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正家所在小區雖然看似門禁森嚴,但天下門衛一個樣,從來都對開高級轎車的人選擇性視障,他們還慇勤替荷沅升起阻攔的紅白橫槓,放荷沅進去擾亂秩序。於是,那扇荷沅只知道位置,卻從來沒見過的師正家的門在半夜被禮貌地敲響了。
很久,持之以恆的敲門聲中有拖鞋踢踢沓沓的聲音加入。過會兒,從門縫與貓眼一起透出昏黃的光,下一刻,荷沅頭頂的門燈亮了。荷沅乾脆將臉移到貓眼面前,冷冷地道:「看清楚了?我找師正。」
門應聲打開,隔著鐵條子的防盜門,裡面的洪青文睡眼惺忪,卻不失冷靜地道:「師正明天要上班,沒空陪你玩。」
荷沅舉起《鬼屋》這本書,冷冷地道:「有種寫這種書倒是沒種見人了?你讓他出來說明。」
洪青文看都不看荷沅一眼,打個哈欠道:「我們雖然落魄了,但還不是你們這種暴發戶說欺負就可以欺負上門的。你好自為之,別等我叫保安拖你出去。」說完便雲淡風清一般地關了門,彷彿外面的人壓根不值一提。
荷沅被洪青文的蔑視釘在當地,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她想起當年在人事局大樓被洪青文關在門外時的手腳無措,歷史彷彿重演。但今時的荷沅已不同以往,她知道洪青文一定在屋裡門後留意著她的反應,所以一字一頓清晰地道:「你可以關門,但你不可能不出門。不要給你機會你不要。」
夜晚寂靜,隔著門的聲音裡面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洪青文沒想到這個梁荷沅已非當年吳下阿蒙,嫁雞隨雞,現在話裡也帶了匪氣。考慮到那個叢祖海什麼事做不出來,她不得不忍聲吞氣地開門,輕聲道:「你樓下等著,我穿好衣服下來跟你談。師正現在上班很辛苦,他需要養兩張口,請你不要打擾他。」
荷沅撇開臉不看洪青文,依然冷冷地道:「我也需要上班,我也需要休息,我今晚還得連夜趕回去,我被師正的惡劣行徑打擾得不能休息。你讓師正自己出來面對我,我不跟你說話。你不覺得本來挺簡單一件事,都是被你們橫加插手才會搞到今天這不可收拾的地步嗎?建議你別再插手。如果你不讓他出來,我現在就可以走。」
洪青文實在不捨得叫醒疲憊的兒子,只得繼續放低身段,軟語相商:「你剛才說的是一本書嗎?我可以向你保證,師正新年來一直忙於工作賺錢,他在一家半集體半民營的設計院工作,每天忙都忙不過來,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哪裡有時間陷害你?再說,只要審時度勢,我們母子知道現在不是你們的對手,何必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呢?我們若是有能力與你對抗,我今天何必接受你的威脅?你想想是不是?」
洪青文果然是老機關,說話有條有理,非常說明問題,但是荷沅不信,這天下還有「示弱」這兩個字存在呢。荷沅再次舉起《鬼屋》,冷笑道:「你的話句句在理,但是這本書上有些內容這世上除了我知道,只有師正清楚。這又怎麼解釋?這本書,不是師正所寫,也應有他一份功勞。他不親筆撰寫的話,當然可以忙於工作。不過我理解你這個人,在你心目中,一向只有兒子,他人都是糞土。我也希望你真正能審時度勢。」說完便作勢要走,如果洪青文不喊住她,她只有走了。她雖然氣得兩眼發黑,但還不至於瘋子一樣地敲門直到被保安架出去。
但,洪青文終於妥協,她是個聰明人,越是聰明人,就越能接受威脅。五分鐘後,師正搖搖晃晃地走到小區花園裡的一塊平地上面對荷沅。此刻,月亮很亮,可初夏的花園沒有蟲鳴,小區的人們又都已經睡去,周圍近乎死寂。
荷沅抱拳看著師正走近,冷冷地道:「恭喜你的小說出版,恭喜你終於通過公眾渠道將這個『弔』字公之於眾,恭喜你終於給我們造成更大麻煩。師正,我想該是整件事情回歸本質的時候了。事情起因都在你我,今晚,這裡,我們做個了斷。我給你十分鐘清醒。」
師正被荷沅的話搞得莫名其妙,雖然見她目露凶光,可還是問了一句:「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我什麼小說?」
荷沅見師正賴得一乾二淨,非常沒種,氣不打一處來,將手中捏著的一本書劈臉便摔了過去,隨即拳腳緊緊跟上。師正高大,打起來並不順手,可荷沅此時氣頭上來,哪裡還管什麼困難,只悶著頭打,一下便摔了師正一個觔斗。師正這才被打醒了,他落魄至今遭受多少白眼,沒想到過去的女友會說打就打,壓根不把他當人看,心中也暴怒了,跳起身便反撲過去,可急功近利沒好處,被荷沅順勢一抓借力打力摔到樹叢中。師正這才醒悟,對了,梁荷沅是個有功夫在身的人,他在彈性的樹叢中愣了一下,可終是少年氣盛,不甘失敗,跳起來又打。這回他將拳頭掄得潑風似的瘋狂,卻不敢再貿然進攻,只求自保。荷沅無法接近,只能在師正身邊遊走,尋找機會。幾分鐘過去,師正終是堅持不住,出拳速度大大減緩。荷沅尋機又手腳並用摔了他一跤,還不解氣,將地上的書撿起來,重重砸在師正身上,打得師正一時起不來。
洪青文等兒子出去後,在房間裡等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終於忍耐不住,換一雙軟底涼鞋,無聲無息地出門到花園偷看,她看到的正是兒子被梁荷沅這個蠻婆打到在地又砸上一本書的一幕。她嚇壞了,再也躲不住,衝出來大叫:「幹嗎打我兒子?幹嗎打我兒子?你放手,否則我報警。」一邊說,一邊攔在荷沅與慢慢坐起的師正之間。
荷沅看見洪青文這時候跑出來,心頭真是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可不是對手的人她打不下手,只得收起拳頭,眼光繞過洪青文,喘息著對師正道:「沒出息,做出來惡事,卻要你媽收尾,呸。我不打老弱病殘,算你今天走運。但你若再敢有下一步的動作,我寧願打死你,我自己去公安局自首。不要以為我只是恐嚇。」說完轉身便走,地上的書都懶得撿起。
師正想罵回去,但嘴巴被最知道他脾氣的洪青文捫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荷沅趾高氣揚地走出花園,上車離開。
洪青文看荷沅離開,才放開兒子,控制多時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一邊哽咽一邊長長地歎息,俯身撿起摔地上的書,跟師正道:「我們現在不同以往,你怎麼還要強出頭與他們作對?你看看,光梁荷沅本人已經可以攪得我們兩個不安寧。你幹嗎要與人合夥寫這本書呢?你不是自討苦吃嗎?」
師正胸口氣悶,恨不得對著虛無拳打腳踢,可面對母親的眼淚,只得強忍怒氣,可還是低吼著道:「我到底撞什麼邪了?我哪裡寫過什麼書?媽你每天看著我還不清楚?」
洪青文也不信兒子會做出這麼沒眼色的事來,按說他現在已經有點接受現實,開始踏實工作拚命賺錢了,怎麼可能節外生枝與叢祖海繼續拚力?如果真如梁荷沅所言這本書對她們又造成巨大傷害的話,說起來,這個梁荷沅還是客氣的,只自己出手一對一解決問題,甚至沒連累到她。見花園外有帶著大蓋帽的保安過來巡視,洪青文現在不願再丟臉,拉了兒子匆匆離開,回去好好研究梁荷沅砸下的這本書。她必須搞清楚,因為她清楚,梁荷沅今晚如此氣憤可見事態非常嚴重,她相信,梁荷沅給她兒子幾下拳腳決不會是事情結尾,後面肯定會有叢祖海跳出來。事情如果到了叢祖海手裡,那就難說了。她被取消保外就醫都難說,而師正,她的兒子,真的不能出門了。他們現在誰也惹不起啊。
洪青文唯一希望,是兒子與這本書無關,是梁荷沅誤會他們,是他們的生活可以繼續不被打擾。但是,當她看到師正取過這本書看到封面發出一聲瞭然的「咦」的時候,她跌坐在椅子上,無法思考。
那一邊,荷沅出了小區便打開手機給祖海電話,原來祖海已經趕到附近。祖海對著電話只會歎氣,說荷沅沒把師正打進醫院就好,可惜打草驚蛇。荷沅一頓打下來,雖然打得不痛快,可總算還是出了點氣,她並不以為遺憾。
回程,是祖海開車回去,荷沅向祖海講述她上門討回公道的經過。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尋釁鬧事或者仗勢欺人,她只想讓衝突回歸原點,有什麼事一對一解決。但這話沒與祖海說,知道祖海一定會埋怨她不讓他參與。
回到上海,兩人哈欠連天,天邊已經出現魚肚白。 查看該章節最新評論(0)正在加載……
四十七
家國危難,荷沅即使不想出差,也不得不收拾行李。大老闆也要一起走,最近東南亞金融局勢風雲變幻,大老闆巴不得人民幣對美元以後也跟著泰銖等抵抗不了對沖基金的衝擊,從而大跌。那樣一來,從中國採購將更有利。他必須回去總部與上峰商討應對。
國際金融動盪如黑雲壓城,令荷沅越來越感覺到中國不可能置身事外。無論是互聯網上的國外新聞鏈接,還是國內各大經濟報刊,甚至荷沅讀MBA的老師都在考試前夕扔下書本,與學生大談東南亞金融危機可能給中國帶來的危險。於是荷沅毫不猶豫就將祖海的公司與西瑪一起作為案例向老師請教,當然,她得先提出自己的想法。其他同學也是關心地提出自己的公司請老師點評,大家互相參照著聽,都覺得即使量子基金不可能攻擊中國這種不開放的貨幣政策構建起來的金融體系,可目前中國經濟與國外經濟的依存度逐漸加大,不可能中國會在風暴中置身事外。
荷沅每次課後與看到新的動態都回家告訴祖海,祖海自己也搜集報刊雜誌在公司研究,與林西韻一起也商討了不少次,大家都覺得前景走向不明,此時還是謹慎擴張,持幣觀望。而祖海現在更得考慮到目前《鬼屋》一書有可能對海悅賓館造成的影響,對他的資金鏈可能造成的傷害,所以他不能貿然出手。因為林西韻的關係,荷沅與祖海認識不少在上海的林西韻的MBA校友,那些人不少進入中國新興的金融行業以精英身份立世,聽他們說話,荷沅與祖海常常有茅塞頓開的感覺。有關這回金融動盪的議論也不例外。
但令荷沅最不放心的是《鬼屋》一書將對祖海的事業所造成的衝擊。很怪一件事,《鬼屋》的出版社死活不肯透露作者的真實身份,更不用說作者的聯繫方式。荷沅與祖海都深覺奇怪,誰那麼高桿地操縱了整件事?師正家背後究竟還潛藏著多少摸不透的勢力?
因為對師正家身後摸不透勢力的無知,荷沅才覺得分外可怕,不知道事情還會走向哪一步。但她還是無悔那天晚上奔襲師正這件事。出國前兩天時候,荷沅接到祖海媽的電話,說一個姓洪的女人電話找她。荷沅根據婆婆給的電話號碼打去,正是師正媽接的電話,這個聲音荷沅很熟悉。
師正媽開門見山:「梁荷沅,有關《鬼屋》這本書的事,你誤會我們師正了,整件事與他無關。正如我向你提起,他現在安分守己,只想賺錢養家。關於你說的書中出現的只有你與師正知道的事,我們就整本書研究了一下,其中幾點可疑之處,不止你與師正知道,我與師正爸也知道,我們家一向民主,師正有什麼事都會回家說。所以我們大致圈定寫書的人與師正爸有關。你以後不要再麻煩我與師正了,我知道你們在調查我們。」
若是換作以往,荷沅會反問一句,你們不是一家?但是這幾天祖海令人對師正做了一下外圍調查,已經知道師正爸媽由去年的丟卒保車般的離婚轉為正式離婚,師正爸另起爐灶。所以師正媽現在與師正爸撇清的態度才可以理解。但是,「你說的這些證據,我可以相信嗎?」
洪青文預料到荷沅會這麼問,她現在才有點相信,梁荷沅對她還算是客氣的,有不少人,直接將唾沫吐到她衣襟上。但洪青文相信,那也不是意味著梁荷沅善良,那只是因為她不願做那種降格的事,也就是她嘴裡說著的所謂心中有個堅持。說到底,是梁荷沅心中把她洪青文看低了,才會不對她出手,而對師正,因為站在平等地位上,所以才會大打出手。因此,對梁荷沅對她的客氣,她心中並不領情,反而比較怨恨,她倒寧願梁荷沅與她計較,料想,她的嘴舌功夫不會在梁荷沅之下。可現在,環境逼人,她不得不對梁荷沅妥協,雖然是非常不情願,可還得解釋。「我知道你會說我空口說白話,如何取信於人。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相信。我可以設計師正爸坐牢,然後你看看,還有誰來操作《鬼屋》這本書。但是,我需要五十萬現金。」
荷沅一聽,摀住話筒「哈」了一聲,彷彿聽到天下最滑稽的笑話,說了半天,洪青文原來是衝著錢來的。不過因為在公司打這個電話,所以她說話也職業化了一點,「這事我會與我先生商量,稍後給你答覆。」
「不如你給我叢祖海的電話,你這人感情用事,不如叢祖海清楚交易規則。」洪青文與荷沅說話也覺得倦,小姑娘還理想化了一點,有些話與她說簡直對牛彈琴。
荷沅一笑,便將祖海的辦公室電話號碼給了洪青文。她以為祖海會搭理她的無聊要求嗎?
洪青文卻不是說著玩玩的,而是真的一個電話掛到祖海辦公室。祖海聽到秘書說來電的是洪青文,還自稱故人,心中挺好奇的,心說她還真是有膽找上門來。所以拎起電話就道:「直說吧,什麼事。」
洪青文一聽就知道叢祖海是個上路的,便照直了說:「剛剛跟梁荷沅解釋了一下《鬼屋》這本書與我們師正無關,我們估計是師正爸做出來的事。我可以幫你釜底抽薪把罪魁禍首送進去坐牢,不過你得給我五十萬。你給我打電話吧,長途費用太貴。」洪青文說著報出號碼。
祖海一笑,心說這才有點洪青文的風格,說得出做得出。他立刻撥回過去,也沒等洪青文說「喂」,便直接道:「這筆交易我不跟你做。因為我開的是賓館,而且去年已經承包出去,承包期八年,我只要照合同收錢便是。所以海悅好與壞與我關係不大。再說賓館做的是來滬外來人員的生意,《鬼屋》一本書還不至於影響到全國,據說,這本書寫得一般,不會流傳太廣。」祖海當然說的是表面現象,只因為他不想與洪青文做這筆交易,他們夫妻間狗咬狗的事,他不參與。口說無憑,誰知道究竟是師正干的還是師正爸做的。再說,他以後還得在省裡做生意,不願意背上一個陷害官員的名聲,害得以後知情官員都避開他。他想做大,若是沒有政府裡面的良好關係,怎麼可能得到支持?但這些顯然不能與洪青文說,洪青文現在落魄到極限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被她知道他叢祖海的擔心,她還能不放大著利用?祖海吃一塹長一智,再不會與以前那樣魯莽地與政府官員對著幹,也不會再粗放地授人以柄。
祖海說得輕描淡寫,洪青文聽了卻如冷水澆頭。但她依然平靜地道:「好吧,你看著辦。你有我的電話,有需要時候與我聯繫。」
結束與祖海的通話,洪青文心頭絕望。她剛被保外就醫時候還想著,她替師正爸坐牢,保住師正爸的位置,手頭又多的是師正爸的小辮子,師正爸說什麼都得養她一輩子。沒想到五一時候師正爸找她談話,說他現在只能規矩地拿死工資過日子,他得養家餬口,得買房子,得為已經孕育在他新妻肚子裡的孩子考慮未來,他現在錢緊得連煙都戒了,所以請洪青文體諒,以後只給她市區最低工資水平的月例。還說,按說,他把房子全部退給洪青文已經是很上路了。
洪青文當時驚呆了,沒想到師正爸會如此翻臉不認人,當下便撂下一句話,那是她的口頭禪,讓師正爸你看著辦。師正爸也沒客氣,多年老夫老妻了,還能不知道洪青文心中想什麼,再說他是有備而來,當下正告洪青文珍惜現在的穩定生活,現在她的生活來源不外是他與兒子兩邊,如果洪青文有膽做出把他送進牢裡去的舉動,那麼他這邊的經濟來源毫無疑問得斷了,以後也不可能恢復,而兒子未必會原諒一個把他父親送進牢裡的母親,再說她現在保外就醫還是靠的師家的影響,如果她非要一意孤行,請她考慮到後果。
洪青文當時聽得魂不守舍,終於明白大勢已去。那天談話結束,淋著雨晃晃悠悠地回到家裡,足足病了一星期才恢復。躺在床上,師正工作又忙,沒法好好照料她,她天天以淚洗面。想到以後可能得與兒子相依為命了,可是兒子是個被她嬌慣了的,不知道照顧人,現在還好,以後等他娶了老婆,她這個沒有收入又有案底的老娘還不得成了全職老媽子?洪青文越想越可怕,越想越不甘心,可又無計可施。
洪青文從來就不是傳統女子,她一向知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師正這孩子,未必靠得住。而這次梁荷沅上門找師正打架,洪青文看到機會來了。她幾乎可以斷定《鬼屋》這本書與師正爸脫不了干係,那麼好,正好可以利用叢祖海的憤怒與他做一筆交易,她可以拼著再進去一次和兒子的反目,把師正爸賣個好價錢,保下半生無憂。這世上錢是好東西,她只要有錢活得瀟灑,兒子能不認她這個母親?即使不認,起碼她不用做老媽子換取兒子的供養。梁荷沅說的,兒孫自有兒孫福,她還是管好自己吧。
可是,她沒想到,她的如意算盤會被叢祖海一口拒絕。但是她不死心,她等著看事情的發展,如果事情真如叢祖海說的那麼無所謂,那晚梁荷沅何必打到她家來?她等著叢祖海回頭。
祖海回家拿洪青文的電話當笑話講給荷沅聽,「這人真是急瘋了,五十萬都喊得出來,是不是師正爸不贍養她了?」
荷沅聽了笑道:「我聽她這麼說的時候也想到她可能與師正爸翻臉了,所以她要自己跟你說我就給她電話,讓你聽聽這笑話。本來狼狽為奸的夫妻沒想到會有狗咬狗的一天。可是,祖海,你真相信《鬼屋》與師正爸有關嗎?」
祖海跟著荷沅一起到廚房,靠著門框看荷沅洗金黃的黃河蜜瓜,一邊笑嘻嘻地道:「荷沅,他們連出版社都封口,擺明不給我們知道是誰寫的書,靠我們自己怎麼查得出來?我也不想再把精力花在跟他們捉迷藏上了。不急,今天洪青文倒是教我一個乖,人逼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也逼逼《鬼屋》的後台老闆,逼著他不得不聲響鬧得更大,從暗地走到明裡。只要他走到台上與我對抗,我就不怕他們了。他們心裡肯定是怕我的,否則不會做得那麼鬼鬼祟祟。」
荷沅驚道:「祖海,不是吧,你再鬧大。海悅的承包人還肯交承包費?你可別膽子太大玩自己的錢。」
祖海笑道:「我怎麼會玩自己的錢。我即使不鬧大,海悅承包人這幾天已經借口跟我賴半年承包費了,一直拖著不給。我正指著這筆錢周轉呢,這下搞得我很被動,不得不找人調頭寸。我心裡很煩海悅承包人,這人太不講規矩,上次外牆有問題已經給他降承包費了,他這次還想得寸進尺,不行的話,我可以答應他結束承包,看誰承擔得起後果。所以我這次對付《鬼屋》後台乾脆橫著來。我偏生不按牌理出牌,看他們都怎麼應付。」
荷沅將剛切出來的一小塊塞進祖海嘴裡,皺著眉頭道:「祖海,你要下手也別撿這種時候啊,不說我過幾天出差,你在外面氣著了回家都沒人說,而且這幾天金融局勢多動盪啊,我們還是觀望為好。對了,我出差時候,孔教頭住我們家吧,你也好有個伴,他總住林教頭那兒不大方便。」
祖海聞言忽然一笑,道:「不是我胡說,林教頭三十歲了,年紀不小。我昨天看她跟孔教頭談得很好,她如果不提出來,我們也別節外生枝。這事我會看著風向操作,你別擔心。如果兩人真有意思,我可以安排孔教頭的工作,免得孔教頭擔心吃女人軟飯。公司的事,你更不用擔心,我生氣了就不會打國際長途找你說話?你又不是去的月球。你放心,我都是站穩了做事,資產所有人是我,我握著主動權。承包人投入那麼多,得等五年後才差不多折舊完,他現在撤的話,那麼多地毯桌子椅子的搬得走嗎?無非是看我是不是肯鬆口。我才不理他。他承包費給我造成的資金缺口不會造成太大影響,我一筆貸款很快就會轉出來。等我手頭寬裕了,我再找他算帳。」
祖海一邊說,荷沅的眼睛一邊往屋頂瞟,越想越好笑,祖海後面說什麼反而無關緊要了,好不容易熬到祖海說完,她笑道:「林教頭一直說找老公未必要看文憑看學歷,一直說我眼光好。這次看看她怎麼選擇了。可是孔教頭怎麼也不肯說出許寂寂究竟有什麼麻煩,我們都幫不上忙,或許許寂寂壓根就不想外人插手。祖海,我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祖海接了荷沅手中的盤子,笑道:「朋友嘛,不互相關心怎麼可以。荷沅,你開一下保險箱,我取一萬美金。周行長跟我說剛賣了舊房買新房,準備好好裝修,我總得意思意思。他們銀行的幾個手下據說也已經送了禮。明天我去趟他新家。」
荷沅嘿嘿地笑:「你也幫朋友啊,還大方得很。臭蟲,你不會自己掛著鑰匙?總叫我開,煩不煩啊。」
祖海抱住荷沅親了一下,笑道:「我那把鑰匙都不知道插在哪盆花裡面了,你哪天換盆時候留意一下。還是你掛著我省心。」說話時候想到荷沅後天就得出差,好幾天不能見面,心裡很不捨得,顧不上吃依然冰冰的蜜瓜,一張嘴只顧著品嚐老婆的甜蜜。
荷沅等發現祖海的手開始不老實時候,只得打斷:「喂,還得上去跟兩個教頭說會兒話呢,你說你還要給孔教頭帶新衣服上去。」
祖海當然不肯,纏著荷沅不放,「明天,明天也可以去,不急。後天也行,你上飛機了我正沒事幹呢。」 荷沅勇於揭發:「不對,你昨天前天大前天還有這兩周裡面都在這麼說。」
「起碼你去揍師正那晚我沒機會說。」祖海大言不慚。
荷沅忽然擔心起來,摀住祖海的嘴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你……你要得那麼頻繁,要是我不在時候你怎麼辦?你會不會找誰解決?」
祖海掙開荷沅的手,笑道:「胡說,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你不在時候我就不想了,再說我也快累垮了,正好休息。別胡思亂想,我是誰你還不知道?」心裡卻知道,自己還真不是誰,每天遇到的誘惑越來越大,向他獻慇勤的美女越來越漂亮,他有時挺陶醉的,說沒起過歪心是不可能的,只是沒下手而已。所以想起來有點心虛,手下便加大了力氣加快了頻率,以期將荷沅搞迷糊了。
荷沅心說,正因為知道你是個啥都幹得出來的土匪才擔心啊。可祖海壓根就不讓她多想,她又是最吃祖海那一套的,一會兒功夫,再有什麼想法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滿心只剩祖海帶給她的愉悅。
後天,荷沅眼淚鼻涕地被祖海送進關,被同行的大老闆與左頌文笑死。這幾天在單位裡忙著準備出國的事,在家裡得應付祖海的糾纏,完全沒有思考的時間,反而是坐上飛機之後,雖然旁邊有大老闆與左頌文絮絮叨叨,可她卻忽然想起一件事。如果《鬼屋》真的不是師正所寫,她連夜趕去揍一頓師正是不是太過分?回頭真得調查清楚。
祖海送走荷沅,上車便給宋妍打傳呼,很快,宋妍回電。祖海清楚簡單地道:「宋妍,你說你與省裡一個報社領導非常熟悉,我這裡有一個策劃,你能不能幫我登到報紙上?我不想自己出面。」
宋妍笑道:「你鬼鬼祟祟搞什麼名堂,給我看看,沒什麼事的話,我替你擔著。」
祖海一笑,與宋妍約下晚上一起吃飯。順道去商場買了一張禮券,請人幫忙怎麼可以沒有回報?祖海只遇到過難得幾個傻瓜才不求回報依然樂在其中,荷沅是其中之大傻。
宋妍依約而來,她今天完全一付風情少女形象,看不出已婚,梳得很高的馬尾,耳邊兩隻都可以當手鐲的彩色塑料耳環,她只要稍微一動,耳環便也跟著亂晃,與她精靈般的眼睛一樣活潑。她的丈夫陶可笙沒來,據她說,已經出差了近兩周。
祖海知道宋妍這種人眼高手低,與荷沅吃飯,兩人可以走街串巷只為找最有上海味道的油爆蝦或者蔥油生煎,但是請宋妍吃飯,一定得將就情調,否則,以前荷沅說過,宋妍會覺得請客的人慢待她,同時也小看請客人的品位。所以,祖海選在一家餐具金光閃閃的小洋樓懷舊飯店,耳邊有殺雞殺鴨的小提琴伴著刺耳的刀叉撞擊碗碟聲。祖海毫不意外地看到,宋妍一進門,便不由自主地挺胸抬頜收腹,驕傲得像一隻天鵝。不過祖海現在也非當年剛挽起褲腿上街的農民企業家,心中不無諷刺地想,可惜兩隻塑料耳環煞了風景。
兩人閒聊幾句,便迅速轉入正題。祖海有刪有改地將事情緣由說了一下,「最近出了一本書,叫《鬼屋》,市面上的影響很大。我們看了一下,都感覺這篇文章改編成電視劇的話挺好,一定吸引人看。但是這個作者好像不是很願意出面,我們從出版社打聽不到他真人是誰。所以我想不管他是誰,我先放出風聲去,說這本書準備拍成電視,準備請名導名演員出演什麼的話,目前正在加緊改編成劇本。我想只要是人都不願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書被人白拿了去拍電視,一定會跳出來找我們要轉讓費。我們只知道這本書作者是我們省的人,所以一定得上我們省的報紙,連續鬧騰幾天。」
宋妍立刻心領神會:「我明白了,你想拿這篇報道吊出原創作者?祖海你真有一套啊。你們開始編劇了沒有?」
祖海笑道:「對,就是這個意思。我們當然還沒有著手編劇,萬一改編權沒到手怎麼辦?再說我們不能做違法的事,再好的小說也得合法地拍電視啊。但這種事情我不能出面,否則傳出去說我搞假新聞我公司擔不起。所以找上你來,你是荷沅老同學,人面又熟,托付給你一定沒錯。」
宋妍一聽放心,只要不違法,還有什麼說的,幫個忙而已,笑道:「行,反正我也沒什麼名氣,大不了最後說一聲對不起,還能怎的。稿子你們做出來了嗎?給我看看,合適的話我明後天就回去一趟,多找家報社一起登,務必讓人看到。」
祖海放心,從包裡取出已經擬定的草稿給宋妍,宋妍是個辦事利落的人,接了草稿就看起來。祖海準備趁此好好對付面前的牛排,偏生手機叫了起來。一看顯示,不認識號碼,接起才知是周行長那家銀行中層小單。小單幾乎是一接通電話就心急火燎地問了祖海現在所在,一定要與祖海見面。祖海當然答應。小單不會無中生有急成這樣。
都沒等宋妍看完系列報道的三篇草稿,小單已經大汗淋漓地出現在祖海面前。一見祖海,便急急道:「叢總,外面借一步說話。這位小姐,借叢總十分鐘,很快就好,對不起。」說著便作勢欲走,都恨不得拖上祖海。
祖海見他真正著急,忙與宋妍說聲「不好意思」,跟著小單出去。兩人走到黑暗的大馬路邊,在車聲轟鳴中小單才開口說話,這話,只得兩人聽見,即使擦肩而過的行人都未必能聽到一字兩字。「叢總,周行長出事了,今天在機場被攔下,直接送進裡面。」
祖海驚住:「周行長?會不會弄錯?怎麼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
小單道:「估計周行長自己知道快出問題,所以借口買新房子,將舊房買了換現金帶著。同時借口裝修再斂一筆小財。他那新房子今天我們查了,是租的。叢總,估計紀檢機關很快會找相關人員談話。」
祖海立刻明白小單此來的意思,道:「你放心,也讓兄弟們都放心,我會管住嘴。我若是亂說,以後還怎麼敢進銀行的門?你儘管放心我這一頭,其他人你也趕緊前去知會,不要延誤。」
小單聞言拿祖海當親人,這個叢總既然能說出這等明白利害的話來,說明他不會牽出他們。忙握住祖海的手亂晃:「叢總,兄弟,緊要關頭才能看出人心。這事就拜託你了,我暫時不會再聯繫你,大家各自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