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躍進大笑,道:「我正在懷疑你鞍前馬後那麼慇勤幹什麼呢,是不是因為屠律師比較帥?」
許半夏笑道:「我跟屠律師的關係,你是怎麼也猜不到的,不過我不會說,給人留點面子,反正我欠他人情。我答應明天早上送他去機場,高總,有什麼事,你得長話短說。」
高躍進只是笑道:「不是說了嗎?請你聽我吹笛子。」
許半夏眼睛一白,索性不理他。乾脆抱著胳膊睡覺。
高躍進好久不見許半夏有回音,抽空看一眼,竟見她真的開始睡覺,只得大聲吆喝:「胖子,胖子,別這麼不給面子,我笛子能催眠,跟我說話也那麼沒意思嗎?」
許半夏「哼」他一聲,還是不答。想高躍進千里迢迢把她載到湖邊別墅去,怎麼可能沒事?只是看這傢伙好像越跟他搭腔,他越人來瘋,索性不理,反正到了地方,他總要攤牌。
高躍進怎麼可能不知道許半夏打什麼主意,不過只覺得好玩,笑道:「起來,別睡著,我開車,你怎麼敢睡覺。跟你說了吧,現在你的兄弟阿騎在別墅等著我,我想見見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許半夏聞言嚇了一跳,一下就從位置上直起身來,緊張地問:「真話?沒開玩笑?」這麼重大的事,阿騎怎麼沒跟她說?許半夏好好回想了一下,對了,下午研究趙壘給的郵件的時候,阿騎來過一個電話,問她忙不忙,她正滿腦袋都是鑫盛,盤來盤去的都是數字,所以當時一個「忙」就打發了阿騎,難道阿騎來說的就是這事?臭阿騎,自家人還這麼小心幹什麼。
高躍進居然很認真地回答:「當然是真話,跟你確認晚上一起吃飯後,我就約了他們兩個,讓修姐管住他們別走。反正遲早要見面的,不如現在就見了。」
許半夏沉默了一會兒,下定決心,道:「高總,希望你不要帶著先入為主的偏見對待阿騎。如果你一上去就沒安好心,我寧可今天的擔保要求作廢。」
高躍進不搭腔,只是默默地板著臉開車。許半夏偷偷瞄他幾眼,見他嚴肅得很,心裡擔心他把火氣出到阿騎頭上去,只得放低姿態,清清喉嚨,問:「高總生氣了?我們實事求是嘛。」
高躍進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冷冷地道:「換作是你女兒,你還會不會那麼客觀?」
許半夏老老實實地道:「不會。不過……」還沒說出不過後面是什麼,就被高躍進打斷,「你別不過,辛夷是我女兒,阿騎是你兄弟,我今天已經夠客觀,才會叫上你平衡雙方勢力。否則任阿騎三頭六臂,進了我家門,他還想喘氣?」
許半夏心想,這話也是,高躍進怎麼也算是個人物,但又看不得高躍進言語中的囂張,嚥不下這口氣,慢吞吞地邊想邊道:「阿騎是我命門,野貓是你命門,我們都是關心則亂。但相對而言,真要起衝突的話,我的話比你的話管用,我在場可以調劑潤滑。今晚你叫上我與其說是平衡勢力,不如說是你不想事情鬧僵,導致野貓再次出走。不過無論出發點是什麼,我們都不想事情鬧僵。」
高躍進又是悶著頭不說話,許半夏說得沒錯,他對女兒心裡沒底,他心裡不能確定,他要是難看了童驍騎,女兒究竟會跟誰走。可是他知道歸知道,還是不願意許半夏知道得那麼清楚,就好像兩大高手對招,許半夏已經事先知道他的命門,那他還玩得出什麼花樣來?他怎麼說也是響噹噹的人物,絕大多數場合他都是千方百計佔據主動,可是遇到兒女問題,他硬是使不出勁,處處被動。
許半夏看著高躍進,心裡擔心,他要是帶著滿腔的悶氣去見童驍騎的話,不知會出現什麼局面,對阿騎不利那是肯定的。得怎麼化解一下才好。她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從小太有錢也不好,像野貓,你怎麼拿錢去引誘她她都不會動心。要是我的話,你只要一句話,要阿騎還是要某某數額的錢,我當然毫不猶豫就選錢。所以高總,你從不剋扣野貓的零花錢也是錯誤。」
高躍進幽幽地問了一句:「除了錢,老爹養她那麼多年,就沒一點份量嗎?」
許半夏聞言愣了一下,道:「我與我家老爹,他沒養過我,我們之間沒有情分。至於你與野貓,嗯,也有點複雜。不過野貓與阿騎在一起後,已經從牛角尖裡拔出來一點。」
高躍進還是沒說話,只是慢慢地把車速緩了下來,最後斜過去停在路邊,直著眼睛發愣。許半夏這下不敢亂說了,只得也陪著悶坐。車廂裡安靜得叫人心慌,只有發動機的聲音隱隱傳出,空調吹氣聲也清晰可聞。
過了好久,高躍進似是回過神來,長長歎了口氣,拿出手機撥號,「修姐,我走不開,叫他們兩個回去吧,別等我了。」說完就放下手機,汽車開始調頭。
許半夏看著高躍進,心想,也是,不見也就不見了,見了反而鞏固他的弱勢,那還去見什麼?高躍進能當機立斷踩剎車,是個人物。
高躍進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胖子,我等下把你放到你的小區。你不會跟辛夷阿騎說我今晚調頭的事吧。」
許半夏笑道:「我從來不會撒謊的,也不會瞞報軍情的,調頭就調頭,不過我會在後面補充一句,高總準備開工再生幾個兒子,有備無患,免受要挾。」
高躍進一聽,再忍不住,憋了半天的臭臉總算露出一絲笑意,不過卻是恨恨地道:「你說得不錯,很有道理,你就這麼跟辛夷說去。」
許半夏只是笑,不去說他。其實很多人外面發展艷遇後,生下個一兒半女的,高躍進家中連老婆都沒有,他在外面生個十個八個的,誰管?野貓又怎麼可能知道?高躍進能這麼一直順著野貓,已經算是比較稱職的父親。其實野貓還是沒頭腦,只知道貪著自己喜歡,這麼一直混下去,總有一天會把高躍進的心混涼掉。等以後分起財產來,她會心疼。可是許半夏不會去管這事,因為野貓歸順了她爸的話,童驍騎還玩什麼?看他們兩個如今情意纏綿的樣子,相信,他們是深愛的。許半夏當然幫親不幫理,行動上偏袒自己的兄弟。
高躍進瞥了許半夏一眼,問道:「你怎麼不說話?打抱不平了?主意是你出的嘛。」
許半夏不願再接茬,這是人家的家庭問題,她多說幹嗎。若無其事地伸伸懶腰,道:「這下我總算可以回家睡覺了,高總英明啊英明。不過有一點不英明,阿騎這人被你先入為主地妖魔化了。其實你只要見過阿騎,你心裡一定會佩服你女兒眼光不錯。不說別的,才一年,阿騎的運輸隊已經擴大兩倍。」
高躍進不客氣的插嘴:「別以為我不知道,都是你扶著他。」
許半夏笑道:「若是阿斗的話,諸葛亮也扶不起來。再說英雄不論出身,阿騎有過去也不是因為作奸犯科。高總,我想你們還是見一見吧,寧可什麼也不說,只是親眼見一下大活人。」
高躍進怒道:「剛才你怎麼不說?非要等我打電話叫他們走了你才說。女人怎麼都這麼難弄!」
許半夏只是嘿嘿地笑著,覺得高躍進這話是鬆口的意思,便拿出自己的手機給阿騎打電話,讓他們回去等著。倒是把那邊的小男女搞得一頭霧水。
夜晚的湖邊別墅區暗森森的,這要是沒車的話,走進去還真有點會心慌。也不知修姨一個人住裡面,每天晚上是什麼感覺。竹子掩映的房子外面,停著小陳去後童驍騎在開的普桑。許半夏跟在高躍進後面進去,沒見修姨迎出來,客廳燈火輝煌,卻不見人。只聽樓上大有動靜。
許半夏不便上去,看著高躍進找上樓去,她便坐到籐椅上,見茶几上很多零食,但又不是商店裡看得見買得到的零食,好像是誰手工做的,難道是修姨特意拿出來招待童驍騎的?這倒是難得了,連高辛夷都不放在眼裡的修姨居然會對童驍騎有好感?不知道修姨對童驍騎另眼相待,會不會影響到高躍進的判斷。
許半夏肚子吃得飽飽的,也就不去動那些零食,坐在椅子上想趙壘說的話,什麼叫「睡足以後再說」?難道說趙壘意指她許半夏現在腦袋糊塗,拎不清?那麼說,是不是他這麼做還有什麼意圖不成?許半夏立刻在心中否認,還有什麼意圖,還不是為了套出陷在裘畢正那裡的七十萬。既然如此,許半夏還是心軟了一下,決定開恩,先不把郭啟東的保釋敲了,免得伍建設沒了左膀右臂,有可能反悔那單承包。想到這兒,許半夏給馮遇電話,「大哥,伍建設想要吃下隔壁市一家叫鑫盛的軋鋼廠,無論如何,他在那裡投入的資金都會相當巨大,我懷疑有兩種可能,一個是不再打裘畢正那個公司的主意,一個是即使承包下裘畢正的公司,但無力,也無興趣改造新生產線。這倒是件好事。」
馮遇可能正好在家,聽了這話,問道:「你跟伍建設在一起?看來伍建設的實力被我們低估了嘛。他真有那麼大胃口?」
許半夏簡單地道:「我不知道。不過看來大哥你那兒的情況可以緩一緩。看樣子還真是伍建設與郭啟東接手裘畢正的公司,我懷疑裘畢正不會不知道,只是掩耳盜鈴而已。我不得不說,伍建設的能量比裘畢正要大得多,今天我看見他隨便支使檢察院的人給他買襯衫,這種關係,不知平時有多少投入下去才行。他肯定還有其他關係在公檢法,所以郭啟東才可以保釋出來。」許半夏決定不把自己準備干擾郭啟東保釋的事和馮遇說,多一個人知道多一張嘴,反正自己悄悄下手就是。否則有傳出去的可能不說,還得費勁與馮遇解釋。
馮遇歎氣,道:「但願伍建設顧不過來,我也可以有幾天安穩日子過。不過我還是得著手多發展幾個客戶,分散風險。」
許半夏放下電話也是歎息,馮遇怎麼這麼不思上進,難道不知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或者這是他多年經驗總結也有可能。本來還有心跟馮遇商量怎麼聯手拿下鑫盛,現在看來不必,馮遇喜歡小富即安,不願像她許半夏一樣到處趟混水摸魚。這一刻,許半夏感覺自己有點剃頭挑子一頭熱,她是個喜歡主動出擊的人,不可能永遠與被動的人捆綁在一起,往後,該做啥就做啥。最近從北方回來,已經在朋友們身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正思索著,樓梯口人聲傳來,抬頭看去,四個人魚貫而下,最先出現的是高躍進,隨後是高辛夷拉著童驍騎,最後是修姨。許半夏起身笑臉相迎,等眾人走近,她才不緊不慢喊了聲「修姨,你好」。修姨居然難得地微笑相待,輕輕說一聲:「你來啦?我給你倒水。」不過臨轉身的時候,親熱地拍拍童驍騎的肩讓他坐下,眉開眼笑的,與她對待別人不同。許半夏看得有點發愣,不由看向高躍進,卻見他沒啥表示。不過高躍進今天要有表示才怪。
還好有高辛夷搶著說話:「咦,胖子,你怎麼會來?你來就好。」
許半夏心想,高躍進聽了女兒這話不知什麼感想,自家的事,女兒居然指望一外人來了才好,高躍進面子都給丟盡了。一會兒修姨端茶上來,這回客氣,輕輕放許半夏面前,當然是上好的龍井,許半夏不用猜都知道。許半夏在心中並不喜歡修姨這樣的人,心機太深,週身似帶著陰惻惻的冷風。許半夏覺得還不如她自己家中胖乎乎沒心沒肺的保姆來得好。不過高躍進想要報恩,自然另當別論。
廳中高躍進只是看著童驍騎不語,童驍騎也不語,高辛夷拿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見許半夏沒回答她,於是她也不語。許半夏更不會充媒婆狀,硬著頭皮插科打諢。坐了坐,感覺沒什麼味道,便起身出去露台。外面雖然沒有空調,空氣中還夾帶著湖水的一絲熱腥氣,蚊子也頻頻來襲,不過月亮圓圓,水聲輕輕,呆一會兒後就喜歡上了。神仙福地,高躍進與高辛夷看來都似不怎麼會享受,枉費了這等好地方。外面有一把小小的竹杌子,許半夏坐上去嫌矮,估計平時都是修姨在坐的,她坐應是剛好。
過一會兒,身後移門拉響,回頭一看,卻不是高辛夷,而是她爸。高躍進拉上門,靠到欄杆上站著,半晌才問了一句:「你說我看到什麼了?」
許半夏笑笑,道:「我根本不看好,因為我在大學裡時候,同寢室的同學就討論過,做父親的人對女兒都有發自心底卻被冠之以父愛的佔有慾,所以心裡必然會排斥女兒的男友。我的父親對我沒有父愛,所以也不會對我有什麼佔有慾,呵呵,你就不同。」
高躍進道:「胡說八道,哪裡有這種話。胡說八道。」
許半夏起身,也趴到欄杆上,道:「阿騎還行吧?我知道你肯定見了後沒話說,整個人挑不出刺來。」
高躍進恨恨道:「我還挑個屁刺,辛夷跟我說她懷孕了。」
「什麼?」這下輪到許半夏大驚,「你……你沒發火?」還沒等許半夏說完,移門又響,高躍進頭都沒回,就大吼一聲:「屋裡呆著。」許半夏也沒回頭,誰來都一樣,高躍進已經做得夠好,沒對著兩個當事人發脾氣,而是出來外面撒氣,這時候誰不看眼色非要出來與高躍進論個究竟的話,還真是自討苦吃,連許半夏都會開口罵。未婚先孕,雖然這種事聽得不少,可出到誰家誰家不樂意。
見高躍進沒有說話的意思,許半夏進去裡面,盯著童驍騎與高辛夷,嚴厲地道:「阿騎,是不是真話。」
童驍騎抬頭,堅決地道:「真話。」
許半夏拿眼睛在他們兩人之間掃來掃去,半晌才道:「你們答應過的,為什麼違背諾言?」
高辛夷猶豫了一下,隨即毅然道:「你應該知道,避孕措施還是會有失敗率的,我們不是故意。我們只是偶爾中獎,我也是才知道的。胖子,這是我和阿騎的孩子,我絕不會去打掉。」
許半夏只是拉著臉,不語。
童驍騎也很堅決地道:「隨便你們怎麼發落,這個孩子我們要,胖子,你不會懂。本來想早點告訴你,可是你正好沒空。」
許半夏「哼」了聲,道:「我當然不懂。但是你們以為我當初希望你們不要懷孕是因為他?」說著拿手指指外面的高躍進,「你們應知道,阿騎假釋期間結婚手續特別繁瑣,辦一個結婚證得跑公安局,我們好好的人,幹什麼因為結婚還得被他們審犯人一樣地審?還有,你們這個時間結婚,總歸不能辦得盡興,叫你父親怎麼向朋友們交待?總之是時間不對。不過既然有了就算了,天又不會塌下來。走吧,高總我會來對付,你們在也是沒用。野貓最近自己注意身體。」
高辛夷皺眉,生氣道:「我懷孕又沒礙著誰,不結婚我照樣把孩子生下來。胖子,你怎麼也囉嗦起來。阿騎,我們走,我們偏不結婚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