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親不甘示弱,也抓雪還擊。一個初學暗器,手頭已略有準頭,一個久習弓箭,落點也不算太偏,兩下你來我往,打得難分難解,只是毀了園子裡的大好雪景,幾個筆帖式看得心疼非常,但都不敢出來勸阻。勞親倒也罷了,安可是連王爺都讓她幾分的。
安閃躲進攻間,忽見福晉房裡的姑萊爾捧著個食盒過來,頓時心生一計,待她稍稍走進,便與勞親做個手勢叫暫停,捏了個堅硬刺稜的雪球冷不防重擊到姑萊爾臉上,然後一拖勞親就躲到山子石後背去。
姑萊爾原本專心走著滑溜的石彈路,冷不丁臉上遭襲,唬得食盒一扔,腳底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忙拿眼左右一瞧,見遠遠兩個小孩子跑走,一個明顯是勞親,另一個看不清楚,但想想都知道一定是那個安。她冷笑一聲,心道:我不敢惹安,難道就不敢惹這勞親野種了?當下跳起來衝著他們隱身的地方大罵:「哪裡來的野種?王府重地你當是豬屋牛棚,撒野也不看看地方。」
安原本以為姑萊爾吃她一球,見是兩個主子,一定會忍聲吞氣當悶虧吃了,她也算是給雙胞胎出口惡氣。不想這女人竟然會這般潑辣,她倒有點不知所措。但偏頭一看勞親在一邊氣得臉色通紅,頓時明白過來姑萊爾罵的是外面領養進來的勞親。她知道自己不出去一定難以善了,但她才一動身,便被勞親拉住道:「安,這人是福晉屋裡的,她姐姐是福晉心腹,我額娘說過少去惹他們,小事情自己忍人就算了,犯不著與她們下人一般見識。再說這種話我也聽慣了。」
安不以為然:「不,這種小人你不能姑且,你越是退讓,她們越發騎到你頭上來。你別出去,否則你媽媽會責怪你,由我去料理了她,決不會讓她好過。」
勞親見勸不住她,便一甩袍子昂然道:「你是女孩子,既然你忍不下去,當然該由我去替你出頭,你跟我來。」
安拖不住他,心裡開始有點後悔,她明白這一出去,後面的事就一定會牽涉到勞親母親了。她只得硬著頭皮跑前勞親一步,衝著小院子邊的衛兵大叫:「寶福,寶福,你們快過來。」
多爾袞小院子裡的衛兵都是平日多受安的銀錢賞賜的,見她一叫,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慌著飛跑出來應到,一點沒比多爾袞叫他們時候跑得慢。轉眼便密密把安和勞親連帶姑萊爾一起圍在裡面。
見安跑出來,姑萊爾便有點發怵,她終究不過是個下人,指桑罵槐還行,真面對面地來,她還是不敢,何況對的還是如今王爺的心肝寶貝疙瘩。再一見牛高馬大的衛兵把她團團圍住,個個凶神惡煞的,嚇得她小臉唰的就白了。安也不與她說話,只對著衛兵小頭目道:「寶福,這女人在王爺院子前嘴巴不乾不淨的,很是不恭,咱們王府裡面哪裡能容她撒潑了。辛苦你們幾位,捆她個結實,扔馬圈裡餓她一天,我晚上再去看她。」邊說邊從袖子裡抽出一張銀票來塞給寶福,「完了後,哥兒們幾個酒樓喝酒,我請客。勞親,走,我們去我師傅那裡。」
多爾袞的衛兵是多爾袞親自從兩白旗子弟中千挑萬撿出來的,平日唯多爾袞和大喇嘛馬首是瞻,對府內其他家眷並不放在心上,最多也就禮節上過得去而已,惟獨對安服氣得很,其一當然是多爾袞的重視,想來其中一定有重大干係,其二她居然成了大喇嘛的徒弟,這是他們努力而不得的,其三是安出手大方得很,兄弟們只要有點表現,她便銀票一張摸出來,難得的是她還客氣得很,其四是她教他們的幾下散手使他們在麻將桌上無往不勝,很為他們長了志氣。於是只要安吩咐,他們無不一絲不苟地完成,果然結結實實地把姑萊爾捆成個大肉粽,抬著她扔進四面透風的馬圈。還特意又設了個人專門看管。只把被臭布頭塞住嘴巴的姑萊爾悔得腸子發青。
勞親一路上很是擔心,問道:「安,他們會不會找我額娘吵架去?如果被我額娘知道了,她又會抹著眼淚數落我是闖禍精。」
安胸有成竹,安慰道:「不怕,事情是我幹的,有什麼我先衝上去理論,即使福晉來我都不怕。現在她們先得有馬屁精告到福晉那裡去,姑萊爾這人我打聽了,平時驕蠻得很,我這麼一捆她,背後趁願的人一定不少,都想看看她的好看,一時還不會很快報過去。她姐姐得知此事後求福晉出面又得有段時間,福晉被挑得火起也先得親自跑馬放了姑萊爾,否則王爺的人不會賣帳,這一來一去時間就更多了。等她們殺回來撿軟的捏時,我早搶在前頭擋著他們了,所以不會麻煩到你額娘那裡去。」
勞親歎服:「安,我額娘就說了,我要有你一半聰明就行了,看你分析得頭頭是道的,我看連大人們都不如你。」
安正要謙虛謙虛,大喇嘛的聲音就從拐角傳了過來。「兩個小搗蛋鬼,闖了禍都不知道,一個還在那裡沾沾自喜。」
安笑道:「師傅怪嚇人的,一定是危言聳聽唬我們小孩子的。我們能闖什麼禍呢,不過是替福晉清理周圍的小人而已。」
大喇嘛微嘖道:「你還怕我嚇?別人不上你的套兒已經該念阿彌陀佛了。你不知道我們這幾天正盯著姑萊爾兩姐妹的可疑形跡,這一下被你打草驚蛇了。看王爺回家怎麼收拾你。」
安與勞親大眼瞪下眼對視了一下,均覺得大喇嘛危言聳聽的成分比較多點。「她兩姐妹能惹出什麼來了?又接近不了王爺的書房,又沒什麼武功的。」
大喇嘛微笑道:「人家能下血本挖兩白旗的牆角,一定是有所圖謀,只是我們一時不知道而已。我本想放長線釣大魚的,看看後面主使的究竟是誰,但被你這一鬧,人家恐怕得警惕了。」大喇嘛不欲在勞親面前多說此事,便叉開話題。「你這麼早肯起床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安被他看破,只得訕笑道:「沒事就不能早起嗎?瞧師傅把我看扁的。」
「想問飛鷹盟的事吧?」大喇嘛看著這個寶貝徒弟笑,難得能逮著機會糗她一次,大喇嘛自然不肯放過。
安只得祭出小孩子的賴皮神功:「嘻嘻,師傅原來是個雞毛蒜皮的人,連我的小朋友都要管,呀,師傅,我請問你,勞親昨晚睡覺踢了幾回被子?」
大喇嘛笑道:「飛鷹盟是你的小朋友嗎?人家的盟主可是個四五十歲的壯漢子,手下高手無數,每一個拿出來都可以開堂立派,在江湖上掙個一席之地。莫非他前不久隱名埋姓在賭場裡輸了你錢賴帳不付,如今心生內疚還債來了?嗯,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也許是他近來手風不順,麻將桌上屢戰屢敗,想偷偷拜了你為師學得幾下絕招,回去好挽回臉面。哈哈,哈哈。」
安被師傅笑得著惱,一拳揮了過去,擊在大喇嘛的胖肚子上。她本想自己花拳繡腿,打到師傅身上猶如隔靴搔癢,不想卻見師傅神色一凝,閉目提氣好好靜默了一會兒,把安看得奇怪,知道師傅平日玩笑會開,但還不至於大動陣仗,裝模作樣,與他平日莊重作風不符。等師傅神色一鬆,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傅,怎麼回事?」
大喇嘛卻是一臉欣喜:「孩子,你研究那張死人畫研究出結果來了嗎?來,你再依著前法往師傅掌上打上一拳,看看是不是那麼回事情。」說完扎開馬步,竟然規規矩矩地擺出了對陣高手的陣仗。
勞親在一邊看得莫名其妙,問道:「大法師,安出拳根本連力氣都沒使上多少,還不如我來勁,怎麼會打疼你呢?」
安卻被師傅一下提點,心中略為明白,忙密密回想著剛才出手時候的所有舉動,手中比劃了下,這才道:「師傅,我也不確定剛才是怎麼就發出那股場的。昨晚我是有考慮過幾種運作手段,可能剛剛是相由心生,自然而然地用上了其中的一種。可能要麻煩師傅多挨我幾拳了。」嘴上雖然謙虛,但眼中躍躍欲試,心中不知多想連珠拳出,招招都能結結實實喂到師傅掌上,以便好好驗證自己個多月來的研究成果。
大喇嘛揮揮掌,也不打言,示意她快快動手。自他出道以來,見過的拳腳也多了,但剛剛挨的那一下雖說有出奇不意的原因在,但全身感覺酸麻無力,直吐納了好一會兒才回過氣來,這是卻絕無僅有的遭遇,他心中也興奮異常,躍躍欲試地不知多想快點挨拳。接下來的幾拳讓安充分體會到了有心栽花花不發這個千古名言之精髓。她做足工夫,擺足架勢,可拳拳只打得自己拳頭發麻,不要說是她自己頭皮也發麻了,連大喇嘛看上去也越來越不解,反是勞親在一邊幸災樂禍,「我說吧,剛剛那一拳一定是大法師自己走岔氣,安這麼小的拳頭,能有什麼力氣了。」
安也灰心,但又好面子,不想給勞親笑話了去,伸指狠狠戳上師傅的手掌,邊沖勞親埋怨道:「不對,不對,一定是打肚皮有效果,手掌皮粗肉糙,反而不靈得很,你看我拿指甲都戳不進師傅的肉裡去」忽見勞親神色古怪,一手指著大喇嘛的方向似乎張口結舌的樣子,忙回頭看去,只見師傅神色苦惱地握著自己被安戳到的那條手臂,似是在忍受著絕大的痛苦。安一看不妙,緊張地跑過去拉住師傅的手,道:「師傅,您怎麼啦?您沒事吧?我替您揉揉。」
大喇嘛手臂雖然酸麻不堪,但心中卻滿是歡喜,一時臉上陰晴難辨,把旁邊的兩小兒嚇得半死,以為他痛苦得連表情都控制不住了。久久,大喇嘛這才按住安替他按摩的手欣慰地道:「好,就是那感覺,和剛才打到肚子上的一樣。我試著不動用自己的功力去抵抗它,看看到底能達到怎樣的效果,不錯,孩子,你這一戳,如果用到勞親身上,必定出人命大事。這一次你能回憶起來你是怎麼運用內力的了嗎?」
安見他如此說話,這才把一顆提著的心放下來,微微想了一想,便已明白其中關鍵,不由大喜,知道這個發現簡直是曠古絕後的,她忍不住上前拉來大喇嘛的手指,與他手掌相貼道:「師傅,其實內在發力的原理都是一樣的,關鍵是看怎麼用出來,你瞧我現在發力,你沒感覺吧?但我化掌為指,師傅,你小心防備了。嗯,什麼感覺?是不是手痛的感覺又找回來了?不,不,師傅,你別太使勁,痛到我手上來了。」她耍賴皮,忙掙開手跳開。又解釋道:「師傅,其實如果拿打雷下電火來說吧,一般打雷打不死人,但當雷電聚成一團,而人偏偏又碰到那個東西時候,人就會吃虧了,這麼說你看是不是可以說明我手指有用而手掌或拳頭沒用的道理了吧?不過最終原因還是我體內力氣不夠,能驅動的內力有限,否則即使手掌大開應該也照樣可以發出力去。」安心中這個多月來早對著兩幅圖把內力穴道等量化成了電磁場神經節點內分泌循環等未來的名詞,但要說給師傅聽,只得再轉回來說他聽得懂的,以便得到印證。
勞親見大喇嘛聽著喜得抓耳撓腮的,全沒了原來的莊嚴模樣,不由好奇:「安,真有那麼神嗎?你試著輕輕戳我一下給我感覺感覺。」
大喇嘛見安真伸指過去,忙拉住道:「慢著,你還沒熟練掌握內力的運用,萬一分寸一個把握不準,勞親可受不了你的這一指。你們兩個也不用著急,我們慢慢再探榷一下,以後大把時間給你們自己戳來戳去。如今先去馬圈阻住福晉,否則,勞親啊,你就逃不掉你額娘一頓板子嘍。」
兩小兒這才想到還有更迫切的正事要做,要不是大喇嘛提醒,恐怕福晉就要殺奔勞親和他額娘住的小院去了。但隨即大喇嘛又正色道:「尤其是安,雖然你處罰一個刁奴確實沒什麼錯,但以後還是要注意方式,是誰房裡的奴才鬧事,找那房主子說話,不要仗著王爺充愛你,你就可以越俎代庖。越是地位要緊的人,越是要控制自己不要濫用你手中的權力,否則就和歷史上那些惡衙內沒什麼區別。知道了嗎?等會兒見到福晉,不管怎樣,你先主動道歉賠罪,我在身邊,諒她也不敢難為你們兩個,你要知道你這麼做,一是給我幫忙,不要打草驚蛇了姑萊兒姐妹和他們的幕後,二是幫王爺的忙,不要讓他為軍國大事操心之餘,還要為難家務事。」
師傅難得這麼嚴厲說她,但安知道他說的句句是理,雖然小心眼裡很不想照著做,但也知道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她只得硬著頭皮哭喪著臉跟師傅後面走著,不要用腦子想,她都可以猜到,屆時姑萊爾姐妹會有如何小人得志的嘴臉。她甚至可以預測到,未來的日子裡,她和雙胞胎姐妹將面對無數的明槍暗箭,但她不怕,她甚至還準備等一下還是稍稍要冒犯一下福晉,務必把她的怒氣全吸引到自己身上來,免得她以後再去為難勞親母子。但她心裡卻覺得有點倦,她不喜歡這麼人為複雜的人際關係,以前被關在實驗室裡,反正除哥哥以外全是對立面,不用與對立面虛與委以,不像這裡,沒有明確的一是一,二是二,真要是為了權勢金錢倒也罷了,偏都只是點雞毛蒜皮的意氣之爭,讓人憋氣。
第九章
後面幾天,安乾脆哪裡也不去,纏著大喇嘛到書房與她討論怎麼吐納才可以隔空發力,怎麼可以輕身飛躍,怎麼可以擋暗器清內毒等等。然後自己晚上回屋對著圖細細印證。
大喇嘛也知道那天要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受福晉數落,確實很委屈了她,所以也由著她纏,反正他自己也喜歡與這個聰明古怪的徒弟混在一起。但不知不覺間,他順著安的話開始反省自己的武功,竟有柳暗花明的感覺,幾日間便打通了以往一直非常費解難通的難關,自己都很能察覺到,這幾天他的內功在突飛猛進。想到這兒他不禁有點汗顏,有種師傅偷徒弟功夫的感覺。
可這幾天多爾袞快被他師徒倆煩死,每天兩人一會兒竊竊私語,讓他很想豎著耳朵去聽清楚兩人再說什麼體己話,一會兒又是誰興奮地在桌上猛擊一掌,把專心辦公中的他驚得心跳加速。最麻煩是兩人一說上話似乎就忘了他的存在,任他在一邊大聲咳嗽抗議都無效,最後他只得把公文搬到客堂,只求遠遠地離開這兩個瘋子,好讓他耳根得片刻安靜。
可是轉移政策宣告無效,安的聲音又陰魂不散地在耳後響起:「啊,濟爾哈朗還真吃了敗仗,這下他回朝就沒臉見人了。」
「他是自己愚蠢,接了這麼個熱煎堆。我早知道他在吳三桂那裡討不了什麼好兒去。好了,趁軍隊還沒多大損失,我這就給他個台階回來吧。如今中原被李闖和張獻忠鬧得不可收拾,我們……」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安搶上一句,然後輕飄飄地飄到案頭拈起一塊她最喜歡的紅白相襯的山楂奶捲來吃。
多爾袞下意識覺得她走路怪怪的,人似乎也長了不少,不知她又搞什麼古怪,可左右打量著又看不出什麼,也想不出安什麼時候搬條矮凳來墊腳了。安吃著奶卷斜眼見了多爾袞的疑惑,心中越發得意,但又懊惱他自重身份不站起來看個究竟,只得使點力把身子繼續緩緩往上升,直至高出桌案半尺有餘這才停止上升,生生凝立不動,而後也不說話,得意洋洋地俯視著多爾袞的滿臉驚奇。她往常因人小,與大人們說話時一直得仰著首,使她總覺得在氣勢上矮了一截。如今她也能俯著首作其權威狀了,心中好不得意。
多爾袞一看安的嘴臉便猜知安心裡貓爪撓著似的希望他表現出一臉驚訝,最好還出口詢問。他偏不上當,只是微笑著當作看平常不過的事情似的輕描淡寫地道:「小小安,你白天在我這兒這麼搞搞沒問題,晚上可千萬別亂來,否則府裡的人一准把你看作野鬼。你不知道,這一陣子你在床頭掛張死人圖,連膽大的人找你去都不敢落了單,怕陽氣不足,你真身露出來嚇著他們。」可心裡確是好奇萬分,不知道安所做的舉動是不是未來世界的什麼輕身功夫。
安「哼」了一聲,見垂直上下引不起多爾袞的興趣,便在空中緩緩一個轉身,身形不動地飄到門口,甩了下袖子,也沒見她碰到門,那門就「呀」一聲緩緩關上,似是有個暗手在推著這扇門似的。然後繼續腳不沾地地飄回桌前,夾上一塊奶卷邊咬邊道:「王爺,你這麼忍著好奇心累不累啊,會憋出病來的。你有疑問就直接問嘛,我們又不是外人,我也不會取笑於你的。」
多爾袞笑道:「我等你自己說出來。因你的有些東西不是我們這個年代的人所能瞭解,所以問出來的問題未必對題。你師傅不知道,看他這幾天抓耳撓腮,老神在在的,一定吃了你很多悶虧而不自知,我才不上你當。」
安無計可施,只得飄落地站好了埋怨道:「王爺,你就不能裝得隨和點,糊塗點,看在我是小孩子難得高興的份上,你就當作哄我開心問一個問題好不好?我保證給你個完美的答案。你瞧我都在哄你了。」
多爾袞抿唇一笑:「這飄來飄去的功夫我學不學得會?你得給我個完美答案。」
安腦子一轉,就知上了多爾袞的圈套,要給他完美答案,除非教會了他才算是證明。她不由得一陣懊惱,心說我這麼聰明的人怎麼老上他的當。抓過桌上的奶卷盤子捧著狂塞了兩卷,終於才咕咕噥噥道:「王爺好小氣,連小孩子的東西都要騙,沒氣魄,沒胸懷,沒志氣,沒道理。好吧,算我願賭服輸,不過我有條件,你得對勞親好一點。我這回與福晉丫頭吵架,純是為了她罵勞親是野種。王爺,勞親需要你撐腰呢,你不要老是只捧著大兒子博爾多。」
「小東西,說我沒志氣的,這全天下恐怕只有你一個人。不過你說得不錯,勞親,我確實慢待了他,他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但卻是我哥哥阿濟赤的親兒子,一般的王孫貴胄,還輪不上那班小丫頭多嘴。這事你師傅已經告訴過我,晚上吃飯時候看我如何處置。也算是給你出口氣。」
安忙擺手道:「王爺不急,我師傅還說要我別打草驚蛇,他想慢慢查出那雙後面的黑手哪,師傅,師傅,你快進來,我早聽到您到門邊了。」
果見大喇嘛苦著臉推門進來,對多爾袞道:「古早傳說,貓教老虎時候留了後手,所以老虎一生都不會爬樹,威脅不到貓。如今我沒聽這教訓,把畢生所學傾盤傳授,落得連隱私都快沒了。沒想到她能達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唉,總算她還有一念之仁當我是她師傅,否則這世上定會少個喇嘛。」
多爾袞笑道:「我見你們師徒如此醉心武學,還特意讓出地方給你們自己折騰,沒想到安是在欺負你師傅啊。」
安忙搖頭否定:「非也非也,第一次是我想著能不能輕功練到足不點地,即使過河也不怕濕腳,師傅說不可能,那只有菩薩神佛才做得到的。我偏擰著做,苦思一夜,前前後後豁然貫通,不僅真的練成神佛才有的輕功,連順風耳也一併練了出來,所以師傅輸了我一局,以後見到我再不能在我名字前帶個『小』字了,連孩子什麼的也不能叫。以後師傅再想叫我,得叫我『巨安』了。所以王爺你回憶一下,師傅進門後就沒稱呼我一聲過,怕不好意思。第二次是師傅不信我的內力可以不通過接觸打到我想打到的地方,而且還可以隨意放大縮小,結果我試了一試,師傅這才服了,不過我就不要師傅履行諾言了,嘻嘻,現在師傅再不肯與我打賭了,我心中滿是高手的寂寞啊。」
多爾袞把師徒兩的話前後一對照,便已知道,大喇嘛第二次一定是「你如果什麼什麼,我就還俗不當喇嘛」,還好安還不是胡來的人,贏了師傅已經很開心,不與師傅計較這個細節了。但他偷眼覷見大喇嘛一臉尷尬,便一笑帶過,道:「我們剛才在說什麼?噢,說到那兩個小丫頭。安,你說下去。」
安見多爾袞提正事了,只得沖師傅做個鬼臉作罷。大喇嘛苦笑道:「好了,打破王爺心愛的秘色瓷筆洗還沒與王爺說呢,一定是王爺沒中你的圈套。不過王爺,依老衲看,王爺還是暫緩處理那兩個丫頭,讓我查出他們後面主使的人是哪個府上的。」
多爾袞笑道:「大法師多慮了。目下敢派人進我府上打探消息的人,不出三家,一個是手握重兵的豪格,一個是自以為和我平起平坐的濟爾哈朗,再一個就是有恃無恐的宮裡的人了。我要打聽出來幹什麼?如果是豪格家的,我本來就已經在對付他了,不會因為他派兩個沒用的丫頭來,我會再增一份或減一份對他的壓力;濟爾哈朗,他即使再派一隊人來,也挽不回他的頹勢;至於若是皇宮裡面的,我知道了又能如何?提著這兩個丫頭去責問她們?傳出去我還不成了董卓阿滿一流?要如此,我還不如直接廢了他們更爽快。所以我也不想費這個心思去查啦,她們有嫌疑,正好趁著兩人冒犯主子這條罪名,狠狠處理了她們,也算是殺雞儆猴,給府裡那些沒露形的歹人一個提醒。」
安忍不住叫好:「對啊,對啊,是該如此啊,王爺胸有丘壑,一代雄霸,考慮事情終究是與我們有點不一樣,非常有霸氣呀。」
大喇嘛思索了一下道:「可惜了兩個年輕人。唉。」
安不解,但知道多爾袞治家如治軍,不知道晚飯他會作出什麼決定來,心中很有點慌,但也想看看他會如何處置,心中又有些期待。她也不問師傅了,反正到時候瞧著就是。
多爾袞不想在自己親近的人面前太嚴肅,便緩了口氣問安:「你師傅說你打碎了我的寶貝,你自己說我該怎麼處置你?」
安渾不把他當一回事,嘻笑道:「那你也去打碎一樣我的寶貝好了,我如今最寶貝那張死人圖,王爺如果撕爛了它,不僅報得一箭之仇,盍府上下一定也是大快人心,大呼王爺幹了一件好事。」
多爾袞笑道:「嗯,你的墨寶來換我的宋朝秘製秘色瓷,你真有奸商的骨子。罷了,我給你個任務,你完成了呢,我不追究你,完不成的話,你就得給我好好地抄五百篇《血盆經》,我過年時候要用。」
安抗議:「王爺你才是大奸商,我捉了個黃大塊,你也沒獎勵我一毫子。如今府裡大家人人都有月例,唯獨我沒有,你不知道英雄床頭金儘是多麼汗顏的事情。所以我才不憤拿你的筆洗出氣,這也是你咎由自取的。」
「這麼說這麼好玩的事情你就不願意做了?」
「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就是不。」
「前幾天飛鷹盟送了你一件貂皮大衣,很不錯,不愧為是千金裘。昨日他們又送了你一匹花色斑雜的馬,可別看它長相不好,懂行的人都知道那是五花馬,是個日行千里的種。巧了,城裡有家百年老店,名叫『五千埕』,既是說了它家藏酒之豐,又暗合了李太白名句『五花馬,千斤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見過的人都說這店名起得好,但它與飛鷹盟有什麼關係呢?與你的兩件禮物有什麼聯繫呢?你不想知道也沒什麼,不過是一幫江湖人這幾天鬧哄哄地在城裡蕩來蕩去,吵架吃酒,料也翻不出什麼花樣來。」
安聽了心中一動,但終究克制住,抿嘴笑道:「我不上你當。」
大喇嘛一聽,在邊上插話道:「飛鷹盟自去年不贊同李闖的主張,提出『攘外必先安內』以來,很沉寂了一年多,這回他怎麼會選擇我們這兒聚會?他們的盟主安大鷹有沒有來?如果捉得這個人物,對中原武林也是個不小打擊。」
多爾袞笑看著安專注地聽著大喇嘛的表情,知道她的心早在活動了。「我不知道他來沒來,也不知道他們所為何來,我已經安了人進去,後面就相機行事吧。很多日子沒騎馬了,我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去打個獵,天天悶在朝中與那幫酸才玩心計,我已經快憋死了。小安,過幾天我帶你去我小時候獵到大熊的地方打獵去,我看你悶在府裡與沒見沒識的女人們打交道也是快悶出病來了。」
安拍手叫好:「好啊好啊,王爺這個要求我一定答應。」
「小東西,撿了便宜還賣乖。」
從多爾袞那裡出來,大喇嘛走了遠了才嚴肅的對安道:「你知道王爺會如何處理姑萊兒,福萊娜姐妹嗎?」
安搖頭道:「聽說王爺很厲害的,大概要打他們個半死吧。」
大喇嘛搖頭道:「不是。依王爺的性子,這兩姐妹不是綁樹上隔半個時辰潑盆冷水凍成冰條子,便是埋雪堆裡悶死。他們旗裡的旗主處死手下的旗人,連皇帝都插不進手的。」
安忍不住停下腳步,驚恐地道:「可他們兩個也沒做出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來啊,即使罵了勞親,打一頓就算了,就算她們打探了府裡的消息出去給人,但她們連我們的小院都進不了,能打聽著點啥?王爺如果這麼處理就太不人道了,不行,我得救她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