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老周說是不喝酒,但他怎麼忍得住?看他沒人乾杯饞得抓耳撓腮的樣子,林唯平只得友情贊助與他碰了幾杯,尤其是尚昆最後答應給的流動資金翻個倍,升到六百萬上去,老周免不了起幾下哄,喂當事人幾杯慶祝酒.所以林唯平回家時候已是微酗,薄薄的醉意逗得她並不想就此休息睡覺,洗了澡換了衣服,捏起車鑰匙又轉出去兜風,先是去工地看一眼,見基建結束後的工地冷清了許多,晚上也沒進行設備安裝,只有兩個保安坐在幾盤蚊香的圍繞之中,和著兩根香煙,在微明的燈光下青煙繚繞,頗有幾分仙氣.林唯平也沒出車門,只是搖下窗與他們打個招呼就走,她相信她這一巡,這些保安可以繃緊幾天的神經,不敢開小差.
車從公司開出來沒幾步,遇上一對似乎是在散步的情侶,看衣服神態像是打工的,見了她的車直招手,嘴裡不知在說什麼,林唯平見左右黑天黑地的,而那兩人的神情也沒有慌張或著急的成分,就不敢停下,微打一下方向盤繞過他們,徑直走了.這年頭什麼鴛鴦大盜雌雄雙傑的聽得多了,想不有點提防都不可能.
然後車子開啊開的,不知怎麼就到了宮超的單位.林唯平把車橫停在大門口,熄了火,伸了個懶腰,軟軟地靠在椅子上給宮超撥個電話,原不指望宮超這麼晚還會開機,但沒曾想鈴兒一響宮超就接起,原來他正在單位裡加班.林唯平也沒說自己在哪裡,只是"嗯嗯嗯"地應著宮超的囑咐,隨後放下手機車一拐到處找夜宵店,想像著他們一組人的人數,滿滿地拎了兩塑料袋上去.
果然大家歡呼連連,如大汗逢甘霖一般,更有人直呼"救我一條賤命",原來未必就入他們法眼的食物因為大夥兒搶著吃似乎味道好上許多, 只宮超先是一臉愕然,想幾天前他想約林唯平出來與單位同事一起吃飯認識認識,但被林唯平一口拒絕,說公是公私是私,與單位同事混那麼親幹什麼,至於把自己女朋友也貢獻出去嗎?沒想到今天她卻主動現身,還非常周到體貼地拎來宵夜.聽著同事在耳邊長一聲短一聲地直誇"宮嫂",宮超只覺得面子十足,也不覺得又累又餓,從背後輕飄飄地擁著林唯平,貼著她耳朵不置信地輕問:"怎麼想想對我那麼好?"
林唯平也想不出自己怎麼會一衝動做出這麼婆媽的事來,唯一可以解釋的原因只有酒後改性.但看大家那麼開心的樣子,她又很樂在其中,見問,忙輕笑道:"人前給你十足面子.回頭索你百倍回報."宮超聽了大笑,只覺認識林唯平至今,這是第一次全身心都這麼暢快,捨不得放手,與她耳鬢廝磨著光顧著傻看別人吃喝,他心裡早不食自飽.林唯平大窘,見他們同事看過來的眼光越來越鬼祟.輕斥宮超放手,可宮超就是不願意,反而一把抱起她放到邊上的長沙發上,熱切地盯著她道:"等我,我很快就結束,我們一起走."直到林唯平點了頭才依依不捨地回到檯子邊工作.
相識至今,兩人的關係一直發乎情止乎禮,林唯平一直覺得不像人家戀愛,但又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感覺自在得很,而今天被酒一催她進了一步,不想卻喚出宮超如火的熱情,林唯平雖然被他們同事的目光搞得很窘,心裡不知怎的卻是歡喜得很,兩眼忍不住的追隨著宮超認真工作的身影,原來以為他是一介書生,真沒想到他的雙臂卻是那麼有力,抱起她的時候似乎舉重若輕.想到這兒臉卻燒了,下意識地拿眼睛往宮超露在T恤外的手臂一溜,忙又不自在地扭過頭去,怕人看見.迷渾著腦袋傻了很久才回過神來,摸摸臉蛋兒似乎不燙了,收起心神調出今晚吃飯時候的種種出來回想.
只要一想到工作,腦袋奇怪地又好使起來,三下五除二,她就從老周與小梁相識而小梁尷尬欲掩的表情中得出結論,小梁很有可能也是尚昆派來公司的臥底,因為這事雞毛蒜皮,尚昆可能沒與老周提起過,所以才會出現今天的局面.如果是那樣的話,小梁這人看起來也不會是個小腳色,否則一是不可能與老周那麼熟,二是不可能被尚昆委以重任,她年輕的外表可能只是一個迷障,猶如以前小陳紅蘋果一樣的圓臉.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別人或許會以為老闆派人盯著那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林唯平卻不那麼想,她很快就在心裡把沙盤推演了一遍,想出了對付的法子,說出來也不希奇,無非就是:利用,隔離.
週末還是上班,但是林唯平摸摸時而發熱的臉蛋兒,卻怎麼也集中不了心思.昨晚宮超送她回家,兩人在地下停車場難分難捨,林唯平只想醉死在宮超的熱吻裡不醒,最後還是宮超保持了一點理智,生生抽開身子告辭.原來相愛還可以這樣,相愛是這麼有味道.但願長醉不願醒,這是今早林唯平窩在床上閉著眼睛時候唯一的想法.
但是很快就有人來找,公司初建,大門管得不嚴,那民工模樣的人一直到找到林唯平所在的二樓才被人發現阻止,但那人並沒有下去的意思,大聲嚷嚷著一定要見,但他說的是要見這個開黑色轎車的人,雖然直指林唯平,但沒對上號..吵的時間多了,林唯平煩不過開門出去,見那人面目不詳,似未見過,便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那人一見林唯平,立刻笑了,興奮地大聲道:"你不認識我的,但一定認識我老婆,幾個月前她掉下河裡被你救起來,我們後來一直找你想謝謝你,昨晚才認出就是你這輛車號.那一定是小姐你了.我老婆今天上班出不來,我代她來謝謝你的救命大恩."說著就深深鞠躬.林唯平驚愕,原來昨晚兩人黑天黑地裡衝她的車子招手是這意思,還真是有心人.不過他老婆長什麼模樣還真記不起來了,只記得是長髮,因救她是一手拉扯過.見員工們都好奇地往這邊瞧,林唯平不欲把救人的事宣揚得太厲害,就把那人延請進辦公室.
那人進了辦公室反而拘束起來,扭著身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林唯平讓他坐,他嫌自己髒不肯坐,林唯平只得說:"你一直站著我也不好坐,否則與你說話不舒服.你坐,喝水."那人總算依言坐下,但水杯是怎麼也不去碰的,眼光伸伸縮縮了幾下才道:"本來也不想上來打擾你的,但是我想了想,還是要跟你說."林唯平心想,常聽說有人救了人反被人欺他好心賴上,但她想自己不是個濫好人,他們兩個想賴到她身上來未必能得逞,且聽他怎麼說下去。便道:「你別拘束,說下去啊。」
那人忙道:「是這樣的,我姓林,也是開翻斗車的,平時膽子小,大家都叫我林小小。昨晚我與老婆見了你的車後,想起前一陣我們隊裡司機朋友裡常在嚼舌頭的話題,他們說這個工業區裡有個富婆給人盯上了,每天上下班都有輛車遠遠跟著,我沒見過,今早就叫了朋友過來看是不是你的車,我朋友看了後說就是你的車,但警告我不要亂說,捉賊要捉髒,我們沒抓到證據就說出來,討打都難說。但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跟你說了好,你也可以有個防備。特別是像昨天那樣黑夜來這兒更要當心一點了,你一個女人家的力氣小,這地方現在又亂,叫都叫不應。」
林唯平一聽,臉上立即變色,仔細審視林小小的臉部表情,看得出不像在說謊,雖然心裡閃過一絲誤會他的內疚,但旋即被一陣慌亂打斷。林小小見她黑著臉不說話,心裡慌了,忙道:「我那個朋友不肯上來,人還在下面的,你可以叫他上來問,還有好幾個人都看見過,不信我帶你一個個去問,我說的是真的,對老天發誓。他的車還常換,一輛是黑黑的桑塔納,一輛是白色的富康。」林唯平擺擺手,道:「我相信你。我只是猜不出誰會盯我,而且盯那麼長時間都沒被我發現。謝謝你告訴我,我真的要小心了。」林小小見林唯平相信,臉上的開心遮都遮不住,但他還真是個實心眼的人,什麼都沒多說就告辭了。
林唯平卻在他走後陷入沉思,誰會這麼做?這麼熟練地盯人而長久不被她發現,一定不會是業餘的,而出得起這價錢僱人來盯她的人似乎不應該很多,原公司的老闆嗎?應該不會,要做她手腳,用這種盯人戰術那也太小兒科了點。尚昆嗎?但他派人在公司裡面盯著還有點意思,盯她的行程就沒必要了吧。別人還會有誰?難道是尚昆正在鬧離婚的老婆?那應該也不會,即使是,這麼多天盯下來還能不清楚?宮超就更不會了,他哪有那個閒錢。環顧四周,似乎都沒一個值得懷疑的人,而這反而讓林唯平覺得可怕。敵暗我明本來就已經不是件好事,而更添對手虛無縹緲,更是恐怖。雖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但古人也有無罔之災這一說,誰知道鬼會不會冒冒失失敲錯了門?
想給尚昆打個電話,但拈起話筒又擱下了,怎麼說好?難道熱辣辣地問一句「你盯我梢」?再說自己也沒撞到過盯梢的人,被人家問一句就會露怯,罷了,還是今天回家時候好好往後看看,先自己搞清楚再說。但又想到昨天與宮超在地下車庫的擁吻,如果那個盯梢的有那麼敬業一直盯到那麼晚,那他一定也看見了。天,這叫她以後怎麼見人。想到這些,原本大好的心情立刻陰雲密佈,想打電話給宮超,但又記起他昨天說過,今天是交設計圖的日子,會一直與對家談到比較晚。父母更是不能說,只有一口悶氣自己吃進。微微挑開窗簾往外瞧,周圍能看見她進出大門的地方停了不只一兩輛車,有輛白色富康停在對馬路的一個小弄裡,要不留意,還真不會去注意它。熱辣辣的天氣在露天守著,這錢賺得也不容易。
晚上下班,林唯平先去加油站加足油,開著車先回家,然後出去超市購物,再回家,再去酒吧泡一會兒,然後開車到尚昆的總公司外面轉一圈,又到自己的公司轉一圈,冷笑著從反光鏡裡看著時隱時現的白色富康車,心想今天也算是搞足他的腦子了,這才回家睡覺。想到那盯她的人還得趕著回去寫報告,一定還會絞盡腦汁分析她今天行蹤的動向,不由梢梢有絲開心。
十一
週三,傳統上應該不是什麼是非百出的日子,但是有人卻有辦法把它搞得雞飛狗跳。
潘迎春坐在本城實力排名靠前的女強人於鳳眠的大班台前,怒氣沖沖地盯著於鳳眠微微含著笑,一張一張地慢條斯理地看手頭的照片,忽然「咦」了一聲,抽出其中一張仔細看了半天,這才笑道:「真沒想到,宮超一介書生,抱起女人來手裡也有幾條肌肉,這女人不瘦,虧他有水平把她抱出這麼矮的轎車,百多斤呢,不容易啊。哈哈。平時真小看了他。」
潘迎春臉上掠過一絲不耐,但不敢發作,她現在離婚全指望著於鳳眠給她出主意,是於鳳眠給她物色可靠密探盯緊尚昆,揪出他的小情人林唯平,可惜他們做事太仔細,沒給拍到偷情親熱的照片;也是於鳳眠教她找個會計師事物所仔細核查尚昆的帳目,免得他私自轉移資金。她現在凡有風吹草動立刻找上於鳳眠處,這個一表三千里,因著尚昆的社會影響而復認的表妹非常夠交情,再忙也會抽出時間見她,在平日的姐妹聞知她落難而紛紛避開之際,這種交情尤其可貴。
於鳳眠看完全部照片,把東西一收,拿著其中幾張有宮超的道:「這幾張我收著,我與這個小年輕有些交情。」潘迎春想到於鳳眠久曠的個人生活,心裡略有覺察,但她現在自己一個爛攤子尚顧不過來,沒時間再做八婆。「其他照片嘛,我叫人幫你處理一下,雖然不能作為證據與尚昆打官司,但也夠滅滅他的驕氣了,我們現在怎麼作踐他都可以,只要你能出口惡氣。跟著小狐狸精的人也可以撤回來了,一天的費用不少,而且看樣子尚昆已經有提防,再跟著也沒用。你明天在家裡等著,我叫人給你送處理過的照片來。」
潘迎春愣了下,道:「那就這麼放過那個狐狸精?不行,我兄弟說要幫我去揍她一頓,起碼也要給她點苦頭吃吃。」於鳳眠橫她一眼,「哼」道:「你那個弟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別人沒打著自己先進了班房。人家車進車出的有那麼容易揍的嗎?叫他省省力氣,留著到時給你搬家。這個小狐狸嘛,我有辦法對付,保證叫她有頓大餐吃,不過迎春姐,這方面你得破點兒費了,你給我五十萬,我一手搞定她。「
潘迎春吃了一驚,衝口而出:「我哪裡拿得出那麼多錢?」於鳳眠微笑道:「你現在確實沒現錢,但你很快就會有。五十萬在我眼裡不算什麼,在離婚後的你眼裡也不算什麼數目,但是要讓那個小狐狸痛不欲生,只有花這個錢,你放心,這點錢我不會昧你,你如果一時拿不出我可以替你墊著,說實話,依我的計劃,再加一倍都不夠,但誰叫我是你的表妹,關鍵時刻還不是上陣父子兵?親戚才好說話呢。不夠的部分我出,一定讓你惡氣出盡。」
潘迎春隱隱約約嗅出其中的另樣味道,但她看不清楚,現在她正依靠著於鳳眠,沒她的幫助,她潘迎春兩眼一摸黑,失去的只有更多,心裡雖然嘀咕,但還是乖乖寫了張五十萬的借條。於鳳眠接過,彈了彈這張薄紙笑道:「你放心,我會把帳單全列給你的,一分都不會多用你的。如果我順便為自己謀點私利的話,這些帳就由我來結了。」潘迎春的擔憂她豈會看不出,她閱人多了,一個家庭婦女怎麼逃得出她的法眼?
她看著潘迎春告辭開門出去的當兒,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用一種有別於平日裡果感決斷的聲音輕而溫柔地道:「小宮嗎?對啊,是我。後天有空出來一會兒嗎?嗯,好,我來接你,有些事想與你商量商量。好,見面說話。」放下電話,又拿起散放在案上的照片,看著宮超強而有力的手臂,忍不住輕抿著嘴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週五,有許多事情需要與尚昆通氣,下午三點多,林唯平便拎上手提電腦和相關資料,驅車前往郊區一個水庫邊的度假村,那裡有鮮活的河鮮,清新的空氣,和面對著水庫的寬大露台,林唯平決定不管尚昆如何走向,自己是一定要在那裡住一晚再回的.但是前車之鑒,她上高速下高速地折騰幾次,看準後面沒有跟車後才直取度假村,到尚昆包的套房大露台時,正好看到夕陽西下,百鳥回巢,層林盡染,美麗的景色讓兩人無暇討論正經工作,而是齊齊無語站在那裡沐浴夕陽晚風.
於鳳眠是微笑地掐斷與規劃局高官的會談,一點沒有遺憾地離開這個重要部門,輕哼著<又見炊煙>開車回家,腔調是王菲的.
她快速洗了個澡,在落地大鏡面前挑剔地審視掛著水珠被熱水沖得粉紅的細嫩皮膚,三十七歲,對女人來說青春不再的年齡,除非砸下大筆金錢追回,否則只有哀歎落花流水春去也了.她現在有這能力,鏡中人的皮膚甚至好於七年前,那時候她正好起步,工地熱辣的陽光,飛舞的灰塵,對資金短缺的憂心,日日周旋於達官客戶間煙酒的侵襲,還有感情生活的失落,誰都看不出她才過而立,都是用很正常的心態來對待她,不錯,一個中年婦女操持一個行將破產的剛從政府三產分離出來的小房產公司,這種現象並不少見,當時並無多少人看好,包括她的前夫,在被忙於工作的妻子冷落多年後帶著孩子離她而去.但是她憑著智慧趟出來了,現在的房產界,說出她的名頭,那是響噹噹擲地有聲的.而曾經已經認不出她的兒子,在她大把禮物和出國讀書的灌注下,母子關係其樂無窮.但是空闈多年的她在金屋玉饌前,還是又想到了感情.
看到宮超是一個溫暖的春天,即使不用空調,室內的溫度也剛好.這個年輕人有著濃濃的書卷氣,雅致幽默的談吐,和不識時務的一點俠氣,不知是因為心裡有好感還是為什麼,於鳳眠看著他所有的設計都非常讚賞,此後就一直緊盯著宮超為她所有的房產設計.而不久後傳來宮超獲獎的消息更是讓她無由地歡喜,在一個樓盤的宣傳中,她吩咐手下在裡面加了條「由某某獎獲得者宮超先生主持設計」,不知她的樓盤因著這句話得了多少好處,而宮超卻因此在房產界聲名雀起,儼然成為新生代時尚生活設計師的代表。對此,宮超自然是非常感激的,人前人後,一例以姐姐待之。但是,於鳳眠卻是非常敏感於這個「姐」字,她的心思只有午夜夢迴,一個人抱著被子的時候才敢略微觸動一下。
鏡中人的身材還沒大的走樣,認識她的人都說她越來越年輕,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小腹的鼓漲是如何都消不下去了,乳房也是已經有點下垂,不過天下無難事,穿上高腰束腹褲,誰都看不出來。頭髮她沒吹,略卷的濕發上抓了一點者哩上去,濕濕地就用一條很簡單的皮筋箍著,看似非常隨意,但那是精緻的隨意,知道底細的人可以在她身上數出這皮筋是什麼牌的,要多少大元,看似不起眼的棉布衫是什麼牌的,可供尋常人家一家三口美美地過上一個月。為這套打扮,她昨晚沒少動腦筋,簡直比今天與規劃局高官談話的事前準備還讓她費心。
九月的白天雖然還是火熱,到得傍晚,還是感受得到如水的秋涼。宮超喜歡,那就讓宮超開著敞蓬蓮花跑車飛馳在濱海大道上,於鳳眠心甘情願做一回他的美麗女郎。太陽在身後的山上落下,照得海水金光閃閃。趁著天還有點亮,於鳳眠從包裡掏出一疊照片,非常誠懇地對宮超道:「小宮,記得你說起過你有個女友,叫林唯平是不是?」
宮超一聽提到林唯平,滿臉都是喜色,興奮地道:「是,我們這幾天一直在一起,她昨天去看了我設計裝修的新房,非常滿意,她高興我更高興。」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林唯平的一顰一笑,根本沒注意到於鳳眠聽著這些臉上些微的扭曲。
但於鳳眠很快就掩飾過去,似是遲疑地頓了一頓,過了一小會兒才輕咳了聲道:「今天約你出來,是這麼一回事。我一個表姐在鬧離婚,她很不甘心多年恩愛的夫妻怎麼會說離就離,所以雇了人去跟蹤他老公,沒想到還真找到狐狸尾巴,她老公定期與一個女孩見面,風雨無阻。我好奇看了她叫人偷拍來的照片,還知道這女孩的名字,嗯,算我多事,但是......算了,還是你自己看看吧。他們的約會時間是每週五。不過你放心,這些照片我作好作歹都問她討來了,不會流出去的。」
看著於鳳眠吞吞吐吐的說話樣子,宮超已經敏感地感覺到這事一定與林唯平有關。他心裡很沉,對著於鳳眠掏出來的一疊照片,有點不敢去接,但下意識間還是看到正面那一張可不就是林唯平的臉,再忍不住,一把奪過來看,才看一眼就鬆了口氣笑了,對著照片道:「於總,那個背著身的男子是我啊,哈哈,這些照片我要了,我要留個紀念,那天是我和唯平關係的轉折點呢。這個跟蹤的倒是歪打正著,幫了我的忙。」但說了半天見於鳳眠一聲不吭,抬頭看她若有所思又有點憐憫的看著他,心裡一驚,就又翻下去,後面幾張還是他與林唯平那天在地下車庫的照片,但再後面,那個摟著林唯平下車的男子是誰?啊,這兒有個側面照,似乎是個中年男子,看著林唯平的目光很專注。宮超一口氣看完,把照片一合,癱在車椅上,閉著眼睛腦子亂成一鍋粥,是,週五,林唯平每週五都說有事,難道就是去與那個男子見面?對了,今天也是週五,她也說有事,這當兒難道她就在那男子的懷抱裡?
眼睛很澀,心就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捏著,不知道是痛還是酸,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聚了半天力氣才說得出話來:「那個男人,他是誰?」於鳳眠看著宮超的樣子心裡很酸,對林唯平就更不容情:「他叫尚昆,我表姐的丈夫。聽說他出錢搞了個新項目,就是叫林唯平負責的,我查了下,現在這個項目轉給美國卡爾頓公司了,但是林唯平還是在裡面有三百萬持股。」當初查的時候可不是為著林唯平,而是懷疑到了尚昆轉移資產,但查來查去沒查到線索,正好現在用到這兒。
宮超不語,他現在腦子亂成一鍋粥,什麼懷疑的念頭都從四面八方竄出來,攪得他越來越煩躁,乾脆打開車門跳出去,直著眼睛就往海裡走。於鳳眠一看嚇壞了,忙衝出去一把抱住他,急切地大聲道:「你幹什麼去?你幹什麼?快回車上去"
宮超有氣沒力的垂著眼皮,看也不看她一眼,但倒也沒掙扎前行,只是很空洞地道:「你讓開,我現在腦子很亂,想在海水裡泡泡,你讓開。」於鳳眠忙道:「這都快中秋了,你不怕著涼嗎?不行,你要沖涼水我給你開房間去,現在下海我不放心,走,回車上去,我們再想辦法。」連勸帶哄,可宮超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還是一疊聲地道:「我很暈,你別攔我,我很暈,我要下海。」於鳳眠心裡又是擔心,又是嫉妒,但還是不得不搬出林唯平來催醒宮超:「小宮,冷靜點,事情還沒直接接觸,你怎麼可以就亂成這樣。或許今天林唯平哪裡都沒去,正在家裡等你電話呢。走,回車上去,我們先聯繫一下她再說,振作一點,不要讓你女朋友聽出異常來。」
宮超聽到這兒,忽然似回了神氣,急急擺脫於鳳眠的手臂,回車上取包找手機,用略微顫抖的手指一字一字笨拙地按著號碼,可是越是如此越要出錯,於鳳眠在旁邊開了半天,看不下去,拿過手機問了號碼,替他撥好接通才給他,自己稍站遠一點,似是避嫌,其實能夠把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林唯平此時剛拿出資料準備和尚昆交談,看見號碼就知道是宮超,雖然覺得反常,一般她說沒空的時候宮超最多是發短信,不會電話干擾她,但她歡迎這個電話,接起來的時候尚昆都聽得出她「喂」的聲音有異,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原本對著他坐的身子早就側過去,當然是不想給他看見她的臉色。
不想宮超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很凸兀地問了句:「你現在是和尚昆在一起嗎?」林唯平想都沒想應可個「是」,但在宮超那邊再次的沉默中,她覺出了異樣,對了,他怎麼知道她是與尚昆在一起?她知道尚昆轉移資產的問題有多嚴重所以從沒告訴過宮超,怕多一個人知道多一分洩露的機會。幾乎是電光石火般一個念頭閃過,林唯平不由得跳了起來,厲聲道:「宮超,是你跟蹤我?」尚昆一聽,眼光閃了閃,看著林唯平急急走到露台上去,但一聲不吭。
宮超聽得情況落實,心裡又抽緊了,兩眼茫然地看看於鳳眠,見她抱著手倚在車尾若有所思,又轉過眼去,見碼頭那裡停著很多游輪,其中一條用燈光打出一行字來,「祝聖女號處女航成功」,鬼差神使地,宮超直聲問了句:「唯平,你告訴我,你還是處女嗎?」才說完,只聽得林唯平在那裡罵了句:「你神經病啊。」,隨機斷了信號。重撥,那裡就再接不通了。他還在按鍵,卻被於鳳眠一把拿去扔在後座,幽幽問了句:「女人是不是處女就那麼重要嗎?」
宮超抬頭,看著於鳳眠,一字一頓地道:「他們果然在一起。我明白了,我想我是明白了。她哪裡拿得出三百萬的註冊資金,可憐我還一直當她是珠玉。處女不處女並不重要,出賣處女換得金錢真是叫人倍感噁心。」說完閉上眼睛不再說話。於鳳眠上車,推宮超坐到副駕位置,插鑰匙發動了一下車,又想了想熄了火,很誠懇地對宮超道:「就衝你剛才的問話,我相信你現在已經是很不理智了。我奉勸你一句話,君子交惡,不出惡語,冷靜幾天,不要頭腦發熱做出後悔莫及的事來。」
宮超還是不語,但他的心中已經接受於鳳眠的說詞,只是懶得開口說話,沒力氣說話。於鳳眠風風雨雨見得多了,他的心思怎麼會看不出來?側身對著他柔聲道:「廳裡有幾個推薦去美國進修的名額,還沒定下來,就是近期的事,我幫你去申請一下看,你出國散散心也好,依你的條件應該符合要求的。今天我不放心你回家去,我在這兒開兩個房間,我們就在這兒散兩天心可好?」宮超「哼」了聲:「你話真多。」於鳳眠見他終於開口,知道他的心情已經從牛角尖兒上拔出來,或許已經聽進去了她的片言隻語。她就是要把這一對拆開,然後遠遠地分開兩地,讓他們的矛盾沒有解釋的機會,讓他們的怨氣越積越深。否則,她哪有可乘之機?
第 章
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