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夏挺喜歡小蘇的,他那數字記憶力和對錢赤裸裸的追求,都與她許半夏差不多。不過這種才出來的社會新鮮人不知天高地厚,訓練起來費事得很,許半夏不想強人所難,免得到時與老蘇連朋友都做不成。所以只是笑嘻嘻地道:「這樣吧,最近幾天你反正是寒假,每天跟著我上班,看著喜歡的話,你跟著我做,不喜歡的話,我不會阻你前途。這張單子上面的單位都不是可以掙錢的地方,你有空還是再找找。」
正說著,伍建設那個包廂裡走出一個人來,許半夏不認識。不過趁此機會,她撥個電話給伍建設,「伍總,看見你在請客啊,要不要我進來敬一杯酒?」乾脆自己找上去,如果伍建設此刻有鬼,一定不敢讓許半夏與那一屋的人見面。
伍建設一聽,道:「哎呀,胖子你也在啊,乾脆我來敬酒吧,現在哪裡敢勞駕你許大總經理大駕啊。」邊說,邊就走了出來。許半夏看著心裡冷笑,看來伍建設今天請的人是不想給她許半夏看見了。
等他過來,許半夏起身相迎,她反正小輩當慣了,此刻也不會與伍建設爭什麼大哥大姐的。
伍建設見面就道:「胖子,上回跟你說的給我押貨做的事,你怎麼一點不再提起?春節前也就算了,我準備早早把工人放掉,回家休息。你春節後準備怎麼安排我的貨?我的生產計劃都給你有一個月了。」
許半夏直截了當地道:「伍總你背後給我下絆子,搞得我這幾天雞飛狗跳,你那件事恕我心有餘而力不足。」
伍建設沒想到許半夏會這麼說,不由愣了一下,卻隨即一拍桌子道:「許半夏你愛做不做,老子不少你這點貨色。你跟趙壘給我下的圈套,總有一天我會叫你一五一十吐出來。」
許半夏也一點不客氣,一拍桌子回過去:「誰給你下圈套你找誰去,你給我下的圈套我也一筆不漏會問你要還。你不少我這點貨色,我更不希罕你這點生意。以前別人下手我看戲,今天開始我自己動手。不過非不得已,我許半夏懶得動用拳頭,伍總你好自為之,請回。」
伍建設哪裡受過那麼大的氣,一下兩隻眼珠子都凸了出來,一抓袖子道:「好啊,許半夏你想動手是不是?老實說我早就想揍你。滾出來,要打就打,老子今天給你點顏色。」
許半夏一拍桌子,道:「老蘇,你看著我的包,我一會兒就回來。什麼玩意兒,想跟我打架,也不打聽打聽我以前是混什麼的。走!當初我先看上鑫盛,硬是被你搶了去,我也沒說什麼,你自己把鑫盛整死,倒是賴上我了?我他媽這下非要爭口氣把爛鑫盛吃下來玩給你看。我許半夏就是比你強。」一邊說,一邊摘下手錶手機交給老蘇,準備大打出手。
伍建設這才忽然想到,媽呀,這個許半夏以前是混什麼的,他怎麼敢與這人單打獨鬥,人家連男朋友都敢閹,跟她打架能佔得了什麼便宜?而且這一動手,本來貼的偽善面具還不都撕了?以後要是許半夏指揮著小流氓每天找他空門,他還怎麼過日子?
老蘇知道許半夏打架水平一流,雖然擔心,但也沒有插嘴,聽許半夏叫他管住包,他就下意識地拿過許半夏的包放自己懷裡。小蘇則是嚇了一跳,見哥哥不出頭,還以為是一向好脾氣,他可是坐不住了,伍建設那樣子那麼凶,他怕許半夏不是對手。忙起身道:「男人打女人算什麼好漢,有種跟我打。」這時幾個餐廳男服務員也走了過來。
伍建設見此忙就坡下驢,大聲道:「你們人多算什麼好漢,想車輪大戰嗎?來啊。許半夏,我今天好男不跟女鬥,放你一馬,你走著瞧。」
許半夏冷笑道:「少來,你不是我對手。伍建設我奉勸你,你沖別人怎麼樣我不管,你再敢衝我下暗手,你摸摸你頭頸上有幾顆腦袋。」
伍建設嚷道:「走著瞧,許半夏你走著瞧。」但氣勢已經大不如前,可還是大刀闊斧地回去自己包廂。
許半夏「哼」了一聲,才坐下,身後高躍進笑嘻嘻地道:「許胖子,很牛啊,幸虧趙帥哥沒看著,否則還有誰敢娶你嗎?」
許半夏回頭一看,只得又站起來,沒好氣地道:「就是這個伍建設,害得我今天很狼狽,居然請出我們縣委書記來搞我。要是在外面遇見,我非好好揍他一頓不可。你吃了沒?」
高躍進看著滿桌只有一隻見底的汁水淋漓的空盤子,不由奇道:「你們才開始吃?我還以為你們已經快吃完了。」
許半夏道:「錯,我們把菜都吃完了,等著你來結帳。」
小蘇比較活絡,見此立刻道:「許小姐,你們是不是有事要談?要不我和我哥迴避?」
許半夏這才欣賞起小蘇來,會做人是能做事的前提,難得他不像他哥哥。她也很乾脆地直說:「老蘇,小蘇,我也不留你們,我與高總確實有很要緊的事要說。小蘇,明天早上我到你哥哥住處接你,就這麼定,可以嗎?」
小蘇道:「許小姐,你給我一個地址,我自己找上去就行。」
許半夏想了一想,道:「也行,你就問你哥哥要,到了我公司就來找我。」邊說,邊起身把他們兄弟倆送到餐廳門口,「老蘇,今天很抱歉,我事情很多,這頓飯吃得不痛快,改天我安排好時間,專門補請你們兄弟。」
老蘇連許半夏累得面無人色的時候都見過,所以很能理解,笑道:「胖子,你跟我客氣什麼,你要不是當我們是朋友,怎麼可能見縫插針安排時間出來跟我們吃飯?謝謝你。你回去吧,人家還在等著你。你也要注意勞逸結合。」
等許半夏一回頭,小蘇立刻非常好奇地連珠炮似地提出很多問題,他對許半夏充滿好奇,也充滿好感。
許半夏回去桌邊的時候,見高躍進身邊站著個人。高躍進坐著,那人站著,所以顯得很突兀,不協調得很。高躍進也沒有因那人是站著而去仰頭適應他,反而是那人因為高躍進坐著,而彎腰屈就。所以一看即知,兩者之間地位差距較大。看見許半夏過來,那人忙又匆匆說幾句,然後低頭哈腰地離開,走前還不忘與許半夏也打個招呼。
許半夏疑惑地看著那人背影,道:「這個人我好像認識,但是他有必要對你如此低三下四的嗎?或者是我認錯?」
高躍進看上去有點煩惱,起身道:「胖子,去我家吧,這兒沒包廂吃飯,到處都是認識的人,煩。」自顧自地走出幾步,看許半夏沒走,又回來道:「怎麼不走?」
許半夏笑道:「我即使不付錢,也得簽單吧?你要不先下去等我,我立刻就下去。」
高躍進沒走,站在桌子旁邊非等許半夏簽了單,才一起出去,走到門口,見左右沒人,才道:「你沒認錯那人,自從他拿了我的錢後,他一直就那腔調。說起來,比那些拿了錢還要在我面前充長官的人要有良心得多了。」說話時候,高躍進對著光可鑒人的電梯門,得意地一笑,笑還未到嘴角,電梯叮咚一響,到站,光可鑒人的電梯門輕快彈開。所以許半夏沒有來得及看到高躍進費了點心機的表演,高躍進頗為洩氣。
高躍進上的是他保鏢開的車,許半夏在後面跟上。忽然想到,今天一天都沒接到趙壘的電話。忍不住撥了一個過去,沒想到是關機。這是個很大的例外。趙壘這人一向做事細緻,如果他要非正常關機的話,一般都是提前會給個通知的,免得許半夏想歪。今天這是怎麼了?
凡事都有個主次,考慮問題也都有個主次,可趙壘的電話沒開機,搞得許半夏百上加斤,沒了考慮任何問題的興致,腦袋一下空白,即使連趙壘為什麼不開機都沒去考慮。只是機械性地跟著前面的車子,屢屢出現險情。終於在到別墅大門時候,人家前車一個拐彎進去,許半夏則是「呼」一下開過了頭。過頭後還想了想怎麼前面的車沒了,這才又在心中隱隱冒出一個印象,好像前面的車轉彎了。停路邊需好好想了想,這才回頭進去別墅。
高躍進看著低頭進門的許半夏,心裡奇怪,一會兒不見,這人情緒怎麼就似乎進了低谷,本來是想在賓館看她愁眉苦臉的,結果沒欣賞到,反而這會兒多雲轉陰。心說這小年青就是小年青,情緒化這麼厲害。他逕自吩咐保姆煮吃的,許半夏則是坐下喝保姆端來的茶,很不意外地被燙了一下,茶杯落地。隨著杯子在厚厚的地毯上打了個滾,畫出一塊地圖,她的腦子這才有點清醒過來,抬起頭來,見高躍進與保姆都看著她。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嘲地道:「我今天心事很重。」
高躍進奇道:「真那麼要緊?」
許半夏唧唧哼哼地回了一句:「我現在看見你像是看見救命稻草,而且是割下來遭了幾場雨、有點霉答答軟皮皮的稻草。你還沒吃飯吧,拿酒來,我們邊喝邊談,我最近麻煩事兒忒多。」
高躍進起身輾轉過去敲了許半夏一個後腦勺,取來一瓶芝華士喝一盒冰塊,給許半夏倒了一點。許半夏投桃報李,給高躍進夾了一塊冰。
這一回,許半夏有點實心實意地道:「高胖,謝謝你把時間給我。你今天本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高躍進奇道:「咦,胖子你說人話?那看來真是遇到嚴重問題了。說吧,我幫你忙,你幫辛夷阿騎。」他也夾了一塊冰給許半夏,揶揄道:「先消消火氣,今晚的時間夠你說個清楚。」
許半夏候著保姆放下冷菜離去,才道:「與阿騎說了我擔心沒把太監拍死,太監可能會在此時攻擊我們的軟肋,我沒提起修姨,要阿騎派人留意產房。我看他不是很重視。所以如果你擔心修姨,你還是自己悄悄在野貓產房附近佈置你的保鏢。」
高躍進皺眉:「這傻大膽,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兒女婿。恐怕我再派保鏢過去還得被他們趕回來。不說了,胖子說你的事。」
許半夏卻中邪了似的感慨道:「當年你我也是傻大膽,否則你不會有野貓那樣的女兒,我不會有臭味相投的兄弟阿騎。只不過我們現在經驗積累,膽大心細了,他們還沒變。比如說你,修姨笨就笨在傻大膽,不知道再大的恩情也經不起一再折騰,居然以為恩情可以挑戰血濃於水的父女親情,尤其是在野貓懷孕時候。哪知你狠勁一點沒變。」
高躍進一拍桌子打斷許半夏,冷笑道:「許胖子你別自作聰明,這回分析錯誤。你說,你們傻大膽造出的太監會不會真的找上辛夷?」
「太監沒那麼神通廣大,是我最近有點風聲鶴唳,看什麼都危險。」許半夏被高躍進拍醒,忙岔開高躍進想說又忌諱說的修姨話題 ,「好吧,說我的事。我們縣委書記不是找我麻煩嗎?我後來調查了,原來是市政協一個退下來的領導找上的他。我不怕商業競爭,但我真擔心被不明不白地拿審查調查之類的政府行為搞垮。有說縣官不如現管,現在縣官現管都齊,我感覺很不妙。」
高躍進一針見血:「再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做賊心虛,海塗的污染是不是你們三兄弟做的?否則你慌什麼,你一向膽大心細。」
許半夏斷然否認:「與我們三兄弟無關。但高胖子你不會不知道,被官府裡的有心人盯上是什麼後果,我擔心的是這個,我還沒你現在這樣雄厚的社會實力。」
高躍進奇道:「政協那個領導跟你究竟有什麼過節?許半夏你以前還不至於能耐到得罪稍微高層的領導吧?說說是誰,我看看能不能幫到你。」
許半夏聞言有絲為難,猶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是趙壘前女友的父親。最關鍵的是,他現在與我的生意對手勾搭上了,就是剛剛在酒店裡與我衝突的那個,所以很瞭解了我的底細。所以才會打蛇打七寸,我哪兒痛他們往哪兒打。」
高躍進「哈」地笑出聲來,一臉嘲弄,一隻手旋轉著杯子,看著許半夏笑道:「你自找的,不過那個政協的領導也夠噁心,這種兒女事情也值得他大張旗鼓地做,太閒了,讓人看不起。胖子,你不用太擔心,縣委書記能做到今天的位置,絕不會是無聊的人,他要是知道政協那人的用心,以後即使那人再有很好的整你的借口,縣委書記也未必會幫他,爭風吃醋的事傳出去影響太差。何況即使是老領導,可是進了政協養老的人還能有什麼能量?縣委書記即使幫忙,也不會太用力,人都是勢利眼。縣委書記還得考慮他自己縣的財政收入呢。胖子你只要好好幹自己的,老實繳稅就是。」
許半夏見高躍進沒怎麼嘲笑她,心裡倒是覺得自己以前一直嘲笑他有點不厚道了。而高躍進的話她自己也考慮到過,更是已經與縣長有了一點溝通,而且已經得到明確支持,所以沒覺得他高躍進有什麼高明處。不過再次得到高躍進的確認,心中更加有底。她憂心的還有其他。趙壘至此還沒有覆電。想到這個,許半夏有點坐不住,起身走到落地大窗前,驚訝地發現,外面居然下雨了。許半夏雖然一向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可此刻看著雨滴打在玻璃上,暈開一層一層的漣漪,竟然似是看不夠似的,傻傻地對著。
高躍進見許半夏這樣,越發好奇,也沒離桌,只是揚聲道:「胖子,不會連這點小事都想不開吧,那我以前還真是高看了你。這事很簡單,想方設法側面讓縣委書記瞭解事實,千萬不要與縣委書記翻臉。你那個對手你該怎麼打壓就怎麼打壓,打壓不了就拉攏,反正就那麼回事,有什麼可以愁眉苦臉的?」
許半夏歎道:「怎會不知道怎麼做,可是我不知怎麼解釋我與政協那個領導交惡的原因。說那個政協領導無中生有的吧,別人怎會相信?可要說真有那麼回事的話,如果以後與趙壘有個萬一,我的臉將往哪兒擱?主要是我自己不看好,所以我不知道怎麼跟別人說。」許半夏發現她現在的情緒完全被趙壘左右了。
高躍進聞言差點把嘴裡的酒嗆出來,這是許半夏這個蠻婆說得出來的話嗎?要不是看著她說,如果是別人傳達的話,他鐵定不信。一個這麼堅強霸道的人,遇見趙壘了,還是露出女人家的本性,知道患得患失了。不知道她以前對太監是怎樣的,估計當時是青春期的衝動,要換作趙壘有什麼對不起許半夏舉動的話,看那樣子,許半夏似乎只會自怨自憐,而不會有什麼揚眉劍出鞘的舉動的。還真是看不出,原來還一直以為趙壘可憐,被許半夏欺壓。「胖子,那麼說,你今天膩膩歪歪搞了半天,都只是因為趙大帥哥?」
許半夏點頭,一邊走回餐桌,舉起酒杯,又放下,道:「縣委書記那裡的事,我找了縣長後,心裡基本有了底,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沒什麼大不了。再說剛才你也說了道理,可見大家一般都是那麼想的,基本不會出錯。只有……唉,算了,不說了。」
高躍進好笑地看著許半夏,心裡真是暢快,原來這傢伙也有這麼一天。「胖子,你跟帥哥之間的關係是一廂情願?我早跟你說過了嘛,這種太出色的帥哥不要惹,你抓不住他的。這下你瞧,被動了吧?」
許半夏點頭,「可是已經惹上了,甩不脫了。好了,高胖子,你沒事的話,我走了,我得好好補覺。」
高躍進笑道:「慢著,你這笨女人,我的事還沒完。你得幫我說服阿騎加強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