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有兩個人在討論房地產開發的事, 於揚也有興趣, 聽了會兒悄悄對於士傑道:「他們說小區面積擴大一倍, 進水管也要加大一倍直徑, 但是流量是與面積成正比, 是直徑的平方啊. 加一倍直徑的話開戶費不是要多交很多了嗎?」
於士傑聽著於揚在耳邊輕聲軟語, 心裡不由酥酥的, 於揚這種不張揚不衝動的低調理智態度是他最讚賞的, 也是他生活中求之而不得的, 他聽得出自己回答的時候聲音也很溫和體己, 「不用管他們, 他們最多定一個大方向, 回頭他們手下大幫技術員會給出正確數字.」
於揚點頭, 卻見韓志軍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顯然他聽見了他們的說話. 於揚微微衝他笑笑, 便低頭吃一塊拋餅. 這家的拋餅看來是用黃油煎出來的, 味道很香醇, 與一般小店拿花生油菜油什麼的做出來的不同.
吃飯只是夜生活的開始, 乘眾人齊齊上樓去歌廳的當兒, 於揚拖後一步, 對於士傑道:「我可以單獨請韓志軍喝咖啡嗎?有些話想請教他.」
於士傑聞言明顯地不敢置信, 心裡也滿不是滋味, 猶豫了一下才道:「他今天喝酒了, 他不是善類.」
於揚知道於士傑話裡有話, 意思是這會兒兩人見面有危險, 便道:「過了今天韓志軍便不會認識我, 想請他不是件容易事. 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大落時候是什麼心態.」
於士傑明白了, 剛才就見韓志軍對於揚異常注目, 想必於揚也心裡清楚, 她更清楚怎麼利用她的魅力達到她的目的. 於士傑不知怎的有點心寒, 於揚太瞭解自己要做什麼, 下手也非常果決, 不是那麼容易掌控的女人, 柔和只是她的表面. 他只能答應, 還大度地親自撥通已經走到很前面的韓志軍的手機, 果然韓志軍一口答應, 歡歡喜喜下來.
於士傑鐵青著一張臉看著他們離開, 與眾人敷衍著兩人離開的原因, 心裡很是失落. 但是沒過一會兒便借口走了出來, 找個僻靜處給韓志軍去電, 「小韓, 於揚是我堂妹, 年輕不懂事, 你照應著點.」
果然韓志軍雖然喝了點酒, 還是聽得出於士傑話中有話, 笑道:「於總你放心, 我有分寸.」
於揚沒聽見電話裡說了什麼, 但是聽見韓志軍這麼一說, 心裡舒了口氣, 剛才很想叫於士傑打個招呼, 但是又說不出口, 因為自己中途和韓志軍離開, 夠不給他面子, 怎好再麻煩他做事?沒想到於士傑真是好人, 有心人, 自發自覺地打這個電話, 叫於揚一下子放下心來, 於揚心裡感激非常. 韓志軍如於士傑所說不是善類, 是個背景複雜心思也一定複雜的人, 在暗夜之下, 於揚還真有點擔心. 但是現在她放下一半擔心, 怎麼說於士傑也是個說話有份量的人, 韓志軍有這話襯著, 必得不看僧面看佛面.
韓志軍車開得很快, 什麼搶道壓線之類的事都做, 於揚在旁邊坐著膽戰心驚. 不知道他駕照被扣光分怎麼辦, 不過這人路數那麼廣, 不會連駕照都搞不掂吧?相比之下於士傑開車就穩妥好多, 基本不會搶道, 車速也是不緊不慢. 很快, 車子便到了於揚說的咖啡店, 那是個光線明亮裝修雅致店堂開闊的咖啡店, 於揚覺得與韓志軍這種人說話要是找個曖昧地方, 無疑等於提示他點什麼.
韓志軍看見這樣子, 自然也是心中了然, 要不是前面於士傑與他打過招呼, 他此刻心中一定會有點失望. 於揚當作不知, 給自己點了金湯力, 韓志軍只要紅酒, 兩人一個磋商, 決定一起喝紅酒談天. 等酒過來的當兒, 韓志軍看著於揚, 不知道她約他出來要幹什麼, 而於揚勉強對視, 覺得這人的目光咄咄逼人, 給人很大壓迫感. 既然是自己約他出來, 自然得自己先開口, 微笑找話道:「韓總開車很強勢.」
韓志軍道:「你不如直接說我開車很霸道, 屢屢犯規. 」紅酒上來, 「咱們乾了這杯?」
於揚笑道:「隨意吧. 」便自己拿起來喝了一口, 韓志軍見她這一口不算小, 便也作罷, 一男對一女, 灌酒的話意圖太明顯, 沒意思. 「韓總這麼好的車在城裡開還真是傷料. 聽說韓總以前大落大起過, 大落時候開車還那麼猛嗎?」
韓志軍不屑地道:「我自會摸方向盤開始就那麼開車, 以前開普桑是那麼開, 後來開捷達也是一樣, 現在這車看著好看, 其實駕駛起來手感不如捷達.」
於揚道:「那你買自動檔的幹什麼, 運動型車多的是手動的, 開起來才有味道, 紅燈過去搶道也快人一拍.」 韓志軍笑道:「我要不再去換一輛, 這輛給你用吧.」
於揚聽得出他話裡的調侃, 當作不知地笑道:「我要那麼牛高馬大的車幹什麼, 即使是自動檔的, 開起來也費勁得很. 韓總最早開普桑?」
韓志軍見於揚刀槍不入, 也起了好勝心, 道:「錯, 我最早開拉達, 你沒見過吧?」
於揚道:「韓總看來發跡很早, 我讀大學後才見到拉達, 但是那時候拉達已經不起眼了. 不過在普桑出來前, 拉達開出來還是很拉風的吧?」
韓志軍笑了, 一大口酒下去, 道:「我當時也以為很拉風的, 但是一見普桑出來才知道有距離, 再後來又被個台商打擊了一下, 說普桑是人家七幾年淘汰下來的生產線拉到中國蒙人的, 但是那時候買到一輛車都不容易, 想換更是休想. 哈哈. 那個時候政府大院裡停著的是上海車, 我的普桑開出去還比他們噱頭.」
於揚見氣氛融洽起來, 便轉上正題:「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樣, 像我公司遇見困難時, 首先把車抵掉, 房子怎麼也不讓出去. 韓總可能車子一定要留著, 寧可睡在車上吧?」
韓志軍只是揚眉「哦」了一聲, 但是於揚明白, 他心裡一定已經清楚她找他說話的原因了, 但是又不明她的意圖, 不便貿然說話, 所以一個「哦」字打發. 於是便自顧自繼續道:「韓總一定會覺得我說這個出來很沒面子, 但是我覺得沒什麼, 不是我本事欠佳, 是誰也料不到國家政策變動, 我只是很不甘心啊. 」說著便把事情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下.
韓志軍聽了道:「天有不測風雲, 你好歹還可以見好就收, 我當年可是血本無歸, 還欠下一屁股債. 當時萬元戶都可以在街上橫著走, 我和一個朋友一起拿著39萬美元到朝鮮邊境圖們收購廢鋼, 結果朋友帶錢進去朝鮮後多日不回, 後來傳來消息說他給吃了悶棍, 性命丟在朝鮮, 錢自然也沒了蹤影. 我的錢裡面有一大半是借來的, 借銀行的, 借私人的, 借公司的都有, 當時都不敢回來, 躲在東北朋友家裡避禍, 順便幫人發發貨, 直到一年半後存下幾個錢才敢回家, 你瞧, 我這一身肥肉就是那時候在東北每天喝酒吃肉長出來的.」
於揚見他說得輕描淡寫, 但知道事情發生時候他一定連跳圖們江自盡的心都有, 現在能若無其事地說出來, 只是因為他現在比以前混得更好更出色. 「相比之下, 我算是運氣了. 但是現在誰要是問我什麼什麼的, 我可沒勇氣這麼舉重若輕地說出來, 我還是不甘心.」
韓志軍笑道:「那也是. 我看見《商界》什麼的雜誌上面說某個成功人物失敗後信心十足, 說什麼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 有朝一日一定會鹹魚翻身. 說實話那時候兩眼一抹黑, 人窮氣短, 再加一屁股債, 哪來的底氣, 當然現在我也會那樣說, 但是你相信嗎?經歷過的人都不會相信.」
於揚忍不住連連點頭:「是, 我這才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很敏感的人, 現在人家說一句話做一個眼色, 我都要扯到自己身上, 可不就是沒底氣, 以前可以隨人家怎麼說, 愛誰誰. 」忽然覺得不對, 怎麼和一個不相識的人掏心掏肺地說了出來.
韓志軍一拍桌子, 聲震全咖啡館, 引來無數側目, 但是他不管, 自管自道:「可不是, 那時候常為誰誰誰一句難聽話吸悶煙喝悶酒, 誰問也不說. 後來回家後女朋友一看我這樣就不敢惹我, 能離我多遠就多遠. 我也和你一樣, 很不甘心, 憑什麼我的錢叫人吞了, 別人都沒事. 現在想想那時候我還是運氣的, 要是換我進朝鮮的話, 吃悶棍的是我, 性命都沒了, 還談什麼東山再起. 我很不服氣, 他媽的, 老子那時候就是不服氣.」
於揚喃喃道:「那看來我還是很運氣的了, 起碼我沒背債, 還沒破產, 有自己房子住, 有錢吃飯.」
韓志軍笑道:「說起來有勁, 呀, 酒沒了, 原來你也會喝, 再來一瓶. 」招手就叫小二, 「我那時候帶錢回家, 全部鈔票就買了一輛普桑, 吃飯錢都沒剩一塊, 還好女朋友單位好, 工資高, 心甘情願養著我, 還幫我付油錢. 所以外面看著我可還是很風光的. 那時候有車的少, 我鑽在車裡與債主商量還錢的事, 人家總是多相信幾分, 願意寬限. 所以後來我賺來的錢也就不急著還債, 先錢滾錢, 實在躲不過, 連阿毛也幫不了忙了, 才還上一點, 否則要是一五一十賺來全還債的話, 沒有自有資金, 我要混到那天才出頭.」
於揚一邊聽, 一邊想像著簡簡單單話後面的風起雲湧, 不由自主道:「韓總, 你賭性十足.」
韓志軍笑道:「你這話不錯, 說到賭性, 最沒有賭性的是你家於總, 他底子那麼好, 做事情卻還是一板一眼的, 雖然穩當, 但是發展不快. 最好你不要學他, 他有那條件, 我們可沒法一步一步來. 你不要吃驚, 這話我和於總也直說過, 說起來他還是最提攜我過的人, 但他的行事風格我不喜歡, 合作不起來.」
於揚心想, 這裡面不知會有多少故事在裡頭呢?以後如果有機會, 倒是要問問於士傑. 「謝謝韓總, 看得起我和我說那麼多話.」
不想韓志軍卻道:「看得起你?這什麼話, 從沒想過這個, 除了看死誰.」 於揚立刻笑道:「對, 哪有看得起看不起的, 眼裡不過是可利用的和無法利用的.」
韓志軍笑道:「你們於家出來的人, 說話都是一套一套的, 這話一說就說到點上去了. 好, 等著看你鹹魚翻身.」
於揚不知怎的, 心情爽快很多, 可能與喝了酒有關吧. 仗著與韓志軍談得好, 直接道:「韓總現在要不要人. 我有一個夥計, 非常吃苦耐勞, 復員軍人, 如果你能接受他, 我感激不盡.」
韓志軍吃驚, 道:「為什麼不是你自己?」 於揚坦然道:「我還放不下身段, 叫我到認識的人手下打工, 我一時腦子還轉不過彎來.」
韓志軍道:「好的, 你叫他過來試試, 人勤快腦子拎得清, 從頭學起也快. 但是工資不會高, 一千二開始, 以後做出來再加.」
於揚知道這個不是好價錢, 韓志軍在商言商, 不可能出再高的價錢. 但是方志軍自己找的禮品公司推銷可能連這個工資都有困難, 便道:「這個工資不高, 我和他談一下看, 他比較聽我. 對了, 他姓方, 名字與韓總一樣, 可巧了.」
韓志軍略猶豫了一下道:「其實我也不要你來我公司做的, 女人要那麼能幹做什麼. 回家養孩子搓麻將等老公回家多好. 本來吃飯時候看你還有點味道, 現在倒貼我都不要你, 放個精明女人在身邊, 以後怎麼死都不知道.」
於揚揚眉一笑, 知道這說的是真話, 本來韓志軍會來咖啡館是因為有企圖, 後來是看於士傑的面子扯幾句, 再後來才可能是談出點味道來了. 這最好, 省得麻煩, 笑道:「我快三十, 也不是那塊料. 不早, 這瓶酒喝完結束?」
韓志軍拿起酒瓶把酒平均分光, 道:「干了吧.」
於揚一口喝下, 心想他可能也不很喜歡和自己說話, 巴不得結束掉, 但是自己目的已經達到, 問出這個大佬大起大落時候的心境, 恐怕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了.
不想下去後韓志軍一定要送她回家, 到他車旁, 他不急開車門, 反而拉開車後箱給於揚看, 「你看, 這裡面有紅酒, 有白酒, 以後再要找我說話不要到這種咖啡館來, 找個好點的大排擋, 菜吃他們的, 酒喝自己的, 說話才痛快.」
於揚這才知道, 韓志軍厭煩的是咖啡館這個環境, 而不是她這個人. 想起他剛剛一會兒拍桌子、一會兒罵「他媽的」, 確實只適合在大排擋上演. 想到韓志軍可能是把她當朋友才說出這一些話, 於揚心裡有點難以置信, 兩人除了都落難過, 還有啥話題投機了?不知道.
第五章
韓志軍沒有太慇勤, 把於揚送到小區大門口就走了. 於揚略帶醉意地一手沿路按著樓梯燈, 一邊腳步沉重地爬上七樓. 眼看勝利在望, 忽然看見自家門口隱隱約約坐著一個人. 深夜回家的於揚頓時一下嚇醒過來, 自己站在樓下燈光照來的明處, 那人坐在沒有燈光的暗處, 敵暗我明, 形勢對自己非常不利, 忙忙掏出包裡的小手電, 戰戰兢兢照過去, 卻見那人也抬起頭來叫了一聲:「於姐, 是我. 」於揚這才胸中一塊大石放了下來, 但隨即又警惕地提起, 玲兒?她來做什麼?難道還沒要夠, 又從別處學了招式, 變出什麼花樣來?
於揚不走了, 離玲兒十個台階看著她. 玲兒見此忙起身帶著哭腔道:「於姐, 求求你收留我吧, 我沒處可去了, 只有再求你了, 只要你收留我, 我給你作牛作馬. 」於揚聽見「作牛作馬」四個字, 心裡厭惡, 昨天玲兒也說過這四個字, 但是為的是聲討她於揚.
玲兒見於揚不說話, 連忙又哭道:「於姐, 你饒了我吧, 我年輕無知, 上了臭男人的當, 所以才會對你不起, 我以後不會了. 我自己的錢也全給他騙光了, 只剩下你昨天給我的六百塊錢. 於姐, 我後悔死了, 後悔死了. 」遍說遍嗚嗚地哭, 半夜三更的, 又是在樓梯上, 音響效果好得要命, 估計不要多久, 樓道上下一扇扇的門會為她而打開.
而於揚卻分明聽見房間裡面電話的聲音, 這才忽然想起, 出門以前忘了把手機的呼叫轉移取消掉, 這會兒沒看著電腦都不知道怎麼取消, 不知道是誰打電話過來. 這個電話一直響了好久. 於揚心急, 這麼完來點一定都是要緊電話, 但是門口玲兒攔著, 自己開門進去, 萬一玲兒也跟進去, 這下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只得忍著, 想了想, 道:「我不會再要你了, 你拿著錢到外面找個旅館住下, 回頭好好找個工作, 不會太難. 你走吧, 不要等我請保安來.」
玲兒卻是晃了一晃, 哭聲小了下來, 不置信地看了看於揚, 可能是在想, 一向好說話的於姐怎麼今天這麼強硬了. 只得繼續嚎哭, 「我不去, 我不去, 我以後不會了, 求求你收留我吧, 我不住旅館去.」
於揚聽著裡面的電話不響了, 等下進去說什麼也要查查是哪裡打來的. 這是對門打開, 探出一顆腦袋. 於揚一看, 這不是昨天公交車上拳打猥瑣男的小伙子嗎?他怎麼住這兒?以前這兒一直是空著的啊. 樓下按亮的路燈早已暗了, 樓梯裡只有從對門漏出來的燈光. 那小伙子一把按亮路燈, 看看上面, 看看下面, 卻也不說. 玲兒如抓到救命稻草, 哭得更響, 大概是想把人都煩出來, 迫於揚收留她. 於揚當機立斷, 一字一頓地道:「這個是我以前的保姆, 昨天解約, 離開時候手腳不乾淨, 所以我不能收留她.」
那人說道:「你昨天事情還真多啊, 呵呵. 好, 不管你. 」順手便將門關上. 原來他也還記得於揚.
玲兒一看這招不靈了, 忽然期期艾艾地道:「於姐, 我懷孕了, 我不要這個死男人的孩子, 我想打掉孩子, 求你收留我吧, 否則我沒處去的, 一個人怎麼去流產.」
於揚差點兒心軟, 但是隨即便轉身下樓, 一邊道:「你等著, 我請保安上來. 被人架出去需不好看. 或者乾脆請派出所的人來, 你昨天偷我的東西價值加起來也夠立案的, 可以讓你坐進牢裡關個一年半年的.」
玲兒見於揚真的頭也不回走掉, 做賊心虛, 還真怕於揚告派出所, 忙提起旅行包追下來, 在三樓處追上於揚, 盯著她看了半天, 知道無望了, 狠狠地「呸」了一聲, 不甘不願地回去. 於揚看著她的背影, 想著她離去時惡毒的眼神, 心裡微寒. 無力地再爬回七樓, 聽見屋裡電話聲又起, 忙忙地開了房門衝進去, 一把抓起電話, 「喂?」上氣不接下氣.
那邊於士傑遲疑了一下, 道:「小揚, 沒事吧?怎麼一直不接手機?家裡怎麼也沒人接電話?」
於揚立刻明白, 於士傑是擔心她出事, 只怕他為了打這個電話, 都還沒回家過. 因為在家裡, 大嫂是不允許他打於揚電話的. 她心裡感動, 眼淚不知不覺流了出來, 好在對方看不見, 忙擦掉眼淚笑道:「我忘記了, 出門時候忘記把手機的呼叫轉移關掉, 所以手機接不到電話. 和韓總談得滿好的, 他全是看您面子.」
於士傑那邊似乎情緒緩了下來, 道:「回來了就好, 早點休息吧. 晚安.」
於揚放下電話, 心裡忽然覺得於士傑今天有點異常. 但是這時酒意又襲上頭腦, 紅酒的酒勁最是綿長, 如綿綿細絲, 慢慢纏綿上身, 一點一點把人拖入醉鄉. 於揚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 什麼都可以想, 什麼都可以不想, 飄飄忽忽卻又一絲不苟地洗漱一番, 躺下睡覺.
可是做夢都想著玲兒一個人去小門診做流產, 景況慘不忍睹, 腦子裡晃來晃去都是玲兒失血的慘白的小臉. 一早嚇醒, 再也睡不著, 抓扒幾下頭髮便開門看看玲兒在不在外面, 如果在的話, 於揚決定自己做次東郭先生了. 都是女人, 雖然玲兒對不起她, 但是她若去流產, 這種時候, 還是要伸出援手的.
但是, 門口沒人.
於揚站在門口發呆, 要不要到小區門口找找?酒後的腦袋瓜有點暈, 這麼個小小的問題叫於揚在門口站著發傻, 直到對門打開, 那個小伙子拎著個籃球走出來. 「大清早的冒什麼傻氣啊?」
於揚目光從地上轉移到那個大男孩身上, 愣愣地道:「你好像是東北人.」 那人吃驚, 「咦, 我有口音嗎?你怎麼聽出來的?」
於揚見他一臉的認真, 不由心情大好, 笑道:「你沒什麼口音, 但是你普通話實在太標準, 『兒』字音著實滑溜, 要只有前者, 還可以考慮你是新疆人, 帶了後者就是東北人了, 我說得對不對?」
那人滿臉的不以為然, 道:「你沒事考究得那麼仔細幹什麼?一起打球去?」
於揚一抓頭皮, 這個建議有興趣, 忙道:「你樓下等我, 我很快. 」但臨進門又回頭咬上一句:「東北人就東北人, 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 」但心裡早肯定這人是東北人了, 只是這男孩子死鴨子嘴硬鬧彆扭, 不肯說個「是」.
於揚洗把臉簡簡單單下去, 見那人手裡卻是兩隻籃球, 看見於揚就把其中一隻扔過來, 於揚當然接得很不專業, 立刻招來一聲嗤笑. 於揚立刻明白, 此人早就看出她不是熟手, 所以又拿來一隻球與她劃清界線, 各玩各的. 看來這傢伙脾氣有點臭. 於揚主動報上名號:「於揚, 飛揚的揚.」
大男孩這回爽快:「范凱, 凱旋的凱. 你早上還等著那個小保姆砸場來嗎?」 於揚道:「你昨天沒聽見她說懷孕要流產去嗎?我想她一個人去那就太慘了吧?」
范凱立刻嗤之以鼻:「還好你不是男的, 否則她懷孕的罪魁禍首就是你了, 怪不得昨天小保姆賴定你了, 你還真是婆媽.」
於揚被他一說, 忍不住笑了出來, 道:「還真是, 要昨天我不說她手腳不乾淨, 你會收留她嗎?你說看著一個小姑娘流落街頭哭哭啼啼, 你怎麼可能袖手不管?我準備陪她去流產也一樣道理, 還不是因為女孩子做這個比較吃苦頭, 要說懲罰, 這也已經差不多了.」
范凱顧左右而言他:「你上班晚?」 於揚老老實實道:「我剛失業. 就是前天, 我公交車上面天雨偏逢屋漏, 還好你拔刀相助. 還沒謝謝你呢.」
范凱不好意思地笑笑:「客氣什麼, 這種不是男人, 誰看見誰打. 你也好樣的, 我一般看見女孩子碰到這種事都是縮著肩膀避走的, 原來你這人吃軟不吃硬.」
於揚只得拿眼睛白他一眼, 這人其實比她還要吃軟不吃硬, 但就是死鴨子嘴硬. 正好到籃球場, 沒別人, 一人一邊地玩. 於揚投球, 十個裡面也就中了兩個, 被范凱大聲喝倒彩, 但是沒辦法, 范凱投籃就是准, 偏還要做出一些NBA的噱頭姿勢. 於揚計上心頭, 乾脆范凱投籃, 她拿著籃球搞破壞, 反而比一個人練投籃好玩得多. 而范凱則很牛氣, 雖然臉上一臉的不屑, 但是手下腳下卻是變著法子地躲開於揚的偷襲. 兩人玩得不亦樂乎. 運動讓人心胸開闊, 大笑大鬧下來, 於揚都快想不起來早上究竟為什麼鬱悶.
范凱早飯後借於揚地方上網,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倒是沒了抬槓. 原來範凱是個被本市某高科技企業引進的IT人才, 人家該是大學本科畢業的年齡, 他已經是個碩士. 這套比於揚的小一點的房子是引進他的砝碼, 雖然范凱沒說他究竟強在哪裡, 可以叫一家企業為一個剛畢業的碩士下如此重手, 看來這人不簡單. 又是一個於士傑一樣的天才.
這期間, 於揚問他一句黑客是怎樣作法的, 范凱大喇喇地給你一句「說不清」. 於揚問他自己電腦上常出現的問題是為什麼, 他懶懶一句「我看看」. 反正看他鼠標轉得飛快, 就是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於揚也懶得看了, 范凱卻是揚聲問她要不要找工作, 於揚也懶洋洋回他一句「要你管」. 兩人拿鼻子哼來哼去的, 可是於揚懶得與他爭, 估計范凱也是憋悶得很.
於揚只是奇怪, 怎麼和范凱一說話就夾槍夾棒, 但卻是不反感, 莫非是感激范凱公交車上相救之恩?那也未必, 總覺得心裡當范凱是大孩子似的, 年齡本身就和自己相差一大截, 不欲與之計較. 而且不知為什麼, 范凱雖然說話之間似乎頭角崢嶸, 但是於揚總感覺這人心地其實還是不錯的, 沒有惡意. 想剛才問他分配來本市是不是因為有什麼親戚在, 被范凱鼻子裡一聲「哼「打發掉了, 難道裡面有隱情?於揚不管他, 大男孩還能有什麼隱情, 無非是學校裡談的小女友分在本市, 等他捧著熱乎乎的心追來卻發現佳人別抱, 這等糗事依范凱的彆扭性子怎麼可能說出來. 所以才脾氣那麼不順吧.
兩人自管自做事, 諾大的房子顯得分外安靜. 所以一聲電話鈴才顯得分外響亮驚心, 於揚過去想接, 不想電話卻響了兩聲就斷了, 而防盜門卻響起重重的拍打聲, 接連不斷. 門上明明有門鈴的, 為什麼要委屈一隻手吃苦頭, 於揚想著此人可能是心急, 不過會不會可能是玲兒又出什麼花樣?於揚心一驚, 看向范凱, 范凱也是站了起來, 兩人一起走向玄關, 於揚從防盜門朝外一看, 一水兒的長袖領帶衣冠楚楚的年輕男子, 看過去有五個, 氣質神態類似昨晚見過的阿毛. 最近真是流年不利, 難道流氓黑道什麼的也要找上門了嗎?於揚沖范凱擺擺手, 輕到不能再輕地道:「不認識.」
范凱也看了看, 在裡面大聲問了一句:「幹什麼?」 外面一人停止敲門道:「裡面是不是住著個叫於揚的?」 於揚大著膽子道:「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