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當頭,林晶晶惴惴的,倒是忘了一半的癡情,一路只緊張地盯住荷沅瞧了。荷沅沒空管林晶晶,車上就給祖海電話,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等荷沅從X光室出來,祖海已經等在門外,見面就皺著眉頭小心扶住她,關切地問:「怎麼樣?有沒有事?」
荷沅更是眉頭緊鎖:「不知道,還得等片子出來,不過我自己估計著應該沒事。祖海,我們還是趁等的這段時間將晶晶送回校。」
林晶晶忙道:「我自己會回家,你們不用送我。真的。」 祖海沒理林晶晶,對荷沅輕道:「我背你去急診那兒坐著,我會送林晶晶回校。」
荷沅聽著心裡溫暖,輕道:「我才不要去急診等,剛剛見的都是血糊糊的人。我們一起送晶晶,你看我剛才開車都沒事,我真的自己覺得沒事,只是來拍一下照安慰自己。你扶著我就行。」
林晶晶拗不過兩個奸商,坐到車上時候,雖然大禍臨頭,氣氛壓抑,還是忍不住又提起青巒:「梁小姐,還是請你將我今天的話傳給青巒。我會一直等著他回頭。」
荷沅不由看向祖海,見祖海也是看向她,眼睛中有不耐煩,對,她自己心中也是極其不耐煩了。她盡量地稍微側身,對後座的林晶晶道:「晶晶,後面的時間,我們夫妻兩個自顧不暇,不會再搭理你和青巒的感情小事。我想跟你說三點:一,生活中不是只有愛情,還有其他很多,你為了一段感情已經放棄自尊學業朋友等,我心中很為你不值。二,我與你實說,我與青巒已經通過話,他說已經跟你說過分手,希望你不要執迷不悟。你的執著已經讓他覺得可怕。三,還是實話,青巒從一開始就沒愛過你。晶晶,你如果真愛青巒,放他自由吧,你繼續下去,只會將青巒逼出國,你自己一事無成。最後再提醒你,最好近期不要出門上街,今天被你破了相的劉某人不會放過你。」
祖海聽著不語,悄悄將車門鎖上,免得林晶晶想不開。本來還挺同情林晶晶的,但見林晶晶愛情至上替他闖了大禍,這下再也同情不起來。而林晶晶聽了荷沅的話愣了半天,道:「我不相信,我要青巒自己與我直接說話。」
荷沅道:「青巒說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你一直沒法接受。我想問你,你要青巒怎麼說你才能接受?」
林晶晶怨毒地道:「我只要他說出他醉酒之後嘴裡的『小妹妹』究竟是誰。我只要看他一力維護的『小妹妹』一眼就死心。」
荷沅非常尷尬,怎麼說出來?尤其是當著祖海的面?而祖海聞言心頭一跳,已經想到了荷沅身上,也想到青巒欲言又止的酒後亂性。心中火氣更大,忍不住問:「你見了『小妹妹』想幹什麼?人家『小妹妹』根本與青巒無關,你瞎拉扯來幹什麼?荷沅,你不要說,否則這個人會去殺了『小妹妹』。」
荷沅疲倦地道:「林晶晶,你究竟還想怎麼樣?你為了劉某人諷刺你幾句就想殺人,已經將害得我們受到巨大報復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危險人物誰敢招惹你?前面就是校門,我們不送你進校門,再見,以後不要再到MS門口等我。」
林晶晶摔了車門出去。這邊祖海臉色鐵青追問一句:「青巒是不是喝醉酒把她當成你了?他媽的青巒,是不是人?」
荷沅哀呼:「我怎麼知道?而且青巒又沒有勾引你老婆,管他心裡怎麼想。」
祖海生氣:「他還沒有勾引?為什麼他今天回你電話,不回我的電話?我一直把他當兄弟,他當我是兄弟了嗎?」
還有這種事?荷沅無言以對,只得苦惱地道:「那你想怎麼樣?我不知道了。我誰都不想招惹,都放過我吧,我快發瘋了。」
祖海一想到青巒與「小妹妹」上床,氣不打一處來,怎麼忍得下去?「荷沅,你跟我說實話,今天如果不是林晶晶說出『小妹妹』的事,你是不是會瞞著我?你什麼時候知道青巒酒後亂性,把林晶晶認作是你?」
荷沅終於忍無可忍:「祖海,誰跟你說『小妹妹』是我了?我哪裡清楚青巒嘴裡的『小妹妹』是誰?再說你從小到大聽見青巒叫我『小妹妹』了沒有?即使是我,你跟我凶什麼凶?我的底細你還不是一清二楚?」
祖海反唇相譏:「荷沅,你那麼激動幹什麼?你還能不清楚青巒嘴裡的『小妹妹』除了你還能是誰?而且我生的是青巒的氣,你凶我幹什麼?你難道不是竭力維護著青巒?」
荷沅當然清楚「小妹妹」是誰,所以才那麼激動,還不是怕祖海與青巒壞了多年交情。現在被祖海說成是維護青巒,她真無話可說了,懶得解釋,悶坐著一聲不吭。祖海雖然火氣極大,可也不再說,只喘著粗氣敲方向盤,兩隻眼睛裡都是怒火。真不知道青巒平時看著荷沅的時候動著什麼齷齪念頭。
車子很快便到醫院,荷沅不理祖海,自己扶著腰去夜門診。祖海梗著脖子在車裡盯著荷沅,終於還是忍不住衝出去扶住。荷沅白他一眼,推開他不要他扶。祖海虎著臉問:「你是不是想著青巒對你的好,不要我了?你還準備為青巒生我的氣?」
荷沅聽了氣苦:「你……你說什麼?好吧,我左右不是人。我不應該嫁給你,我應該嫁給青巒,是不是?」
祖海最怕的就是聽到這種話,他心中一直明白荷沅是他硬生生從青巒懷裡搶來,最擔心的就是荷沅對青巒依然有情。剛剛他罵青巒,荷沅一直打斷,他心中怒極,只覺得他們兩個聯在一起反而將他當了外人。現在見荷沅這麼說,他的整個腦袋轟轟作響,咬牙切齒地道:「你還來得及,幸好你還沒生孩子。」
荷沅聞言怔住,心說,原來祖海一直懷疑她和青巒,還以為他一直相信她。她機械地在小窗口取了底片,又冷冷地看了祖海一眼,道:「我明白了,原來我一直不生孩子是因為等著你趕我走。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這才知道我不高興太早生孩子,你心裡不知道多怨恨,連這種理由都編得出來。那麼祖海,你不如明天找上劉某人跟他說,你已經跟我吵架分開了。免得他報復到你頭上來。真好主意,其實你不必找什麼借口,早說連吵嘴都免。」
祖海也被荷沅擠兌得跳腳,換了別人他早一巴掌甩過去,礙於是荷沅,他只有大喘粗氣,一摔手就走的念頭比比皆是,也是做不出來,只瞪著眼扶著荷沅,但手勢早不溫柔,類似挾持。
兩人怒氣沖沖去了門診,雖然醫生宣佈荷沅骨頭沒事,但兩人殊無歡顏。醫生見多半夜三更兩夫妻打得頭破血流的案例,見怪不怪,開了一張藥單子扔給荷沅,接著看下一個。兩人走到劃價配藥處,祖海一聲不響拿走荷沅手上的單子,自己快步配藥。荷沅冷眼看了他一會兒,便轉身出去外面。等祖海排隊配藥完畢,出來已經見不到荷沅和她的車子,知道她先一步回家了。他坐上車子也飛快回家,一路氣鼓鼓的,恨不得車把子一扭飛去找到青巒打上一架。兩人幾乎是一前一後到了車庫,荷沅沒力氣開車庫門,將車子扔在門外,自己揚長而去。祖海只得忍聲吞氣將兩輛車都倒進車庫才回家。
走進客廳,已經聽見荷沅在樓下洗手間洗澡,祖海略想便知道她彎腰不靈便,不方便在浴缸裡洗。祖海看看手中的藥,又看看關著的洗手間門,噴了口粗氣上樓。
荷沅洗完澡蹣跚上樓,一路氣苦地心想他都無情到不來扶一把,以前什麼背她上樓的熱情真到要用的時候怎麼不用了?難道還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了?到了臥室,見祖海早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手裡舉著報紙,就是不看她。荷沅見一袋藥漫不經心地被扔在床尾,一點打開的樣子都沒有,更是生氣,連她的苦痛他都可以視若不見了,難道婚姻真是新三年舊三年,現在新鮮勁兒過去了?她愣了會兒,抓起藥袋子便往外走,不想見他,單獨去客房睡去。
沒想到背後祖海卻喝了一聲:「你站住,你去了客房我也會拖你回來。」
但是祖海沒想到的是,他撂下狠話後荷沅反而走快了幾步,這才想到荷沅從來是不怕他的,沒有辦法,跳起身光腳衝出去抱住荷沅,很想扔她在床上,可是考慮到她有傷,只得自己做了墊子。荷沅不理他,爬到自己枕頭位置俯身躺下,打開藥袋子來看。祖海坐起身來鬱悶地看著荷沅,又不肯在原則性問題上讓步,所以不能搭話。看了會兒,便起身跳到自己的一頭繼續看報。可是怎麼看得進去,看了會兒,發覺荷沅將藥一扔無聲無息地睡覺了,奇怪她怎麼不擦藥。伸長手取了她擱在小矮櫃上的藥袋,取出說明看了,猶豫再三,本著治病救人的原則,只有他出手替荷沅上藥。
沒想到他一揭荷沅身上的毯子,荷沅就叫了一聲:「不許給我上藥。」 祖海哼了聲,道:「我還沒嫌臭,你叫什麼叫。」
荷沅也是哼哼唧唧地道:「這些藥都是活血化淤的,二十四小時後才能上。現在只能冷敷。」 祖海嘀咕一聲:「什麼臭講究,醫生都沒說。」
「常識,醫生當然不會說。快把毯子給我蓋上,你想冷死我。」
祖海發覺荷沅非常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但是也相信荷沅說的常識應該是正確,手一甩將毯子給她蓋回去,坐一邊想了會兒,下床走了出去。
荷沅見祖海出去,腦袋頓時抽了真空。他終於睡客房去了。真是哪裡來哪裡去,以前他睡著客房想主臥,得隴望蜀。現在他竟然要逃離主臥了。荷沅想著,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結婚這才多久呢。
沒想到過一會兒祖海去而復回,荷沅連忙收住啜泣,不給祖海笑話了去。卻覺得腰部一凍,忍不住尖叫一聲:「你幹什麼。」問出話來,自己也已經想到,祖海原來是去下面取冰給她冷敷來了。
祖海「哼」了一聲,隨即想到,荷沅這一聲問似乎帶著哭音。忍不住看過去,果然見她臉下面的枕頭濕了一小塊。再看她傷著的地方,雪白的皮膚上面居然已經起了一大塊青紫,心下早軟了。咬著嘴唇遲疑一下,硬梆梆地道:「我怎麼會出賣你討好劉某人。」
荷沅聽了也知道自己當時口不擇言胡說了,但也不會認錯,一樣硬梆梆地道:「我只是不想太早生孩子,早跟你說過的,你自己也答應的。」
祖海很想再回她一句生硬的,但是看在她受傷份上只有忍聲吞氣了,「你不許想著嫁青巒,你是我的。」 「是你自己說出來的。誰想了?」 「青巒一直對你有賊心。」
「據說對你有賊心的女孩不在少數,我是不是得學唐?吉訶德全身披掛一個個挑了?」 「不跟你吵,一吵就哭,反正我哪天找青巒說清楚。」
「還是想想劉某人吧,他這回報復只會更狠。他的臉被林晶晶破相了。而且今天他丟的臉夠大。」 「他媽的這個林晶晶怎麼淨是惹禍。」 「奇怪,今天朱行長翻臉不認人。」
「他難道幫你?」 「怎麼辦?」 「不知道!」 …… 查看該章節最新評論(0)正在加載……
第四五章
週末在忙碌中來得很快,而汪先生也很勤快地提早回來MS中國辦。不過大家見面沒多久,便已下班。
荷沅回到家裡,卻見祖海已經早早回來。一看見她就招手讓她過去沙發坐下,神色凝重。荷沅心中一震,已有所感,坐到祖海身邊,輕問:「是不是劉某人出手了?」
祖海點頭,「我今天一筆貸款到期,以前都是款子打進去銀行轉一下,便可以出來。但今天的沒有出來。我問了相熟的,是朱家老二下令卡住我的款子。這筆款子不算最大,對我影響不是很大。我擔心的是以後的問題。既然是朱家幫著劉某人下手,我以後的錢進入銀行都危險了,隨時會出問題。而且我貸款的數目不小,如果都被收回的話,我沒法動彈。」
荷沅驚道:「怎麼都不會想到是朱家幫劉某人出手,朱行長那天還對我千恩萬謝的。我還以為那天他只是面子上不便幫我們,他怎麼認賊作父?」
祖海淡淡地道:「我倒是從來不認為朱行長會偏向你。也想到過他們會從我的貸款入手。考慮到本省銀行系統朱家幾乎可以路路走通,為保險起見,我早已經獲得人民銀行批准在上海開了一個戶頭,最近幾天我的款子都還是從上海走,不讓朱家的人沾手。貸款我也不主動還了,他們來催時候我再與他們談條件,談不攏就拖著。不過上海那家銀行不是基本戶,不能提現金,荷沅,我自己手頭有一點現金,大多還是得從你卡上提了。你得做好準備,我不知道朱家敢做到哪一步,如果他們做得超出我承受限度,我會跟他們拚個魚死網破。但現在我還想看看,看他們是不是逼得太緊。能談條件,受點可接受的損失,也就算了。」
荷沅猶豫了一下,道:「要不我去找朱行長,跟他談清楚。他們怎麼可以這麼逼人。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朱家與劉某人聯手,怎麼都不會想到。」荷沅說話時候不由想握住祖海的手,看下去找的時候才看到,祖海的手指一直在不由自主地沒有節奏地敲打著空氣,心中明白祖海臉上雖然淡然以對,心中著實緊張,劉某人這次動到祖海最要緊的資金了。她看著很心疼,毫不猶豫地將手與祖海的交握,感受到祖海一會兒緊緊卡住她的手指,一會兒又是靜止不動,彷彿如此便可分擔祖海的擔心與憂慮。
祖海依然淡淡地笑道:「我今天瞭解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有衝進朱家老二辦公室論理的想法。但是回頭再一想,有一個疑問。你們的衝突發生在週一,我週三時候有筆更大的款子到期,朱家沒有下手,為什麼到今天才挑我比較小的一筆款子下手?是朱家佈置的時間不足,還是他們有意放水?按說佈置不要時間,自家人裡面打個電話便可解決。所以我不能確定,先拖一拖看一看再說。而且我與銀行畢竟是不可能真鬥起來的,除非是以後不想做生意了。非到不得已,我不會出手。荷沅,這段時間你好好賺錢,現金全靠你了。我不知道要拖多少日子。」
荷沅打開自己的包,將卡與身份證取出來都交給祖海,「你拿著,我出門什麼的還有護照。可是,這些夠發工資了嗎?」放下包,便又立刻纏上祖海的手。
祖海搖頭,道:「肯定是不夠,但好歹也不是個小數目。荷沅,幸好你本事不小。其他,我會想辦法解決。或者錢轉到客戶帳目上請客戶幫提現金什麼的,不過這種事不能多做,帳目上面很難處理的漂亮。麻煩肯定很大。只要朱家不把我逼到走法律途徑問我討要貸款,我也不會跟他們魚死網破。但是這段時間真是難說得很,其中變數太多,很有可能銀行受不了我的強硬,怕我將貸款變成壞帳,會先向我投降也難說。總之……只是荷沅,你得跟我過一陣子苦日子。」
荷沅倚著祖海肩頭,雙手環抱住祖海,安慰道:「不怕,我每月還有工資發下來。祖海,我想著,事情肯定沒你說的那麼輕描淡寫,你一定還有很多嚇人的沒告訴我,是不是?你別悶在心裡獨自承受,跟我說說吧,我雖然有些聽不懂,但你說出來總比不說的好,有什麼擔心,兩個人一起擔著比一個人擔著強。起碼,你擔心得睡不著覺的時候,我也跟著你擔心得沒法睡覺,我們可以一起聊天不是?總比你焦躁得冒火我睡得什麼都不知道的好吧。」
祖海苦笑,正如荷沅所言,因為銀行扣下他一筆貸款,雖然數量不大,但已經打亂他的資金鏈,他已經看到未來幾天的亂相。而且因為款項進出都得從上海過,裡面不知多少麻煩,也不知得影響多少生意。別的還不說,他最怕的還是工程隊聽到風聲問他追款。未來真的是非常需要仰仗荷沅的收入了。但是祖海最大的擔心還不是別的,而是在銀行系統根深蒂固的朱家。誰家企業做大了不要依靠銀行貸款?如果朱家對他下了封殺令,祖海想,他很可能只能攜款出走,異地發展了。祖海將頭埋在荷沅肩窩好半天,才道:「你再燒幾個下酒菜,我來開一瓶紅酒。我們喝喝酒說說話。估計下周以後,我們不會再有悠閒的好日子過。以前我還可以推掉一些應酬,以後幾天,我得靠應酬撐場面了。」
荷沅答應著,看了下傅姐已經燒好的菜,又打開冰箱取出一些魚肉做了糖醋瘦肉,油煎帶魚,芙蓉蝦仁。
這一晚,荷沅與祖海邊吃邊聊,一直吃到晚上十點,桌上六菜一湯全空,兩瓶紅酒也空。荷沅覺得兩人的談話從來沒有如此投機過,喝到最後一起痛罵劉某人朱行長等人,口吻一如小孩子吵架。當然祖海粗口極多,荷沅比較刻薄。從此,喝酒聊天成了兩人在家的經常性項目。
危機的烏雲已經在頭頂積聚,遠處已隱隱有電閃雷鳴。
週日早晨,宿醉的荷沅是給手機的叫喚催醒的。竟然是丹尼爾來電,他給荷沅幾個傳真號碼,讓她盡快在今天將可行性研究報告做出來發給總部幾位要員,不得拖延,他說他已經聯絡妥當。
荷沅雖然嘀咕週末那些要員未必會看傳真,但受人錢財替人消災,何況她現在又無比看重這份收入了,所以非常勤快地依言忍著宿醉後的頭昏將報告最後完成。下午不捨得用自己家裡的電話發那麼多的國際傳真,特意趕去公司發送傳真。昨晚一宿談話,她早就打定主意節衣縮食。
讓荷沅沒想到的是,週一才一上班,汪先生便來電請她上去一趟。荷沅覺得奇怪,自從她升級到總監後,汪先生有事一般都是親自下來一趟,沒有大喇喇請她上去的事。所以心中頗有懷疑,經過丹尼爾那兒的時候,跟丹尼爾說了下傳真已發,才到汪先生的辦公室。
汪先生神情非常嚴肅,連帶著他的辦公室看上去也比較陰沉。也是,他的辦公室朝北,太陽還沒曬到,而且正好有一棵碩大樟樹遮蔽。他請荷沅坐下,便緩緩地道:「梁小姐,你的可行性報告聽說昨日已經發出?」
荷沅驚道:「汪先生怎麼知道?」荷沅心中冒出一大堆疑問,但是引而不發。
汪先生道:「朗尼知道你們背著他做這麼一份報告,很生氣,要求丹尼爾停止,但是丹尼爾答覆已經發出。聽說是你的主意。是不是?」
荷沅點頭,心裡雖然已經知道不妙,但還是道:「不錯,是我病休時候想出來做的事。但是我有一個問題,朗尼怎麼知道我在做這份報告?為什麼才知道?」荷沅聯想到了昨天丹尼爾催她立即發出時候的焦急,原來是朗尼已經發力。估計是丹尼爾向朗尼隱瞞報告還未完成並發出的事實,而是托口已經已經發出,讓朗尼無處著力。轉身便催著荷沅加急發給他提供的傳真號碼。為什麼朗尼早不知道晚不知道,非要等到汪先生來了後才知道?也就只有汪先生會得嗅出其中對朗尼不利的動向,向朗尼主動匯報。
汪先生在荷沅的逼視下臉上掠過一陣尷尬,但瞬間消失。輕咳一聲道:「梁小姐,朗尼直接指示提前中止與你簽定的勞動合同。這是中止原因,辦事處會依照合同規定給予你賠償。請梁小姐今天便請收拾私人物品離開。」
荷沅驚住,想到後果,但絕沒想到朗尼會做得如此決絕。正好祖海危機的時候,朗尼這麼做不是斷她生路嗎?荷沅想了想,道:「丹尼爾的意見呢?」
汪先生微微一笑,道:「丹尼爾當然只有答應,這兒是他的簽字。而且,雖然你是業務骨幹,但是,你們不是會議討論說下半年業務非常難做嗎?很可能與以前安德列在的時候一年沒有收成類似。下半年,你在與不在一個樣。老闆們不是沒有考慮。」都不知道汪先生一個週日裡面聯繫詢問了多少人,他怎麼能瞭解那麼多詳細情況,真不愧是個攻心的人事好手。
荷沅心頭忽然閃過一絲寒意,原來丹尼爾早知道,但她剛才過去打招呼的時候他竟然一點不說。會不會是丹尼爾將她拋出去承受朗尼的指責,而他則坐享她的建議帶來的好處?看來,丹尼爾之前不是沒有考慮到朗尼的情緒,而是考慮得清清楚楚,所以事先已經安排好了足夠份量的她來做替罪羊。丹尼爾早就知道,這份報告上去,不止是朗尼一塊的權勢得重新洗牌,東南亞片區也得深受影響。荷沅雖然知道肯定會受打擊,但是對於被丹尼爾利用這一節非常反感。她得提前中止合同的待遇,或者與丹尼爾背後拋出她、汪先生又踩上一腳是分不開的。
荷沅雖然能將事情前後經過想得清清楚楚,可是年輕經驗不足,臉上還是控制不住表情,一臉恍惚。雖然辦公室中央空調非常怡人,荷沅額頭還是冒出細密的汗珠。
汪先生看著不動聲色地道:「好在你家境很好,不必太在意這份收入。來,我跟你介紹一下辦事處對你的經濟補償。」汪先生取出合同與《勞動法》,逐條與荷沅說明她可以獲得的補償。
荷沅聽著汪先生說的第一句話,只覺得汪先生引用的她以前說過的這話簡直像是扇她的耳光。此時此刻,不得不懷疑汪先生說出這話別有用心。她強忍著火氣委屈和鄙夷,聽完汪先生的政策解釋,深吸了口氣,道:「好吧,我這就下去收拾,你把賠償金打入我的銀行卡。可惜,汪先生,我想出這份報告的用心一半是為你我的前途,一半是愛國。如果總部真正關心中國正在發生的變化與巨大需求,他們定會派員進入中國深入調查,屆時,不是抽調你就是抽調我配合工作。我們兩人將因此分開工作,不會出現一人遭受排擠的情況。從朗尼的反應來看,這種可能性非常之大。可惜,你非要搞得我們反目。」
汪先生看著荷沅起身離開,目瞪口呆,她真的是如此設想?但是他隨即便收起心神,打電話告訴保安,緊盯梁荷沅收拾私人物品,不得讓她帶走絲毫文件資料。
荷沅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被人當賊一樣防著,心中極其屈辱。但是比屈辱更讓她揪心的是,祖海還正指著她的工資救急呢,她的工資雖然不是大數目,但也不小,這下失去了,她可怎麼辦才好?不,她不能讓祖海再操一份額外的心事了,她不能將這些杯子之類囉哩囉嗦的東西明目張膽地搬回家去讓祖海知道她已經失去這份工作。她乾脆一撒手,將小東西又扔回原處,呆呆想了一會兒,只取了價值高的常用的裝進包裡,其他瓶瓶罐罐,他們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背起皮包出去,走到外面大辦公室,汪先生已經站在中央,大約是等候她出來宣佈消息。大辦公室裡面已經沒有埋頭辦公的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中間,甚至有人在沉悶的低壓下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失措地看著這一場似乎是大地震的動盪場面。
荷沅當仁不讓,自己先開口說話:「大家安靜,請聽我說幾句。我為了使MS公司產品落地中國生產研發,自作主張寫了一份可行性研究報告,得罪了某些不想看見手中權力被中國辦瓜分的高層,今天我被迫離開。很感謝幾年來大家對我工作的支持,對於我在工作中對你們的苛責,也請看在我已經落到今天結局的地步上原諒我。再見。或者我們會在生意場上見面,也或者……再說吧。」荷沅看了看旁邊面部僵硬的汪先生,心中對這個人已經惡感到極點。手法太過小人。
汪先生好不容易等荷沅將話說完,準備宣讀文件,荷沅已經甩手走了。出到門外,外面熱辣辣的太陽,瓦藍藍的天,荷沅像個剛出地堡的吸血鬼一樣暈眩了一陣。
何去何從呢?但是荷沅最想找個地方先哭上一頓再說。信步走到停車場,這才想起車鑰匙已經交了回去。不由又在陽光下發了一陣子的呆,心說也別隱瞞祖海了,別的都能隱瞞,只一輛車子每天不出現在車庫已經夠說明問題了。荷沅知道身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看著她的動向,也不知道有幾雙眼睛裡有同情或安撫,但這些都於事無補,她還得為幸災樂禍的眼睛們考慮,不能讓它們太快樂,所以只稍微晃悠了一下,便轉去路邊打了一輛車子回家。總不能站在停車場一臉失落地等太陽將她曬暈了才罷吧。
傅姐看著荷沅板著一張臉回來,看都不看她一眼地旋風一般上樓,從樓板踩出的聲音來聽來,荷沅去的是書房。傅姐忙倒了一杯檸檬薄荷冰水送上去,卻見荷沅手中握著電話,話筒卻壓在胸口,雙腳高高翹到桌子上,傻愣愣地發呆。等她將茶放下,才見荷沅轉頭看向她,似是很久才認出是她,但也只是點點頭,低低說了兩個字「謝謝」,傅姐從荷沅的眼睛裡看出淚光。
傅姐不敢吱聲,轉身輕手輕腳出去,到門口時候才聽荷沅又跟出一句:「傅姐,你忙你的,不用來管我,中飯我會下來吃。」傅姐忙應聲出去了,然後便絕足二樓,自己一人靜靜地在一樓忙碌。
荷沅聽著傅姐的腳步聲終於下了樓梯,在眼眶中滾了半天的眼淚才飽滿地凝成一滴,從眼角緩緩溢出。上週一的時候還感覺老子天下第一,才過去七天,雲端裡翻下來一看,也不過是個凡人,這天下,誰比誰傻了?都是自己在感覺良好。荷沅今天就覺得自己是天字第一號傻瓜,被人耍了都不知道,還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