗎?」

而劉啟中這時也已經看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收回手槍,疑惑地問:「我怎麼會來這裡?」

「不知道,你一早闖進來一直睡到現在。」

劉啟中的耳朵一下燒得通紅,老大漢子對著嬌小羅娜手足無措,只會一疊聲地連連說「對不起」。

羅娜性子一向溫順,見此也不便太多指責,溫和地道:「你看上去很累,還是早點回家休息吧。你的行李扔在門口,我沒敢動它。」

劉啟中忙道:「對不起,多謝,多謝。我累迷糊了,昨夜又是通宵,對不起,實在對不起。」他看看自己一身髒污地衣服,再看看被他睡出黑痕的床,心中哭笑不得,怎麼會亂闖到羅娜的家?

但不等他多說,剛打開的手腕電話又有顯示,「連城已回綠化基地。」

劉啟中站那裡發暈,去,還是不去?但是,連城顯然是一條極其重要的線索。而且,又出現在這麼關鍵的時刻,昨天,他們剛搗了抱狐狸男子的老巢。

劉啟中悶悶地看著羅娜關閉空調打開窗戶通風,想了半天還是決定過去。一個好覺睡下來,早上驚恐與沮喪消失不少。他立刻下手訂下趕往西北的機票,不得不再次厚著臉皮向羅娜要求:「羅小姐,我得立刻出發,來不及回家,嗯……借用一下你的洗臉池行嗎?」

羅娜看看劉啟中脖子都害臊得通紅,不覺好笑,沒想到這個做事時候雷厲風行的警官還是個會臉紅的,忙道:「時間來得及的話,還是沖個涼,你好像剛從泥水堆裡滾出來。」

「謝謝,豈止是泥水堆……你看頭髮都燒焦好多。不好意思,那就……」他忙打開行李箱,取了衣服進去小小洗手間。羅娜在他身後目瞪口呆,天哪,此人從事的工作怎麼如此危險。但想到那天在森林公園正好遭遇林家滅門,劉啟中當時的迅捷反應,這樣靈活的人都會被火燒焦頭髮,不知他昨日面對的是怎樣的危險。難怪累得老眼昏花,連家都摸錯。羅娜不再責怪劉啟中的胡鬧。

劉啟中乾乾淨淨出來,頓時精神煥發,一身朝氣。他將髒衣服一卷收進行李箱,沒想到羅娜遞給他一盒三明治。他來不及多說什麼,接了餐盒,連聲「謝謝」地飛快上路了。一路只是在想,闖禍了,把人家小小的房間弄得烏煙瘴氣,回頭,已經一個人照顧孩子忙得暈頭轉向的羅娜該如何平添麻煩。

但上了速度最快的高空穿梭器,劉啟中一邊吃著羅娜給他做的並不美味的三明治,一邊又一頭鑽入千頭萬緒的案子。在目前略有變化的形勢下,該如何調整原先設定的與連城的對話?美美睡了近十個小時,現在思緒異常清晰。

出來機場,劉啟中先聯繫當地警局索要以前佈置的有關綠化工程帳目分析,連夜趕工閱讀出來,查找線索。但是,如他所料,帳目一清二楚。他早就想到,對方主動提供的帳目肯定已經擦乾抹淨做足手腳。

他所需要的只是陳樨資產拍賣所得與綠化工程投入之間的數字差距。但是他看到的,是投入稍稍高於官方提供的陳樨資產拍賣所得。這個數據,對於富貴人家而言,掃掃屋角便可得到。如果說綠化工程因為資金用完而停止大規模動作,理由完全成立。而如果裡面真有貓膩的話,起碼,帳面顯示天衣無縫,高。

劉啟中稍事休息,清早趕往綠化工程。

連城看到劉啟中的那一刻,已很能體會王動為什麼恨恨不絕地叫劉啟中為「尾巴」了,這已是人類能反應靈敏,跟蹤而來的極限速度。其他農婦都已上工,基地空蕩蕩只有她和劉啟中。

劉啟中沒想到如此窮山惡水的地方會見到如此炫目的美女。大眼睛小嘴雪白皮膚,好像很多美女都是這樣,可眼前這個卻能讓人一顆心忽地一下飛到高空,扯得五臟六腑隱隱地疼,而後悠悠落下,落下,低到塵埃裡,只望能得美女偶爾的一次淡淡回眸。對,他們都有如此超凡絕俗的美。很多非常尖銳的問話噙在劉啟中嘴裡,無法狠心問出。

對坐半晌,面對忙碌於電腦上面的連城,劉啟中終於問了句:「可以拍下你的照片,給一個人辨認嗎?」

「請便。」連城並未抬頭,只忙於處理她受傷兩個月來堆積下來的帳單。心中隱隱煩躁,不錯,王動說得不錯,為了應付人類查賬,她得因此投入多少不必要的心力。她除了初出道時候坐了一次辦公室,其後與人不很接觸,一直被保護得很好,或者權高位重,不大擅長於與人打交道。即使大規模綠化時候也是當地政府出人指揮工程,她不用太多出面。但是結束後,她不願應酬官員們的迎來送往,乾脆讓連城消失,留開心嫂管家。可是每月產生的帳目讓她有點頭痛,痛感人類的事太囉嗦。不知道王動如何處理他的西北農業集團帳目。此人詭計多端,總有出人意表的好主意。

劉啟中著手把連城的照片傳給羅娜。連城聽劉啟中與羅娜談話,不由驚異地抬眼看向劉啟中,搞腦了,這個正抓著陳樨的尾巴不放的警官居然愛上陳樨的舊情人了。如此不知不覺放溫柔的語氣,明眼人誰聽不出?她暗暗掐指算了一下劉啟中最近的行程,不由一笑,天,都混入人家香閨了。哪天遇見王動,可得嘲笑一句「貴圈真亂」。

劉啟中打完電話,抬眼看見連城對著他一臉笑意,不由心矜蕩漾,想看,又不敢多看,忙低頭摸出自己的電腦,乾咳一聲準備問話。沒想到對方卻比他快上一步,柔柔開腔:「劉警官,羅小姐和孩子好?」

「好,挺好。」劉啟中像是被踢爆隱私似的,異常尷尬。「我……」

連城揮揮手制止劉啟中發問,而是開門見山地道:「我知道你需要瞭解什麼。我有配合你們調查的義務,但我也有拒絕的權力。我只想說,請你放棄對這兒關注,不要給我製造工程之外的人為麻煩,而我可以向你保證,工程所用資金來路清楚。」

「那麼,在這裡發生的開心嫂的失蹤和騎單車旅行者的失蹤,你可以給我多少解釋?」劉啟中索性推開原來構思,單刀直入。

「我有聽說。」

「我們無法確定開心嫂與你的真實身份,請問……」

「無可奉告。」

「海南……」

「依然無可奉告。劉先生,提醒你,我所說的每一句都是真話,在可以使用假話的地方,我選擇無可奉告。再說一遍,我在這裡主持工程,其中沒有任何違背法律法規的行為。如果你非要將莫須有的人和物與我牽在一起,我不願意硬性對抗,只有玩失蹤。你看這個。」連城懶得與劉啟中周旋,人和妖,妖勝了也是勝之不武。

連城用遙控打開投影屏,調出一張衛星俯拍地圖。「你看,這裡是我們所處的大片戈壁。你們大約只知道塔克拉瑪干沙漠是寸草不生的地方,是需要治理的區域,但不知道生態更為惡化的這片戈壁灘。」她標出這一大塊區域。「而我已經投入所有資金換得的只是這麼小小一塊的初步綠化。」她用綠色渲染出大約十分之一的面積。然後她一邊畫一邊繼續講演。「未來,我將籌措資金在此N號冰川下建立小型水庫,避免寶貴雪水在地表無序徑流中大量無效蒸發,保證未來工程供水的有序利用。然後,以此水庫為基點,放射性擴大綠化。你請暫時不許插嘴。」

作為一個經歷三世的狐狸精,連城自有她的威嚴和果決。「這張是一年前的衛星圖。一年前我來這裡的時候,天空沒有飛鳥,地面沒有爬蟲,這裡是死寂的土地。而其實,大自然的生與死只間隔一張薄紙,捅破這張薄紙,頑強的自然界會奇跡般地自動修復她身上的創傷。我們才開始一年,可是,除了我們栽種下的檉柳和駱駝刺,我們已經發現自然為自己增添了沙蔥,麻黃,芨芨草等物種,也已經有不少動物物種搬遷至此。早上,這兒已經可以聽見鳥鳴,這兒已經不是死地。而捅破薄紙的,是我們從事的綠化工程。利害關係我已經全部陳述給你,劉警官,未來,在你有所動作前,請仔細斟酌,為這片土地。今天是我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願意接觸你,未來,除非你執行任務強行查封綠化基地,否則,請你不再上門,我拒絕干擾。」

劉啟中辦案,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赤裸裸的拒絕,別人最多是說一句無可奉告,請找我的律師云云,而眼前這位美女則是清清楚楚在他面前畫出跑到,指點於他,不得越線,否則如何如何。但是,劉啟中豈是無原則的人,他當然明白綠化工程的偉大,但是,他作為一個執法者,他不能放過任何犯罪行為。他非常克制地道:「連小姐,作為人類,大自然的一份子,我非常感謝你為綠化所作的努力。你也請相信,我的調查絕無惡意,我們既需要一個和諧的自然,我們也需要一個和諧安定的社會環境。但是,請你作為一個工程負責人,為在你負責區域內兩個人的失蹤案配合我們的調查。」

《最後的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