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沅回到家裡卻是對著網絡上看到的一條並不是當天的國外媒體轉載的中國新聞發呆。這上面說,人行副行長陳元宣佈,人民幣繼續聯繫匯率制度,保持不貶值。荷沅當即想到林西韻和西瑪。林西韻公司前不久剛根據人民幣可能貶值的推測有所動作,估計她今天應該也會看到這條新聞,不,她可能更早看到,因為這條新聞是昨天的。荷沅想了想還是不給林西韻電話,因為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下去這種電話,有點小人意氣,彷彿是去示威,「瞧,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了吧。」而左頌文與大老闆那兒她更不必理會,之前,她該做的早都做了,可謂仁至義盡。
但換作一個月前呢?荷沅相信,如果換作一個月前,她看到這條不算新的新聞會得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林西韻,不管林西韻也常訪問這個網站,不管林西韻可能也看到這條新聞,她會詢問林西韻有沒有受到損失。而現在,那是再回不到從前了。
荷沅想了會兒,便退出這條新聞,翻看其他。對於陳元的聲明,世界各地的報紙反應各有不同,不過超過半數的評論肯定中國會得說到做到,更有報紙為此翻出陳元的背景,就其背景來說明其發言的可靠性。但也有評論對中國能不能最終挺住匯率表示懷疑,認為目前東南亞金融危機遠未見底,中國人民銀行以一位副行長來發表如此重要的言論,顯然是想給自己留有後退的餘地。荷沅當然清楚,這些評論背後是利益集團的角力與期盼。估計對於林西韻與西瑪而言,他們會更重視後者的言論,因為那正好與他們所思所想合拍。
荷沅看完新聞,便開始整理新學期MBA所需資料,再將過去的課程溫習一遍。祖海中途打電話來問她呆家裡幹什麼的時候,荷沅取笑自己真是比過去讀書時候還用功了。祖海晚上有個應酬,不回來吃飯,這是常有的事。但祖海保證不喝酒不吸煙,為了健康的下一代。
荷沅飯後踩在凳子上修剪葛籐種子的時候還忍不住微微地笑,祖海太想要個孩子了,怎麼男人都那麼想要孩子,比如遙遠的李小笑,說起兒子來也是眉飛色舞,看著他嘴裡的貴公子典型小駱眉開眼笑。想到小駱,荷沅忽然一拍腦袋,心說大事不好,那天問小駱借錢送給孔祥龍,結果到了北京因為匆忙趕飛機,都忘了還錢給小駱了。荷沅忙跳下凳子,找出小駱的手機號碼,就是不知道這小傢伙在家時候開沒開著手機。否則,她只得再寫一篇檢討報告讓老駱取笑去了。
幸好,小駱的手機開著。荷沅忙道:「小駱,我還欠著你錢沒還呢,真不好意思,今天才想起來。」
小駱在電話那端哽咽著哭開了:「喲,我都餓了三天了,都前胸貼後背了,今天又差點一分錢憋死英雄了。嗚嗚嗚嗚。」
荷沅聽了大笑:「別裝了,本來我還挺內疚的,結果被你哭沒了。我最怕你交不上學費書費,趕明兒被老師趕出校門。小駱,不好意思,我今天還是想到李小笑眉開眼笑地看著你這個貴公子才想起這事兒。你給我一個地址,我寄給你吧。」
小駱怪叫:「老梁你喊我什麼?你等著,哼哼,你等著。我罰你聽我一段今天新學的大提琴曲才給你地址。」大約小駱正在練琴,說完,嗚嗚咽咽的低沉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可是本來應該是挺享受的音樂,被小駱時時中斷的演奏糟蹋了,聽在荷沅耳朵裡跟殺雞殺鴨有得一比。好不容易告一段落,那邊小駱卻一聲「不好,真丟臉了,給你加奏一曲我熟悉的」。接下來一曲果然是荷沅熟悉的《搖籃曲》,沒有鋼琴的伴奏,大提琴的韻律非常單調,再加小駱所謂的熟悉乃是終於沒有中斷,但其中拖拖拉拉卻時常出現,聽得荷沅只感覺腦袋之中有一條神經一會兒被抻長了,一會兒被扭轉了,吃力之極。終於等小駱演奏完,荷沅發覺她也將一側的牙幫子咬得酸疼了。
那邊小駱卻是欣喜地道:「聽出來沒有?這次我一點沒拉錯。」
荷沅唧唧哼哼地道:「不過拉搖籃曲的人被自己的音樂催眠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什麼調子啊,長一聲短一聲,我還不如聽西陸蟬聲唱呢。快快給我地址,我受不了了。」
小駱笑道:「真受打擊,不過好歹被你聽出是搖籃曲了。我媽也說我沒天賦,但我跟爸爸的鋼琴配合得最好,錯誤的地方也是一樣,哈哈。你會什麼樂器?」
荷沅頓時慚愧:「我不會,只會聽。」 小駱頓時狂笑一聲,「哈,那你比我還不如,起碼我出去濫竽充數的話還可以擺個像樣的POSE的。」
荷沅連忙承認:「對,背架賊亮的大提琴出去,起碼還算是有武器傍身。至於你出手彈奏,更是令小賊望風披靡。魔音穿耳啊。」
小駱笑嘻嘻地道:「知音,真是知音。可惜高山流水,知音難覓。老梁,我再為君奏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
荷沅總算恍然大悟:「對了,一定是你爸爸不在,否則你怎麼可能一而再地製造噪音。」
小駱笑道:「否則你聽的將是噪音二重奏了。老梁,內蒙回來我被爸爸批評了,他說我看人不看全面,只顧著拿自己的準繩丈量別人,這樣子地看人,天下哪裡還有好人?我不服氣,拿你的話反駁了,我說李小笑不能算是好人,但是個做事有他的一套準則的人,所以可以在某些方面合作,但不願跟他親近。哈,我爸聽了後拿眼睛睃了我好幾眼,終於承認我去內蒙好處還是有的。他答應寒假安排我去問題集中地區調研。」
荷沅心中感慨,原來所謂家教就是這麼來的,老駱教育兒子,連一丁點的思想問題都不放過。這時有人敲門,她拿著話機過去開門,有人送來幾張照片,都沒用東西包著,黑白,有點模糊。荷沅接了照片奇怪,但送照片的人扭頭就走了,更怪。她嘀咕著沖小駱道:「有人送照片上門,奇怪了。小駱,恭喜你,我可真想與你再次水裡火裡進出一趟。不過你爸說我那麼大的人跟你一起有驚無險一趟當作歷險有點無恥呀。這什麼照片啊。」
小駱道:「憑我的推理,這種時間有人特意送照片上門,準沒好事。我還是給你地址吧,你可以安心看照片。」
小駱說了地址後便將電話掛了,荷沅相信他這個沒媽而父親又很忙的孩子一準是很寂寞的,平時讀書時候有同學,但暑假時候陷身深宅就難說了。總覺得小駱有點抓著電話不肯放的感覺,不過他畢竟是個有教養的人,推測到她有事,便不再閒話。
荷沅這才放下電話坐下仔細看不速之客送來的照片,第一張模模糊糊,好像是一桌子的人在吃飯喝酒。照片一看就是那種即拍成像的。荷沅心說這是誰搗鬼,或者是送錯房門了。嘀咕著看第二張。但一看第二張,荷沅便清楚這照片沒送錯人,給的就是她。再第三張,第四張,一共四張。回頭再看第一張,頓時明白將它作為第一張的用意。荷沅皺著眉頭伸出手指撥通祖海的號碼,等了很久,都以為沒人接的時候,才聽那邊傳來祖海有點興奮的聲音,「喂,荷沅,晚飯吃了沒?」
而傳到祖海耳朵裡的荷沅的聲音卻是神神叨叨的,「我記得你今天穿的是一件茶色的短袖,這個茶色是烏龍茶色而不是龍井茶色,所以反應到黑白照片上是灰色,對了。與你喝交杯酒的那個妹妹穿的衣服照片上是黑色,實際究竟是什麼顏色?深紅深綠深藍?腰好細啊。你們今天喝酒怎麼沒進包廂?」
祖海聽了,只覺得額角一點冷汗圓溜溜地從毛孔深處逼了出來,滑滑順耳根淌下,與身上的冷汗交融在一起。雙眼忍不住越過已經杯盤狼藉的桌面,四處搜尋可疑人物,可大廳的人早走得七七八八,哪裡找偷拍他照片的人去?是誰?既認識他,又知道他家住處?這種人在上海屈指可數。可祖海嘴裡卻不得不將電話那頭的荷沅敷衍得密不透風:「荷沅,你看到什麼照片了?你可別亂想,都是朋友起哄,今天大家都喝了,不放我不喝。你別多心,等我回家解釋。不,我立刻回家。你等著。」
荷沅曾經有閒時候與祖海一起出來吃飯,也見過他的朋友們起哄,兩個不相干男女喝交杯酒的事情不是沒見過,但是一向很不喜歡。沒想到這次祖海背著她也在被人起哄著喝交杯酒,瞧照片上他嘻嘻哈哈的樣子,說不定心中多得意,滿手勾著軟玉溫香,哪個男人不喜歡?不知被哪個熟悉他們的朋友捉了現行。荷沅看了照片心中跟吞了老鼠屎似的難受。「你別急。慢慢唱了歌跳了舞,再去泡個澡才回來吧。」
祖海明顯地聽到荷沅最後的一個「哼」字,哪敢真的唱歌了才回家?正好飯局也已到頭,他拎了包殺出一條血路就回。
這邊荷沅翻來覆去地看四張照片,心中不由想起今天送走豆豆的一幕。她在為朱總最後到場而激動流淚的時候,朱總的太太若是知道先生為別的女人情傷,又會怎樣的難過?一般的也是流淚吧。一種流淚,百樣滋味。祖海哪天會不會走朱總的老路?如果她知道祖海外面也有個「豆豆」,她會如何?這年頭,今天怎能知明天的事,誘惑可真多。
祖海果然很快回來,連開門轉鑰匙的聲音都是比往常快一拍。以往荷沅只要手頭沒做著放不下手的事,都會迎上去給個擁抱問個寒暖,尤其是最近多事之秋,因為祖海剛從裡面出來需要憐惜,因為祖海每天為工作奔波心神俱疲需要安撫,荷沅最近對祖海好得像個大姐姐,無微不至。可沒想到祖海才剛將劫難勉強度過,卻一早歡天喜地一個跟斗翻進盤絲洞裡,看上去很是樂在其中的樣子。因此荷沅看到玄關轉出來的一臉討好的祖海,只覺那笑容猥瑣,看了眼便別轉頭去,不想理他。
祖海見荷沅不理他,也在意料之中,脫了鞋子,乾脆躡手躡腳悄悄接近,想給荷沅一個偷襲。沒想到他人未到,一身煙酒臭味早瀰散開來,撲向荷沅。荷沅都不用回頭,將手中報紙捲成一筒,遙遙頂住祖海的胸口,沒好氣地扔出一句:「身上有什麼口紅印香水味的,趕緊去洗手間毀屍滅跡。」
祖海陪笑,兩隻眼睛早靈活地溜了一遭,找到桌上散放著的幾張照片。他又不能在這種該低頭認罪的時候自說自話溜遠了去看照片,只得做了個春燕展翅的動作,在荷沅背後伸長手臂一勾,將照片用兩指夾來。一看之下,心下釋然,還好,照片並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如實反映。怪不得荷沅並不算太生氣的樣子,她以前也有見過。看來以後還得多帶荷沅出去加強教育。
再看後面,也沒寫著什麼字,但祖海已經夠佩服這個拍照的人,速度夠快,他都沒吃完,照片已經給送到荷沅案頭,誰呢?這麼缺德。
荷沅見祖海回來那麼久就是沒說話,還以為他知道問題嚴重性,心中怒氣稍緩,回頭看去,沒想到卻看到祖海正癟著嘴仔細研究那照片,一點沒負疚的樣子。這下真生氣了,冷冷地道:「誰陷害你的吧?」
祖海忙道:「是啊,你說這誰那麼閒的,沒事找事挑撥我們關係。」
荷沅冷笑道:「是啊,人家朱總做什麼家裡都不知道,你怎麼才喝個花酒就被人捉了現行了呢?或者是因為你常做這等事,今天終於多行不義必自斃了呢?」
祖海見荷沅這會兒好像又動了真氣,忙打點精神,認真陪笑:「你這是說哪門子的話了?我是那種人嗎?朋友鬧鬧哄哄是有的,真像朱總那樣是不會的。你儘管放心。」
荷沅一把扯來照片,抽出一張最清楚的,指著其中的女人道:「這個女人換作是我,男人換作是別人,你會怎麼說?你存心噁心我,你做這種事的時候沒想到我嗎?你把我擱哪兒了?」
祖海見荷沅越說越激動,只得繼續低聲下氣:「寶寶,這種事你又不是沒見過,沒什麼大不了的,吃完飯大家又不會再聯絡,都是酒喝多了鬧的。我以後不會了行嗎?我每天都把你擱在心裡,怎麼會忘記你呢?」
「你上回與宋妍一起的時候也說以後不會了,怎麼這麼快又犯了?是不是今天我說你不許與人喝交杯酒,你下次就聽話不喝交杯酒改跟人親嘴?我管得過來?我只問你,換作是我跟人親熱,你會怎麼說?我只知道,我現在已經是有夫之婦,我不能與別的不相干男人親熱,別人也別想跟我親熱。你呢?你已經跟我結婚了的,你跟別的女人親熱時候把我當什麼了?」
荷沅不曾想一張嘴會把原先沒想到的東西說了出來,對了,那個拍照的人定是認識他們的熟人,而且應該是很認識他們的,那人看到據說是一對恩愛小夫妻中的一位在場面上花天酒地,臉上不知帶著怎樣的嘲弄。那個時候,所有認識不認識她的人,都在嘲笑叢祖海的太太是個木偶,任著丈夫在外面胡來,就像她以前看著別的男子與別的女子勾勾搭搭她會替那男子家的太太悲哀一樣。她也會有今天。原來這件事並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它所牽涉的是他們婚姻中各自角色的變味。荷沅再也冷靜不下來。是了,祖海究竟將她當成什麼了?祖海口口聲聲說心中都是她,兩人之間關係有別於其他夫妻,比其他夫妻更是親上加親,怎麼他與其他女子鬼混時候一點都沒想到他家中還有個很親的老婆呢?若是她在場,他還敢將那只下流的手伸出去嗎?顯然不會,他就是欺她不在場。
祖海因為朋友們都那麼在做,也不覺得與別的女人喝杯交杯酒有什麼大不了,都是玩玩的事,沒想到荷沅這麼認真起來,上綱上線的,幾乎要把他所做的事定性為出軌。天地良心,他可從來沒對荷沅變心過,心裡也沒存著別的女人,最多是愛玩愛熱鬧了點。按說,他已經很收斂了,他那些朋友背著老婆做的事只有更上不了照。剛剛眼前便有一個朱總。但順著荷沅的話一想,如果荷沅與別的男人,比如青巒去親熱一下,哪怕是互相多看上幾眼,他心中都會急,別說是挽著手喝酒了。但是,「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嘛。你肯定不會與……」祖海說到一半時候主動閉嘴,這話太經不起責問了,再說荷沅一貫是男女平等的大力鼓吹者,他得在荷沅反駁之前將話打住:「好了,是我的錯。荷沅你說吧,要怎麼罰我。」
荷沅見祖海只是舌頭打個轉,便輕輕巧巧地將一個「錯」字說了出來,態度之敷衍,一看就是沒在心裡真正認錯。所以她也看似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你錯在哪裡了?」
祖海也妙,回答得很乾脆:「我不應該與別的女人親熱。」他想盡快了結這場嚴肅的批鬥,回復輕鬆狀態,他可以想辦法將事情輕巧地挽回。
「你顯然很清楚不能與別的女人親熱,你為什麼又屢犯不止?你知不知道你這是把我和我們的婚姻往地上踩?」
祖海見荷沅坐在椅子上,只微側著頭與他說話,看都不看他,卻口氣跟教訓兒子似的,心中開始不快。此時此刻的祖海已經不復當年,隨著身價膨脹,眾人與他說話都客客氣氣,即使被抓進去裡面,人家也不會為難他。他今天不過是小小豁了下邊,何至於那麼嚴重了,需要荷沅象幼兒園老師教育孩子一樣地訓?但又不想一句話頂回去,他畢竟還是在荷沅面前順從慣了的。祖海忍下脾氣,說了句:「我沒踩你,也沒踩我們的婚姻,你別撂重話給我。很熱,我去洗一下。」說著便不理荷沅怎麼反應,逕直去了洗手間。
祖海終究是不放心撇下荷沅,拿了衣服關上櫥門,往外瞧瞧荷沅對著房間門怒目圓瞪,他連忙縮頭進去。脫了衣服忍不住又鑽出頭來瞧瞧,見荷沅已經轉回身去背對著他,而且還低著頭。祖海不知道荷沅會不會是在哭,可看了一會兒只見什麼動靜都沒有,才一顆心七上八下地進去洗澡。清涼的水往他微醺發熱的腦袋上一澆,他便改了主意,準備洗完後作低伏小。又怎麼了,荷沅正生氣嘛,順順她是應該的,再說事情起因是他。只是祖海覺得奇怪,究竟是誰在與他過不去呢?竟然別有用心地寄出那麼四張不上路的照片給荷沅,不存心看他們兩個要好不順眼嗎?
但等祖海洗完澡,只圍著一條浴巾有點不放心的探頭往客廳一看,發現荷沅已經不在原來位置上。祖海心中急了,不等穿上衣服,將每個房間角角落落都開燈搜了一遍,一邊急著撥打荷沅的手機,關機。祖海存著僥倖,打開櫥門也看,因為以前荷沅曾經貓在櫥裡等他回來嚇他,可今天也是沒人。祖海想像得出荷沅離開時候的憤怒,因為他從來都沒那麼敷衍過她。
祖海不知道荷沅會去哪裡,她一個人那麼晚出去幹什麼,會不會氣他與別的女人勾三搭四她也照著做來氣他?祖海衝到門口,才發覺自己圍著一塊已經搖搖欲墜的浴巾,只得回來另找出門衣服穿上。
荷沅這時候還沒走遠,她怒氣沖沖地攥著車鑰匙下去,在地下停車場遠遠遇見林西韻。林西韻在昏暗燈光下沒看清荷沅的臉色,沒走近便說了句:「對不起,我沒照你的話做,現在人民幣匯率看起來暫時不會跌,我們公司會有損失。現在只有趁合同還沒真正實施前與對方好言商談了。」
荷沅這時候滿腦子都在集中腦細胞罵祖海,聞言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理解林西韻話中的意思,忙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東南亞那邊形勢還沒走到頭呢。」
林西韻這幾天被公司事務追得暈頭轉向,發覺荷沅有點古怪,但沒太在意,又跟著說了句:「本來也要去敲你家的門。孔祥龍來電話,問你好不好。我說好,沒事。他問我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沒跟他實說,勸他回來上海工作,不要再想報仇的事,何況許寂寂婚約取消,孩子也打掉了。孔教頭說他與許寂寂聯繫了,但沒聯繫到她本人,許寂寂本人據說已經離開內蒙,他也會很快回來上海。孔祥龍知道錢是你塞在他褲袋裡後,提出要將錢還給你。」
荷沅需得轉一下腦子才能從罵祖海的語句包圍中抽調部分腦細胞考慮林西韻的話,然後又轉一下腦子才考慮出該怎麼回答。「林教頭,好漢做事好漢當,你就與孔教頭直說是我出主意壞他壯志,將他悶倒的吧。他過來如果還要與我劃清界線還我的錢,你請先幫我收著。我現在出去有點事。」說著便退步而走,直至轉進她的車子。
林西韻覺得奇怪,回答著「好吧」,揮揮手讓荷沅忙她的。從荷沅的話裡,林西韻已經聽出,不等孔祥龍聽到真相後暴怒,荷沅自己已經自覺做好準備與孔祥龍劃清界線了。林西韻轉身緩緩走出車庫,心中不由得想著,許寂寂就不用說了,太對不起人,她都不願面對許寂寂。而孔祥龍那時候心急上火,做事沒顧到他人,因為他本來就是個一根筋的人。估計回來後聽說內情還得再次上火,從此與荷沅絕交。林西韻心想,這件事,還是她兜了來吧,不能讓荷沅去內蒙出力出汗了還得受怨恨。是了,就說整件事是她遙控指揮。
林西韻低頭想著心事,沒料到有人急急趕來大喊一聲:「林教頭看沒看到荷沅?」林西韻吃了一驚,抬頭見是祖海,忙道:「荷沅剛走。」
祖海心說,果然出走了。他衝出幾步,又剎住,問了句:「謝謝,她有沒說去哪裡?」 林西韻吃驚地看看祖海,心說這小兩口鬧事了?「沒說,她只說有事。」
祖海又說聲「謝謝」,匆匆趕向他的車子。下樓唯有一個目標,便是追上荷沅。但上了車後便愣住了,這方向盤該往哪兒打?出門後道路四通八達,荷沅會去哪裡?即便是回她父母家回安仁裡都有可能。祖海第一個念頭便是打電話給青巒,要他留意荷沅的動向,如果見到荷沅立刻通知。青巒當然要問個為什麼,祖海只簡單說吵架了。
然後,祖海有點漫無目的地上路,心驚膽顫地下意識地趕到黃浦江邊,探頭探腦穿行於雙雙對對密集的外灘找尋單身女子,還時不時看看手機是不是有響動。倒是差點招來幾個藉著夜色做生意的女人。但找了一晚,都沒找到人,反而是青巒電話不時從加班現場打來問詢,祖海真恨不得關了手機,但又怕關了手機連荷沅的電話也給拒絕,只得忍受青巒騷擾。
青巒的電話一直從外灘騷擾到掛滿葛籐的家裡,時間已是零點,可還沒有荷沅的消息。兩人都急了,青巒結束加班直接趕到祖海家裡,陪著祖海一起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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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青巒到的時候,祖海早已將那四張闖禍的照片燒了,屋裡只餘一股煙火氣。
青巒進門便見祖海滿臉黑沉沉的,板著個臉不說話。青巒雖然知道不方便插手人家兩夫妻的私事,但坐了會兒,兩口冰水下肚,還是忍不住問出來:「究竟怎麼回事?小小吵架荷沅不至於出走。」青巒心中補充一句:荷沅還是挺講道理的人。
祖海當然不會說實話,因為他很清楚青巒與荷沅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說到男女關係的時候,恨不得坐一桌吃飯都距離一公尺遠,不是自己的女人不會去碰。他只是簡單地道:「沒什麼,本來是件小事。結果後面越說越僵,肯定是我喝了酒口氣太沖。」
青巒直覺事情不會那麼簡單。荷沅長那麼大,基本沒衝他發過什麼脾氣,除非是原則性問題的時候。但祖海不肯說,他不便審問,他想了想,問道:「會不會回去家裡?」
祖海道:「我也想過,不過肯定不會。荷沅不會把麻煩事帶回父母家。跟我爸媽說更不可能。她要面子,也不會這麼小事就找朋友說。」不過若不是車庫遇見林西韻,祖海還是會上去敲門的。
青巒想著也是,「等等吧,這會兒時間不早,很多店門都該關了。」 祖海隨口回答:「上海是個不夜城。」 青巒否定:「那些夜店荷沅不會去。」
祖海立刻噤聲,對,即使荷沅與他一起去,到了十一點也一定會要求回家。這一點,荷沅與青巒很相像。祖海有點酸溜溜地想,畢竟,荷沅從小還是跟著青巒一起長大的時間比較長。若是荷沅從小跟著他長,那還會是現在的荷沅嗎?她還會對他與別的女人喝交杯酒的事反應這麼大嗎?祖海不得要領,但也不願多想,怕再想下去會關不住嘴向青巒露底。他只得沒話找話,「青巒,你回國後好像一直很忙,每天見你加班。都忙些什麼?叫手下的人去幹就是,否則太苦了。」
青巒道:「白天忙些行政上的事,晚上清淨下來寫點文章做點研究。不苦,我喜歡這樣。」
既然祖海不願說他與荷沅的矛盾所在,其他他又沒心情天花亂墜。而青巒本來就不善交際言辭,與祖海又一向語言甚少,這會兒如果說今天的天氣哈哈哈似乎太沒心沒肺了點,於是,兩個人的言談很快便陷入沉默,坐在客廳,四隻眼睛一齊時不時地看向燈火輝煌的玄關。
電視一直開著,但屏幕早轉換成一個花花綠綠的大圓餅和抑揚頓挫的輕音樂,兩人都沒注意,彷彿音樂響著便是一切,以免空曠的房子太過寂寥。
過了很久,祖海才忽然想起來,對青巒道:「你明天還得上班,先睡吧。我再等等,等荷沅回來我叫醒你。這樣傻等著不是回事。」
青巒搖搖頭,「暫時沒有睡意,挺擔心荷沅會做出什麼事來。要不我下去小區各個角落看看?」
祖海道:「不用去,林西韻看著荷沅開車走的。」祖海看著青巒為荷沅實心實意地擔心,雖然明知兩人根本沒什麼,可心裡總有一種他做丈夫的權利被青巒侵犯了的感覺,很是不爽。但青巒又沒做出什麼,作為一個從小與荷沅一起長大的兄長關心一下也沒什麼,所以祖海也只能想想,而不能干涉。
青巒便又沉默了。祖海也沉默,其實祖海想說一些話打破沉悶的,可是他與青巒沒話題,可說的前幾天與青巒喝酒幾乎都掏出來說了,他現在說出來的東西青巒未必愛聽,相信青巒更不會想聽他說的某人長某人短等這些江湖閒話,這些閒話說出來連荷沅都有一搭沒一搭地懶得搭理,但這些是祖海必需知道的東西,因為這是人際關係的必需。做生意,最後考究的還不是人際關係,而人際關係在於平時生活相處的點點滴滴。
又坐了會兒,祖海終於忍不住起身,道:「青巒,我送你回去,或者,你睡我們客房。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們明天,不,今天等會兒都得上班,這樣拖著不是辦法。」
祖海真正認真說起話來的時候,自是帶著日積月累的氣勢,言語之間大有不容置疑的果決。青巒不知不覺就在祖海的影響下站起身來,站起來後才感覺到這個昔日的小夥伴已非當年光屁股小頑皮。他有看到荷沅的變化,竟然沒好生留意祖海的變化。青巒不由客氣起來,而不再是原來的隨隨便便,「不用,我還是回去吧。荷沅回來就通知我。」
祖海點頭,「對,你衣服都沒帶著,我的衣服你又穿不下。荷沅什麼時候回來,我什麼時候通知你。」
祖海送青巒出大門,看著青巒上了出租車才回。又不由自主地還真在小區轉了一下,角角落落地看荷沅有沒有躲在哪裡。當然,保安遇到兩批,可荷沅沒見到,地下車庫也沒人。
時間越來越晚,祖海越來越擔心。他此時已經非常後悔,早跟荷沅好好認錯了該多好,現在害得荷沅一夜不歸,依著她激烈的性格,都不知道她現在會做出什麼事來。可上海那麼大,讓祖海上哪兒去找她去,只有回家繼續守株待兔了。
荷沅出去後,漫無目的地遊蕩了會兒,竟然發覺自己信手將車開到西瑪附近。這條路以前幾乎天天一個來回,開得早就爛熟於胸,沒想到今天不經大腦都能到達這裡。她在西瑪樓下停車場發了會兒呆,又不肯回去面對祖海,難道還回去聽他滿不在乎地狡辯?可周圍能去的地方顯然大多不適合女性單獨前往,而且天色已晚,都快到打烊時候。去哪兒呢?
想了半天,荷沅終於想到一個好地方,就在附近,是西瑪同事一致推薦的週末打發時間好去處,一家環境良好的通宵電影院。好像那地方還是大家當初投票表決得次高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