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闆高興地道:「好,你回來我的工作量可以卸下不少。我替你爭取,不過可能得度過這段敏感時間才行。另外我再瞭解一下,告訴你匯率問題的人大概是什麼職位。因為你知道,我一直對以貶值為目標的公司策略有疑義。」
荷沅頓時恍然大悟,感情二老闆是拿著讓她回西瑪的許諾當大蘿蔔,誘導她說出老駱這個人。如果他覺得老駱夠身份,他很可能一份報告飛向亞太區,報告背後是老駱的背書。此等辦公室鬥爭荷沅可不想參與,即便身在西瑪也不參與。「二老闆,這個有點不方便,朋友是私交,我把他掛在嘴邊炫耀對他不公平。但很高興,我總是與你的想法一致。」
二老闆不便再問,說了幾句話後便結束通話。荷沅想了一想,便打電話給左頌文。左頌文接到電話,幾乎連「喂」都沒有,直接就道:「小梁,西瑪堅持走貶值的路,你知道了沒有?」
荷沅道:「所以我打你電話。」
左頌文歎息:「我能理解大老闆的意思。比如我,如果不貶值,我現在收手已經破產,未來收手一樣是破產,但那只是五十步與百步之間的量變關係了。現在我們還是堅信貶值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貶值,小梁,多掙五十步與少掙五十步那個關係是很不同的。我們現在都箭在弦上,不,應該是已經開弓了。」
荷沅無言以對,對,左頌文說得很有道理,大老闆可能打的正是這個主意。不過西瑪與左頌文不同,左頌文破產可以銷聲匿跡換個地方東山再起,但西瑪倒不了,如果大老闆堅持己見的話,西瑪將損失極大。如今她已經將消息傳遞了過去,想來即使報上老駱寶號大老闆依然不會停手,直到上面出手將他免職。他就像一個賭徒,賭紅了眼睛,依然繼續堅持在賭桌上,已經不再只是因為輸贏。
荷沅便不再說,轉換話題向左頌文吹噓草原美景。放下電話後想,大老闆能做出這麼大的決定,又何嘗不是亞太區的意思呢?誰知道。
正想著,祖海的電話也來,旁邊小駱看著笑說老梁是天下第一大忙人。不想他自己的手機此時也響了,荷沅立刻扔給他一句話,「大人不計小人過,我不笑你。」祖海在那頭聽見了,笑道:「你才是小人。寶寶,你什麼時候回來,要不我去找你?」
荷沅一聽便心下快活:「是不是銀行談成了?不許遮遮掩掩,老實說。」
祖海笑道:「一上午,具體的都談好了,駱先生面子真大。後面的事只有等著我們的資產評估出來一件了。不過曲行長跟我說實話,一則考慮到我行賄這件事的影響,二則考慮到現在收到東南亞金融危機影響可能後期市道不好影響資產價值,我們的資產價值得打個折扣,比原來的低一些,他才方便說話。我也沒話好說。」
荷沅道:「對,人家幫忙,我們也得替人家考慮一點。」
祖海搖頭:「不是,我考慮的是駱先生。他出面幫我解決問題,我怎麼能夠挑三揀四,再說曲行長的話也說得很客氣,我再胡說八道就是不知好歹了。這個不急,只要第一次搭上線,以後可以慢慢增加。我也不想被那個葛行長板著臉追錢了,上海辦手續拖得太厲害,再給葛行長逼著我得憋出病來。寶寶,後面沒我的事了,我過去找你吧。」
祖海可不能來,來了他還不嚇死。荷沅忙道:「對,身體最要緊,以後手頭稍微不活絡點沒事,我們撐一下就過去了。對了,你既然空下來,代我幫豆豆了結一下國內的事,讓她放心出國。許寂寂的婚禮在今晚上,可能會鬧得很晚,你別等我電話了。我大約明天出發,去北京拐一下,很快回家,我想小白菜了。」荷沅只覺得自己這話說得跟交代後事似的,晚上不知會出現什麼事,最大的破壞往往發生在最後的緊要關頭,指望明天林西韻不負所托瞞祖海幾天。孔教頭的事,前陣因為祖海身陷無窮麻煩之中,荷沅不告訴他,免得他再多操一份心,現在看來是做對了,祖海若是知道孔教頭的事,聽了這話他一准懷疑,祖海太瞭解她。
祖海非常嚴肅地指出:「荷沅,你犯了兩個錯誤。你跟小駱混得太好了,我嫉妒;你讓我幫豆豆做事,你怎麼就不會吃點醋呢?」
荷沅頓時想起當初宋妍勾搭祖海的事,但她很不相信豆豆會對祖海怎麼樣。豆豆雖然咬牙切齒地出國,可心裡肯定全是朱總。不過,荷沅又想到許寂寂了,人遇到打擊的時候,行為可能有所偏差。她只得笑道:「那你派個秘書給豆豆跑腿用。算了算了,你還是多電話關心關心,看看她有什麼需要你立刻讓人滿足。對了,與朱總要說一聲嗎?我當初說不用說,但現在又想著覺得……」
祖海笑道:「你就是事情多。這話你也不適合與朱總說,還是我去說吧,說了也不用告訴豆豆知道,萬一朱總沒反應,豆豆走了也不好受。我們既然知道,說是一定要說的,朱總怎麼發反應就隨他了。」
荷沅皺皺眉頭,這倒也是,「不過朱總遲早知道,MS重工派到廣寧的人有變化,大家還不報告給朱總?你處理吧,你們兩人抓一杯老酒反正隨便說什麼都行。」
祖海沒再接茬,忽然神秘一笑:「前一陣忙得昏天黑地,一件事情忘記告訴你,宋妍跟大軍在一起。怎麼那麼巧。」
荷沅猶豫了一下,道:「大軍前幾天也跟我說起,說起來,還是你進去那陣我找宋妍在大軍飯店吃飯說《鬼屋》的事,兩人開始認識的。大軍怎麼跟你說的?」
祖海聞言心中吃驚,隱隱感覺到這裡面有荷沅的陰謀,但這事因他而起,他不便在電話裡多說,只能講些事實。「大軍說給宋妍租了一套不錯的房子,兩年房租一次付清。」
荷沅驚訝,宋妍倒是真有辦法拉攏住人,大軍竟然能夠不顧她的背景。兩年時間,足夠宋妍在上海立營紮寨,陶可笙手中的法寶對她失去效用,看來,陶可笙岌岌可危了。結束與祖海的通話,荷沅看著還在打電話的小駱發愣。這個才有薄薄微鬚的大孩子,與他在一起,荷沅發覺自己被對比得尷尬不堪。
正想著,腳底似乎傳來微微的震動,抬頭,見李小笑地動山搖地過來。正衝著他們這一桌過來,距離已經縮短到一米之內。看李小笑坐到旁邊一張椅子的時候,荷沅不由為那張椅子道聲辛苦。
李小笑看看在打電話的小駱,對荷沅開門見山:「你想做什麼?」 荷沅也回答得簡單:「把事態壓到最輕微,救孔祥龍一把。同時駱先生吩咐我,不許在李總大喜日子闖禍。」
李小笑拿一雙犀利的眼睛盯了荷沅半天,才道:「孔祥龍說要來救出許寂寂?」 荷沅道:「那是他昨天的意思,今天明天後天就不知道了。」
李小笑盯著問一句:「他們兩人什麼關係?」 荷沅道:「前天晚上我已經跟你說了我們幾個的關係。」 李小笑從鼻孔重重「哼」出一聲:「這話你自己也不相信。」
荷沅索性不答。她當然不相信,但不願跟李小笑解釋什麼。
李小笑凶神惡煞般擰眉沉默一會,看著小駱合上手機結束通話,才又道:「孔祥龍比你早出發,比你晚到,他繞道不是步行就是騎馬過來。有這種勁頭,做什麼不發達?我經常住這幢樓,他對這幢樓角角落落很熟悉。他如果被我逮到,我往死裡打。被你逮到,是他運氣。」
荷沅實說:「他即使近在咫尺,我也逮不住他。料想事已至此,他既沒時間聽我做思想工作,也不會聽我勸。我的力氣與功夫,與他不是一個等級。他如果不聯繫我,我只有一個辦法,他出現的時候我擋在你面前,讓他投鼠忌器,使他不可能偷襲成功,讓你手下有時間抓住他。如果他之前會聯繫我,我只有做一次叛徒把地址提供給你去捉。只有如此。」
小駱旁邊驚道:「拳腳不長眼睛。」 荷沅無奈地笑一笑:「我不使苦肉計,李總肯給我人情放走孔祥龍?」 小駱道:「這不是苦肉計,是真打。」
荷沅自己騙自己:「孔教頭地拳腳收放自如,已入化境,他認得我,不會對我下手。除此之外,你說還有什麼其他辦法?」 小駱閉嘴,好像還真只有如此了。
李小笑胖得像香腸的手指在桌上一敲,道:「管好你們自己。吃好玩好,結婚時間到了我打手機叫你們。」說完便起身,一隻溫暖而肥厚大掌在小駱肩上一拍,拍得小駱不由自主身子矮了一截。這麼一條手臂,即使不用力已經夠份量。兩人一起悶聲不響地看李小笑離開,然後悶聲不響地吃菜。
吃了會兒,小駱輕聲嘀咕:「要是孔教頭也肯喝一杯加料牛奶下去就好了。」
荷沅有點笑不出來,別孔許兩人一樣命運,都毀在一杯加料牛奶之下。「我想到解剖兔子時候用的乙醚,但孔教頭哪是那麼容易接近的,若是只得一會兒的功夫,只怕乙醚藥量不夠,藥性不足。不過聽李小笑的意思,他今天肯放我們出去,不會軟禁我們,我們應該可以出去買藥。然後求菩薩保佑孔教頭撞進我們手裡。」
小駱又是輕聲嘀咕:「守株待兔的滋味可不好受,要不我出去買藥,你還在房間窗戶口亮相。我都懷疑一夜下來,孔教頭應該已經鑽進這家賓館裡,否則手腳太差。」
荷沅心說,畢竟是小男孩,坐不住了,她自己也蠢蠢欲動了呢。她切切叮囑小駱一定要買有效期內密封包裝的醫用乙醚,一定要在外面就看清楚說明書回來,以免不會用,還得她教他。
與小駱在餐廳分手,小駱回房取自行車上街,荷沅沒直接去房間,而是一個樓層一個樓層地晃悠,能打開的不能打開的小門小櫥外鬼鬼祟祟地輕呼一聲「我在438號」,說多了,忽然感覺不對,438,死三八,這房間多難聽的號碼。她才第一次瞭解到,一家賓館走廊牆上會有那麼多隱蔽小門,有的打開,裡面是層層疊疊的水管子,有的好像是龐大的空調通風管。五個樓層全部下來,時間過去得飛快,荷沅早就看到有人在後面悄悄跟上了她。是啊,李小笑憑什麼太相信她的花言巧語?即使他信了,他的手下也不肯信。對於他的手下而言,保護好李小笑是重中之重,今天這種大喜日子,當然是風聲鶴唳。
一溜兒巡迴下來,荷沅回房。發現出去那麼長時間,房間並沒有被整理過,可見今天整個賓館服務員都忙,即使438是VIP,他們也暫時顧不上了。荷沅照例打開窗戶坐到椅背上靠在窗前,腦海裡不覺響起周璇嬌嬌尖尖的歌唱: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一邊無聊地看著窗下門前大院,不知道小駱什麼時候能回。大院裡停著很多車子,不少是高大的越野車,大概這個地方出門還是越野車更加方便。荷沅不住地想,孔教頭究竟會在什麼場合出現,怎麼出現,他最終到底是想救出許寂寂,還是在眼看救不出許寂寂的前提下,乾脆放手大鬧天宮?如果最後目標瞄準婚禮場面,那麼,孔教頭將如何大鬧?徒手還是器械?如果有器械,老天,一雙訓練有素的手和一隻被情緒充滿的腦袋配上器械……到時即使李小笑不動手,孔教頭也沒法逃脫法律懲罰了。而她那時如果還想做人體盾牌的話,後果可虞。而她除了人體盾牌,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將大事化小?想了半天,她竟是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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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地處草原的城市,夏天的天空藍得深遠,而其上漂浮的白雲反而看上去很低,低得似乎可以用手抓下來。雲團周圍沒有霧霾,界線清晰圓潤,使整個雲團看上去飽滿厚實,彷彿可以載人。想來古代的天空也是一樣的湛藍,所以古代人才會有神仙踏雲而來的浪漫想法吧。如今城市的雲彩,似乎更適合妖怪出沒。
荷沅胡思亂想一通,直到被一陣敲門聲驚醒,才發覺自己竟然在大戰前夕走神。她忙跳下椅背,毫不猶豫跑向門口,但才到門廊,聽洗手間傳來一聲男人的低沉的聲音:「小梁,是我。」
荷沅一聽,頓時如中了定身大法,整個人保持著奔跑姿勢定定立在洗手間門前走廊,只兩隻眼睛直勾勾盯住洗手間虛掩的門。孔教頭!他怎麼進來的?
不一會兒,只見洗手間門稍微打開一條縫,露出一條臉與一隻烏黑的眼珠。荷沅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一把摀住房門上的貓兒眼,彷彿有人可以用貓兒眼往裡看似的。「沒人,現在只有我一個。等下有一個小兄弟來,自己人,幫我的。」
孔教頭這才將門縫又擴大一點,側著臉用兩隻眼睛機警地往四周掃瞄一下,才又伸出一隻手,招呼荷沅進去洗手間。荷沅毫不猶豫進去,順手將洗手間的門關閉。進去,便看見馬桶上面一塊天花板打開著,估計孔教頭從這上面下來。荷沅在關上門前匆匆看一眼,上面黑沉沉的看不到什麼。忽然想到,對了,孔教頭來前做的是大酒店的專職保安,當然對酒店賓館的犄角旮旯佈置心中有數。而孔教頭的打扮似乎沒什麼出奇之處,荷沅匆匆一瞥之間,看到的似乎是普通T恤西褲,放在人堆裡並不扎眼。關上門,便是一片黑暗沉寂,只有門的下截小小一方百葉窗透出少許亮光。因為荷沅與小駱都自覺使用自己臥室的洗手間,這間客廳的共有洗手間都沒人用,黑燈瞎火沒開通風。
「我還坐在客廳呢,都沒聽見你下來。見到許寂寂了嗎?」黑暗中,說話不由自主地壓低嗓門。 「沒有,她怎麼樣?」
「她今晚結婚。」荷沅猶豫了一下,乾脆攤牌,「她已懷孕。她不快樂。」才說完,便聽見「彭」地一悶聲,大約是孔祥龍的拳頭砸在臉盆台上。「她希望你不要出現,保重自己。」
「李小笑的種?她肯定是被強迫的,我殺了李小笑。」
伴隨著孔祥龍打喉嚨深處冒出來的咬牙切齒,荷沅感到一陣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壓力中是濃濃的殺氣。荷沅下意識地往後退步,直到退無可退,肩背抵在門上。孔祥龍的回答與荷沅的料想幾乎一致,她預先已經想過該怎麼應對,也想到過幾乎沒有可能改變孔祥龍的思想,所以只有搬出許寂寂:「許寂寂擔心你的安危,讓你回去。她對於你私自離開上海離開工作很生氣。你還是怎麼來怎麼去吧。李小笑身邊都是人,你即使得手也是兩敗俱傷。」
「我不會走,許寂寂等著我去救她。她擔心我才說要我回去,她只有我能救她了。我不走,小梁,你跟我配合,我們在婚禮上製造麻煩,趁亂將許寂寂帶走。」
荷沅沉默,她不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而且她身後老大一個家庭包袱,祖海才走出困境,她不能讓實力強勁的李小笑對祖海再當頭一棒。整個社會都在妥協,許寂寂也在為父母家族出嫁李小笑。她梁荷沅著實做不來單槍匹馬的佐羅。而讓她兩面三刀誘出孔祥龍的計劃,以圖徐徐謀之,她也做不出來,在模稜兩可與沉默之間,她選擇沉默。
一下,小小洗手間幾近密封的黑暗空間陷入沉寂,空氣中只有孔祥龍多日奔波積累下來的人味瀰漫。
幸好,門鈴聲打破壓抑沉悶的死寂,荷沅連忙輕道:「我看一下。」幾乎是逃命一樣地扭開門奪路而走,跑出洗手間先大大喘幾口氣,不由自主拍了拍胸口,才去貓兒眼張望,原來是小駱。她忙對洗手間裡面已經伸手攀援上去的孔祥龍道:「自己人。」一語既出,發現自己很有做地下黨人的天賦。
小駱其實帶著鑰匙,但荷沅理解他照顧她的隱私,所以小駱進門寧可麻煩一下,敲門而不自己開門貿然進入。小駱站在門口,微笑舉起一隻深色瓶子。荷沅不等他開口,連忙輕道:「孔教頭在。」
小駱愣了一下,順著荷沅的眼光看看黑暗的洗手間,猶豫了會兒,才道:「我方便進來嗎?」 裡面孔祥龍輕輕一聲:「進來。」
小駱早將瓶子放進塑料袋,一邊進門關門,一邊鎮定自若地道:「來前爺爺跟我說關外的口蘑極好,我找了一圈沒有找到。」
荷沅心中給一句評價:矯枉過正。這種情況下,一句不涉及孔祥龍,反而不正常了。但此時她如果再用英語提醒小駱,反而會招致孔祥龍的疑心,不如當作不知道。「小駱,孔教頭讓我們配合他在婚禮場合製造混亂,搶出許寂寂。」
小駱一腔熱血地想救孔教頭離開,聞言大為錯愕,看著洗手間裡面黑洞洞的一片,嘀咕道:「阿諾?」
荷沅點頭,好像還真是斯瓦辛格。孔祥龍見荷沅與小駱都沒支持的意思,便招手又讓荷沅進去,非常不滿地道:「你是不是害怕了?你不想救許寂寂?」
荷沅還是無言,害怕是人的本能,沒什麼可否認的。
孔祥龍見此,又是一拍檯面,憤憤地道:「那你叫我來438幹什麼?你浪費我多少時間。好吧,我走了,唯一要求你別說出去,守住嘴。」說著,孔祥龍站上馬桶圈,雙手攀向屋頂的生鐵水管。
荷沅見此,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輕呼一聲:「慢著,我告訴你許寂寂要你離開不要管這事的原因。可能會很打擊你,但會讓你明白。」
黯淡光線中,孔祥龍雙手高舉定格片刻,便終於受不住誘惑,輕輕跳下來,如許大漢,居然落地無聲。
荷沅明白她穩住孔祥龍了,便稍開洗手間門,對外面的小駱道:「我與孔教頭說幾句話,你別離開,幫我看著外面有沒有人經過。」說話時候,兩隻眼睛緊緊盯住小駱手中的瓶子,然後再看小駱,伸出一隻手背著孔祥龍做了一個倒的姿勢。小駱很快領會,但神色中很是不忍。荷沅沖小駱笑笑,抿嘴用了下勁,以示鼓勵,才將頭伸回去。
小駱飛快地躡手躡腳到床頭找了張紙,捲成漏斗狀,又回到洗手間門口,聽著荷沅與孔祥龍對答,用他的瑞士軍刀打開瓶塞。他聽得出荷沅在繞圈子,拖時間,說了那麼會兒,都沒說到實質性的話題,他也聽出孔祥龍的心急和被牽著鼻子掌握著的無奈。
按照說明書的指示,小駱將有著刺鼻氣味的液體導入紙漏斗,倒的時候忍不住屏住呼吸背過臉去,有怕乙醚味道的意思在,但更多的是不忍看,不忍看那些液體魔鬼般地將觸鬚伸向裡面,將裡面做誘餌的荷沅也一起放倒。
荷沅在裡面等得心急火燎,盡量地拖時間,違背她一向說話簡潔扼要的宗旨,能拖則拖,能賴則賴。可是許寂寂說給她聽的東西本來就少,她又不想在孔祥龍面前提起許寂寂是被禽獸父母麻翻了送上李小笑的床,她手中沒多少料可以提供,已經見底了。她現在嚮往祖海的舌燦蓮花。「許寂寂把你放到上海,意圖還不夠明顯嗎?她想遠遠隔離你,不讓你捲入事端啊。你為什麼還要違背許寂寂的意思趕著過來?」
孔祥龍回答得乾脆:「錯,許寂寂當時的想法是讓我打前站,等我站穩腳跟她可以擺脫父母跟來上海,未來在上海扎根。你接著說,你這話我不信。」
原來許寂寂當初送孔教頭去上海是這麼騙他的。荷沅淡淡地道:「那我不得不指出你頭腦太簡單,你到上海都是林教頭給你安排的工作與生活,許寂寂一個女孩子過來只有更方便,住我家住林教頭家都行,她的文憑在上海找工作也不是難事。她需要你打前站?你還真以為你養得起消費國際名牌服裝的許寂寂?她怎麼可能擺脫父母?做女兒的與父母一根臍帶連著呢。」說話時候,發覺一股刺鼻氣味緩緩濃烈起來,荷沅終於緩一口氣,行了。於是惡人先告狀,「咦,什麼味道?哪兒在裝修倒翻松香水罐了?孔教頭你把天花板合上。」
孔祥龍不疑有他,站直身趁著微弱光線便將一塊扣板輕輕合上。但心中非常反感荷沅的說話:「許寂寂是個好姑娘,她不會太在意錢不錢的,以前大學時候還不是很實在?就許你們富起來花錢,不許她賺了工資花自己的錢?」
荷沅已經很感覺喉鼻被刺激得難受,但還是堅持著說話分散孔祥龍的警覺心,不得不說得非常激烈。「我說的明明不是那意思,憑許寂寂的工作,她還不至於工資大到消費得起頂級名牌。你還不明白那是因為什麼嗎?那是因為有外力,而且她也認可外力養她,否則平白無故她憑什麼花人家的錢?你明白了沒有?而且那是她父母竭力贊同的。」荷沅說到這兒的時候,心中生出一點疑問,衝她與林西韻在上海遇到許寂寂時候,許寂寂在商店裡大手大腳花錢的勁頭,那裡面究竟蘊含著什麼意思。許寂寂對她的陳述中是不是有掩蓋了什麼的可能?但她此時已經覺得腦子不好使,說話時候吸入乙醚氣體太多,鼻涕眼淚紛紛而下,全身似在暈眩。
孔祥龍也是喊了一聲:「什麼氣味,不對,小梁你開門。」
荷沅正靠在門板上,聞言道:「確實不對,我眼睛睜不開。我開門。孔教頭你還行嗎?」憑著殘存的理智,荷沅拖拖拉拉地轉身,手捏到把手上,但並不轉動,整個人遮住把手不讓孔祥龍沾手,務求拖延時間。到後來,她的意識越來越渙散,兩手只是下意識地護住門把,但已經不知道在做什麼了,人也慢慢軟了下去。
孔祥龍此時也覺得頭昏腦漲,四肢無力,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他急了,使出最後力氣一把拉開荷沅,費吃奶的勁將門打開。但伴隨著門外晃眼的光線,有一團白光倏忽而至。孔祥龍本能地想避開,然後還擊。但是力不從心,終於被白光遮臉,一股更濃烈的刺激氣味順口腔而入,瀰漫於四肢百骸。終於,孔祥龍龐大身軀轟然倒地。
拿著塊白方巾發動襲擊的小駱這才放心,看一眼洗手間裡的荷沅,先自己跑到窗邊喘兩口氣,回來屏息拖荷沅出來客廳窗邊吹風。孔祥龍癡重,小駱任他躺在門廊,不管了,關上洗手間的門。
再看窗邊椅子上的荷沅,昏迷不醒,一張臉走了樣子,又是鼻涕又是淚,花容失色。小駱猶豫再三,還是去臥室洗手間拿了毛巾給荷沅擦拭。小駱還是第一次這麼親密接觸女人,慌得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跳出來,幾乎是作賊一樣地擦了荷沅的臉就跳開三尺開外,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定是乙醚吸入太多導致他自己也缺氧。小駱看著荷沅發了一會兒呆,這才拿起電話給總機,他說得很冷靜簡單,「438房間,請李小笑先生立刻過來。」沒一句廢話,便掛了電話。然後,便遠遠站在另一個窗口邊,這時心情已平靜,覺得自己有點庸人自擾了。幫朋友擦一下臉與平時在校幫女同學拿一下書包有什麼不同?不過因為這是第一次與女子比較接近,所以不習慣。
很快,李小笑便來,他進門一見躺在地上的孔祥龍,便已經明白一切。他拍拍小駱的肩膀,道:「將門虎子,不錯,很不錯,謝謝你。怎麼拿下這人的?」說話時候,李小笑也看到裡面仰面躺在椅子上的荷沅。「她怎麼回事?」
小駱道:「不用謝我,謝老梁吧。老梁完成對你的承諾,拿自己當誘餌將孔祥龍關進相對密封的洗手間,我才得以用乙醚迷倒室內兩個人。李總,長話短說,孔祥龍我一定要帶走,你想個辦法把我們三個送上今天飛北京的飛機。我把車子扔給你,以後請你叫個人開去給我爸。我相信,你即使看在老梁作踐自己保你的份上,你也會給她一個面子。」
正因為小駱以成年人的口吻與他說話,李小笑才不便拿老駱的兒子小駱當小孩子敷衍。他沉下臉考慮了會兒,道:「我給梁小姐面子,給你面子,謝謝你們。否則我不會輕易放過孔祥龍。我讓人帶你們三個上飛機,如果沒飛機飛北京,乾脆直接開車回北京。」
「飛上海也行。」小駱心想,飛到上海時候,老梁也應該甦醒了。「但我不能保證孔祥龍未來會不會再找你尋仇。這一次下來,我們都得遠遠避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