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宋運輝放下電話後,主動交出剩餘的半條香煙交給雷東寶,讓雷東寶鎖起來不要讓他碰到。

他白天忙接金州的電話,晚上忙小雷家的考核,雷東寶說他都不怕腦袋用得發燒。

再過一周,金州由閔廠長出面,竭力要求宋運輝回金州修養,著小車班派車接宋運輝回來。眾人眼裡看到的,是閔廠長親自關心宋運輝的生活,而宋運輝則是報知遇之恩,抱病在家投入工作。哪裡有什麼傳說中的對立。

水書記猜不透兩人葫蘆裡面賣什麼藥,一時無從下手。

不久,程副廠長調任程副書記,總廠令人意外的風平浪靜。消息宣佈後不就,閔就出差了,他要根據約定竭力把宋運輝送出去。但這項工作,他做得愉快,他願意幫宋運輝的忙。

只有新上任的程副書記為女婿難過,太委屈了點,太不痛快自己。

雷東寶送走宋運輝,照舊地忙碌著自己的大事。他這幾天下來,已經把市裡相關機關跑了個遍,他拿出登峰電線廠良好業績,和陳平原縣長硬要他爭取來的各色先進獎狀,除了這些硬碰硬的實際條件,還有,他疏爽的手法,他雖然不會陪笑臉,即使他笑,也並不可愛,可還是將上上下下跑了個透,一輛紅色摩托車載一個壯實農家漢子,在城市道路上大搖大擺。

市電線電纜廠的買家並不止一個,可小雷家的登峰電線電纜廠綜合條件打分第一。首先,設備賣給小雷家,雖然是從國營到村集體,可依然還是在市裡,肥水不落外人田;其次,小雷家自己也做電線,以前還有接手市電線電纜廠舊設備的經驗,最具備合理對待市電線電纜廠設備的實力;再次,是小雷家不屈不撓的誠意。市電線電纜廠人雖然需得變賣家產才能維生,可好歹敝帚自珍,總希望自己用了多年的設備有個好歸宿,再加雷東寶在二輕局辦公室裡曾經不經意地提到,那麼多條設備拖到小雷家,小雷家一下需要增加許多技術工人,農村哪來那麼多技術工人,可能到時還得要二輕局幫忙做市電線電纜廠職工的工作,屈尊去小雷家上班,每星期回市裡一趟。

雷東寶提出的這話比什麼都有效,立刻如夏日最熱烈的陽光照進將近一年領不到工資報銷不了醫藥費的市電線電纜廠工人心坎裡,這年頭,還有哪個工人老大哥寧願堅持原則,寧可吃市國營企業的草,不吃鄉鎮集體企業的糧?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雷東寶提出的建議是解決他們吃飯問題的好建議,他們的一身國企皇牌軍本事當然可以拿去那種雜牌軍企業耀武揚威,雖然,小雷家遠是遠了點,交通不便,一周才能回家一趟,可他們又有希望拿工資了不是?

雖然雷東寶答允的收購設備價不高,甚至低得猶如買廢鐵,低得令市電線電纜廠上下心有不甘,可因為雷東寶在二輕局辦公室不經意間提到的一句話,讓那些有力氣依然可以工作的少壯派職工看到希望,而積極支持雷東寶的收購。

唯有雷正明和雷士根聯合反對購買那些舊設備,兩人湊一起候著雷東寶高興時候,小心地拋出疑問,問那些不賺錢的設備拿來有什麼用。雷士根更是以老資格者的身份規勸雷東寶,別意氣用事。雷東寶斬釘截鐵地回答:「當廢鐵賣。」

雷士根與雷正明面面相覷,雷正明依然小心地道:「那不很可惜嗎?那設備再差,起碼也有幾兩鐵能用。要不,確定我們買下那些設備後,我先帶人過去看看有多少東西可以拆來當備件存著。」

雷東寶不屑一顧地道:「我們不缺那幾兩鐵,我們要徹底爭一口氣。」

雷士根知道雷東寶那牛拉不回的脾氣,只得退一步道:「好吧,看來二輕局很快能給決定,我們安排一下怎麼拆設備吧,只是村裡現在人手不夠,壯勞力都進了廠子。不如花錢請外面的吧。」

雷東寶狡猾地一笑:「不用,交給邵家村採石場的,他們多的是人,多的是力氣。拆廢鐵賣來的錢,我分他們一成。我們不會虧。」

雷士根聽著總覺得不對勁,雷東寶謀劃得似乎太周詳,「東寶,你會不會想做出些什麼來吧?」

雷東寶「哼」了聲,「我說過,我不會放過市電線電纜廠。我要看著他們哭出血。」

雷士根婉言道:「東寶,別做得太過分,他們到底是國營廠,瘦死駱駝比馬壯,怎麼都有國家撐腰,我們做得太絕,怕以後上面找我們算帳。」

「他們跟我算什麼帳,東西到我手上就得任我處理。我買來的東西,砸爛燒光,都是我的事。」雷東寶一拳砸到桌上,滿眼都是騰騰煞氣,「我等會去邵家村採石場練大錘,你們去不?」

雷東寶並沒有不滿雷士根的不參與,只覺得雷士根這人有點掃興,他帶著雷正明一起去邵家村採石場掄了幾回大錘,又一起去市電線電纜廠實地查看。雷正明比雷東寶懂行得多,他在現場,附著雷東寶的耳朵,又提出許多令雷東寶心花怒放的主意。這些主意,令雷東寶更是嚮往二輕局正式點頭的那一天,他天天熱心地泡在市裡各相關機構,追著領導們加快研究批示。而那些市電線電纜廠的有些職工也是催著市裡快做決定。

雷東寶被自己的計劃激動著,壓根兒都想不起縣裡還有個韋春紅。韋春紅念想不過,厚著臉皮找電話打到他家,他都是很沒情意地回以沒空,恨得韋春紅牙癢癢的,可又沒好意思真找上門去。

終於,市裡的批文在千呼萬喚中下來。雷東寶當晚便召集通知人手,第二天天還沒亮,邵家村好幾十個採石工分乘三輛東方紅拖拉機,迎著微涼的春風,浩浩蕩蕩殺奔市電線電纜廠。

雷東寶的摩托車比拖拉機跑得快,他下來抽出綁在車上的大錘,雙手掄起舞動幾圈,沖一起來的雷正明道:「第一錘,我來。」

雷正明這個年輕的廠長摩拳擦掌,「那還用說,哈,今天要砸它個痛快。這死囚以前還到處造我們的謠,說我們鄉鎮企業做出來的都是垃圾,到底今天誰是垃圾,哈,他們翻身機會都沒有。」

雷東寶更興奮,這個時機,他整整等了五年。他不時看著手錶,不時自言自語,「我操,還沒來,別走錯路了吧。」

終於,晨曦中,一隻一隻的東方紅拖拉機頭鑽出街巷,來到市電線電纜廠大門前。雷東寶二話沒說,操去大錘朝大門「登登」走去,一臉殺氣地高高掄起大錘,「轟」一聲砸在工廠鐵門大鎖上。這一錘,他練了三天,可在心中練了五個年頭。這一錘驚天動地地撕裂早晨的寧靜,轟開曾經把小雷家諸人擋在門外的阻攔,剎時,一個無力回天的巨人展現在這群躍躍欲試的草根面前,張開雙臂任由宰割。

邵家村的村民蜂擁衝進污泥遍佈的車間,手起錘落,好端端的設備頃刻被野蠻肢解,裝上吊機,拋上拖拉機,運去廢品站。門衛起先以為進了一幫強盜,貓在門房不敢吱聲,看著人都進了車間,才匆匆鑽出去到附近派出所報警。警察過來查看,雷東寶遞上蓋有大紅公章的批文,即刻說明問題。

待得已經停工一年的市電線電纜廠職工春眠不覺曉,懶懶散散起床吃飯,才聽得消息說工廠給砸了。等有些對廠子有點感情的工人趕到市電線電纜廠,只見大門洞開,車間裡面早給拆得不成模樣。到處都是掄大錘的在那兒砸得震耳欲聾,已經有人砸開設備的水泥基礎,抽取裡面銹爛的鋼筋。那些一輩子都耗在市電線電纜廠的工人看著這種掠奪般的架勢,欲哭無淚,心疼地私語,哎唷那個電動機還是半新的呀那傳送輥是剛維護過的呀…。雷東寶滿意地看著這幫人臉上的苦痛,更是用力砸出一錘,意氣風發地扯開嗓門大吼,「砸,凡是鐵的都砸了去。」

二輕局的領導被市電線電纜廠人請來看罪證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幫人野蠻拆卸剛剛還用得好好的行車。只聽上面有人吹哨一聲指揮,大夥兒就跟聽見平日裡的「放炮」哨聲一樣,一個個衝往門外,二輕局的人正好走到門口,只聽車間裡驚天動地一聲響,行車橫樑從天而降,一陣地動山搖之後,二輕局領導們站穩心定了,才看到好好一跨行車已經屍橫在地,早已散架成廢鐵一堆。而一群掄大錘的早大呼一聲又衝進去,收拾塵灰稍定的戰場。

二輕局的領導看得目瞪口呆,都心說這怎麼跟原先的設定不一樣的啊,不是說要拆去小雷家重新用嗎?見到依然手拖一把大錘的雷東寶,忙上去拉住他詢問。雷東寶卻有一番入情入理的解釋,他說,他買下設備後,大家就以前那台市電纜廠舊設備做了利潤分析,發覺別看機器在轉,可並不賺錢,因此大家都反對購買。他想領導都已經在批,他這時候再退出有點對不起領導們的關心,只好硬著頭皮賠本也要買下這些設備。

二輕局領導難以回答,設備是他們簽字批准賣掉的,如今砸都已經砸了,難道還能如何?只是無法向那些依然翹首等著去小雷家上班的工人交待。

而隨著時間推移,那幫讓二輕局領導操心的原市電線電纜廠職工陸續出現,但他們再也凝不成五年前那樣的整體,面對裡面一群兇猛地掄大錘砸毀他們心血的他們曾經很瞧不起的農民,他們個個裹足不前,只在外面三三兩兩地痛罵,甚至都沒人去動一下雷東寶和雷正明的摩托車。雷東寶輕蔑地看著那幫人,心說他們還有臉叫嚷,五年前他們小雷家還沒電線廠,五年後小雷家的登峰電線全省有名,發家還是靠的他們市電線電纜廠廢棄的設備。那幫混吃等死的,落那麼個下場是活該。

傍晚時候,富裕的小雷家村民看地上設備已經拆光,雷正明揮手一個「撤」,大家便騎上各色各樣的摩托車走了。比較窮的邵家村的可不願,地上的設備基礎裡全是鋼筋,鋼筋鋪得又密又粗,他們怎麼捨得放棄。他們家都不回了,怕這一走人家關上門不放他們進來,連夜在裡面挑燈夜戰,幾十個人將車間地面挖了個遍,又有人回去通知新血加入,大家輪著挖掘,遇到電纜設備基礎堅實,挖之不開,這些石匠們竟然還想到用少許炸藥炸開,硬是幾天時間,連把基礎下面拿來打樁用的爛鐵管都挖了出來。他們走後,車間一片狼藉,到處坑坑窪窪,即便是磁鐵拿來,都未必能吸來一絲鐵星,完全就是洗劫的結果。

人們當然不會想到這是小雷家以外的邵家村幹的好事,人們都說這是雷東寶的報復,瘋狂報復,就是要用砸爛一切,來將市電線電纜廠以前欺負過小雷家的人打倒在地,再踩上一腳。雷東寶壓根兒不要辯解,對,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這也是他叫來邵家村那些窮石匠們出馬的動機。別人愛罵罵去,他們除了罵,還能做什麼?雷東寶徹底蔑視那些臉色白淨的城裡人。而城裡人則是徹底視雷東寶為土匪,都說現在這年頭,也就這種土匪才能發財。

二輕局的後來隱約猜到雷東寶欺騙了他們,但他們沒臉承認,唯有在陳平原面前告了一狀。陳平原對於這種沒發生在他縣境內的衝突抱手隔岸觀火,不過回頭還是問雷東寶,是不是為去世多年的妻子報仇,雷東寶毫不掩飾地承認。陳平原笑稱雷東寶是雷老虎,不過,陳平原以老友身份,依然笑瞇瞇地說,殺人,最厲害的是用筆,而不是用刀。

陳平原親自捉筆,以市電線電纜廠與小雷家登峰電線電纜廠的現狀對比為題材,寫了一篇文章。文章以翔實素材,細述小雷家登峰電線電纜廠如何從一台市電線電纜廠廢棄設備起家,在縣委縣政府的正確引導和資金支持下,從一無所有,發展到如今的輝煌,以一家廠之力,帶動全村農民致富,也帶動周邊村莊農民致富,這是政策對路,執行對路的最佳典範。

雷東寶看了心說,登峰的發展跟縣裡有什麼關係,都是他們自己鑽牆角扒地洞掙來前程,怎麼就是縣裡的功勞了。但他也無所謂,功勞又不能當飯吃,陳平原要就拿去,大家多年朋友了,這點虛名他送得起。

可雷東寶沒想到,陳平原還真是一舉兩得地幫他又殺了市電線電纜廠一刀。陳平原的文章一在日報上登出來,雷正明立刻從各方獲得反響,同行都說,雷東寶的一錘把市電線電纜廠砸死了,陳平原的文章又把市電線電纜廠大卸八塊,以後市電線電纜廠曾經做過領導的人,從此都沒臉在業內抬頭見人,而那些原市電線電纜廠的工人,則是都沒好意思承認自己是又懶又蠢的舊人。因為一篇登載在黨報上的文章,足以把一個事件定性。

而算下來,小雷家村經濟在這件事上不賺不虧,雷士根卻還是搖頭不以為然,說雷東寶這是何必了,硬是給自己留個罵名才爽快。雷東寶當然是不肯接受雷士根的囉嗦。但是雷士根的囉嗦,雷正明作為小輩卻不能不聽。雷士根教育雷正明很嚴厲,他從方方面面分析了這事對小雷家和對雷東寶本人的損害,指出一個狂妄的人會激起的可能性反彈,他要雷正明不許少年得志,不知天高地厚,說雷正明沒雷東寶那樣的本錢,以後不許起哄架秧。雷正明被雷士根罵得一聲都不能出,只好聽著,也只有虛心接受。

對於雷士根對雷正明的管教,雷東寶不出一聲。他心裡清楚雷士根的負責,也賞識雷士根的謹慎,更知道自己的冒失需要雷士根的掃尾,只要雷士根的小心不要涉及到他的基本原則,他或默許或支持,從不反對。村裡人也都說書記村長穿的是連襠褲。雷東寶知道,如果不是雷士根替他做好細節,他那大刀闊斧的管法肯定得亂套,他說雷士根是小雷家村的大管家。

雷士根心思如發,看得出雷東寶對他的無比信任,自然是盡心盡力,鞠躬盡瘁。

市電線電纜廠的事過去,雷東寶這才有時間有精力想到韋春紅。他帶著勝利的得意終於光臨縣裡的車站飯店,把韋春紅折騰得幾乎一夜沒睡。可等韋春紅微含酸意地問起雷東寶剛做的轟轟烈烈事是不是為了他去世的妻子,雷東寶卻是一句「閉嘴」,背過身去便睡。韋春紅看著面前小山包似的背,氣極而泣,可沒人伸手安慰她。她終於感知,自己其實在雷東寶心頭什麼都不是。

楊巡春節後先一步押著兩輛車的貨色回去東北,戴嬌鳳嫌貨車又冷又癲,一路下來癲得骨頭散架不說,出了錦州,更是給凍成冰棍,她要求自個兒坐火車去東北。楊巡心裡雖然盼著戴嬌鳳一起走,路上不會寂寞,可他也知道坐貨車一路上的艱苦,尤其戴嬌鳳一個女孩子半路沒法找地方方便,不知多為難。他心疼老婆,朋友托朋友地好不容易替戴嬌鳳搞到一張軟臥票,又囑咐許多乘軟臥的訣竅,才告別跟車去了東北。

戴嬌鳳到了時間拎一隻精美旅行袋上火車,上去就照著楊巡的吩咐打點了軟臥列車員,免得沒幹部證被趕去硬座。

走進軟臥,簡直是走進另一個世界,裡面雪白的床單,和來來往往看似有身份的人,讓戴嬌鳳一下覺得矜持起來。而她的美麗,也讓同一車廂另外三個男乘客注目,其中一個年輕戴金絲邊眼鏡的,還非常熱情地起身幫她把行李舉到行李架上。戴嬌鳳今時已不同過往,不再是沒見過世面的農村丫頭,她現在知道微笑著說謝謝,然後從她的小皮包裡取出很是罕見的隨身聽,爬上她的上鋪閉目養神聽她的帽子皇后鳳飛飛的歌。

但是那個金絲邊眼鏡年輕人就迷上了她,一直找話跟她搭訕,在瞭解到兩人竟然是同一個城市下車後,更是一直請戴嬌鳳去餐車吃飯。戴嬌鳳又不是不經人事的,還能看不出小伙子眼中的愛慕,但她心裡裝著楊巡,雖然眼前小伙子長得儒雅文氣,氣質出眾,可她還是不願搭理,一直淡淡的,也不肯去餐車吃飯,就吃她自己帶的東西。

可戴嬌鳳越是淡淡地不理,那小伙子越是慇勤。戴嬌鳳貓在床上不下來,他就端水送茶,戴嬌鳳從床上下來,他就把鞋子替她拿出擺好,搞得戴嬌鳳極其為難。但她好歹是個資深美女,對於如此慇勤,她一概不理。只是她長得媚,即使冷冷不理,那一雙美麗的眼睛依然猶如滴得出水一般,看得小伙子心動神搖。

可隨著火車一路向北,三天下來,旅客一個接一個地下車離開,戴嬌鳳所在的軟臥車廂裡只剩她和小伙子兩個人。小伙子更是不管戴嬌鳳愛不愛聽,讀朦朧詩唱姜育恆的歌給戴嬌鳳聽,戴嬌鳳雖然不覺得這小伙子如以前追求她的那些男人那麼煩,可覺得這人也挺磨人的。後來眼看著離終點越來越近,小伙子拿自家地址給她,又說自己家情況給她聽,要兩人以後保持聯繫。戴嬌鳳沒答應,可還是正眼看了小伙子一眼,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是個什麼長的二兒子,難怪長得這麼貴氣。

小伙子被那一眼所鼓舞,下了火車一定要叫車送戴嬌鳳去她住處,戴嬌鳳推都推不了,只能接受,但明確告訴小伙子,她是有丈夫的人。小伙子一臉失望,可還是紳士一樣地送戴嬌鳳回家,記住地址而去。戴嬌鳳覺得那小伙子真有趣,還會對著姑娘念情詩,就好像外國電影裡似的,挺好玩。

此時,楊巡還在路上,貨車可要比火車慢得多。

得那小伙子真有趣,還會對著姑娘念情詩,就好像外國電影裡似的,挺好玩。

此時,楊巡還在路上,貨車可要比火車慢得多。

楊巡迴來,兩人見面,戴嬌鳳沒當回事地就把小伙子那事告訴了楊巡。楊巡不依了,啥,有人敢調戲他老婆?他七騙八拐地問出小伙子家地址,趁哪天有閒,找幾個人衝去與那小伙子打了一架。他沒想到,那小伙子是訓練有素的,他們雖然人多,卻也沒多佔便宜,兩下裡都打得鼻青臉腫。這下,楊巡沒教訓到小伙子,小伙子卻看清楚戴嬌鳳的丈夫是個不起眼的貨色,本來心裡已經放下的一段心事,這會兒又活動起來。

但楊巡很快就忙碌起來,無法再進一步地給那小伙子以教訓。尤其是老王回來後,很快就開始與一家煤礦的生意。那筆生意數量相當的大,老王本來是想從楊巡這兒進電纜,倒手給煤礦,可數量那麼大,老王手中能調用的錢只夠發其他地方採購的貨,而沒錢給大宗的電纜。他與楊巡好歹是朋友,他找楊巡協商如何應付這單生意。

老王雖然做生意的資格老得比楊巡年紀都大,可遇到要人幫忙的事,還是得出面叫上幾個朋友一起吃飯。那是朋友間彼此給面子,做生意的人從來只看誰資本雄厚,而不看年資大小,現在楊巡的資本,並不比老王差,甚至有過之。但做生意的人,還是要給年資幾分面子,因此楊巡一叫就到,還帶著美美的戴嬌鳳。

老王妻子也抱著他那個被罰去一大筆款的孩子一起在,一開席,兩夫妻就對著楊巡夫婦口吐蓮花。楊巡當然清楚是怎麼回事,笑著阻止道:「王叔,我一個小輩的,你就別抬舉我了,有啥事你儘管說,一句話。」

老王有些吞吞吐吐,不過還是說了,「我年前不是跟你提起煤礦那筆生意嗎?現在有個問題,他們不肯給預付款,我那些錢你有數的,不夠買你的電纜…」

楊巡邊聽心裡邊核算,立馬打斷道:「王叔意思是電纜就直接由我跟煤礦做?沒問題,好處費我算給王叔。」

老王聽了心裡直罵,他辛辛苦苦打那麼多樁下去才獲得那生意,誰都知道他不會放給別人做,楊巡這是明知故問,還好處費呢,好處費能多少?這小子夠奸猾。可老王又不能翻臉,今天明擺著是他求楊巡,不能一毛不拔,只能豁出半身的毛讓楊巡拔。「我倒是本來打算推你給煤礦的,可你要是自個兒進去,上上下下還不得重新打點一遍?不如掛我名頭。我們說定,你批發價多少我們都清楚,煤礦開的價,都是明的,其中差價,我們五五開。等煤礦兩三個月後付款,我們結清。這是數量。」老王將電纜明細交給楊巡

楊巡仔細看了,心中算盤撥得飛快,很快就將大致數字算出。心說老王真狠,這麼一大筆生意才經一下手,就想白拿一半。他笑了笑,卻冷靜果斷地道:「二八開吧,你二我八。做你這筆生意我還得問朋友借錢回去進貨,煤礦這東西一向都是拖欠的好手,誰知道得佔我幾個月資金,這幾個月我都沒錢做別的生意了。不過王叔不一樣,到王叔這兒,我賠本也得做。」

老王微笑道:「煤礦付款雖然拖,可從沒不付的,好就好在這裡。再說我打樁打得足,付錢不是問題。你說二八開,我還不如問人借個二分利,還賺什麼。三七開吧,我也不跟你小楊計較,大家一個地方出來的,互相幫忙。」

楊巡舉起酒杯跟老王碰了下,幾個同鄉也一起舉杯,算是見證。一筆生意就這麼定下來。

但楊巡散了席就急急回家,因為今年與媽約好每週六晚上八點打電話匯報平安,現在時間已經超過,媽等在村辦全村唯一一隻電話機邊不知道該等得如何心急。再說,今天要跟媽商量要緊事。

戴嬌鳳才不急於等待未來婆婆的電話,對那婆婆她心懷不滿。但楊巡既然孝敬,她也只好跟著。兩人晚上不敢在雪地騎車,從飯店出來,幾乎是小跑著回家。拿起電話撥通長途時候,楊巡還是氣喘吁吁的。

楊巡媽當然等得急,但聽到兒子聲音,就什麼焦燥都沒了。「這麼冷的天還出去玩?你們哪兒現在零下幾度?」

「零下一二十度吧,媽,我沒出去玩,今天如果沒事我不會出去。是王叔有事找我,王叔有筆生意要我一起做,我們剛談下來,幾個老鄉做見證。楊邐他們回家來沒有?」

「回呢,都等在邊上要跟你說話。剛剛你一直不來電話,我們四個剛好湊一桌打四十分。呵呵,老三老四合一起淨欺負老二。」

楊巡一起笑,但臉上卻滿是緊張,「媽,我跟王叔這筆生意,可能還得借人一點錢,最近手頭會比較緊一些…」

「不要緊,你手頭緊就別寄錢來,媽從銀行去拿些出來,家用不用太多的。」

楊巡猶豫了一下,看看戴嬌鳳,才道:「媽,是這樣的。我準備在市裡買套商品房結婚用,可沒市區戶口很難辦,這事我過年時候托給小鳳她哥哥幫忙。剛剛小鳳哥哥來電話說房子已經找好,是新建的紅梅小區,我本來想自己匯錢給他的,可正好王叔一筆生意來,媽,我讓小鳳她哥來找你吧,你先墊一下,我很快就能周轉出來。」

楊母立刻警覺起來,「老大,這事沒聽你春節提起。家裡房子不是大著呢嗎,你還外面買什麼房子。是不是小鳳她哥要結婚找你出錢?你可得給我說實話。」

「不是不是,媽你想哪兒了。現在我們生活不是富裕點了嗎,我也想在城裡買間商品房住住,我們春節一起到市裡逛街。」楊巡一邊說,一邊看戴嬌鳳的臉色,果然見戴嬌鳳一臉不快。戴嬌鳳雖然聽不到楊母在電話裡說什麼,但想想都知道,肯定是在說她想騙楊家的錢,都把她當什麼了。本來她可以拿出這兩年存下來的體己錢先應付一下,可這下她倒要看看楊母準備怎麼做了。

楊母以退為進,「也行,等小鳳她哥來,我跟著一起去,這麼大筆錢,我不放心交給一個年輕人。我得盯著他交錢開票上面寫上你名字才放心。我下禮拜都有時間,你讓小鳳她哥到縣農業銀行,鼓樓那邊那個,八點鐘等著我。」

楊巡再次為難,他答應房子寫戴嬌鳳名字的,看來要媽先墊一下錢的話,這事兒得黃。他只得無奈地道:「錢沒藏在家裡?到縣裡拿出來再乘車去市裡,那也太麻煩了,一天沒法來回。媽,那就算了,我們以後再說。」

楊母聽得出兒子的敷衍,估計兒子得想辦法借錢給那女人買房。她現在鞭長莫及,可那女人就在兒子身邊磨著兒子吹枕邊風,兒子還能不心軟?再說,通過兒子的敷衍,她更認定兒子肯定是被戴家逼著出血汗錢幫戴家那個哥哥,她做媽的怎能袖手不管。「不麻煩,再麻煩也比從郵局匯款強,你那幾萬塊錢到郵局還不定得拿幾趟呢。你讓小鳳她哥找個時間吧。」

楊巡雖然答應了,可心裡明白在媽這兒拿錢是死路一條。放下電話,他才想跟戴嬌鳳說他去借錢解決,戴嬌鳳忍了半天早憋不住了,氣憤地道:「你媽說什麼了?又說我是狐狸精?我好好一個清白人,怎麼到你媽眼裡就跟搶她兒子似的?楊巡你說,我搶你錢還是搶你人了?」

《大江東去》