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女人,短短時間內從不肯回家急著在他面前曲意承歡以求在上海有個落腳點,到今天搖身一變成為一家規模檔次都相當可觀的廣告公司的宋總,其中原因,大軍不是個混人,早一轉肚腸想了個明白。這個女人,另外攀上高枝兒了。前兒可能那一頭還沒全部落實,所以宋妍必須攀住他,免得與她丈夫翻臉後流落上海街頭。如今她站穩腳跟,當然得對他避而不見了。那麼,她前天還回來一趟幹什麼?拿衣服?
但是,大軍雖然滿心氣悶,卻不敢輕易造次,悶聲不響退出來,另外尋思對策。首先,他得調查清楚這家流光飛舞公司的背景,他得看看,那是不是他能撼動得了的背景。他不是第一天混江湖,不可能魯莽行事。
只是,雖然祖海將通知做得含蓄婉轉,照顧足了大軍的面子,但大軍從流光飛舞下來後還是羞憤難當,宛如電梯上下那麼多人都在看著他指指點點,取笑他一個大男人被女人玩了。大軍怒火沖頂,上車前還咬牙切齒往大樓盯一眼,彷彿那一眼可以穿透深綠的幕牆玻璃,刺向拿他當跳板的宋妍。
宋妍當然不知道有大軍一枚在門口逡巡再三,過而不入。但聽聞辦公室秘書說有一電話找她後,宋妍立刻警覺。她才在流光飛舞上班幾天,有誰會打辦公室這個電話指名道姓地找她?只有是查到她在流光飛舞的前人。大軍、陶可笙、叢祖海,會是哪一個呢?都有可能,又都沒可能,他們能那麼快找上來,嗅覺也太靈敏了。
但此時的她,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今日,即使他們三個一起排隊站在她面前又如何?對她,這三個人的概念已經簡化成三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她公司自有更身強力壯的保安等著伺候他們。
她取出通訊錄,找出荷沅的手機號碼。終於,她可以第二次俯視梁荷沅,帶著憐愛。這個傻姑娘,時時處處好命,襯得旁人花容失色。但現在她宋妍終於也出人頭地了,她需要女性朋友,一個有身份可以帶得出來的同性朋友,一個有歷史可以為她宋妍的歷史做背書的朋友,一個久經考驗證明是可靠的傻姑娘的朋友。她現在需要梁荷沅。
荷沅正好從一家外商公司面試出來,在附近KFC用餐。那家公司,怎麼說呢,給的待遇和公司的環境都適合,看得出他們也需要她這樣的人才,可業務完全與原來西瑪的不是一路,而且發展的前景似乎不如西瑪多多。因此荷沅總有一點意難平:就那麼把原來在西瑪打下的基礎全拋了嗎?那可全是心血。
西瑪西瑪!都說她念舊,她還真是念舊。
她終於放下猶豫,給大老闆電話。「BOSS,我是梁荷沅。我今天應聘獲得一家外商公司的職位,但我真想回西瑪。我覬覦左頌文先生可能離開後空缺的位置。」別客氣,豁出去反而好辦事。
大老闆的語氣裡明顯是驚訝:「梁,你能出來工作了?家裡的問題解決了?」
荷沅驚悟,看來二老闆沒與大老闆說起她想回西瑪的願望,左頌文也不曾。原來她在外圍迂迴了那麼久,消息都沒到達大老闆耳朵裡。是,西瑪雖然規模不小,但人事部門招用人員畢竟不得自主,需要大老闆點頭。既然大老闆都沒收到她接二連三發出的信息,人事部門怎麼可能找她?荷沅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原先以為西瑪可能不會要她的悲觀情緒卻被打了下去,微笑爬上面孔。「謝謝關心,我家的問題已經解決,而且比較圓滿。對不起,我這次因家中事務離開給西瑪添了不少麻煩。但我真想回西瑪工作。年初我做那份管理策劃的時候,BOSS曾經對我說,我欠缺的是與工廠一線打交道的經驗。這次,如果左先生離開,請你把這個機會給我。」
大老闆沉吟一下,道:「左已經離開,暫時不知去向。你清楚左的工作有其特殊性嗎?我正考慮接替的人選,但是你能勝任嗎?」
荷沅沒想到左頌文竟然還是走了,而且在大老闆離開之前走,走得那麼迅速。怪不得他前天在電影院遇見時候說了「再見」,其實後面什麼考慮到父母的話,那是她梁荷沅強加給他,他不便解釋的才是吧。但他既然走,想必還是會安置好他父母的吧,這真是個麻煩而悠長的夏天。當然,左頌文的事,都不是旁人能管得了的事,荷沅有點冷淡地將這些想法拋到腦後。「我與左前天剛剛見面說了再見。」荷沅有意混淆,含糊其辭地將左頌文與她關係在大老闆面前拉近一點。「沒想到他走得那麼快。關於接替左的工作,我考慮了兩點,一點是依公司目前面臨的市場環境,擴張招人的可能性比較小,BOSS雖然一直器重我,但我不敢要求為我破例,所以我考慮了左騰出來的位置。另一點是,我可能是公司唯一唯二瞭解左所留下麻煩成因的人,眼下我雖然不是最佳問題解決者,但我起碼已經進入狀況,而不會節外生枝多問多說。」
大老闆沉默了會兒,道:「左向你瞭解政策?還有誰也問你瞭解過?」
荷沅心說,左頌文倒是沒隱瞞她是他的消息來源,也或者是她後來專門給大老闆的傳真讓大老闆知道真相。「不,是我主動告訴他應該退出,並請左轉告你。因為,左曾經很早就向我籌資,我知道他動向。其他也有人問我瞭解,不過我統一口徑,來源我無可奉告,相信我就相信我的話。」
大老闆「唔」了聲,道:「這就是了。你下午過來辦理人事手續,我需要你很快進入狀態,快刀斬亂麻。」
荷沅心裡歡呼一聲,成啦。這簡直是最近一陣最美的一縷陽光。她有一點小心思沒與大老闆說,即使沒有左頌文的出走,如果讓她回西瑪,讓她自己選擇工作,她也會選擇外聯。她得缺啥補啥,如果一直窩在辦公室的話,她會永遠是缺一條腿的理論上的長子行動上的矮子。
但是,一切還得歸功於左頌文,沒有左頌文扔下的只有老闆和她知道內情的爛攤子,老闆也不會那麼輕易放她回去。老闆很可能擔心,如果別的不知情人接手那個爛攤子的話,會因此摸索到他與左頌文的一些秘密。荷沅相信,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老闆對左頌文如此器重,不會沒有原因。至於是什麼原因,她不願去探究,她不是八婆,雖然也很好奇。而且,看樣子,大老闆已經知道二老闆在他背後活動的事了,他剛才的問話裡有試探她口風的成分在。如今,大概大老闆放心了,也可能只有少許放心,但面對爛攤子,他只有招回她梁荷沅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但荷沅不管了,只要回去西瑪就行,雖然知道她將面臨的是左頌文假公濟私留下的爛攤子,但是她不怕。有西瑪這等實力公司做後盾,日子不會比她暫掌上海海納時候艱難。最主要的事,她終於可以得到機會,獲得鍛煉的機會,而且可以出差的機會。想到這兒,荷沅放下手中的可樂杯子微微歎了聲氣。她現在,真不是很願意天天面對祖海,恨不得下午去了西瑪報到,晚上便可以拎起行李出差。
但沒容她長吁短歎,又有電話進來。竟然是宋妍。剛剛祖海已經告訴她,宋妍現在一家廣告公司工作,很可能,那四張照片是宋妍偷拍。所以,聽著宋妍說話,荷沅一時有點好奇,三番兩次攪得她家雞犬不寧,宋妍怎麼還有臉皮打電話過來?在聽到嬌柔的「我是宋妍啊」的開場白後,荷沅鎮定自若地道:「好久不見。陶可笙找你,說是你父母去廠裡找你了。」
宋妍沒想到荷沅一句話便扯出她最不風光的事,這就是舊友的壞處了。「陶可笙真是沒大將風度,一點點小事叫囂得該是全地球人都知道了。荷沅,我與陶可笙在辦離婚。具體……我晚上接你到我新家吃飯如何?我們好久沒好好聊天了。」
荷沅淡淡地道:「對不起,我已經回西瑪工作,晚上會出差。等我回來我聯繫你。」
宋妍了然一笑:「是不是心情不好?別裝啦,我知道你。前天我讓人把四張保麗萊照片給你送去,當時我手機正好沒電了,我才開始用手機,都不知道要防著沒電這一點。本來我應該好好跟你說明的。這種事對男人來說是正常現象,但是我還是得拿事實提醒你一下『防微杜漸』這四個字,不能讓決口越來越大。你這人太會相信人了,這有時是好事有時不是好事,我旁觀者清,有時得給你一棒讓你清醒一下。不過你可不能跟祖海說是我做的好事,否則祖海得恨死我。一起吃飯吧,我也正困惑於這種對男人很寬鬆的社會現象,我們商量商量如何對付。」宋妍不知道荷沅是否已經知道是她出手偷拍,反正在荷沅說出來之前她先說了,荷沅對她也無話可說。那麼多年大學一起過來,她瞭解荷沅的脾氣,大多數情況下是息事寧人的,太講理。只要荷沅不知道她與祖海以前那一出,那她永遠都沒事。
荷沅心說果然是她。卻也不得不承認宋妍說得對,這件事如果今天宋妍不告訴她,明天祖海還會照做,總有一天膽子越來越大做到床上去。但這種話實在不該由宋妍來說,換林西韻的話她會全盤接受。宋妍呢?宋妍還是個對著祖海虎視眈眈的人呢,宋妍會考慮她梁荷沅的婚姻安危?笑話。她裝作無知地道:「四張照片是你拍的?唉,宋妍,你還不如不給我照片,誰家常過日子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弄那麼清楚幹嗎?這下搞得我還得對祖海表示表示態度,麻煩。」
宋妍倒是被這話打得愣了一下,她當時一見祖海與人嬉鬧,便忍不住地要尋他們兩夫妻一個開心,尤其是荷沅這個傻妞,還以為她丈夫是個多完美的人物呢,也不過是個千瘡百孔的普通人。她其實真想見到拿到照片後兩夫妻晚上會如何吵架。沒想到荷沅是這種態度。但她有點不相信,笑道:「你這什麼態度,你得在心裡明鏡似的,在臉上跟睡不醒似的,那才對。好吧,我等你出差回來給我電話,我剛搬家,以後與陶可笙劃清界限。對了,我現在流光飛舞廣告公司上班,先做個副總,你記一下我的電話。」
先做個副總?好大的口氣。荷沅聽著宋妍報出電話號碼,但是一個數字都沒記錄,從當初宋妍與祖海勾搭起,她已經發誓不會再搭理宋妍。但不得不佩服宋妍好本事。祖海說流光飛舞有點規模,看來,宋妍又為自己找到什麼喬木攀搭了。
與宋妍結束通話後,再吃那個平常喜歡的辣腿漢堡,有點味同嚼蠟了。討厭一個人,連胃都會跟著有反應。但她不能不吃,她需要體力,她又得開始豐富多彩卻吃苦負重的上班生涯了。
祖海接到消息時候,非常不能置信,「荷沅,你不是說我的海納個人意志太嚴重,需要改變決策方式嗎?你不是說要跟我商量怎麼改革嗎?你怎麼又回去西瑪?左頌文的爛攤子是那麼容易接的嗎?處理得不好,你自己也繞進去,你得花進去多少精力,你還要出差,你都沒時間回家。你還在生我的氣,你想離開我,我知道,一定的。」
荷沅心想,對,她確實想短暫離開祖海,但不會永遠離開,但這話沒法跟祖海說,說了他肯定生氣。但她又不想這個時候對祖海屈就,跟他保證她沒離開的意思,她自己心裡還怨著呢。所以她回答時候避實就虛,「左頌文的攤子並不難接,我反正當作不知道他有私貨這件事,即使他們企業暗示明示我也裝傻。我只管西瑪的事。」
祖海卻不依不饒:「荷沅,你早不找工作晚不找工作,昨天才開始看報紙應聘,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我不干涉你。但你幹什麼要扛左頌文那邊的工作?你想長期出差遠遠離開我是不是?你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們今年還要不要孩子?你的MBA還要不要讀下去?你為了生我的氣你何必這樣?回家讓你揍一頓還不行?」
荷沅的心思被祖海事事說中,但所有的心思被祖海一說,彷彿又嚴重了幾倍,嚴重到她承擔不起。「你別上綱上線,我呆家裡呆悶了,每天不工作的時候淨闖禍,還不如工作了神經大條一點,睡得好吃得好。而且這是機會,我想全面提升自己。」
祖海沉默了會兒,道:「荷沅,你出差,你提升自己,你沒考慮家庭,沒考慮我吧?你生我的氣,你現在做什麼都不會考慮我,你都不怕我心裡難過。家是兩個人的,你想扔了嗎?」
荷沅這時也火氣來了,「祖海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跟你說我要扔了家?你別一口一個罪名誣陷我。跟你說,西瑪我一定去,我已經在西瑪樓下,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再見。」說完便關了手機。祖海再打來,她就是不接,直接掐掉。簡直是無理取鬧,見著風就是雨。他做錯事,他還有理了,她連生氣都不行,這什麼世道。跟他既然說不清楚,乾脆不說了。
祖海氣急,料想荷沅根本就是借接替左頌文工作的機會一步步遠離他。人家夫妻結婚後拚著老命地想調到一起,荷沅反而想走開去,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荷沅不想再要他。他既然在荷沅心裡不再是特別的人,荷沅幹什麼還要他這樣一個長相不好文化程度又低的人?荷沅又不是個跟宋妍一樣盯錢盯得緊的人,她肯定是在心裡放棄他了。她不要他了。
想到荷沅可能心裡不要他了,祖海想打開窗戶對著外面狂叫發洩。他都已經承認錯誤,也一定會改,荷沅為什麼還不依不饒?他都無心上班了,開了車晃悠晃悠到西瑪樓下停車場發了會兒呆,又不敢上去拖荷沅出來怕她生氣,只好回去家裡守株待兔。
心裡越想越緊張,上海這個大都市什麼樣的人沒有,青巒這樣有才有貌的遍地都是,還多的是比青巒更出色的。荷沅又年輕又漂亮,幹嗎要守著他?他除了錢,以前還有他對荷沅的好,他都沒什麼別的出色的。可是現在荷沅不看中他的錢,又否定他對她的好,他還剩下什麼?一紙婚書嗎?離婚太容易了。
都是宋妍搗的鬼。第一次因為她,第二次還是因為她。荷沅那麼嬌的人,怎麼肯承受兩次打擊。祖海心頭對宋妍咬牙切齒,一個人悶坐半天,此時又不便繼續打電話給大軍探問詳情,心中的狠毒漸漸發酵。本來,他並不願意自己出手對付一個女人,還想交給大軍去處理,但現在,不自己動手怎麼洩憤。
四點多的時候,大軍電話進來。那時候保姆已經收拾好菜蔬回家了。大軍帶來的消息很讓祖海吃驚,「叢總,知道宋妍攀上誰了嗎?一個老頭,你我財產加起來再翻三四倍還不如他。現在宋妍是流光飛舞的副總,估計等熟悉業務了,老頭會將公司全部交給她。」大軍又說了個那老頭的名字。
祖海聽了吃驚,這個老頭?都有七十了,宋妍跟他?不過一想也對,「宋妍當然跟老頭,老頭死了她總能得到點財產,跟著你,哪天你還甩了她。那個老頭,你惹不起他,死心吧。」
大軍道:「雖然是一個女人,哪兒找不到女人。但我就是不死心,我跟宋妍沒完。叢總你得幫我找機會,你太太是宋妍同學。」大軍知道宋妍攀上的是個老頭後,才明白過來前兒宋妍為什麼還回來找他。壓根不是為了拿衣服,而是伺候老頭得不到滿足,找他洩火來了。大軍最氣的是這一點,宋妍竟然敢仗著老頭的勢力拿他當小白臉使,她算什麼東西,還輪不到她在他面前翹尾巴。
祖海心頭還想著荷沅不理他的事,心裡煩著呢,哪裡還會想到大軍在宋妍那兒吃了那麼個暗虧。聞言道:「大軍,你也算是個人物,身邊朋友最多,帶著宋妍跟朋友吃好幾回酒了吧?以後還是少出來玩,避著老頭一點,免得被朋友看見了戳你背脊。」
「我避她?什麼,我還避她?」大軍被祖海激得跳起來。
祖海不動聲色地道:「這有什麼,我現在就避著宋妍。我老婆知道宋妍一個結婚的女人還出手勾引你這個鑽石王老五,一早警告我不許再見宋妍,怕宋妍把我搶了,她自己也不見,與宋妍鬧得很僵。怎麼,宋妍沒與你說?」祖海才不與大軍聯手,他要動手的話,自己會出力,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禍,還是一早推了了事。不過他得鼓動大軍出手,起碼探探老頭對宋妍的喜歡到底有多深。
大軍想想也是,他與宋妍在一起後,就只聽宋妍說她與梁荷沅是多好多好的同學,但從沒見兩人見過面。「聽說老頭很寶貝宋妍,兩人還有結婚打算。死老頭不要命了。」
祖海笑道:「宋妍打的好主意,老頭還能活幾年?以後等老頭一翹辮子,她手中拿著錢,要風就風,要雨就雨,要找什麼男人沒有?不過她本事可真好,老頭這樣的人也搭得上。」祖海這才明白,為什麼宋妍會那麼大膽地拿四張照片捉弄他與荷沅,宋妍這是有恃無恐啊,她快成老頭太太了。宋妍看準他們不敢拿她怎麼樣。「大軍,放手吧,都知道你不敢與老頭對撞的。弄不好以後宋妍還想著點你們的香火交情,還可以照顧你呢,呵呵。」
大軍這話一聽,更是火大,看來宋妍就是認準他不敢在老頭面前動手,所以才會欺負上門。這一口氣,他無論如何都嚥不下。他捏著話筒生了半天氣,才道:「叢總,我今天輸給你,但毛蟹先欠著,我一個月後再還。走著瞧,我就不信治不了這娘們。」
祖海放下電話,得意一笑。但隨即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祖海立刻如上足發條的兔子,飛快蹦出去迎接。一邊嘴裡念叨著「你這麼早回來?我還以為要等到七點鐘」,一邊順手接了荷沅沉重的拎包,另一隻手繞過去等荷沅換好鞋子就扶她起來,伺候得跟新婚時候一模一樣的周到。他得讓荷沅深刻體會到他心中對她的好。
荷沅本來對祖海無理取鬧堆著一肚子的氣,此刻見祖海如此低聲下氣,又生不了氣,只是掙開來,道:「你幫我把包拎進去,我下廚房做菜。」
祖海忙笑道:「我們去外面吃吧,好久沒一起到外面吃了。有一家店,聽說油爆蝦做得很好,你最喜歡吃的。」
「不去,上海的油爆蝦太甜。我要吃炒豆苗。」荷沅不理祖海,逕直下去廚房。
祖海只得飛快將荷沅的包放入書房,自己也跟著下廚打下手。但是祖海不會燒菜,不知道哪裡可以幫忙,想來想去還是不要亂插手,乾脆就陪著荷沅說話。於是,脫排油煙機開啟的時候,他就大聲,等荷沅「啪」一下關掉脫排,他就小聲,整個跟自動人似的靈活。
「荷沅,宋妍在流光飛舞公司做了副總,你知道嗎?」 「知道,她中午給我電話,要我晚上一起吃飯。她還真說得出來。」
祖海見荷沅肯跟他說話,心裡快慰。「她現在是有恃無恐了,聽說要跟一個老頭結婚,結婚後她就該是流光飛舞的老闆娘了。老頭都七十多了。」祖海說了老頭的名字。
荷沅一聽,吃驚地回頭看祖海,「你怎麼知道的?」 祖海忙道:「大軍找不到宋妍,我跟他一說宋妍在什麼地方,他立刻找上門去。大軍剛剛跟我說起來氣得跟什麼似的。」
荷沅道:「大軍也不是好東西,他本來就沒安著好心,只可憐陶可笙。你別插手,宋妍這種人,誰沾著誰髒。我們以後不認識她就是了。答應我,我知道你肯定不肯罷休。」
祖海只有訕笑,他打什麼主意,荷沅都知道。「行,答應你,以後不插手,不過大軍要做什麼我管不了。」 荷沅白他一眼,不去理他,心中明白他肯定以後會找大軍煽風點火。
祖海見荷沅不說話,只得又沒話找話。「今天上班去,西瑪有沒有多出新的同事來?」
祖海以為這不過是變著法子找話說,沒想到荷沅卻道:「下面倒沒多出誰來,奇怪的是二老闆竟然是被大老闆排擠走的。大老闆決策錯誤,竟然還有能耐排走二老闆,真是厲害。」
祖海忽然想到,他在荷沅面前還有一點好處,那就是他頭腦活絡,精通俗務,可以隨時為荷沅提供咨詢。他當下搖頭擺尾非常積極地回答:「那當然是有可能。你們大老闆既然能到中國這麼大市場潛力的國家做辦事處的頭,說明他在總公司是很有勢力的。你們二老闆不同,他最多是個有點瞭解中國的小職員,誰想來都可以來。你不是說二老闆以前想背後做小動作告倒大老闆嗎?我看是大老闆估計他自己的位置可能坐不穩了,但走之前也不能讓二老闆高興,先把他弄走出氣。總部那些大老闆的老朋友們想到最後免不了要對大老闆開刀,事先給你們大老闆一個人情除去二老闆,以後大老闆回去了大家見面也不會難堪。肯定是這樣的,到哪兒都是講個人情面子,免得以後見面為難。」
荷沅聽著祖海的推論,心中覺得很有道理。但回頭見祖海看著她眉開眼笑,又不是原來討好的笑容,不由瞪他一眼:「就算是你對,你又笑什麼?」
祖海笑著道:「我看你跟我說話又聽我說話,我高興。你只要理理我,我就高興。」
見祖海這樣屈就,荷沅都拿他沒辦法,她恨不起來。又瞪祖海一眼,別轉頭去,想了想,又轉回頭來,狠狠踩了祖海一腳。軟底拖鞋,踩上去並不太痛,祖海被踩了反而高興,前天晚上到現在,荷沅總算開始動手動腳打人。她只要動手了,問題便能解決。祖海當然懂得順竿子爬上,「荷沅,你以後要是出差了,我回家看不到你會很不高興的。」
荷沅見祖海順勢又說出中午的話,又來氣,他怎麼總只惦記著自己不考慮她?她就不能有發展了嗎?以前他還是挺鼓勵她有自己一份工作的,怎麼現在反而不肯了?但是現在不比打電話時候,現在看著祖海低三下四地陪小心,她沒法說話激烈。「你以前不是說女人應該工作的嗎?怎麼現在對我重新工作總是廢話那麼多。」
祖海不得不反省一下,果然以前是很支持荷沅出門工作學習的,誰都知道他養得起老婆,但他家老婆又是在讀MBA又是外企高級職員,他得意。此次則是不同,此次荷沅提出重返工作的時機太敏感,擺明了是想脫離他。他笑著道:「你這次帶著脾氣回去工作,我怕你脾氣全用到工作上,以後回來對我沒脾氣,對我越來越不好。」
荷沅說了句「借口」,關掉脫排才道:「你才不是這個意思。你這人胸懷比別的男人稍微寬一點,經濟上心理承受力上比別人能多擔待一點,所以平時由著我自己發展。這次我跑得遠了,所以你急了。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中午我早想明白了。」
祖海聽了「嘿嘿」地笑:「有點,有點。你看你要找工作我沒話說,可你何必把自己弄得那麼苦呢?以前到廣寧把自己弄得跟黑皮猴似的,那時如果我們已經結婚,我肯定不放你去。我不是心疼你嗎?你以為出差談業務有多輕鬆,光是一個酒桌你就討厭了。」
「我只討厭你在酒桌上跟人搞七捻三,別人在酒桌上怎麼樣我管不著,他們又不是我的誰。」
祖海一聽,心花怒放,「是啊是啊,我在你心裡跟人家不一樣嘛,我是你最特別的人。」
荷沅怒道:「我心裡最特別的人還有別人,只有你最不老實,我才會每天生氣。你還得意了。」看看祖海臉上一絲尷尬,荷沅心中有點解氣。「跟你說吧,年初時候我跟大老闆提出做市場總體調度的策劃書,當時大老闆指出我欠缺實際業務經驗,所以才讓左頌文來配合我工作。這回機緣巧合,給我獲得這個接觸實際業務的機會,我當然得抓住。我看著,等這回匯率風波過後,大老闆從焦頭爛額中抽身,他肯定得推行我們五月在總部獲得認證的策劃書了。你說,他會讓誰來輔助推行?」
祖海恍然:「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但萬一你們大老闆因為決策錯誤給撤了……不過問題不大,你們的策劃書是總部認證的,你們大老闆不在,你只有更有機會。好吧,我就等幾個月。」祖海雖然不是很甘心,但只能如此了。
荷沅這一頭在他的節節退卻下終於擺平了,但是宋妍那一頭,祖海雖然答應了荷沅不出手,但他決定依然嚴重關注。原本宋妍身後沒勢力的話,祖海倒也算了,息事寧人。可現在不同,現在宋妍明擺著是仗勢欺人,所以祖海才怒不可遏,即使被荷沅阻著不能自己動手,也得看著別人扒下宋妍的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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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荷沅是有條件地進西瑪的,所以別人開門七件事,她只要盯住一件事,便是處理左頌文留下的爛攤子。左頌文分得的都是肥地,距離上海不遠,荷沅又自己有車,反而能經常回上海的家,有時不能回家,卻可以住在安仁裡。
業務員的工作時間可松可緊,並沒被朝九晚五限得死死,荷沅有機安排,時間排得緊張活潑。每到得一個地方,便是走親訪友,一月不到,朱總那兒都去了兩趟,朱總很夠朋友,次次邀請吃飯。父母那兒也過了兩夜,竭力勸說父母搬去安仁裡住,父母的態度有所鬆動。還與師正喝了一杯咖啡。那些祖海介紹給她的做古董買賣的朋友也一一拜訪,朋友又介紹朋友,荷沅有時還幫他們捎帶東西。她到處拿著老駱送她的黃花梨鎮紙炫耀,獲得無數好評。她也隨身帶著相機,看見中意的東西,買下或者沒買下,都會拍一張照用特快專遞寄給老駱,裡面常常附上洋洋灑灑一封信說明東西的好處。老駱收到信後,要麼來電來傳真點評,要麼讓荷沅墊資先幫她買下什麼。老駱的點評自是不用說,而老駱要荷沅幫買下的東西,經過老駱解說,荷沅總是扼腕歎息她為什麼沒先發現其中的精妙好處,恨不得失信自己昧下。老駱買下的東西未必是最貴重的,但一定是最有文化的,這一點,總與荷沅一拍即合。
老駱大多數的點評,荷沅一看即知,但會歎一聲「我怎麼沒想到這上頭呢」,原來學以致用也是本事,決不能茶壺煮餃子有貨拿不出。有些點評荷沅不知出處,打電話問一下,或者自己找資料,自大學畢業收藏斷檔後,知識面再次進境飛速,看貨的眼光更是不必再說。老駱亦師亦友。朱總知道荷沅與老駱這種朋友交往後,說了句大俗又大實的話,「緣分,珍惜來之不易的緣分。」但荷沅自己心裡清楚,朱總更強調的是重視老駱的功用,而她更重視的是老駱的教誨。
在工作方面,荷沅反正秉持一個原則,有困難,找祖海。除了技術方面,荷沅雖然有理論知識,卻無實踐接觸,但當時當地少發表意見,裝作高深莫測,回頭向同事咨詢一下便有答案。
但處理爛攤子主要的還是與人鬥智鬥勇,這方面,祖海有的是辦法。祖海有著西瑪人員不常有的機動靈活,尋常一個決定,讓祖海變著法兒一說,對方會因此感念誠心,態度180度陡然轉變。但大多時候,如荷沅所預測,她必須不斷地厚著臉皮耍賴、抵賴、誣賴、無賴。在與客戶的一波波較量中互相考驗著對方的承受力,誰先崩潰,誰先退步。
這方面,祖海教了荷沅無數流氓招術,荷沅最先覺得很說不出口,但祖海說,談判時候用什麼法子都無所謂,最後談成簽約後如果賴錢賴貨,那才是真正的流氓。荷沅一想,可不,三十六計裡面什麼上屋抽梯笑裡藏刀瞞天過海之類的招數,單獨提煉出來,哪件不是流氓招數,可那還是中國人民的大智慧呢。於是,祖海有豐富的實踐經驗,荷沅有豐富的理論知識,兩人聚一起便探討切磋,互幫互助,互相提高。於是,祖海嘴裡有了什麼遠交近攻假癡不顛之類活學活用的詞彙,拿出去總能嚇人一跳,自己都覺得很有面子。荷沅則是在談判桌上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一改旁人印象中外資代表該有的正經作風,拿下一個個易守難攻的堡壘,大多數時候超越大老闆的期望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